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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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關天,戚以沫也顧不得細想,抄起地上的手機一邊撥打120一邊沖下樓。 “疼得厲害嗎?你再撐一下,救護車馬上來了?!?/br> 戚以沫伸手想攙對方起來,卻被躲開了。 對方惡狠狠道:“你騙誰!”不就是想拖住自己等警察嗎?裝什么好人,惡心!他忍痛站起身,拖著傷腿一瘸一拐地往前跑。聽見身后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連忙擺出自認為最兇狠的嘴臉,“我有武器!不想死就滾遠點!” 戚以沫抓住他的肩膀,“你腿傷得很嚴重,我帶你去醫院?!?/br> 對方仿佛被踩中尾巴的貓,一下子炸了毛,眼睛瞪得溜圓。戚以沫無視其抗議,緊握肩膀不放松,救護車一到就將他塞了進去。 車廂內,守候已久的醫生護士立刻對其展開初步檢查。 戚以沫坐在一邊。先前光線暗淡,他一直沒有看清對方的樣子,現在才發現,對方居然是個孩子。 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面黃肌瘦,就像一根發育不良的豆芽菜。初春正是乍暖還寒要捂的時節,他卻只穿了一件粗針毛衫,仔細看的話,左邊的袖子還比另外一只要短上一截。他的牛仔褲也不知多久沒換了,邊角都磨透了,腳上那雙板鞋臟得看不出本色,拾荒漢都比他體面些。 結合他出現的時機與表現現,少年的身份,戚以沫心底有了些猜測 “告訴叔叔,其他地方痛嗎?”醫生推了推眼鏡,示意護士把少年的衣服撩起來。 少年死死扣住衣服的邊緣,說什么也不肯脫。 女護士突然道:“車里有老鼠!” 少年一愣。醫生護士趁機一把揪下了他的遮羞布。 一身慘遭凌虐的痕跡霎時躍入眾人眼簾,有寬且長的皮帶抽印,有圓圓的疑似煙頭燙傷的痕跡,更多的是拳腳造成的淤青。 醫生譴責的目光如刀,嗖嗖嗖射向戚以沫:“喲,家暴出人命了,才舍得送醫院?” 少年惱恨戚以沫讓他難堪,咬唇不說話。 戚以沫問:“這些……消得掉嗎?”換來女護士一聲冷笑:“消滅證據?” 戚以沫搖了搖頭:“他還小,用不著背負成人世界的陰暗,它們太沉重,而且對他來說,一點都不公平?!?/br> 女護士頗感意外,看他一眼道:“你不是他的家屬?!?/br> “對啊,我們大概二十分鐘前才認識?!痹谏倌陱碗s的眼神里,他微微一笑,“不過他腿受傷是我的責任,醫藥費我是不會賴賬的?!?/br> 說起醫藥費,他摸了摸口袋——空的。 “抱歉,走得匆忙,我沒帶錢,先拿戒指抵……” 話音戛然而止。 戚以沫看著自己的手,怔住了。 那目光不像在看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倒像瞧見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東西,說不清的驚疑與……惶恐。 醫生見他十根手指光禿禿的,別說戒指,連戒指印都沒有,以為他在為錢擔心,不由安撫道:“沒事,我們會通知他的家屬的?!?/br> 不知話里的哪個字觸動了戚以沫的神經,只見他猛地站了起來,腦袋“哐”地撞上了車頂,額頭當即腫成一片??伤麉s像感覺不到疼似的,如困獸般在逼仄的車廂內轉來轉去,“鏡子,給我鏡子。誰能給我一面鏡子?” 醫生和女護士對視一眼,多年合作,兩人早已培養出了默契。 女護士率先開口,吸引戚以沫的注意力。她放軟聲音道:“我有一面鏡子,不過很小?!?/br> “給你?!?/br> 在戚以沫拿到鏡子的同時,醫生把一管鎮定劑藏在了袖子里。 四雙眼睛緊緊盯著戚以沫的一舉一動,只待他露出一點失控的征兆就動手。 誰知戚以沫呆呆對著鏡子照了半晌,猝然露出一線奇異到令人心悸的微笑來:“哈,原來如此?!?/br> 這雙手,這張臉,不,應該說這具身體,不屬于他戚以沫。 曾經橫掃娛樂圈的戚天王已經死了。 那個人口中的以沫,已經被他親手送上了絕路。 他現在算什么呢?死后重生? 將一切波濤妥帖隱藏在溫和的面具下,戚以沫扭頭對蓄勢待發的醫生道:“抱歉,我失戀了,最近情緒不太穩定,嚇到你了吧?” 醫生狐疑地看著他。 戚以沫自然地將話題引到少年的腿傷上,醫生很快忘了他之前的失常,投身到救護傷員的工作中去了。 * 最終少年被定為小腿骨折。 醫院方給他父親掛了幾通電話,只得到一句“關我屁事”便沒了下文。 索性女護士想了個辦法。也不知道她跟其他護士說了什么,一大群白衣天使紅著眼眶進了病房,七手八腳搶著幫少年上藥,沒搶到位置的就在一邊用眼神來回關愛他的全身,直看得少年面紅耳赤一副要咬人的樣子才罷休。末了,天使們把戚以沫拉到門外,當眾湊齊了醫藥費給他。 戚以沫看著眼前一張張或青春或成熟寫滿善意的臉,心下百般滋味,只道出一聲“謝謝”。 趁繳費的空閑,他在醫院溜了一圈,沒花什么力氣就套出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例如時間,例如他所處的城市,例如這具身體可疑的長相。 是的,可疑。 他拭去面上水珠,靜靜與鏡中的自己對望。 這具身體長相偏向時下正流行的奶油小生路線——皮膚是特意養出來的白,栗色短發略顯凌亂,細碎劉海半遮住臉頰。他的眉秾而長,密密的眼睫描畫迤邐上翹的眼尾,戚以沫可以預見這雙眼斜睨人時當是怎樣的媚氣橫生。 他甚至親眼見過。 說實話,要不是清楚林泉家五代單傳,戚以沫幾乎以為這具身體和他有血緣關系。遮去鼻梁單看眼睛部分的話,簡直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 對了,模子? 他眼睛一亮,手指順著眼部輪廓細細梭巡了幾遍,終于在眼角找到了一點幾不可見的痕跡——這具身體整過容?,F在科技發達,對自己的長相不滿意去整個容很尋常,但整成另一個人的翻版……要不就是想借林泉的名氣踏足娛樂圈,要不就是另有陰謀。 想到將來可能遇到的麻煩,戚以沫扶額,他現在連這具身體的名字、身份都沒摸清,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急診室被閃動的鎂光燈與舉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堵得水泄不通。 “請問趙小姐這次住院和你有關系嗎?” “心理醫師爆料趙芷曼因為感情問題患上了輕度抑郁癥。網上流傳前夜她于forever門前強吻某名看不清面貌的男子照片,后有人證實賀先生你在附近出沒,唇上有傷口,這是巧合還是?” “趙芷曼與您未婚妻周小姐不和,在片場甚至借戲掌摑周小姐。她這次遇襲會是周家的報復嗎?” …… 戚以沫下意識瞅了一眼。他曾和趙芷曼合演過《我在遠方等你》,猶記得這位性格火爆的女星每提到賀先生時難得羞澀的表情??上н@位賀先生完全被五大三粗的保鏢擋住了,連頭發絲都瞧不見。 無奈地甩了甩手中的濕毛巾,戚以沫本想幫肖余——他在少年病歷上看到的名字——擦擦身體讓他舒服些,沒想到撞上記者采訪,緊鄰急診室的輸液室門口堵得水泄不通,根本沒辦法過去。 也不知道會堵多久,他決定先去幫肖余買碗粥讓他墊墊肚子。 沒想到斜刺里驀地沖出個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靠,終于找到你了!” 戚以沫眼皮一跳——麻煩找上門了。 “我打你那么多通電話,為什么不接?趕到你家卻聽說你一大早就被救護車拉走了,你他媽知道我有多著急嗎……你這樣看著我干什么?” 大v領襯衫、緊身牛仔褲、馬丁靴,戚以沫端詳面前衣著sao包的陌生男人三秒,臉上關切不似作假,看來是原主人的朋友。他發揮演技:“沒什么,只是沒想到你這么關心我?!?/br> “你發短信說救命,我能不著急嗎?那件事我聽說了,賀文池那個渣滓,你辛辛苦苦半個月的心血他轉臉就送人了,干的是人事嗎……” 戚以沫不時點頭表示他在聽,邊半側身體擋住男人的視線,摸出手機查找,果然在已發短信欄找到了那條“救命!”的信息,發送對象是關揚。 “關揚?” 關揚眼睛發紅,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你別勸我!我他媽是不會再縱容你往歪脖子樹上吊的,這事交給我處理,你乖乖回家不準再找那個人渣,聽到沒有!” “放松,”戚以沫攤平手掌,由胸口緩緩移向下方,是讓人平靜的手勢,“我只是想說,昨天我想了一個晚上,決定跟那個誰一刀兩斷?!?/br> 這時,被記者圍追堵截的賀先生終于脫離了包圍圈。 他腳步匆匆擦過關揚的肩膀。 戚以沫避無可避與對方打了個照面,對方倏爾停住了腳步,目光在關揚和他之間打了個轉:“是你?!?/br> ☆、鬧劇 他音色特殊,帶著冷冷的譏誚:“竟然追到這里來了。我早告訴過你,別妄想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文池說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我這個當哥哥的做不了主。有那倒貼的功夫,不如……” 他的聲音猝然低下去,關揚沒有聽清楚,不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會是什么好話。陰森森的瞪了眼戚以沫,示意等會兒找他算賬后,關揚擋在了他面前。 “賀文樓,”關揚揚起下巴,像只護崽的老母雞:“麻煩你搞清楚,是令弟先糾纏我家音符的。賀文池哪怕是朵花,那也是朵狗尾巴花,何況他連狗尾巴都攀不上,撐死只是狗尾巴下的那、坨、屎。麻煩你轉告那坨臭狗屎,不要再sao擾我家音符,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賀文樓嗤笑一聲,甩給他們一個背影。 關揚對其揚長而去的身影比了個中指,轉身時臉拉成了長白山,“司愔!你又騙我!跑到醫院來就是為了找賀文樓幫忙?你真是……”關揚恨鐵不成鋼,忿忿地擂了墻壁一拳,如果拳頭能讓司愔忘記賀文池那個人渣,他一定二話不說狠狠揍他一頓。 可惜拳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再者,司愔那小身板也挨不住幾拳。 關揚思緒一晃,回到他剛進報社那會兒,初生牛犢不怕虎,什么都敢往上報,得罪了本地黑社會,被人堵在深夜的巷子里打,要不是半路殺出個司愔……說不定他已經和馬克思作伴去了。他永遠也忘不了司愔被人一拳打中肚子,咳著血說“警察在后面”的樣子。 也忘不了司愔說“這輩子我只要賀文池”時堅定的神色。 戚以沫不清楚原主人做過什么事,不方便回答關揚的問題。聽他們話中的意思,逃不脫是個我愛你你不愛我的故事。 世間愛情,不外乎一廂情愿、兩廂情愿。 一字之差,謬以千里。 正如司愔和賀文池。 正如他和…… 戚以沫壓下喉間苦澀,對臉色陰晴不定的關揚道:“進去坐坐?”診室道路已暢通,算算時間,肖余腳上的石膏也該上好了。 關揚愣道:“你真的來看???” “不,送一個小朋友來的?!?/br> 關揚懷疑地打量他,戚以沫坦蕩回視。關揚怔了怔,隨即握拳抵住唇,眼角眉梢漫上喜色:“前面開路?!?/br> 診室不大,病人不少。 醫護人員穿梭其中,老人幼童身邊總有那么幾個噓寒問暖的家人,年輕人身邊總伴著一張愛意拳拳的臉。 肖余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面無表情地沖著門口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