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是廉暉。 顧湄捂著嘴,無聲的哭了。 然后她就聽到了腳步響。她悄悄的自柜臺后探著頭往外看。 小年糕正在領著他上樓。他身上依然是她給他買的那件墨綠色的長衫,只是,他瘦了。 顧湄可以很明顯的看的出來很瘦了。這段時間以來,他應該過的很不好的吧? 她幾乎便要張口喊出他的名字來??墒撬o緊的捂著嘴,連嗚咽聲都沒有透出來半聲。 小年糕下來的時候,顧湄依然是捂著嘴蹲在高大的柜臺后面無聲的哭著。 蹲下來,與她平視,看著她滿面的淚水,連一向最歡快的小年糕都忍不住嘆了口氣:”顧湄姐,那個人,是上次跟你一起來的人吧?“ 顧湄捂著嘴點了點頭。 她不敢放開捂著嘴的手。她怕她一放手,她就會忍不住的哭出聲來?!鳖欎亟?,“小年糕又再嘆了一口氣,”他比上次來的時候瘦多了,整個人看起來也是沒什么精氣神的樣。還有,他這次要的雅間還是你們上次來的那個雅間。點的菜,還是和上次你們來的時候一模一樣。甚至連那兩碗冰鎮雪梨都是一樣的??伤裁炊紱]有吃,只是看著那些菜發呆。還有,他讓我拿了兩雙碗筷,一雙是他自己的,一雙擺在他的旁邊,就是上次你坐的位置。,“”別說了?!邦欎氐吐暤拇驍嗔怂脑?。 小年糕再說下去,她怕她會真的忍不住沖到樓上去找廉暉?!鳖欎亟?,你就真的打算這么一直躲下去?” 小年糕望著他,眼中有同情。 顧湄扶著柜臺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我先回房。如果有客人來,你招呼下?!?/br> 抓著隔斷大堂和后院的門簾,顧湄忽然停住了腳步。 小年糕望著她。 “將我昨晚熬的那個冰鎮酸梅湯,盛一碗給他吧。這個是開胃的,也許,他就能吃點飯下去了?!?/br> 她低低的說完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逃開了這里。 小年糕望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么。但還是聽了她的話,盛了一碗冰鎮酸梅湯送了上去。 廉暉還在望著那些飯菜發呆。他腦中還在想的是上次他和顧湄在這里吃飯的情境。 那時候顧湄是心心念念的想要逃離他。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從這二樓的窗戶跳了下去。 但是那次,他好歹是很快的就找到了他。但是這次,他找了這么長的時間,可還是沒有找到她。 紅搖,紅搖。他將頭埋入雙掌中,難道我真的再也找不到你了嗎? 小年糕推開門進來,托盤上是一碗冰鎮酸梅湯。 廉暉抬頭看著他,心中有疑惑,他好像并沒有點酸梅湯。 小年糕及時的開了口,他招牌似的笑容能讓所有的人都覺得是那么的恰到好處:”客官,這是我們店自己熬制的冰鎮酸梅湯。我們掌柜的說了,今日來用餐的人都免費的送一碗。來,您嘗嘗,滋味如何?“ 廉暉慢慢的送了一勺子酸梅湯到口中。 酸甜滋味一入口,他渾身一震,急忙抬頭問他:”這酸梅湯是誰熬制的?“ 小年糕裝傻裝的很真:”我們店的老趙呀?!啊崩馅w?“廉暉慢慢的重復了這兩個字。 小年糕索性放下了托盤跟他比劃了起來:”喏,老趙,這么高。別看他才四十來歲,看著笨笨的,可做起菜和糕點來那可是厲害的很。還有啊,他特別的喜歡弄這些冰鎮酸梅湯和冰鎮梅子酒之類的。怎么客官,是不是這酸梅湯的味道還合您的胃口?不然再給您來一碗?“ 廉暉搖頭:”不用了?!?/br> 說完,他幾口喝完了碗中的酸梅湯,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小年糕也急忙的跟了出去,看著他下了樓梯,穿過大堂,然后消失在門口,一直憋著的那口氣才順了出來。 這個祖宗總算是走了。怎么這個廉暉今日竟然對這個酸梅湯這么感興趣起來了?難不成他就憑著這酸梅湯就知道顧湄姐在他們店里不成? 可沒道理啊。這酸梅湯,明明也沒什么特別的嘛。 小年糕很快的就沒有去想這些,因為他發現了一個讓他更憋氣的事。 那個祖宗哎,您這滿桌子的飯菜,您還沒結賬吶。 難怪跑的那么快! 顧湄一直待到了晚上的時候才敢出來。 連晚飯她都沒出來吃。根本就沒有胃口。 等到人都散了,她這才走了出來,慢慢的走到白日廉暉坐過的那個雅間,低頭趴在桌子上低聲的哭著。 她覺得她最近實在是哭的有點多了。為什么只要一想起廉暉她就會哭?”廉暉,廉暉?!八吐暤囊宦暵暤慕兄@個名字。 可再怎么著,心里還是痛的。痛的她都一抽一抽的,真恨不得拿著什么東西狠狠的捶上去,那樣也許就不會那么悶了。 她只哭的聲音都快喘不上氣了,可恍惚中還是聽到屋中有人嘆息了一聲:”紅搖?!?/br> 她全身一震,可還是不敢回頭。 這是幻覺,這是幻覺。一定是自己太想他了而已。 但這不是幻覺。有胳膊從背后環住了她,緊緊的,勒的她都快緩不過氣來了?!奔t搖,我終于找到你了?!熬眠`的聲音在她耳邊慢慢的響起。下一刻,有手捧著她的臉,迫使她抬起頭來,轉過去。 然后,有唇狠狠的覆了上來,廝磨啃咬,一點都不溫柔。 許久,他才停住了動作,但還是緊緊的抱著她,在她耳邊恨聲的問著:“為什么要離開?為什么要離開?” 顧湄只能哭:“我不離開能怎么辦?眼睜睜的看著你爹將你打死嗎?廉暉,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你放手吧?!?/br> “不,”廉暉收緊抱著她的雙臂,“我死都不會放手?!?/br> “你不放手,他們真的會讓你死的。到時候我怎么辦?我怎么辦?” 廉暉不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說著:“跟我回去?!?/br> “去哪里?我們能去哪里?”顧湄只差喊出來了,”莊秋容死了,他們都說是我殺的,現在哪里都在通緝我,難道你不知道嗎?你要我跟你去哪里?大牢里嗎?然后就等著被定罪,然后再秋后問斬嗎?” 廉暉沒有回答。 但他還是慢慢的問了一句:“莊秋容,是你殺的嗎?” 他這句問話一出來,顧湄覺得自己的心都冷了。她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你覺得呢?”她也沒有直接回答,也慢慢的問了一句。 “那把匕首,是我送給你?!?/br> “還有?” “師父說,是他親眼看到你殺了莊秋容。而且,他自己還被你用蒙汗藥迷倒了。這個我確實在他旁邊也看到了剩余的蒙汗藥?!?/br> “接下來是不是我有殺莊秋容的理由?” 廉暉澀然沒有答。 剛剛見到她的狂喜,現在瞬間被這個現實給硬生生的阻隔了。 “紅搖,紅搖?!彼兄???墒呛芡纯?。 顧湄也很痛苦:“廉暉,你以為莊秋容是我殺的嗎?” 人證,物證,如同她自己所說,甚至連動機都有了,他沒法不相信。 人證是通元子,教他練武十幾年的師父。那個從來仙風道骨的師父,可那時候他在公堂上說的是,我管教的不好,才教出了這個孽徒。同門相殘,自此之后,紅搖不再是我華山弟子。凡我華山弟子見到她,人人可誅。 而師父以前是那么的疼愛紅搖??涩F在,他甚至私下的跟他說,紅搖她變了。她是不是恢復了以往的記憶? 以往的紅搖,驕縱跋扈,想置莊秋容于死地不是一次兩次的事。 這個,沒有誰會比他更清楚。那時候的紅搖,甚至當著他的面就敢把莊秋容往水里推。 還有那個物證,那把匕首,是他親手送給她的。他絕不會認錯。 可在現場,那把精美的匕首上沾滿了鮮血,正放在莊秋容的身邊。 莊秋容死不瞑目??v然她在他和紅搖婚事的中間出了那么多的幺蛾子,可那畢竟是他的師妹,是和他一起長大的人。他無法對莊秋容的死漠然不關心。 “紅搖?!彼纯嗟淖ブ约旱念^發。 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帶著她回去,她勢必會被關進牢里等著判決。他可以不顧父母的反對散盡家財保住她的命,可以后呢,父母肯定不會同意他們兩個在一起。 一邊是紅搖,一邊是父母,他該怎么選? 可不帶她回去,如果她被華山之人找到,她未必有命活得下來。就算是被官府的人抓到,她是否也還能安然無恙? “紅搖,紅搖?!彼鋈痪o緊的抱著她,然后瘋狂的吻著她。 可還是越來越無力的感覺。 他能怎么做?他能怎么做?他不能把一顆心挖出來分成兩半。 他不能真的不管他的父母。 “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廉暉死死的抱著顧湄,埋首在她的脖頸間不停的說著。 有guntang的淚滑下,滴落在顧湄的脖頸間。 顧湄這時候反而沒有哭了。 該怎么說她呢?她就是這么個人。一個人的時候會哭的很傷心,可在別人面前她反而會裝的很堅強。 她輕輕的拍著廉暉的背,安慰著他:“放手吧,廉暉。你知道的,我們是沒辦法在一起的?!?/br> 可廉暉抱她抱的更緊了,簡直就要把她揉入自己的體內一般:“不。紅搖,我死都不會放手?!?/br> 顧湄微微的抬起頭,將眼中的酸澀給逼了回去。 “廉暉,你父母那關,你沒法過。通元子的那關,你也過不了?!?/br> 廉暉緊緊的抱著她,絲毫都沒有松手的意思?!睅煾杆?,他已經將你逐出師門了。而且,他下令,自此之后,華山眾人見到你,都可以自行誅滅?!?/br> 顧湄對此事漠不關心。她本來就不是華山的弟子,對通元子唯一的感覺也只有惡心。 “廉暉,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晌疫@個人,從來就藏不住事,而且,我也怕通元子以后會給你找麻煩,所以,你還是知道比較好?!?/br> 她想推開廉暉,很鄭重其事的跟他說說這個事??闪畷煴У奶o了,她根本就不能將他推開分毫。 她嘆了一口氣,只好認命的在他的懷中慢慢的說著:“以前的紅搖,我一點都不了解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其實,你,或者我,都可以當她已經死了。而現今的我,對外從來不說自己叫紅搖,我說我叫顧湄。廉暉,我也希望你以后這么稱呼我?!?/br> 廉暉沒有做聲。對他而言,她是紅搖或者顧湄都無所謂。他愛的只是她這個人而已。那與她是誰,并無什么關系。 “以前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墒?,那天晚上,通元子他跟我說,以前的紅搖,愛的人,是他?!?/br> 廉暉推開他,滿臉的不可置信:“師父他?怎么可能?這怎么可能?” 顧湄拍拍他的手:“我知道,這很難以置信。就是我自己,一開始也不信??伤_實就是這么說的。而且,我可以坦白的告訴你,莊秋容不是我殺的。我是在她的臉上劃了兩刀,也頂多不過是將她毀容而已。至于通元子,我是用迷藥將他迷暈了,可然后我就走了。那把匕首,我扔在了那里,我在想,也許,莊秋容,就是通元子殺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