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嘉賓居住的博鰲亞洲論壇大酒店，王賁先行下車，打著黑傘，一路把陸飛送入大堂。

    “阿飛！”

    徐欣坐在離前臺不遠的候客區，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就見前臺小姐微笑著遞上登記表。

    “欣姐?！?/br>
    陸飛拿筆簽字，再領取嘉賓大禮包，房間鑰匙卡、博鰲論壇的日程表、宣傳冊……

    “嚯，豪華套房，這可是貴賓才有的待遇，整個酒店也只有18套?！?/br>
    徐欣壓低聲音道：“這次的開幕式，聽說由林嘉慶主xi致辭?！?/br>
    陸飛挑了挑眉，暗示換個場合再聊，而后在行李員的領路下，很快來到套房。

    “給我們送一壺咖啡，謝謝?！?/br>
    徐欣從女式包里一掏，拿出一摞資料。

    看到行李員離開，陸飛把注意力放到文件上，才看了幾眼，眉梢不由上挑：

    “這些全是建龍項目的資料？”

    “不只，還有沙鋼、杭鋼、金陵鋼聯等鋼鐵企業的一小部分資料?！?/br>
    徐欣輕車熟路地從資料堆里，抽出幾份夾著紅夾子的，全都涉及建龍。

    陸飛認真細看，整一個150萬噸寬厚板生產線建設項目，總投資3.98億美刀，出資方主要是唐山建龍和金陵鋼聯。

    恰恰這兩家的背后，都有復星持股，也就是郭光昌在資本運作。

    “本來是一個150萬噸的小項目，結果違規擴產成600萬噸的大項目，沒有審批，擅自開工……”

    徐欣脫稿，一五一十地介紹情況。

    “鐵本第二啊?！?/br>
    陸飛越往下看，越覺得相似。

    鐵本是江南一家鋼鐵民企，領頭羊戴國芳判斷國內的鋼鐵熱會持續至少五年，打算擴大規模，搞一個2000畝。

    結果在地方政府和李達康們的推波助瀾下，一改再改，硬生生改成了一個占地9379畝、產量840萬噸級的百億大項目。

    要知道鐵本固定資產才12個億，何止是蛇吞象，簡直是蛇吞恐龍，果真搞成了，戴國芳就是華夏的“卡內基”，名副其實的鋼鐵大王。

    但百億的項目，很難得到中央部門批準，于是投機取巧，分拆出無數個子項目，化整為零，分批上報，打審批的擦邊球。

    偏偏撞上宏觀調控，成了儆猴的那一只雞，戴國芳直接吃了牢飯，不出意外，建龍就是第二只雞。

    “郭光昌要幸運得多，至少不用坐牢?！?/br>
    徐欣勾起嘴唇，“據我得到的內部消息，這個案子會交給江浙省來處理?！?/br>
    “權限下放？”

    陸飛眼前一亮，也就是建龍項目的性命，拿捏在沙瑞金等領導手里。

    “對，現在很多人都盯著建龍，它可是度量政府判罰鋼鐵企業尺度的‘風向標’，江浙省也很頭疼?！?/br>
    徐欣瞥見王賁端著咖啡而來，主動搭手，優雅地替他倒上一杯，輕輕一推。

    “怎么樣，是不是一個好買賣？”

    “的確?！?/br>
    陸飛往咖啡里加糖加奶，攪拌中沉思。

    別看如今鋼鐵行業低迷，完全是政策高壓影響，就跟樓市一樣，一旦松開，就跟脫韁的野馬，絕對會強勢反彈，立馬暴漲。

    這種就叫“反周期投資”，單車變轎車，就像04、05年投招金行業，這會兒正是黃金價格的歷史低點。

    “你就這么看好黃金？”

    徐欣翹著蘭花指，喝一口咖啡。

    “當然！現在美刀走弱、能源價格高漲、全球利率上升，越來越通貨膨脹，黃金這么保值避險的東西，沒人會不喜歡?！?/br>
    陸飛一邊翻閱資料，一邊問：“高盛那邊有下空單嗎？”

    徐欣道：“還按兵不動，沒有上鉤?！?/br>
    “連這點定力都沒有，就不配是世界第一的投行，華爾街的老流氓?！?/br>
    陸飛交代在400萬美刀的基礎上，再加碼600萬美刀，湊個1000萬美刀繼續釣魚。

    “阿飛啊，這可是高盛?！?/br>
    徐欣緊皺著眉，“咱們沒必要跟他死磕?！?/br>
    “這可不是死磕，正常投資，高盛下不下場，我都會買多，就想看有沒有意外收獲?！?/br>
    陸飛微微一笑，話鋒轉移回建龍，“欣姐，現在整個項目的缺口是多少？”

    “一期的工程預算大概是60億，現在已經投了48億，至少缺12億，估計怎么掏，也掏不出了?！?/br>
    徐欣拿出證據，建龍從銀行貸的7個億流動資金，統統用來短貸長投，緊繃的資金鏈隨時有斷裂的風險。

    “12億不是問題，關鍵在郭光昌這些建龍的股東愿不愿意我們摻合，而摻合的關鍵，是能不能讓建龍從違規停辦變合法運行?！?/br>
    陸飛摸摸下巴，“怎么合法呢？欣姐，你有招嗎？”

    徐欣笑道：“這就得看我們陸總了，你在江浙很吃得開吧？”

    “欣姐不會想在江浙的處理權限做文章吧？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一個商人，可左右不了省里的決定?！?/br>
    陸飛一個激靈，連連擺手拒絕，為了區區鋼鐵企業涉險，他可不會干這種蠢事！

    “你想什么呢！”

    徐欣翻了翻白眼，從文件堆里抽出杭鋼的資料，她的計劃是引入江浙一家鋼鐵國企參加，有了國企這個身份，不就合法了嗎？

    陸飛定睛一瞧，只見扉頁上寫著：

    《杭鋼大榭島600萬噸的鋼廠項目》。

    ……

    正式的開幕式在后天舉行，這兩天全是博鰲亞洲論壇理事、會員、贊助商的圓桌會和迎新會。

    當晚七點半，酒店宴客廳正舉辦著會員和贊助商迎晚會，參加的商界人士檔次之高、數量之多，自然遠超江浙的民企峰會。

    “咔咔咔～”

    相機的快門聲伴隨閃爍的閃光燈，一刻不停，鏡頭聚焦在世界的政商大佬。

    媒體記者劃分成幾撥，逼格檔次上無法接觸到頂級的大佬，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上國內的富豪大亨們。

    建龍處在風頭浪尖，連帶著建龍的張志祥、復星的郭光昌兩個當事人的關注度陡升。

    “郭總，關于建龍是否已經收到最終的處理意見，到底徹底關停，還是定期整改？”

    “郭先生，有人說建龍就是第二個鐵本，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建龍真地停辦，張總會怎么辦？”

    “……”

    面對著媒體的圍追堵截、狂轟濫炸，張志祥面色越來越陰沉，忍無可忍回道：

    “我對你們提的問題很不高興！”

    他剜了眼詛咒建龍失敗的記者，眼神冰冷得能殺人，“就像家里剛生了一個孩子，還沒有開始養，就有人說孩子夭折了怎么辦？”

    “老張，算了老張?！?/br>
    郭光昌猛地一個激靈，趕緊拉著張志祥，沖出記者的重重包圍，腳步加快地走入大廳躲避。

    “哼，這幫記者太沒有禮貌了！”

    張志祥面目帶怒，眼里殺氣騰騰，還是覺得不解氣，竟讓秘書調查剛才提問的記者。

    “我知道你心里急，但你先不要急?！?/br>
    郭光昌無奈地安撫，“我已經派人到江浙托關系，打探消息，其實咱們的問題并不大，只是上頭只允許江浙建一個大鋼鐵廠，我們和杭鋼，不多不少都是600噸，撞在一起了?！?/br>
    “那豈不是完犢子啦！杭鋼可是江浙的國企，現在處置權又在江浙手里，幫他，還是幫我們，不是一目了然嘛？”

    張志祥心里咯噔一下。

    “你看你，又急，聽我說完?！?/br>
    郭光昌搖頭失笑，如實說杭鋼的大榭島項目，因為沒法解決幾千戶居民的拆遷補償問題，遲遲沒有開工，離夭折不遠了。

    “你的意思，省里會放過我們？”

    張志祥先是一驚，隨后大喜。

    郭光昌笑說：“有四五成的把握，如果再請那位陸總幫忙游說，至少有七成?！?/br>
    張志祥問：“陸總？就是最近鬧上市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互聯網老總？”

    “對，他在江浙、江南、粵東、燕京等地的官面上，領導們都會給幾分薄面?！?/br>
    郭光昌低聲道：“我聽說，沙的外甥鄭桐，就簽在陸總的娛樂公司當藝人?！?/br>
    “竟有此事！”

    張志祥倒吸一口冷氣，“他會幫我們？他憑什么幫我們呢？”

    話音剛落，和郭光昌彼此對視，看著他露出狡猾的壞笑，驚醒道：“你想拉他入伙？”

    “不好嘛？有資源，有背景，還有錢，填上建龍13個億的窟窿，綽綽有余?！?/br>
    郭光昌從服務員的餐盤上，拿走兩杯葡萄酒，一人分一杯。

    “有理，有理?！?/br>
    張志祥臉上多云轉晴，咧開嘴：“干杯！”

    “干杯?！?/br>
    郭光昌瞇著細眼，眼鏡框閃過一道光。

    哐當，酒杯碰撞。

    張志祥一飲而盡，左顧右盼，試圖在茫茫的人群中尋找到陸飛的面孔，恰恰門口，突如其來的嘈雜聲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