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如此篤定，他并非沈月清？”

    “我……我和沈月清相識，他離開前曾經告訴我，此生都不會返京，現在出現的這個人，怎么可能會是他？”

    “先生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br>
    燕陵塵步步緊逼，虞慕枝接連后退，直到身體驟然觸上硬邦邦的墻面，他才發覺，已經被逼進了死角，逃無可逃。

    虞慕枝對上他質問的目光：“這些話他只對我說過，你自然不知道……”

    燕陵塵一把攥住他的腕骨，用力之大，捏得他骨節咯吱作響。虞慕枝變了臉色，本能掙扎：“放手……”

    “說實話?！?/br>
    燕陵塵磨著后槽牙，齒縫里溢出的殺氣毫不掩飾。虞慕枝呼吸困難，耳朵里嗡嗡作響，他張了張嘴，嘴唇干得厲害，話還沒出口，就堵在嗓子眼里。

    “也許，你說得是對的。不過，朕不在乎?！?/br>
    虞慕枝愣了：“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有個人陪我?！?/br>
    “我知道，他或許并不是先生。不過，那并不重要，我一個人坐在龍椅上，經常覺得很寂寞，有個人相陪也不錯?！?/br>
    “總比從前一無所有，還總是被人拋棄的好?！?/br>
    “我知道，他是為了我的權勢才依附我，沒有人愿意當替身，只是在榮華富貴面前，自尊不值一提。既然他要演，我也愿意陪他演下去?！?/br>
    虞慕枝艱澀道：“你是皇帝，想要什么沒有？何必為了這樣的人委屈自己？”

    “我想要的東西……可能這輩子都得不到了?！?/br>
    燕陵塵低低一笑，尾音無限酸澀，虞慕枝心尖一突，莫名有些說不出的難過。

    真奇怪。

    燕陵塵為了一個假貨發神經，他這么在意做什么？他又不喜歡燕陵塵。

    “我最后問你一次，你真的打算這樣下去了嗎？”

    燕陵塵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有分寸?！?/br>
    “那你以后，就打算跟他……？”

    “我想立沈先生為皇后。沈先生還不知道這件事，不過，我想他會同意的?！?/br>
    虞慕枝被這記驚雷轟得眼前一黑，燕陵塵真是給了他好大一個驚喜。

    “你知不知道，你真這么做了，天下人會怎么看你？還有東唐上上下下，百姓會想出各種各樣的故事流言編排你，你真的不怕變成……”

    笑話么？

    “東唐的皇帝是個斷袖，還娶了個男人當皇后，這是事實，我不怕他們的編排，敢胡說八道的，我就砍了他們的腦袋?！?/br>
    “一個不夠，就砍十個，十個不夠，就砍一百個，他們總會閉嘴的?！?/br>
    虞慕枝愕然。

    不得不說，這的確是一個十分粗暴……卻異常有力的方式。

    “我都說了，我不在乎?！?/br>
    我在乎。

    虞慕枝抿了抿唇，燕陵塵望著他，眼神里藏著點試探：“攝政王你也要反對嗎？”

    虞慕枝抬頭，定定凝望著他。

    “如果我說——”

    虞慕枝深吸一口氣，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臟，竭力穩住聲線，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于異常。

    “如果我說，我就是——”

    他看著燕陵塵漆黑的倒映著熊熊烈火的雙眸，聲音就那么突兀地斷掉。

    “說下去?！?/br>
    燕陵塵緊緊盯著他，期待著他接下去的話。虞慕枝瞬間醍醐灌頂，發熱的頭腦乍然冷卻下去。

    “沒什么?！?/br>
    燕陵塵的失望一覽無遺，他不死心，攥著虞慕枝的手腕再度逼問：“說啊?！?/br>
    “我說了，沒什么?！?/br>
    虞慕枝：“既然陛下愿意放我離開，那我明日就走。恭賀陛下新婚燕爾?！?/br>
    “你的祝賀是認真的？”

    虞慕枝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燕陵塵轉身就走，虞慕枝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銀白色的月光灑下來，披了他一身，那道高大頎長的背影說不出的寂寥，越走越遠，即將消失在他的視野當中。

    虞慕枝心臟一縮，如同被針扎了一般，心底升起輕微的痛楚。

    第141章 睡了

    同時，心底有一股蘊藏已久的熱烈團團盛放，在那股力量的驅使下，他忽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勇氣。

    謊言到此為止吧。

    他幾步沖上去，燕陵塵還沒走遠，聽到他的腳步聲，訝然回頭。

    虞慕枝牽住他的衣袖，垂著眉眼，視線望向虛空，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沈月清，是我易容的假身份?！?/br>
    萬籟俱寂。

    天地萬物都隨著他這一句而陷入亙古的沉默，時間的流逝忽然變得異常清晰。虞慕枝咬著牙關，閉著眼睛，紊亂的心跳已近崩潰邊緣，說出真相的滋味并不好受。

    燕陵塵注視著他的雙眼。虞慕枝看不懂他的情緒，他的眼眸里承載著太多，是他從未見過，也意料不到的。

    沉甸甸的秘密終于暴露，虞慕枝如釋重負般軟了下去，燕陵塵接住他，有力的指節按著他的腕骨，隔著薄薄的肌膚，似乎能感受到他血脈的流動。

    不知過了多久，虞慕枝如夢初醒，意識回籠的第一秒，他率先推開燕陵塵：“……我、我先走了?！?/br>
    臉頰被人托起。

    燕陵塵抬起他的臉，指腹碾過他的眼尾，擦掉細密的淚痕。

    虞慕枝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