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沈家世代乃大儒之家,雖從未入仕,但在讀書人中地位尊崇。到了沈若晨這一代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傳聞他三歲便出口成章,五歲便過目不忘,到了十歲,便能引經據典和治學之人辯論,十三歲起便數次出游,拜訪四方文人,到了十五歲便已經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名動大夏。 只不過當時的慕梓悅還在和幾個狐朋狗友在泥地中打滾,到了后來更是死皮賴臉跟隨兄長到了征西軍中,從來沒有見過這位名動天下的京師第一才子。 傳說中沈若晨品性高潔,不愿入仕沾染俗世之氣,只愿一生與書香墨寶為伍,潛心治學,不知道為了什么,居然在正德元年參加了科考,一舉奪魁,成了夏云欽繼位以來第一個狀元郎。 說來也不巧,原本慕梓悅也興致勃勃地想去瓊林宴見識一下這位奇才,哪知道那幾天偏生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在家中休息了將近半月,等她重新上朝的時候,才聽說那沈若晨去了江南郡做了一名地方官。 如今一見,這才子風采果然不同凡響,這兩年得了靈秀水鄉的滋潤,更是儼如一幅絕品的江南煙雨圖一般,空靈雋秀。 這京城第一才子素來接受儒家正統,為朝中清流所景仰,說一句鐵骨錚錚也不為過,怎么會對她這個權臣假以辭色呢? 不一會兒,吏部便上折提請此次春闈的主考人選,眾臣們都商議舉薦了起來,甚為熱鬧,只有慕梓悅的神思有些恍惚,一直到夏云欽連問了兩遍,這才回過神來。 “梓悅,莫不是昨日傷懷,精神還有些不濟?若是如此,明日再歇息一日便是?!毕脑茪J的眼中帶著關切。 “有勞陛下掛念,臣只是想得有些入神?!蹦借鲪傂χf。 “慕王爺有什么好的人選嗎?不防說出來聽聽?!濒旪R勝頗為矜持地說。他是當朝左相,出身名門,又是進士出身,歷年來的科考主考官幾乎都由他擔任。 “魯相德高望重,又歷任春闈主考,原本本王覺著此人非魯相莫屬?!蹦借鲪傆杂种?。 魯齊勝的臉色稍稍沉了沉,旋即又笑了笑:“哪里哪里,王爺太過抬愛了,大家這不都是為了大夏選拔棟梁之才,有什么話盡管說就是?!?/br> “俗話說的好,偏聽則暗,監聽則明,其實放在春闈取士上也是一樣,主考官也是人,總會帶了些個人的喜好,雖然魯相是最合適的人選,但魯相已經連任三屆主考,這選出的考生難免會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到時候朝堂之上,都是象魯相這般老成睿智的,想找一個象本王這般風趣幽默、玉樹臨風的都找不到,未免無趣啊?!蹦借鲪偟淖旖菐е荒ㄐσ?,神態閑適。 一旁的幾個大臣聽了都笑了起來,端坐在龍椅上的夏云欽也樂了:“魯相和梓悅站在一起,的確不夠玉樹臨風?!?/br> 魯齊勝只好大度地一笑:“臣老了,自然比不上慕王爺這般風華正茂、芝蘭玉樹?!?/br>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斜睨了一眼慕梓悅,以退為進:“依臣之見,慕王爺這必然是想毛遂自薦,陛下不如請慕王爺擔任此次的主考官,必然能為大夏選出棟梁之才?!?/br> 朝中大臣不由得竊竊私語了起來,這慕梓悅雖然大權在握,可若論起文采和資歷,當這個主考官卻是欠了許多,只怕會激起天下文人的反對。 夏云欽卻興致勃勃地說:“原來是梓悅想去做主考官?依朕看,倒也未嘗不可……” 此語一出,底下有些嘩然,國子監祭酒首先站了出來:“陛下,臣以為,此事有待商榷?!?/br> 方于正沉著臉出列奏道:“陛下,春闈主考,非同兒戲,望陛下三思?!?/br> 慕梓悅饒有興趣地看著方于正:“方大人這么著急做什么?莫不是你有意做這個主考官?” 方于正眼中的憤怒一閃即逝:“下官是怕王爺一念之差,毀了自己的清譽?!?/br> “有勞方大人掛牽,不過,這次方大人可冤枉本王了,本王要舉薦的可不是自己,本王要舉薦的是——”慕梓悅慢條斯理地說著,故意頓了一頓,朝著那沈若晨看了過去,“沈若晨沈侍郎?!?/br> 眾人齊齊向沈若晨看了過去,神情各異,就連沈若晨臉上也露出了驚詫之色。 慕梓悅十分滿意眾人的表情,旋即又朗聲道:“陛下,舉賢不避親仇,臣舉薦沈侍郎主考,方中丞和俞祭酒各為副主考,且讓今次春闈,為大夏帶來朗朗生氣!” 作者有話要說:又出來一個,陛下雖然年紀小,但是如果親們忽視他,他會很生氣滴??! 4第 4 章 早朝結束的時候,朝臣們三五一群地往外走去,慕梓悅慢吞吞地走在最后,看著魯齊勝和幾個大臣臉色凝重地從身旁擦肩而過,心里頗有幾分暢快的感覺:最后春闈的主考人選定了沈若晨和方于正,魯氏一黨只撈到了另一個副主考的頭銜,實在大失顏面。 還沒走出大殿,便看見夏云欽的貼身內侍小慶子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叫道:“王爺請留步!” 慕梓悅笑著說:“陛下還有何要事吩咐?” 小慶子壓低聲音說:“陛下今日得了一把寶刀,請王爺一起去鑒賞鑒賞?!?/br> 慕梓悅一聽頓時心癢難耐,緊走了幾步,催促說:“那還不快走,別讓陛下等急了?!?/br> 小慶子在前面引路,邊走邊小聲抱怨:“王爺,你一聽見寶刀就急吼吼的,怎么這一陣子也不見你來探望探望陛下,陛下都念叨了好幾回了?!?/br> 慕梓悅失笑:“陛下有這么多宮女妃子伺候著,我來湊什么熱鬧?!?/br> “王爺怎么能和那些個宮女妃子相提并論,陛下經常說,只有和王爺聊天說話的時候,心里才是真正的高興快活?!毙c子說話抑揚頓挫,十分生動。 正說話間,養心殿便到了眼前,迎面只見殿門里走來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身黑袍,眉目冷峻,一雙眸子凌然生威,薄唇緊抿著,隔著幾丈便好似有一股冷意撲面而來。 慕梓悅不由得心里咯登了一下,停住了腳步,隨意地招呼了一聲:“瑞王爺,今日怎么有空來覲見陛下?” 那人的目光犀利,定在慕梓悅的臉上,仿佛刮刀一般令人生疼。滿朝文武之間,慕梓悅最忌諱的便是此人——夏亦軒,論品級,此人被先帝封為瑞王,統領禁衛軍和平南軍,負責京畿地區的防務;論親厚,此人是夏云欽的堂兄,深受夏云欽的敬重;論能力,此人果敢堅忍,馭下極嚴,禁衛軍在他的治下,軍紀鮮明,尤其是他府上的親衛隊,據說個個以一當百,上天入地,無所不能。 當然,慕梓悅對此嗤之以鼻,在她的心中,帶兵并不是要那種噤若寒蟬的惟命是從,當初她在定北、征西兩軍之中,和手下的將士稱兄道弟,感情極好,弟兄們一個個都忠心耿耿,戰場上都是能兩肋插刀的生死之交。 夏亦軒時常外出巡軍,就算在京城,也是每逢初一十五才上朝,所以這幾年來,慕梓悅一共也沒見過他幾次。 “慕王爺看起來春風得意,莫不是府上又添了絕色小倌?”夏亦軒面無表情地問。 一剎間,慕梓悅只想去揉揉自己的耳朵,證實一下自己是不是聽岔了,好端端地,這位瑞王爺半嘲半譏地做什么? “哪里哪里,自然是因為本王見了瑞王爺,心生歡喜,這才春風滿面?!蹦借鲪偟鼗氐?。 夏亦軒幾步便走到她身旁,語聲低沉:“這可不敢當,你夜夜笙歌,也要注意固本培元?!?/br> 慕梓悅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微笑著說:“有勞瑞王爺掛牽。不過,本王天生稟賦異于常人,虎虎生威,瑞王爺多慮了?!?/br> 隔得這么近,慕梓悅幾乎可以看到夏亦軒那仿如冰雕般的面龐上有了幾分裂痕,只不過一瞬之間,夏亦軒便又恢復了正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慕梓悅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問小慶子:“瑞王爺什么時候來的?” “有好一陣子了,昨兒個還……”小慶子一下子停住了,朝著她尷尬地笑笑。 慕梓悅佯作不在意地說:“瑞王爺也真是的,就不能和陛下好好說?” 小慶子長舒了一口氣:“陛下都和王爺說了?軍需軍備這些都是大事,有些意見相左這也很正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