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與雪 第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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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槐的生日在十月底,恰巧趕上周末。 陳平霖和段向松對這日很是重視,本打算為此設一場正式的家宴,被宋槐以“跟同學約好一起慶生”為由拒絕了。 陪兩位老爺子待了一上午,直到許歧找上門,她才不緊不慢地跟他前往目的地。 許呈潛在城東的仰山公園有幢獨棟別墅,這么多年一直閑置著,這次被許歧借用,準備在里面通宵開派對。 宋槐作為主角,從頭到尾沒發表過意見,似乎對這聚會并不怎么感冒,由著他幫她做任何決定。 許歧的交際圈比較廣泛,校內校外的都有,毛佳夷和班里玩得好的同學也在受邀之列,一群人嗨到傍晚仍意猶未盡。 整個下午,宋槐都在心不在焉中度過。 之前特意向余叔打聽過段朝泠今天的安排,知道他這兩天不在北城,也知道他最近忙得昏天黑地,可能顧不上她。明知道這些,內心卻還是止不住地失落。 即使一個電話或者一個祝福短信也好。 可手機自始至終都沒響過。 屋子里悶得厲害,叫人忍不住心生躁意。 宋槐顧不上去客廳拿外套,單穿件薄衫就出了門,想去陽臺透口氣。 夜里溫度低,呵出的氣體化成浮淺的霧,往天上飄,凝聚成一團,又迅速散開。 在原地沒待太久,陽臺的門突然被拉開,毛佳夷探出頭,喊她進去玩游戲。 宋槐提高音量應了一聲,說馬上來。 正要轉身進去,余光瞟見百米之外停了輛車。 段朝泠半倚著車身,目光直直投過來,準確無誤地落在她身上。 他站在月亮底下,是比月色還要綿柔的存在。 第10章 10/彌補誰 - 宋槐沒意識到自己奔下樓的腳步有多急迫。 見面第一句話是段朝泠說的,簡短一句“生日快樂”。 她微微喘著氣,胸口起伏幾下,等平復完呼吸,笑說:“我還以為你今天不會出現了?!?/br> 驚喜到顧不上別的,以至于忘記喊他叔叔。 講話空隙,后座車門被人拉開,談景從車上下來。 宋槐主動打招呼。 談景點點頭,揶揄道:“怎么會不出現?為了給你這小壽星過生日,你叔叔從中午往回趕,天還沒黑就候在這兒?!?/br> 宋槐張了張嘴,很想問一句,如果她一直沒出來他會不會就這么等下去。 轉念覺得這問題未免太較真,也太幼稚,就沒真的問出口。 段朝泠垂斂眼皮瞧過來。 外頭冷氣正盛,她穿得單薄,裸粉色條紋毛衫的娃娃領裹住鎖骨,頸側皮膚暴露在空氣中,被凍得發紅。 他把脫掉的大衣罩在她肩上,叫她把手伸進袖子里保暖。 衣服足夠長,幾乎快要和她的腳踝平齊。 溫熱的觸感自四面八方涌過來。宋槐瞬間回暖,吸了吸鼻子,低聲說了句“謝謝”。 段朝泠問她:“玩兒得開心嗎?” “……開心是開心的?!?/br> “想不想走?!?/br> “嗯?”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帶你去過生日。不想走的話,等明天補過一次也可以。依你?!?/br> 宋槐立馬回說:“我想走?!?/br> 里面大多數人只是借慶生的由頭聚到一起玩樂,無所謂今天的主角是誰。 蠟燭吹了,蛋糕切了,把形式走完,她在不在場已經無關緊要。 宋槐把大衣還給段朝泠,推開柵欄的門往里走,回屋去拿外套跟手機,順便跟許歧告別。 等她走遠,一旁的談景背風點了根煙,吸一口,打趣道:“你對這小姑娘未免太縱容了些。什么都由著她,小心把人慣壞?!?/br> 段朝泠淡淡說:“無論怎么對她好,也彌補不了這些年她吃過的苦?!?/br> “你是在彌補誰?‘她’還是她?!?/br> 段朝泠沒說話。 談景意有所指:“別什么錯都往自己身上攬?!?/br> 一根煙的功夫,宋槐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范圍內。 談景沒跟他們一起出發,從口袋里摸出紅包,順著車窗遞給宋槐,笑說:“生日快樂,小壽星?!?/br> 宋槐捏著厚厚一沓,沒推脫,落落大方地道謝。 抵達段朝泠的住處已經接近深夜。 距離她生日過去還剩不到一個小時。 宋槐進門換好室內拖,憑印象在乳膠墻面摸索兩下,找到總燈的觸控開關,手指輕按下去。 室內瞬間燈火通明。 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沒來過這里,出于好奇環視四周,發現客廳的陳設跟從前相比大差不差,黑白灰作極簡基調,一如既往的沒什么生活氣息。 島臺斜對面掛的那幅色彩濃郁的抽象畫,是唯一不同。 宋槐想靠近細瞧,被腳步聲打斷。 段朝泠手里拿著給她準備的毛毯,招了招手,用眼神示意她過來。 宋槐隨他來到后院,等看到院子里的布景,表情一霎變得錯愕。 路面鋪一層復古綠的涂鴉地磚,不遠處搭了架帳篷,里面放著圍爐和各種食材。由近往遠看,緊挨柵欄的地方移植了一根苗木。 宋槐不由自主地走過去,俯身觀察被土壤掩埋的根系,結合枝干表面毛茸茸的小刺,憑記憶認出這是刺槐樹苗。 她滿臉興奮地看向段朝泠,忍不住出聲確認:“這是刺槐樹,對嗎?” 段朝泠微微頷首,“這棵還是幼苗,花期差不多在你成年的時候?!?/br> 再沒有人比他更用心。 宋槐能清晰聽見自己頻率極快的心跳聲。情緒翻涌,像復燃的一捧死灰。 時隔很多年,有人重新為她種下一棵刺槐樹。 這對她來講不止意義非凡,還有各種層面的感動,很難用言語付諸表達。 好像彌補了不能親眼看到之前那棵樹生長全貌的遺憾。 段朝泠用紙將火爐引燃,陸續往里填了些柴,又將鐵網放上去,把茶罐、板栗和一些果脯座到表面。 等茶煮開的間隙,對她說:“過來坐?!?/br> 宋槐扯過矮凳坐到他身旁,用毛毯將自己圍住。 耳朵里滿是木頭燒焦的滋啦聲,身體被火烤得暖烘烘的。過于愜意,連思緒也變得黏稠。 靜坐片刻,段朝泠問:“在學校還適應嗎?” 宋槐回神,答說:“適應的,許歧很照顧我,還認識了很多新朋友?!?/br> “有些事需要提前做好規劃?!?/br> 她虛心求教:“比如哪方面?” “比如想去哪所大學、學什么專業,再比如,以后想往哪個方向發展?!?/br> “我本來還以為高一不用計劃這些?!?/br> “趕早不趕晚?!?/br> 宋槐在心里認真記下,眉眼帶笑,“叔叔,你高中的時候也會考慮這么周全嗎?” “不會?!倍纬銎届o說,“我高中只讀了一年半,來不及考慮這些?!?/br> 宋槐微怔,“是跳級了嗎?” “輟學。高三才回去上課?!?/br> 宋槐顯然震驚得不行。 只聽說過段朝泠的母校是斯坦福大學,她光顧著感嘆他的優秀,從沒想過其中會有這么多曲折彎繞。 對話卡在這里不上不下,結束得倉促。 段朝泠用鐵夾將溫好的板栗和話梅擱到托盤上,摸出外衣口袋里的煙盒跟打火機。 “你先吃著。我去抽根煙?!?/br> 大概是為了她的健康著想,他從沒在她面前抽過煙,每次煙癮上來都會尋個地方單獨過去。 宋槐已然習慣,輕輕點一下頭,無意間瞧見從他指縫露出的一小截白色盒身。 她瞄一眼,默默記住了這煙的牌子。 段朝泠站起身,和她擦肩而過,走到十幾米外的露臺底下,按動打火機,徐緩點完一支煙。 戴著腕表的左手時不時抬起,輕撣煙灰,指間光點忽明忽滅。 煙霧繚繞,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朦朧一個影廓,但宋槐仍固執地不肯移開目光。 恍然明白一個道理——他好像有很多秘密,而她卻不是最好的傾訴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