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與雪 第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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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br> 宋槐拎著裝了藥的袋子,走得很慢。 腳背已經痛到沒什么知覺,倒沒怎么影響走路。 周圍沒了路燈的照明,一片漆黑。凜風嗚咽,吹散落在檐上的雪。 她憑著直覺往前走,沒走幾步,不小心打了滑,差點摔倒。 站穩的空隙,有車燈自后方驟然亮起。 兩道澄明光線打在馬路中間。 宋槐身形一頓,下意識回頭去望—— 看不清具體景象。唯一能直白看到的,是雪在發光。 莫名像感受到了泠泠朝暉。 第2章 02/綿長的暖意 - 車廂內昏暗無光,擋風玻璃覆上一層薄到透明的霜氣。 段朝泠微微向后靠,手臂懶散支在窗沿,指間夾著煙,表情罩在煙霧里,隱晦難辨。 車窗開了一條縫隙,有風涌進來。煙灰被吹散,落在毛呢外套表面。 他沒去管,目光投向幾米開外的前方。 小姑娘穿了件灰白棉襖,款式泛舊,打理得很干凈。 個子照同齡人相比不算高,體型偏瘦,臉色蒼白得不自然,添了些病態。 她正試圖看向這邊。 大概是強光刺眼的緣故,沒看幾秒,很快轉過身,繼續向前走。 背影單薄,一步步融進寒風夜色。 郊區城中村,夜深,又是雪天,很少有人或車輛往這邊來。 見到陌生車子停在那里,沒懼怕,也沒感到意外,只顧走自己的。 安靜得像縷完全不存在的游魂。 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他一眼,禮貌詢問:“要下去打個招呼嗎?” 段朝泠收回視線,捻滅沒抽幾口的煙,“不用。太晚了,可能會嚇到她?!?/br> 無緣無故出現在她面前,的確有些唐突。 一時間沉默。 “走吧?!倍纬稣f。 停頓一秒,補充,“慢點兒開?!?/br> - 宋槐走在最前面,以為自己擋了別人的路,頓了下,往旁邊挪動兩步,留出過道位置。 車子卻沒如預想中一樣從她身邊駛過,反而放慢了車速,緩緩跟在她身后。 心里生出一絲疑惑,但沒聲張,只下意識加快了腳步,想趕緊回去。 日復一日走下來的夜路突然多了抹光亮,一片通明,使她能看清地面的坑洼,不至于摔倒。 這讓她騰出更多的精力來思考對方這樣做的目的。 又陸續走了十幾步,宋槐用余光掃了眼斜后方,發現這輛車一直跟自己保持著不遠不近的安全距離。 車里的人仿佛看出了她的戒備。 后知后覺,大概懂了對方的意思,知道這是在用車燈幫她照著路。 她不再走得那么快,偏過頭,對著駕駛位輕輕點了點頭,以示感激。 這條路不算長,盡頭處左拐,家門近在眼前。 宋槐沒急著進院子,稍微側了下身,直直朝光源方向望過去。 車就停在不遠處,沒駛離,似乎想等她進去之后再走。 在原地駐足了一會,左右思量,宋槐還是決定當面同對方道聲謝。 這幫助也許是舉手之勞,但對她來講彌足珍貴。 走近,看到后座隱約有個人影。 猶豫一下,直接繞過駕駛位,她抬起手,試探著敲了敲那人旁邊的車窗。 發出的聲音很小,微弱得好像不存在。 車窗緩緩下降,一股清新的車載熏香味道傳過來。 宋槐最先看到一雙很好看的眼睛。 單眼皮,狹長的丹鳳眼型。 注視她的眼神表面看不出什么波瀾,偏能讓人第一時間聯想到空濛幽井。 語文習題冊里一個縹緲的詞匯,用來描述他倒是再合適不過。 男人沒作聲,任由她瞧著,耐心等她接下來的動作。 許是察覺到自己打量的目光過于直白,宋槐不太好意思地撇開視線,禮貌講出自己過來的原因:“……冒昧打擾了,剛剛謝謝您?!?/br> 沒等對方回答,她低下頭,從棉襖口袋里翻出一塊桔子味的水果糖,順著敞開的窗戶空隙遞進去。 “這是送給您的?!敝赡鄣纳ひ?,誠懇補充一句。 男人沒去接那塊糖,掀起眼皮,無聲看了她片刻。 宋槐攥著糖紙的力度緊了緊,被他盯著,難免有些緊張。 就在她以為他不會有任何回應的時候,看見男人伸出手,接過了她遞來的東西。 塑料糖紙發出“嘩啦”一聲輕響。 他黑色大衣上的金屬袖扣折射出一道細微的光線。 四目相對。 男人看著她,出聲問了一句:“就不害怕么?!?/br> 宋槐茫然地回看他。 “看見不認識的人在這里出現?!?/br> 宋槐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輕搖頭。 她其實不確定他是好是壞。 這附近住的大多是常年在市里務工的人,來來往往,平日里魚龍混雜。 可無論好壞,她還是會過來跟他說聲謝謝。 天氣漸涼,她的一呼一吸不斷呵出霧氣,睫毛凝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男人沒再多說什么,“回去吧,外面冷?!?/br> 宋槐后退半步,露出一抹笑,朝他擺了擺手,“祝您一路順風?!迸e手投足間帶著不合年紀的懂事。 他看她一眼,徑自搖上了窗。 車窗關嚴前一秒,男人轉過頭,目視前方。 借著車燈散出的光,宋槐能清晰瞧見他鼻側長著一顆淺褐色的小痣。 茶色玻璃窗隔絕了車廂內外的空氣。 她沒在原地繼續逗留,長呼一口氣,裹緊外套,拎著藥袋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可能是因為心情突然變好,竟不覺得有多冷。 直到看見她進了院子,司機才重新啟動車子引擎。 后座,段朝泠單手撐著額頭,掌心裹著水果糖反復把玩。 片刻,他撫平糖紙上面的褶皺,就著煙盒一起,把它們擱進了外套口袋里。 - 昨晚在外面來回了兩趟,有些著涼,早起的時候,宋槐明顯感覺到嗓子火辣辣的疼。 不想耽誤上學,忍著渾身酸痛,起來洗漱。 天還沒亮透,宋丙輝在隔壁房間熟睡。 隔音不好,宋槐怕吵到他,只穿了雙棉襪就出了房門,打水時也是輕手輕腳,盡量放輕動作。 過了十多分鐘,養母杜娟從房間出來,去廚房拿了兩塊點心,叫她到了學校吃。 宋槐把東西包好,將它們塞進書包夾層里,換好鞋子,和杜娟告別。 走之前故意把昨晚帶回來的藥放到了明面上。 昨天半夜隔壁傳來不小的動靜,今早看到杜娟臉上有很明顯的烏青。 挨打已經是常態,她不覺得有多驚訝,知道暫時改變不了現狀,只能用這種方式保護好自己和養母。 宋槐所求一直不多,杜娟和譚奕是她最近幾年唯一的溫暖來源。 到了學校,一整個上午,宋槐頭腦昏沉得厲害,身體又冷又熱,額頭直冒冷汗。 最后一節是班主任的課,她實在難受,沒心思再記課堂筆記,靠坐在那兒,強撐著等下課鈴聲響起。 午休,譚奕從隔壁高中部過來找她,照常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