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一夜枯坐到天明,當清晨第一縷光照進屋內時,連三提筆寫了一封信,起身喚來在外間守夜的紅袖,將信交予她,命她著心腹送往京郊青崖山。 劉延身為帝王,自然有他的帝王心術,有他的縝密考量??蛇B三不是,她驕傲一生,唯有韓林越之事讓她心懷愧疚。人活一世,圖的就是一個痛快!如果連快意恩仇都不行,那她這重生也太窩囊了些! * 連三走得很快,她只給父親留了一封信,就快馬加鞭向雍州去。她先前寄出的信正是命青崖山派出精銳一千趕往雍州同自己會和。 此行她全是憑一時意氣,等到了雍州領回自己的部隊后,她才開始仔細思量到了青州后的具體行事:青州如今有重兵駐守,為防jian細混入,進出城都查得極嚴,她要是只帶著幾個暗衛還好,這么浩浩蕩蕩一千人,只怕還沒入青州境內就被當成敵寇圍剿了。 滿腔熱血一點一點冷卻,更多的問題涌到面前。來之前她想得太天真,全然不曾考慮青州復雜的勢力分布,只當那還是有劉延坐鎮的京都,她再無法無天也沒人能拿她怎么樣??蛇@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她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領著一千兵馬,能干嘛呢? 這不,還沒到青州呢,只是在雍州,她這一大批人馬就引起了當地指揮使的主意。抵達雍州第二日,在城外扎營的青崖山精銳就被圍了,雍州指揮使倒還客氣,自報了家門,站在外圍揚聲請這支隊伍的主人出來說話。 連三騎著神駿的大白馬,一身紅色短打,遠遠看去就像一團白云上托著一朵花,嬌艷得叫人心肝兒顫。 那指揮使年紀不小了,可乍一見著連三,還是怔了好一會兒。半響回過神來,他心下一驚,暗自打量一番,容貌暫且不提,眼前這女孩兒年紀小小卻通身貴氣,顯然是出身不凡。而她身后跟著的隊伍更是行動嚴謹、訓練有素,并不像普通貴族人家養的私衛,一時有些摸不透她的來歷。 “在下雍州兵馬指揮使徐梁,不知姑娘來此有何貴干?”不管是什么身份,客氣點總沒錯。 連三詫異,“徐梁?” 大伯母徐氏似乎就有個名喚徐梁的親兄弟,也是領一州軍事,只是她從前不大關注這個,所以不確定眼前這個永州兵馬指揮使是不是就是大伯母的娘家兄弟。 “姑娘識得我?”徐梁有些疑惑。 連三也不會來虛的,張口就問:“徐指揮使家中可有姐妹嫁入安國公府?” 徐梁一愣,驚疑不定地又將連三細細瞧了一番,心下有了些猜想,“家姐正是安國公長媳。你是……?” “安國公是我祖父,我在府里行三,皇上封我為永寧郡主?!痹谶@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見親戚,連三很是高興,同他說話時也是笑逐顏開。 真被他猜中了。知道了這姑娘的身份,徐梁終于放下戒心,直接下馬走出隊列,仰著頭問道:“小郡主,你一個人來的?來這兒干嘛呢?” 連三歪著頭同他對視一眼,也利索地跳下馬來,笑瞇瞇地說:“春天到了,我來踏青?!?/br> 作者有話要說:中二少女就是這么沖動╮( ̄▽ ̄")╭ ☆、第六十七章 徐梁把帶著一千精銳跨越十幾個州縣前來踏青的小郡主領回了雍州城自己家,好酒好菜地招待她,好聲好氣地哄著小姑娘安心住下,轉身就寫了封雞毛信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安國公府。 徐梁好歹也是一州軍事長官,所居的府邸不說十分富麗,但也舒適精致。關于誅滅青州李氏這件事兒,連三暫時還沒有想到什么好辦法,所以徐梁安排她住下時,她也就順水推舟地應了。 除去徐梁的幾房姨太太和那一打庶女們時不時就想湊上來和她套近乎之外,其余的時候連三都住得很是舒心。徐梁對她的事很是上心,怕她悶了,還特地命他長得最好的嫡次子來帶連三上街游玩。只不過來邀十次,有九次連三是不去的——她忙著在屋里鉆研兵法。 不提沒心沒肺的連三姑娘這兒,且說正往臨安去的連三爺一行。那日是大丫鬟綠袖最先發現連三不見了,當時她就嚇懵了,跌跌撞撞地沖出去找李邕,誰知李邕和一眾暗衛都被下了藥,待綠袖尋到人時,李邕等人才剛剛轉醒。 把人給看丟了——李邕瞬間覺得天地都在旋轉,他強打起精神,一頭吩咐人去聯系各地暗衛,盡快回報郡主行蹤,另一頭派人從各個方向去追,他自己也騎上馬領了幾個手下選了方向奔去。 臨走之前綠袖撲上去扯住他的褲腿,邊哭邊問:“老大,要不要給主子去一封信?要是沒找著,叫主子知道了,我們就完了!”主子當然指的是劉延。 李邕猶豫了一會兒,踹開綠袖,大吼道:“你去傳信!我走了!”揚鞭疾馳而去。 馬蹄高高抬起又落下,綠袖吃了一嘴的灰,“呸呸呸”吐了幾聲,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又哭著進客棧里去了。 連世玨發現信的時辰和李邕差不離,他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整個人都處在一種震驚的狀態,等他反應過來時,信都被捏皺了。 連三爺剛走到房門外,就見閨女身邊那個常著綠衣的丫鬟踉踉蹌蹌地奔過來,臉上又是灰又是淚的,十分狼狽。綠袖已經完成了給主子傳信的任務,才想起來要通知老爺和夫人,急忙趕過來哭哭啼啼道:“老爺,姑娘不見了!” 聽到丫鬟如此說,連三爺奇異地平靜下來,沉聲斥道:“哭哭啼啼像什么樣子!你去把你們房里伺候的都叫過來,我有話要問!” 綠袖哽咽著應是,轉身哭哭啼啼地去了。 這一番動靜太大,韓氏也被驚動了。她接連經過外甥、母親去世的打擊,實在是受不得這樣的刺激,一聽到閨女不見了就身子一軟往后倒,嚇得屋里人仰馬翻。 連世玨守著她醒過來,韓氏一見丈夫就哭了,心里又著急又害怕,“相公,涵兒怎么好好的就不見了?是不是被歹人綁了去?他們要多少錢咱們都給,把我的涵兒還回來嗚嗚嗚……” “秀秀不哭哦,沒有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边B世玨給嬌妻擦淚,柔聲哄道:“涵兒給我留了信,她沒事兒的,你瞧!”說著便拿出連三留下的信遞給韓氏。 韓氏抖著手接過,一個字都不敢漏地看了一遍,看完還是懸著心,撲在丈夫懷中抽抽噎噎,“要出門散心,我陪她去呀!怎么就一個人走了呢?她長這么大身邊從沒離過人,這回連護衛都沒帶,叫我怎么放心?!”埋首嚶嚶哭了起來。 連三爺摟著她不住地哄,“誰說一個護衛都沒帶?她身邊跟著父親給的好幾個高手呢!往常是覺得沒必要,這才沒同你說起過,那些人都護著她好幾年了,一個當十個的?!?/br> “可她在外頭,食宿怎么辦?”韓氏還是哭個不住,“家里幾十個丫鬟嬤嬤伺候著都還不夠,出門在外她連衣裳都沒人幫著穿,我一想到這里就心疼……” “她帶著丫鬟呢,帶了個貼身伺候的?!边B世玨也心疼,但他已經傳信讓沿路注意了,當務之急是勸好自己媳婦兒?!八龥]吃過苦,只當外頭好玩兒。等她發現在外樣樣都不好,我估摸著,沒過幾天,她自己就回來了?!?/br> 勸了好一會兒,這才叫韓氏止了眼淚。 哄完妻子,義子又尋了過來。 謝安顯然是被嚇壞了,臉色都白了,“爹,meimei不見了?!” “沒有沒有!”連世玨臉色一黑,不高興地道:“下人就會嚼舌根!” 謝安驚怕地將他望著。 連世玨緩了緩臉色,安撫地拍了拍義子的手,“你知道的,自打林越沒了,你meimei就一直郁郁寡歡。再有你們外祖母去世,叫她心上一直難受著。眼見著就要到臨安了,我想著剛到那里必然事務繁雜,便叫人護著她外出散心去了?!?/br> 這話半真半假,原本由連三爺說出來當是叫人信服的,可謝安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單純得有些傻氣的樸實少年,他心下有別的計較,當下只是點點頭,憂心忡忡地回房去了。 皇室暗衛間又特殊的傳遞通道,很快,連三失蹤的消息就傳到了劉延耳中。只是,在這之前,他已經得到青崖山精銳大批出動,一路向雍州方向去的訊息。 前后這么一聯想,劉延立時就猜到了連三是自己離開的,顯然她這次行動是有明確目的的。一心只要心肝兒高興就好的陛下大手一揮,就給那一千青崖軍通關放了行,連問都不問她想干嘛。 說實在的,不說現在西北正亂,就是往昔天下太平之時,這么一大撥人沒有緣由地要從京都開往雍州,那也是不可能的事。若非劉延給開了后門,早在京外第一道關卡金水鎮就被攔下來了。 西北十六州,不知殘存了多少當年老楚王留下的心腹。劉延重生這么些年,憑著前一世的記憶換的換,殺的殺,卻也還留下一些除不干凈,對十六州的掌控力度也不如中原及江南強。 說來也是巧了,連三在那么些四通八達的州縣中獨獨挑了雍州做落腳點,而雍州知州和指揮使正好是劉延信任的人,尤其是指揮使徐梁,甚至算得上是劉延心腹。 綠袖的消息傳來時,劉延已經確定了青崖軍的目的地,并私下派了一批武藝高強的暗衛精銳前往雍州接應連三。傳給雍州指揮使徐梁的信也上了路,不日便將送到他的手上。 徐梁收到那封蓋了皇帝私印的信時,還以為自己老眼昏花了。待閱盡信的內容后,徐梁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幸好他行事小心,這一連幾日來都十分禮遇這位小郡主,家中妻妾子女也得了他叮囑,對待連語涵很是客氣。 誰能想到這姑娘來頭這般大呢? 真是怪不得,一個才及笄的小姑娘就這般大膽,不僅蓄養的私衛數量驚人,更是踏青踏到了西北來。先前他心下還暗自驚疑,怎么這一路的關卡哨兵都是吃素的?這么一大批人浩浩蕩蕩地來了誰都沒發現? 待得了皇上的親筆信后他才明白了大概——這樣的身份,永寧郡主就是領著兵上青州戰場上去了他也不覺得奇怪。 此后對待連三更是殷勤有禮。 這回劉延沒讓暗衛藏著掖著,等人到了雍州,直接就尋到連三倒頭便拜。連三看著這一溜兒足下無聲呼吸綿長的灰衣人,臉上青青白白變幻了好一陣,最終想到了什么,這才狡黠地笑著讓他們起來。 李邕開始追錯了方向,等他到雍州時,連三剛收拾好小包袱,輕車簡裝地要往青州去。 李邕一路風塵仆仆,見到小主子連面癱都維持不住了,激動得幾乎想哭,卻發現小主子只是隨口跟自己打了個招呼,就轉身訓誡那群長得十分眼熟的灰衣人去了。 “姑娘,您這……這是要做什么?”李邕問的是連三,眼睛看的卻是那群“同事”。這些都是皇室暗衛中的精銳,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員,怎么可能不認識?只是這些人此刻怎么會在這兒? “皇上把他們都派給我啦?!边B三的語氣輕快又愉悅,“我現在要帶他們去青州辦事兒,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對照看她多年的李師傅眨眨大眼睛。 李邕是真心疼她,見她這幅可愛模樣,頓時連問都不問了,利索地就點頭答應了。 一千輕騎被留在雍州,連三換了一身白底紅梅碎花棉布衣裳,頭上烏鴉鴉的長發由紅袖梳了兩個麻花辮。只可惜,這裝扮是土氣了,可人還是那樣白嫩水靈,一看就是好人家嬌養出來的姑娘,真真的是荊釵布裙都掩不住的傾國色! 李邕看著自家郡主這樣欲蓋彌彰的打扮,忍不住就想笑,卻又不敢,怕打擊了小姑娘的自信心,于是一路上臉色都十分古怪,鬧得幾個相熟的暗衛還趁著休息時分跑來關心他是不是得了痔瘡,很是體貼地建議再買輛馬車讓他也坐上去。 李邕黑著臉拒絕了,想了想,他還是走到連三身前,蹲下輕聲道:“姑娘,您這偽裝得……實在是有些不像呀!” 正在低頭看地圖的連三和她身旁的紅袖都抬眼看了過來,紅袖的眼神很是崇拜——她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懾于郡主雌威,不敢說出來…… “哪里不像了?”連三不高興地皺了皺鼻子,舉起兩個胳膊看了看,又揪了揪垂在胸前的兩條麻花辮,“這不挺像的么?我一路上來,看到那些村頭上的女孩兒都是這樣打扮的!” 李邕擦了擦汗,頂著連三不悅的目光艱難道:“這衣服和辮子是沒錯,可是您吧,這、這臉和手,怎么也不像干過農活兒呀!”終于說出口了,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況且,屬下和弟兄們扮起農夫來也十分不像呢!” “這樣啊……”連三糾結地繞起手指,憂愁地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晚上夜宵都是mama煎的牛排,本來今天mama不在家,以為沒有夜宵吃了,結果到點的時候發現弟弟端了兩盤牛排出來……他自己跑到廚房去煎的,竟然還很好吃……他才比流理臺高一點點…… 他jiejie羞愧地哭了p(#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