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楚離的目光突然變得陰狠,他手指泛白,狠狠地抓緊那只酒囊,面色鐵青,雙眼之中,仿佛燃燒著一團團火焰。 “我總想將當初的那些事忘了,只要有人提及被我知道,也定會毫不容情的將他斬了,可是漸漸的,我才知道,真正記著的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我恨當時那個懦弱無能的自己,恨那些恥辱下賤的日子,可是我別無他法,四面都是懸崖和冷箭暗算,我孤身一人,毫無外力相助,既無根基,又無背景,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外人說我性格喜怒無常,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害怕,害怕失去,害怕失敗,害怕一無所有再去過曾經那樣的日子,沒有經歷過的人也許永遠都不明白,真正的卑賤不是貧窮不是低下,而是沒有尊嚴?!?/br> “楚離,”青夏嗓音有些沙啞,她伸出手去,想去牽住楚離的手,卻被他躲開。 男人轉過頭來,雙眼定定的看著青夏,一字一頓的說道:“青夏,我比不上他,在你最需要的時候,最該被信任的時候,在你身邊的人永遠不是我。這天地間,只有他一個人有資格和我來爭你,因為他在,所以我甘愿退出成全你們,可是現在,他不在了,我卻仍舊照顧不了你?!?/br> 青夏輕輕的咬住下唇,緩緩的吸了一口氣,伸出手去,固執的握住楚離的手,輕聲說道:“你沒有找到巫醫族的大長老,對嗎?” 楚離沉重的點頭,面容滿滿的都是懊惱和自責,他的聲音低沉,沉重的說道:“我沒用?!?/br> “楚離,你別這樣,”好似一波波的海潮洶涌的襲上她的心頭,她緊緊握住楚離的手,輕輕的搖頭,“經過這么多事,我們之間不該再說這些話了。這些年來,你欠我的,我欠你的,又怎能算得清?我從不怕死,只怕不能死得其所,五年來,我沒有孤零零的死在大漠里,反而可以死在你的身邊,已經是老天對我的照顧了。別再為我輕易涉險,好不好?” 青夏突然燦然一笑,眼神明亮的說道:“我現在身康體健,不知道活的有多好,怎么會死呢?我會一直活下去,我還要看著你統一天下,囊括四海,收復四夷,威震海內,我還要跟在你的后面去看你建立不世功業,我還有那么多的心愿沒達成,怎么會死呢?” 青夏緩緩的張開雙臂,伏在他的胸前,抱住他的腰,聲音柔軟的緩緩說道:“我不會死的,絕對不會,我會睜著眼睛等著那一天,你放心吧?!?/br>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男人,他光芒耀眼、超凡脫俗、擁有常人所夢想的一切美好,遇上一個,就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幸運。 然而,遇上兩個,就是最大的不幸。 夜涼如水,有冰冷的風吹進遠處的大帳,吹散了書案上厚厚的卷宗,只見那密密麻麻娟秀的小字扉頁書著四個稍大的字:政略輯要。 六合歸一 第一百七十六章:北慈大帝 夜里的風越發大了,青夏衣衫單薄,微微有些發抖,面色也顯得越發的蒼白,嘴唇都沒了血色。楚離見了拿起脫在地上的披風為她披在肩上,就拉著她回帳。 到了大帳的門口,青夏突然拉住楚離的衣角,沉聲問道:“匈奴的各部首領找你,到底有什么事?” “倒不是什么壞事,”楚離帶著幾絲好笑意味的說道:“他們想和大楚開市,互通有無?!?/br> “什么?”青夏眉梢一挑,揚聲說道:“怎么會這樣,匈奴大半百姓都死在你的手里,他們還想要在這個時候和我們開市?” “這也并不奇怪,匈奴大漠作為這次戰爭的主場,損失嚴重,綠洲草場被燒,牛羊損失無數,族中青壯年大多在戰爭中死去,眼看著冬天就要來臨,剩下的老弱如何過冬?況且,來和我們協議通商的大多是沒有卷入戰火的貴族,他們占據著匈奴大半的土地和奴隸,擁有大量的黃金白銀,只是有錢無市罷了。骨力阿術如今倉皇退到大漠,失去了草原大軍的制約,這些貴族們當然要為自己打算?!?/br> 青夏點了點頭,問道:“那你是怎樣答復的?” 楚離沉聲說道:“反正對我們又沒有壞處,你之前做了那么多準備,我索性就順水推舟了?!?/br> “真的?”青夏眼神頓時明亮了起來,情不自禁的拉住楚離的衣袖,興奮的說道:“賦稅如何?” “三十稅一?!?/br> 青夏凝眉默算了一下,隨機仰頭笑道:“也好,先讓他們嘗嘗甜頭,只要我們嚴格控制一些重要物資,匈奴人就得越來越依賴中原。哼,吃青稞,住氈帳,等到他們有機會吃白米,住房屋大宅的時候,我看誰還愿意在草原上打滾?!?/br> 楚離笑道:“這就是你的潛移默化收復大計?” 青夏笑道:“也要有你這樣的明君支持才行,橫渡大洋種茶葉,放馬北海方稱雄,早晚有一天,華夏的旗幟會傳遍四海,橫跨大洋?!?/br> 楚離我這青夏的手微微用力,眼神是少有的溫和,他拉過青夏的身子,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聲音略有些沙啞,像是夜里的海浪,沙沙作響:“你要陪在我身邊和我一起等著那一天?!?/br> 青夏靠在楚離的懷里,將頭抵在他的肩膀上,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夜里的風很涼,可是不知為何,她卻再也沒有昔日獨行大漠的寒冷。那手背上的溫暖的觸感,像是山澗的溫泉,將她所有的疲勞和辛苦都洗滌而去。千帆已過盡,萬木又逢春,驀然回首,那人仍在燈火闌珊的光影背后,靜靜的等待凝望,眼神通透,穿越了萬水千山。 輕輕的點頭,楚離欣喜的笑出聲來,說道:“青夏,明日我們就回盛都,回去之后,我們就大婚,好不好?” 一只雪白的飛鳥突然掠過上空,那雪白的翎羽有著溫暖而潮濕的的溫度,它在大營上空來回的盤旋著,最后突然撲扇著翅膀落在高高的桅桿之上,身姿矯健,帶著一絲孤傲寂寞的悲涼,眼神悠遠,好似在俯視整個大漠,可是當你注視著它的時候,卻感覺它仿佛就是在看著你。 青夏微微一愣,雙眼望著那只飛鳥,一個清淡的身影突然回蕩在眼前,那張俊逸的臉孔,幽靜的眼神,溫軟的嘴角,還有周身上下令人安心的川貝清香,都像是一場電影一樣,水波般流淌過她的心田。曾幾何時,也有個男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在那個陽光燦爛暖陽明媚的早晨,她鳳冠霞帔,穿著高貴的皇家吉服,云發披散,笑顏燦爛,整個人都像是獲得了新生。他們相對而望,越好晚上的時候相見,那個時候,她會踏進他的家門,成為他的妻,就此相伴一生,永不離棄。 可是那些變故和災難,像是洶涌的洪水一樣兜頭而來,將所有的夢想和憧憬都沖的支離破碎,只剩下那些飄渺的記憶,仍舊頑固的盤踞在心頭,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那段溫馨美滿卻又痛徹心扉的過去。 有些人,即便不在了,也會在心底盤踞一生。有些人,即便離去了,也會成為一生中最為美好的風景。有些人,即便再也無法伸手去抓住了,也會永遠的于記憶中飄蕩,成為最溫暖的風。 而有些誓言,卻是永遠也不能違背。 “青夏?” 楚離聲音很低,帶著一絲小心,甚至是緊張。青夏抬起頭來看向楚離,突然咧開嘴角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她伸出手去攀上楚離的肩膀,突然踮起腳輕輕的吻在男人薄薄的唇上,然后笑著說道:“好!” 楚離眼中光芒頓現,先是震驚,而后是不可置信,最后竟是瘋狂的大喜。他一把抱起青夏的腰,像是小孩子一樣的旋轉起來,青夏被驚的大叫,好久才被放下來。氣喘吁吁的楚離埋首在青夏的秀發中,聲音甚至帶了一絲哽咽,不住的輕聲說道:“青夏,謝謝你,謝謝你?!?/br> 青夏的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打在荒涼的沙漠上,轉瞬就被干燥的沙子所淹沒,她只能用力的環抱著男人的身體,然后緊緊的咬住嘴唇,抑制住那險些吐出聲的一絲感動的悲泣。 “青夏,還有一件事很有意思,”楚離放開了青夏的肩膀,似乎開心的有些手足無措,沒話找話的說道:“那些匈奴貴族聽說我同意和他們互市,竟然硬要給我一個封號,你猜猜是什么?” 青夏眼睛彎彎,笑容溫和,打趣說道:“不是成吉思汗吧?” 楚離眉頭一皺,疑惑的說道:“成吉思汗是什么?”不過轉瞬就接著說道:“說起來真好笑,他們說大楚肯同北地匈奴互市,就對北地的天大恩賜,活人無數,是以想要稱呼我為北慈天可汗,我覺得還行,等回盛都再同大臣們商量一下?!?/br> “北慈?”青夏啞然失笑,說道:“你殺了匈奴那么多人,竟然還當得起這個慈字,這些匈奴貴族為了活命,還真是什么招數都想得出來?!?/br> 楚離問道:“你覺得不好嗎?” “也沒什么不好的,”青夏笑道:“匈奴連年戰爭,百姓流離失所,遇到災年死去的人更多,我們今次雖然殺了很多匈奴人,但是一旦將匈奴并入中原版圖,教之以農耕商賈,傳授其絲綢蠶桑,派遣官員認真治理,焉知不是造福北地后世子孫的善舉。是以,細細說來,你還是當得起這個慈字的?!?/br> 楚離朗朗一笑,姿態瀟灑,神情不羈,說道:“怎么都是你有理,好了,夜深了,你早點休息,我們明日就啟程入關?!?/br> 青夏點頭,握著楚離的手,叮囑道:“你也早點睡,明早還要吃樂松煮的飯,我想想就覺得脊背發涼?!?/br> 楚離笑著松開了青夏的手,推著她往大帳里去,青夏回過頭,剛要進帳,楚離突然高聲叫道青夏的名字,青夏疑惑的回過頭去,還沒看清楚離的臉,嘴唇就被覆上。溫柔的輾轉,狠狠的纏綿。 月色濃郁,星子寥落,許久,楚離才放開宜喜宜嗔的女子,哈哈一笑,轉身就向著自己的大帳走去。 青夏站在大帳前,看著楚離的身影漸漸隱沒在濃郁的夜色之中,眼神仿佛是凝固了一般,執著的望著前方,好似在看著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沒有看。桅桿上停駐的白鳥撲扇了下翅膀,有潔白的翎羽順風飄落,遙遙蕩蕩,款款落在塵埃之中。 “走吧?!鼻嘞奶痤^,眼望著白鳥,輕輕的道:“大漠里風沙大,配不起你,去找個好地方吧?!?/br> 青夏淡淡而笑,轉身進入大帳,小腹處的疼痛越發猛烈,撕心裂肺般的沖進五臟六腑,好似有尖銳的蟲子在啄食她的心臟一般,只方才忍耐了這么一會,背脊上的衣衫就已全部濕透。她手拄著桌子,深深的呼吸,靠在椅子上,氣息越發沉重了起來。 前路磨難重重,她的時日已經無多。之炎,請原諒我不能再去找你,我怕自己會絕望,也怕找到你也是徒留遺憾,還不如就這樣帶著你仍舊好好活在這世上某一個角落的幻想獨自安靜離去,在死之前做完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綠海竹林,云霧飄散,我是多么愛你,只有關外的累累黃沙日月星辰可以為我作證。然而,多么可笑的,我有多么愛他,卻也如你一般。 黃沙迭起,大漠渾渾。好在,這多羈多絆的可笑的一生,就要完結了。 青夏靠坐在椅子上,微微的吐氣,緩緩的嘆息。墻角的油燈靜靜的燃著,不時的爆出一絲火花,帳外的風大了,吹起累累的黃沙,打在牛皮大帳上,角落的光影棟棟,凝成一團團黑色的光影。 萬物寂靜,一片蕭索,只能聽得到外面的風和不時寒叫的飛鷹。青夏伏在書案上,好像就這樣睡著了。燈火照耀不到的角落里,卻有輕微的腳步聲緩緩響起。 一身青白袍子的素顏女子似乎已經被病痛折磨的失去了警惕,她軟軟的趴在那里,一動不動。 細微的呼吸輕輕的響起,還有靴子踩在地上的細微摩擦聲,淡淡的芝草花香,耳廓略動,甚至還聽到發辮打在肩膀的聲響。寒氣森森的匕首反射著角落里的火光,一直很安靜的,很安靜的,像是接近獵物的豹子,然而,突然間匕首猛的寒光一閃,直逼咽喉而來! 電光石火間,原本伏在書案上一動不動的熟睡女子頓時暴起,聽聲辨位,出手準確,一個小擒拿手掰握式猛地握住來人的手腕,只聽咔嚓一聲,手骨就已脫臼。青夏眉眼凌厲,反手奪過對方的匕首,膝蓋前頂下撞對方小腹,對方悶哼一聲,頓時痛的彎下腰去。青夏一把抓住對方的頭發,用力一拽,匕首瞬間抵在來人的喉嚨上,厲聲喝道:“什么人?” 燈光閃爍,光影漂移,來人一身綠色裙擺,秀發細辮,俏臉大眼,竟然正是分別一月有余的七樹妖女烈云髻! “怎么是你?”青夏大驚,連忙放下匕首,扶住烈云髻的肩膀,沉聲問道:“你這是做什么?發生了什么事?” 烈云髻的眼神微微有些飄忽,就像是喝醉了酒的人,手腕上的疼痛讓她的神智稍稍清醒了些,她疑惑的看著青夏,似乎不知身在何處。 青夏看著她的神情,心底陡然生出一絲警覺,然而剛想動作,脖頸間頓時一涼,一只從烈云髻袖子里鉆出來的青頭小蛇將它尖銳的毒牙穩穩的,停在自己的喉間。 “呵呵,真是沒想到啊,威名遠揚,獨力帶著一萬疲憊之師對抗四方三十萬聯軍的夏青夏大都督,竟然落在了我的手里,世事之奇妙,真是令人難以窺測?!?/br> 一個嬌媚的聲音突然在耳邊輕輕的回響,歐絲蘭婭笑容滿面的輕撫青夏的臉頰,蔥管一般的嫩白手指上握著一小串金鈴,她輕輕一搖,烈云髻眼白一番,頓時軟軟的倒在地上。 青夏眉頭一皺,沉聲說道:“你對她催眠?” “催眠?”歐絲蘭婭眉梢一挑,笑道:“什么事催眠人家可不知道,人家這叫崔魂術,不光對女人有用,對男人尤為好使。怎么,夏都督也是這里的行家嗎?” 青夏冷哼了一聲,眼神四下看去,視線一轉,就想出幾十條脫身的妙計。 “夏都督可不要跟小女子耍什么花樣啊,你是大將軍,為人要講信用,你既然落到我的手里就要乖乖的聽我的話,不然就算我依你,我的小青,也是不肯答應的?!?/br> 話音剛落,那只青色的小蛇突然對著青夏示威的吐了兩下芯子。青夏眉頭一皺,冷聲說道:“就算我不逃,你以為你出的去這南楚大營嗎?” 歐絲蘭婭突然嬌聲笑道:“我既然進的來,就必定出的去,不勞夏都督cao心?!?/br> 說罷,啪啪拍了兩聲巴掌,鋪著厚重地毯的地面突然被刀鋒撕開,兩個一身獸皮袍子的大漢頓時從下面漆黑的洞xue里爬了上來,來到青夏身后,就將她的雙手捆綁而上。 青夏眼神頓時銳利了起來,在歐絲蘭婭的身上一挑,恨不得將她活剮了。 歐絲蘭婭笑道:“夏都督別生氣,為了等你,我可是挖了幾百條地道,在這里等候多日了。蘭婭這般勞師動眾的請你,還請你賞光,跟我走一趟吧?!?/br> 一塊錦帕頓時捂在青夏的口鼻上,女子短暫掙扎了兩下,身軀一顫,就昏了過去。 一行人迅速隱沒在大帳的地下,將洞口封住,撒上黃沙,將地毯合上,細細的刀痕被厚厚的長毛蓋住,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里有個刀痕。帳內一切如常,焚香輕燃,油燈噼啪,看不出半點搏斗的痕跡。 整個楚營一片安靜,沒有任何人知道,就在這個夜晚,有什么人悄悄地來了,又有什么人悄悄地離開。 參商八年十月二十七日晚,楚離和匈奴各部首領簽訂了天狼通商協定,開邊互市,有無相通,匈奴人奉南楚大皇為北慈天可汗,奉南楚大皇尊號于黃金大帳,歲歲朝拜,以示尊崇。這個對于匈奴人來說有些喪權辱國,卑躬屈膝的尊號就這樣以可笑的方式被草率迅速的傳遍草原,仁慈的儈子手楚離同意同匈奴人互市,今年的冬天,他們不必擔心會餓肚子了。 沒有人知道,今日的這個決定將會為后日來到怎樣的后果,五年之后,當北慈大帝的鐵騎踏破賀蘭山脈的時候,整個北地草原都將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直到那一刻,這些貴族們才深深的明白,原來這座亂世的煞星,早在五年前就已在草原扎了根,那些世代游牧反對中原的的草原百姓們,在經過五年的洗腦,徹底忘記了他們的先祖是怎樣在草原上彎弓射箭、騎馬稱雄,如今的他們住進了遮風避雨的房屋,學會了養馬販賣種植桑田,再也不愿意流淌著黃金的血去征戰殺戮了。 歷史的很多變遷,往往都是因為大人物們自作聰明的一句扯淡。匈奴貴族們搬起石頭,準備了五年,終于狠狠的砸在自己的腳上,被他們奉為天可汗住進黃金大帳的北慈兄弟,在五年前就已經霍霍磨刀,將刀x架在他們的脖子上了。 然而,沒有人知道的是,天狼同盟的簽訂,還有另一股勢力的脅迫和壓制,咸陽城里的那一只手伸的很長,秦之翔站在匈奴人的背后,再一次為盟友的權勢添磚加瓦。沒有人知道他要干什么,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咸陽城樓上,秦之翔放飛了手里的那只信鴿,嘴角緊抿,緩緩的抬起頭,看著孤高的蒼穹和x靜的夜空,聲音淡淡,有歲月的沉重和滄桑。 我一生信任你,這一次,也是一樣。 歐絲蘭婭并沒有直接返回關內,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向著大漠的深處而去。 青夏不知道她的目的地在哪里,但是卻知道,這樣一來,碰上楚離的機會,就越發的小了。 歐絲蘭婭一行一共二十個人,加上自己和烈云髻,一共二十二個,全都扮作從中原前往西域的商人。青夏騎在駱駝上,手腳都被綁住,掩藏在衣衫之下,每天歐絲蘭婭會喂她吃下一碗湯藥,這樣能讓她在短時間內無法開口說話。青夏人落在她的手上,也不掙扎吃苦,很是合作。烈云髻終日昏昏沉沉,昏迷不醒。青夏聽歐絲蘭婭得意的說過,她是在南楚大氏族于天澤的莊園外抓到奄奄一息的烈云髻的,這妖女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去于天澤的府上殺人放火,受了重傷,不然也不會這樣輕易地被擒。 青夏聞言心下微微一顫,于氏一族是南楚有名的大族,南疆的火家軍火烈就是他的外甥,火家軍的家主火夫人是他的親meimei,嫁人之前叫于初晚,當年是南楚有名的美人,若不是前代楚皇好男風,也許就進宮當了皇后。于初晚有娘家撐腰,向來飛揚跋扈,楚離當太子的時候,還曾和她有過一段香火情。 然而,青夏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卻是在八年以前,當時她還在南楚后宮,無意中撞見楊楓和他的兄弟吵架,口口聲聲所說,似乎就是同這個于天澤有仇。而烈云髻為何會去招惹這個南楚當權人物,原因就不言而明了。 看著烈云髻即便是睡夢中仍舊是緊緊皺在一起的眉頭,青夏不由得輕嘆一聲,這世上癡情人眾多,烈云髻雖然聲名狼藉,卻比太多人都要重情重義。 又過了二十多日,青夏已經不再抱有楚離會趕上來的希望。她仔細的思考了當時的所有細節,最后沉重的知道,她沒有留下一丁點的線索,沒有打斗痕跡,沒有書信留言,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預兆和不妥之處,以楚離的性子,怕是又會以為是她不辭而別,離他而去吧。 青夏不敢去想他該有多傷心,只能自我安慰的想,這樣也好,總好過她死在他面前,讓他難過。 世事離奇玄妙,今日她的心境,何曾不是當初的秦之炎,只是希望楚離不要如她一般,傻傻的尋找,苦苦的等待。 一個月后,眾人來到了皮山,翻過去,就是大秦境內了,也就是后世所說的阿富汗。歐絲蘭婭沒有翻越皮山,而是命令隊伍回轉,在附近的小鎮置辦了些西域的貨物,喬裝返回中原的商人,踏上回程。 青夏這時終于可以斷定,他們的目的地仍舊是關內,歐絲蘭婭此行,不過是為了躲開楚離罷了。心內對于xx屢次占了上風的女人,越發的顧及了 起來。 一日清晨,歐絲蘭婭接到了一封大鷹叼來的書信,看完之后面色就凝重了起來,也不再冷嘲熱諷,轉而加緊趕路,除了少數掩飾所必須的貨物,其余的全部丟掉,日夜不息,匆忙趕路,連行蹤的掩藏也不再留意了。 這日,經過烏孫邊境的一座小城,眾人人困馬乏,歐絲蘭婭無奈下宣布休息一晚,一眾大漢歡呼一聲,就前去客棧投宿。這時,一隊人馬突然經過身前,青夏眼尖,突然看到一個挺拔的背影,不由得一驚,凝神望去,瞪大了眼睛。 對方年紀不大,二十歲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皮草大裘,身后跟著十多個匈奴漢子,人人高頭大馬,一看就是貴族。那個男子也看到了青夏,眼神一頓,臉上頓時現出欣喜的神色,回頭跟屬下招呼一聲,騎著馬就在大街上奔馳了起來,幾下就跑到眾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