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話才出口,那人便化作一道妖異血影向他撲來,速度快得叫人只能看到一片殘影。樂令也終于想起此人的身份,就是在蓮華宗曾見過一面的那個練血魔功的弟子,名字他雖沒想起來,這張臉倒是真熟得很。見了這人他才想到,那回在蓮華宗他還得罪了陰陽妙化宗的大弟子,來日法會上相見又是麻煩。 饒是腦子里想著這些雜事,他的動作卻絲毫不慢,腳下乾元真陽陣無聲無息地升起,云水香煙霧裊裊,就將那人困在了界域之中。薄霧中血氣洶涌,卻透不過宛如絲絹攏成的丈許界域,唯有聲聲厲喝從里頭傳來。昆諸那張臉仍是木訥得像覆了層面具似的,不緊不慢地勸他:“師弟和小孩子計較什么,看我的面子,饒過他這一回吧。你那棲逸峰上也缺個管事的人,真要領幾個小崽子回去,也得有人幫你打理,我看這個盧江也能做點事?!?/br> 樂令點了點頭,故作為難地嘆道:“本來我有了湛墨,并不打算再收弟子??墒菐熥饌饔嵱谖?,非要我多選幾個徒弟,將六欲陰魔大法廣傳下去,我也是沒法子。此子雖好,但我獨居慣了,也沒什么需要打理的,還是留在師兄這里吧?!?/br> 他將陣法與云水香都收了回來,昆諸便先下手將盧江禁錮起來,淡淡教訓道:“這是你樂令樂師叔,轉世后在羅浮呆了一陣子,今后仍要回本門生活。以后你若再這么不長眼睛,惹了你師叔,就按門規處置,絕不輕饒?!?/br> 昆諸少年時修行出了岔子,臉上肌rou麻木,不管是高興還是不高興,都一樣全無表情。也正因如此,他的喜怒倒是最難猜的。幾個心愛的親傳弟子尚不敢猜測,盧江這樣的外門弟子就是法力再高,也絕不敢在他面前多說一句話。 就連樂令少年時,對這位大師兄也是有幾分畏懼的,甚至勝過了對玄闕老祖,這其中有多少是為了那張不會動彈的臉也不好說。 他雖然是玄闕的大弟子,但論受寵遠不及樂令。不過昆諸向來不在意此事,大師兄的身份擺得極穩,對待師弟十分寬和。就是后來玄闕老祖飛升上界,他待樂令也比旁人多了幾分客氣——樂令還沒想到要把自己當他半個師丈時,他就隱隱看出了幾分門道,把這位身份超然又不管俗事的師弟供了起來。 雖然樂令投胎后,修為又倒退了兩個小境界,身上的法寶飛劍也不如從前,不過昆諸早勘破了其中玄妙,待樂令一如既往,隨他想怎么折騰就怎么折騰。 盧江也是聽著樂令的名字長大的,只是沒想到他又換了一重身份,還曾和自己動過手。想到這點,他脖子都冷嗖嗖的,連忙撲到樂令面前道歉,盼他給自己個機會彌補舊惡。樂令對他還有幾分好感,便吩咐他尋幾個才入門,沒學過其他功法的少年來,自己卻仍留在殿中,將這些年在羅浮搜羅的經卷劍譜之類都交到了昆諸手里。 “這些也算是從羅浮那些人身上拿的補償,隨師兄處置就是?!笨上翘烨劐鲫J進大殿太早,不然他還能把秦休身上那些該屬于他的東西都取回來。 直到此時,樂令才有種完成了任務的感覺,不禁長出了一口氣,不知是安心還是心酸的感覺瞬間涌上心頭,眼中幾乎有些濕潤。昆諸那張臉上自是看不出喜怒,但是收起羅浮根本功法時也能看出比平常在意了幾分,特地承諾樂令,他挑弟子時可以不拘身份,哪怕是已有了師父的,只要他想要都只管領回去。 他的嫡親師兄只有三人,三師兄羅琛上回去東海取了魔氣便閉關煉制法寶,二師兄上陽子正在外頭尋找開悟的機緣,見過昆諸后,幽藏宗上下便再沒有值得他親自拜見之人。將這些典籍都送出去后,樂令就無事一身輕地離了藏神殿,命盧江帶他去看那些才入門不久,還沒正式選定功法的少年。 他已有了湛墨,這輩子能像師父待他那樣抱在懷里傳功的也只有湛墨,對這些弟子不過是泛泛指點,要求并不高。盧江忐忑不安地帶他到了安置新入門弟子的百煉城,他也只隨意挑了四個看著省事,心思少的,叫盧江替他帶到棲逸峰安排住所。 這四個弟子雖也年輕,卻比他才入羅浮時更懂得如何在大宗門生活下去,一樣是沒什么法力的時候,衣食住行居然自己都安排得妥妥貼貼,他難得想展露一下為人師表的慈愛,卻發現壓根兒沒有表現的余地。 樂令也說不好是欣慰還是失望,把那四人都召到自家洞府,各自發下了功法,又交待了幾句練功時的要點,送了每人一樣法器幾枚丹丸,便將他們都送了出去。 不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就是沒那種親熱勁兒??! 樂令又感慨了一陣,將洞府大門重新關閉,又設下幾重陣法封住洞門,從法寶囊中取出了這些日子一直沒顧得上處置的魂燈。燈芯上搖曳著一朵小小的青色火焰,完全看不出曾是一個人的元神。樂令的指尖穿過焰火,里頭卻只是一片溫涼,再沒有了活著時那種曾灼痛人心的熱度。 他早就想過這個人落到他手里時該怎么折磨,如今當真將他的元神捧在手中,卻有些不知該怎么下手了。樂令神色間還有著淡淡自己也沒發現的迷惘,握著青燈的手卻堅定地送入真炁,將那點只有豆大的火焰從燈上取了下來,化作僵冷的青色元神。 那元神雙目緊閉,仿若昏迷,五官上卻還看得出來,與當年的秦休十分相似,只是年紀約只有十歲出頭,看起來有種可憐楚楚的柔軟。樂令的手指落在他眉間臉頰,神色悠遠,指尖上帶著溫柔純粹的羅浮真炁,連湛墨都被放到了一邊。 幼童般的元嬰終于醒來,帶著幾分驚惶與無限恨意,瘋狂地叫道:“樂令,你為什么還活著?這是哪里,快放了我,不然我師父和羅浮上下都不會放過你的!” 樂令忽然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將真炁送入他體內,隨之送入的還有大量純陰真氣,將那幼兒狀的元嬰從內漲大,寸寸抻開。隨著這迅速而奇異的增長,秦休激烈的呼號起來,面容被這外力造成的增長變得扭曲,痛苦得幾乎要在地上打滾。 送入他體內的純陰真氣與道修的純陽元神相沖突,元神被這樣的精氣充斥,就如那些鬼道修士被純陽真火燒灼時一般痛苦。 元神上的疼痛已是極難忍受,更難忍受的卻是純陰真氣對他法身的改造。道修的修行之法,卻是要純陽剝盡始見陽,元神修士之所以能長生,正陰為體內純陽無陰,神炁完足??稍诜ㄉ碇刑钊脒@樣多的純陰真氣,便是將他數百年修行化為流水,這元嬰已變成非陰非陽之物。別說如今沒了rou身支持,就是還有rou身,他也徹底成了廢物,再無了道成真的可能…… 他痛苦得幾乎失去意識,心口處卻被那盞青燈釘住,連動也動不得。樂令就盤坐在他頭臉旁,指尖精氣如流水般送入秦休元神內,直至他的身形重新恢復了原先大小,容貌也和死前一模一樣,才終于撤手,調息恢復功力。 元神自是不會像rou身一樣昏迷,秦休又哀號了一陣,才慢慢適應了元神上的痛楚,重新睜開眼。樂令就在他頭頂調息,似乎毫無防備,揮手便可殺了??墒撬乓粍幽?,扎在胸口的青燈便釋出一股奇異的力量,仿佛要將他的元神吸入其中,而他的神炁更是絲毫也無法調動。他又掙扎了幾下,直至精疲力竭才又重新倒地,一雙眼飽含恨意,死死盯著樂令。 半晌,坐在他身旁的人才重新睜開眼,從法寶囊中取出一件衣袍穿在了他身上。那件衣裳只是件普通的羅浮內門弟子衣裝,但裁剪得十分優美,青碧之色也襯得他多了幾分清逸出塵的韻味。除了過于猙獰的神色,他與從前主持一峰之時也沒什么區別。 樂令俯身碰了碰他的臉,懷念地說道:“當初我遇上你時,你就是這副模樣,比你后來做那個裝腔作勢的一峰首座時可親多了。師尊要送我一套陣法來炮制你,我都舍不得,還親手讓你恢復本相,你真該謝我?!?/br> 他低下頭親切地笑了笑,指尖在秦休額上劃過,送入一道魔炁,牢牢鎖住這枚元神??粗匦萃纯嗟秒p眸緊閉、法身蜷縮成一團,樂令卻是低低笑了起來:“我被你弄得形神俱滅,名字被佛、道兩家修士當作笑話流傳,叫我幽藏宗也失盡臉面。今日一報還一報,我也不求太多,只要你也一樣成了這修真界的笑話,再形神俱滅來賠我就行?!?/br> 秦休的法身在地上瑟縮著,滿腔恨意壓抑不住,向著樂令怒吼道:“你憑什么這樣折磨我!這幾百年來,我一直想著你,為了你無法與云錚交心,痛苦了近兩百年,甚至對與你相像的人都會特加照顧,這才將你收到問道峰庇護……想不到你竟是利用我、利用秦家,轉世來害我的!想不到云錚竟也成了你的幫兇,為了你來對付我……” 樂令聽得直心寒,站起身來往洞外走去,走到洞口處卻又站定,回頭說了一句:“你放心,我定會留你一片殘魂,叫你親眼看見云錚,知道他為何與我一起對付你?!?/br> 身后傳來非人般的嘶吼,洞府大門開了又關,數重法陣在光線消逝那一刻自動開啟,將秦休的元神困在其中。 111 111、第 111 章 ... 幽藏宗長老樂令還歸本門,還帶了羅浮那個傳說中殺他之人的元神回去,要開法會請各派魔修共鑒之事,很快便傳遍了六州。這雖然是魔修的盛會,但道魔不兩立,正道在魔修那邊也總要有些傳遞消息的人,這么重要的法會,怎么可能瞞得住佛道兩家? 羅浮雖在六州最東方,卻不是與西極魔修所在完全隔絕,這么大的消息自然傳來了掌門朱陵真君耳中。聽到此事之后,朱陵真君多年來的養氣工夫都似被人抽走。送走來傳信的浮黎宗長老,便在云笈殿內狠狠地發了頓火,將數千年的古物當作廢紙般砸到了地上。 他總不能讓徒弟在魔修那邊受辱,自己還關起門來只當無事——何況浮黎那位長老親自送消息上門,也就表示六州各派都已知曉此事,就算他想裝作無事也不成了! 若秦休是與那魔修正面交手,失敗被擒也就罷了,竟還是做了那樣丟臉的事,被云錚親手殺的。此事定要被那魔修傳揚出去,到時他們羅浮的面子又要往哪擺,他親手教出來的徒弟做了這種事,他這個師父哪還有臉面做羅浮掌教? 還不如死透了的好!虧得華陽老兒還在閉關,若叫他知道此事,只怕立刻就要想法拉他下來,扶池煦上位了。只在這一念之差,朱陵真君就決定將此事瞞下華陽道君,自己安排救回秦休元神之事。 羅浮一共只有兩名陽神真君,五個元神真人。如今秦休就是被云錚所殺,洞淵真君為了徒弟險些和他翻臉,若非他忍辱負重挽回,只怕如今已投到池煦那一邊去,他實在不敢指望。剩下三個人中,尹筑是景虛的心腹,紫陽又是個女子不堪用,他能用上的也只有玉匱。 不過這回若能叫池煦去那里,借這機會將他甩在魔修地盤也…… 那老魔殺了秦休后在羅浮突破元神,還是池煦幫著掩飾,這兩人關系定然極親近,何不以此為借口先處置了池煦?在羅浮他怕華陽道君出來壞事,可出了羅浮,遠在六州之外,那些魔修所在,就是華陽本事再大,又怎么來得及護住他。池煦若也死在幽藏宗,華陽老兒恐怕也顧不上別的,一心要給他認定的未來掌門報仇了吧? 為免只叫池煦出去太過顯眼,朱陵真人順便也把秦弼叫了來。秦休死后,他受的刺激不淺,一直在閉關修行,被朱陵叫到云笈殿后還有些心不在焉。然而聽了朱陵所說之事,他的精神徹底被調動了起來,滿心的失落和遺憾都化作了被欺騙的憤怒,然后是暴風驟雨猛迅猛的悲慟。 他小心翼翼的愛著的人,竟然被人奪了舍,而他最敬愛的師父就是被這奪舍的老魔所害,才會做出那樣的舉止,還被師丈失手所殺。而如今那老魔又將他師父的元神困住,打算在眾魔頭面前侮辱…… 朱陵對秦休也有一份師徒之情,不惜花數萬善功,換了本門唯一一件能護持魂魄轉世的至寶玄牝珠,交到了他最能信任的秦弼手上:“你一定要擠進羅浮那會場,別的不論,只要將此物擲到你師父元神上,他就能被這珠子護持轉世,不至落入那些人手中受辱?!?/br> 秦弼眼中淚珠欲流不流,神色卻已變得十分冷靜,垂下頭應道:“我定當救出師父,殺了那老魔,為我師父和堂弟報仇?!?/br> 朱陵暗自感嘆,揮手將他送出了陵陽殿,關閉殿門,聯絡上了他這回真正要用的人。叫一個元神兩個金丹修士跑到那種魔修聚集的地方救人,本來就和送死無異,更不能指望他們把秦休的元神帶來。他得找更可靠的人,就算是無法將秦休救回,至少給他一個痛快,省得受辱人前。 朱陵真君苦心尋覓幫手,玉匱真人等三人卻已各自收拾東西,踏上了前往萬骨山之路。 昆諸將法會之事宣揚得盡人皆知,卻不光是為了邀請同道,更是為了引在外尋找機緣的上陽子回山。比起永遠面無表情的大師兄和不著調的三師兄,這位二師兄倒更像平常人,長得雖然不像師兄弟們一樣俊美,卻勝在氣度從容,一身正氣。在六州游歷之時,許多不知他身份的人都把他當作正道散修,甚至故意結納他。 他修的是修羅化身大法,也是師兄弟幾人中殺性最重的。裝作正道修士在外頭游歷時,平常雖然待人周全,但有人與他同處殺伐之地時,卻是不分敵我一并殺之,從不留后患。正因自己與正道修士周旋的功績過于輝煌,他回來見著樂令的頭一句話就是:“死了一次回來,總該長點記性了吧?” 樂令因為拖累了幽藏宗聲譽,總有種揮之不去的自責,任他怎么說也只低了頭聽著。上陽子向來不是愛說話的人,數落了幾句也就罷了,在那里坐了一陣又淡淡說道:“羅浮的朱陵真君找了人來攪合這次法會,我回來時殺了一個,不知還有沒有后手,你到時候小心些?!?/br> 朱陵真君還真重視這個弟子,卻不知到底派了誰來??稍棋P那里還在閉關,一點消息也沒傳來,看來不是明性峰這對師徒……總不會是他自己吧? 不過一個陽神真君也不算什么,師尊還在小樓里陪他住著,哪怕來的是華陽道君又有何可懼?如今他身在自家門派,背后還有師父撐腰,又不是在羅浮時那種修為低下,一個不慎就要被人扒了皮的時候,何須擔心? 愉悅之情無可抑制地從他心底流瀉出來,樂令眉眼彎起,魅惑之色從那笑容中點點展露,更含著絕對的自信:“師兄也忒高看羅浮了。我當初差點也有機會做羅浮掌門,自是知道他們的實力,幽藏宗是什么地方,還怕他們區區兩個陽神真君?!?/br> 昆諸亦是淡定如常,按著原計劃安排法會,接納各宗門來賓到迎客谷住下。數十名最低也有元神修為的魔修匯聚萬骨山,有第二代弟子引領各人到幽藏宗演法聚會之處,以大法力懸在迎客谷上方的觀山坪上。坪上早已焚香設座,有的是美貌魔女隨侍,由著這些魔修愛聊就聊愛打就打,只要不出大亂子就行。 眾人都是奔著羅浮掌門弟子的元神來的,就是早有嫌隙的也頂多離著遠遠地坐了,不肯為了一時之氣得罪主人,錯過這回看新鮮的機會。各派也都聽說了樂令重生之事,見面后頗有幾個人夸贊了他的新rou身,與他重敘起前一世的交情。 只消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他在羅浮的地位依舊穩固,修為倒退到只有元神初關也就不算什么了。唯有陰陽妙化宗掌門的愛徒、魔女元妙化,因和他在蓮華宗交過手,見面時還帶了幾分嬌嗔,怨他那天護著羅浮的元神修士,竟和自己動了手。 “那天不知是師叔法駕在,侄女魯莽了??墒菐熓迥翘熳o著羅浮的元神真人,害得侄女斷了一條手臂,又被圓海老禿賊的法術灼傷,不得以斷腿血遁,可是到今天還沒完全復原呢?!彼f話時一雙眼如秋水流波,不時向樂令身上脧著,酥胸半露,幾乎擠到了他身上,恨不得立刻與樂令入了洞房,從此將陰陽妙化宗與幽藏宗結成一家。 樂令不著痕跡地避開她,敷衍地笑道:“當日我修為太低,又不敢與師侄相認,才出了些意外,叫師侄受了委屈。正好我手頭還有一枚從前煉的白骨鎖心錘,就送與師侄算作賠禮吧?” 元妙化亦是知進退的人,稍稍試探,知道他法力倒退,挑剔勁兒還沒倒退,也就痛快地收下了法寶,退回自己座中。 樂令應付過了前世熟人,走到觀山坪當中,說了幾句場面話,就開門見山地提到戲rou:“我當年被因果糾纏,惹了人劫,陷身在劫災之中,損了性命修為。不過那羅浮修士雖是我的劫數,殺身之仇仍是不可輕恕,今世我又將他的元神自羅浮取來,打算親手了結,這才算是因果兩清,報應不爽?!?/br> 他從手掌一翻,眾目睽睽之下取出一盞青燈,燈心上燃著一點豆大火焰,正是秦休的元神。那燈焰取下之后便直接化成了一名二十歲上下,俊美冷漠的修士,只是其元神中陰氣盤繞,與常人大不相同。樂令指尖在元神上一點,將一道真炁送入,喚醒了秦休。 因是才從燈中出來,他身上全無遮掩,叫下方魔修看了個暢快。元妙化坐在下方對弟子們嘖嘖嘆道:“好好的元神,怎么摻進去的陰氣?樂師叔自己不想要了,也該給別人留條路,這么俊的少年,比上回傷了我的那個也不差了……” 秦休倒真有幾分骨氣,醒來后便罵道:“樂令,想不到你真這樣無情無義,叫我在這些邪魔外道面前受辱。當初我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再也不會受你欺騙迷惑……” 支持他的力量一消失,秦休的元神便倒在了地上,神色冷厲地盯著頭頂正居高臨下俯視他的樂令。那張臉上滿是淡漠,就連從前的怨恨也不復存在,仿佛他們倆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關系,自己只是個不值得他在意的無名小卒。 這怎么可以?他還沒忘了那段時光,樂令怎么就能毫不在意他了?秦休甚至沒注意到自己是赤身露體地坐在眾人面前,只顧著發泄心中憤怒:“你心虛了是不是?你恨我與云師弟結成道侶,故意在他面前陷害我……” 元神叫陰氣充斥,又被魂燈釘在山洞中數十日,秦休的神志也有些渙散,只憑著胸中一腔怨恨委屈支持,早失去了對外界的敏感,也不再維持自己真人的風采。也因此,他錯過了場外傳來的一聲熟悉的“師父”,更沒注意到那幾句傳聲后,一道直沖向他的銀白流光。 那道流光落到秦休身周三丈外,地面上卻有一道白光拔地而起,直沖上那道光芒,將其化作一名眼眶微紅,眉頭緊皺的俊美少年。那人在流光中掙扎著,手中還拿著一枚珠子,想穿透流光,將其投往秦休所在。 隔著重重模糊而扭曲的陣法光芒,樂令揮手一招,便將那枚珠子強行奪了過來,在秦休的怒視,與那少年的充滿哀痛和憤恨的目光中,將珠子捻成了碎末。他冷淡地站在秦休身旁,手中魂燈擲下,將秦休的元神釘在地上,卻與那少年對視了一眼:“我這一世在秦家轉生,欠秦家一個因果,今日就還在你身上……也算還了你在陵陽殿外想要救我的情,你回去吧?!?/br> 此言一出,秦弼的眼猛然睜大,其中血絲密布,歷歷可見。而他臉上的神情卻是更加復雜扭曲,一張俊美的臉孔幾乎有些可怖,撕心裂肺地問道:“你是秦朗?你不是后來才奪舍,一開始就是秦朗?” 這聲音被攏在陣法中,只能傳到樂令耳中,然而他也似沒聽到一般,臉色冷厲如昔,揮手裹了秦弼,扔往觀山坪外群山中。就在那陣法光芒褪去的一剎那,蒼涼的長笑響起,一個捷若飛鳥的身影忽地襲向臺上,五道雪亮光芒在那手上閃動,狠狠抓向樂令。 112 112、第 112 章 ... 那精光閃動的利爪伸到半空,就被樂令腰間躥出的一只骷髏頭咬住,空中那道身影猛然頓了一頓,露出了原形——竟是一只干枯矮小的白猿,號叫著落到地上,一口反咬住手上那只骷髏。 那白猿攻擊時的速度極快,吞嚼骷髏的速度也不慢,滿口尖利牙齒一開一合,臚頂上的白骨便被咬下一大口。那白骨也是樂令當初煉的,百十年不曾用過,又換了新rou身,祭煉得尚不完善,是以用起來不如從前順手,叫那白猿咬住后竟收不回來。 眼看著白猿啃咬他的法寶,樂令也動了幾分真怒,左手一揮,身上又飛出六枚骷髏頭咬住白猿;右手長劍橫指,一道清光便劈向散修座席后某處。隨著他手上劍光落下,昆諸忽然站起身來,也對著他揮劍處緩緩開了口:“原來是芃山道友玉趾下降,不過今日是我師弟處置仇人的日子,不愿節外生枝,道友若有事相商,不妨改日直接來找我?!?/br> 劍光散處,坐在附近的散修都已各自避開,顯露出當中一名仙風道骨的老修士。那老人嘬口為哨,白猿便帶著一身血痕和幾個緊咬不放的骷髏奔向他懷里。書 香 門 第 論 壇 樂令怒氣未散,指尖一伸一勾,那幾枚緊緊咬在白猿上的骷髏便猛然增大了幾倍,一只正巧咬在那猴子的喉頭上,將那塊的皮連著rou一起撕下,用力嚼了幾下后,化作腐rou從下頜后空洞掉了下來。 芃山老祖神色不變,動作卻快了幾分,一步走到座席前,將那白猿抱在了懷里,向樂令點了點頭:“方才這畜生失誤,讓樂道友受驚了,都是老朽的不是?!彼幻嬲f一面動手取下咬在白猿身上的骷髏,動作十分輕松隨意,身上隱隱散出陽神真君的威壓,又似乎有所收斂,釋出的剛好是足以壓制樂令,向其示威的氣息。 樂令仍舊穩穩站在原地,長劍倒提,身上氣機融和,一觸即發。昆諸沉著那張全無表情的臉,聲音中也加了幾分真炁,替樂令擋住了陽神真君的壓力:“芃山道友是要在幽藏宗動手了?我師弟修為不足,昆某卻還在這兒呢?!?/br> 芃山老祖呵呵笑道:“昆道友、樂道友誤會了,我從沒有和幽藏宗動手的打算,只是想幫樂道友一個小忙,收一點人情罷了。咱們同在西荒住著,老祖我雖然沒有弟子徒孫,可我這孑然一身也不敢惹上你們這大派不是?” 他說話時態度極為和氣,還在那只白猿身上打了幾下,似乎是真的要向樂令賠罪。他的手一下下落在白猿身上,開始時還是普通的拍擊,拍了兩下后,那手掌所落的方向攸然一變,一片牛毛細針便如暴雨般射向樂令腳下——秦休還被魂燈釘在那處。此時他正在不停掙扎,赤果的身體在掙動間,處處皆是纖毫畢現,不少主修采補之法的修士都曖昧地盯著他的身體,感嘆樂令暴殄天物,把大好的爐鼎弄成了廢物。 芃山老祖的行為,卻是比樂令更加不知憐香惜玉。那針雖然細若毛發,卻挾著比劍氣更強勢的力量,在層層陣法光幕上撕開口子,眼看便要落在秦休法身之上。樂令法力雖不如他,動手速度卻不慢,五指一收,真炁觸動魂燈,將秦休元神重新收成燈焰,收回了手中。 他再不敏也能看出來,這老兒針對的并不是他,而是他手里的秦休。不過他和秦休恩怨差不多了了,等法會之后將殘魂剩魄給了芃山老祖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值得為此傷了面子。 他轉著手中魂燈笑道:“道友若與他有什么恩怨,等會兒我炮制夠了,留下魂魄予你處置也可以,何必傷了兩家和氣?若論擺弄魂魄的手段,道友恐怕不及我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