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那三人中只有于易城一人知道根底,行動時瞻前顧后,恨不得永遠追不上去。另外兩人卻是一心立功,和守門弟子詢問過后,幾經推斷,倒是終于找出了他可能存身之處——他出門后直飛向北方,池煦又是他的親師兄,去投奔池煦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到得嵩里峰后,他們三人并沒找到人跡,卻又被另一處異相吸引,覺著池煦可能在那里。因為池煦已是金丹圓滿的修為,而北方山林上方的天空中已生出層層白云,凝成漩渦,還有香氣流霞等結嬰天象,丹云中心處便該是結嬰之人所在。 池煦結丹至今,不過一百余年。三人羨妒交加,一同向云霞集結處飛去,希望此行運氣好,樂令正在那里守護他結嬰。就是不在,至少也要確定一下結嬰的人到底是不是池煦,或是本門又出了什么天才人物。 他們落到地上時,就看到不遠處大石上盤坐著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修士,膝上架著一柄長劍,神態清遠地看著他們。程璟遠遠認出他來,也就先把那個結嬰的修士拋到腦后,神色嚴厲地喝道:“池煦,秦朗謀刺問道峰首座秦真人,罪行確鑿,你立刻把他交出來,不可包庇!” 若是朱陵真君不肯與洞淵真君翻臉,秦休被殺之事自然要推到旁人身上,秦朗殺人不管可不可能,總也是個可用的替罪羊。 他心早盤算好了此事,只盼著池煦也能知事識趣,乖乖把樂令交出來,他們三個金丹宗師沒有對付不了一個入門不過二百年的小修士的。 可惜池煦行事并不如他的意,仍是那樣安安穩穩地坐著,一手握上了飛劍劍柄,淡然答道:“我不管他做了什么,我只知道秦朗是師父所收的親傳弟子,是我的師弟?!?/br> 106 106、第 106 章 ... 池煦的戰斗樂令是不知道的。 他結嬰在即,不專心凝神聚氣,一會兒金丹化神時若出了問題,卡在這一關邁不過去,他百多年的付出就全都白費了,師尊對他的期許更是無法達成。幽藏宗雖大,修行六欲陰魔大法的卻只得他一人,湛墨又還這么小,完全沒有修習過功法。他自己不能上進,師尊這功法便無人可繼,就是在上界也不能安心。 想到自己這些年為了秦休辜負了玄闕老祖的期許,生生浪費了數百年光陰,他心里因為殺了秦休而生出的得意、緊張種種情緒都消散一空。他的心頭清明澄澈,閉目便能看到自己身處一片寧靜虛空中,無邊寂靜中升起一輪明月,罩在他頭頂上,寧靜清輝灑下,沐浴著他體內的金丹。 平日修行時,心火便會擬太陽之力煉去丹中陰氣,促其轉化為純陽;而腎水則會擬太陰之力沐浴丹藥,免得火力過強而使金丹火候過頭。如今十月丹熟、群陰剝盡,只剩下純陽元神,自然不必再以心火燒煉,而是通過腎水沐浴退火,內陽外陰達成平衡,才能順利化神成嬰。 太陰之力沐浴下,金丹膨脹扭曲的速度比之前放緩了許多,其上的變化也更富有規律性。似乎有一只無形大手覆在那丹上,將其揉捻開來,擴至原先的數倍大??;而后分劃出四肢軀干與頭臚;由大至小、由外及內,先塑成類似人形的模子,再細細雕琢五官輪廓。 那過程既似是雕琢,又像是金丹自己生長成形。每一步變化都引領著大量天地元氣涌入身體,將rou身從頭到底洗煉一回,使得原本需靠罡氣保護的脆弱rou身也凝練結實,不懼刀劍鋒刃。 自元嬰塑成起,天地元氣便不再瘋狂地涌入他體內,元嬰內神炁變動也趨于平緩。盤踞在樂令玄關祖竅內的那枚元嬰與他本身形象差不多少,只是外表年紀約在七八歲上,身形瘦小、周身不見一絲遮蔽。 元嬰的雙眼緩緩睜開,內中射出一道清光,如呼吸般吞吐了三回,從頭頂百會xue射出,破開rou身隔閡,勾連身外涌動的天地元氣,回應了天道對他的關注。 元神溝通天地,從此才能吸取天道之力,踏入真正的仙術上關。這一世結嬰卻比上一世早得多,看來這具身體是真的適合正道修行功法……也不光是如此,實在是六欲陰魔大法太過危險,他多是在師尊在時才肯引心魔練功,師尊不在時就會偶爾放任自己偷懶。 這一世可不能事事都靠著師尊了。 元神穩穩居于丹田之中,樂令從入定中清醒過來,仰頭看向上方黢黑的洞頂。雖有山石阻隔,但雷劫氣息卻從上方壓下來,強烈威壓緊緊懸在他頭頂上。 空中已傳來隆隆雷聲。 樂令右手一招,身下暗河便化作穹頂籠在他頭上,其中密密交織著北方玄水精氣,猶如巨網一般懸??罩?。 第一道雷光劈下,水網在空中包圍住那道雷光,在其高溫之下蒸騰成一片白霧。頭頂上的巖石已經被天雷劈散,落下的石塊砸入水中,濺起的水花被頭頂水網牢牢吸住,將水網又加實了幾分。其中玄水精氣織成的巨網反卷上去,將那道雷光包裹其中,在其落下之前便消磨殆盡。 雷光卻是一道比一道更強,第二道雷光落下時,樂令調動的玄水精氣便比之前多了兩倍有余。水網煉盡后,還有些少細小的雪白雷光在空中飛舞,只是那些雷光過于細弱,打在他皮膚上毫無傷害,反而被他護體罡氣吸收,化成滋潤rou身的靈氣。 頭頂狂肆劈下的天雷也引動了正在前方動手那四人的注意。頭頂劫云大有數畝,電光閃耀,距他們所在并不太遠,眾人動手時若不小心湊引,也會被天雷一體劈落,死無葬身之地。這山峰上的魔獸和普通野獸早都向四外山峰狼奔豕突,生怕落入天劫范圍內。 雷劫之下,池煦毫不客氣地轉身就向遠方飛去,于易城連忙追過幾步,手中劍光閃動,正要從背后偷襲,卻被程璟一把拽住?!扒貛煹芤Y嬰了。若結了嬰,就成了元神真人,和秦師叔一模一樣?!?/br> 于易城和同來捉拿樂令的王沐也停下了動作,目光閃閃地看著他。程璟拂了一下衣擺,拉著兩人到了安全地帶,低聲勸道:“我是不知道掌教真君為何要捉拿秦師弟,可眼看著他就要成了元神真人,咱們能拿他怎么樣?不如先釋出善意,回去只說咱們找到他的時候雷劫已開始,咱們無能為力就是了。何況本派一共就五個元神真人,多出一個也是寶貝,掌教真君就是再生他的氣,有這修為也抵得過了!” 現在不是五個,是四個了。唯一知道真相的于易城心中急得直冒火,恨不得天劫立刻結束,然后他把剛度完結體力神炁都消耗凈盡的樂令拖回問道峰交差…… 一旁不明真相的王沐居然還在點頭贊同:“程師兄的金丹才到了炁定神純的地步,我們兩個就更不如,想去捉一位元神真人回去,簡直是送死。不如先將此事稟告掌教真君,由他老人家定奪?!?/br> 于易城本想罵這個同峰師兄胳膊肘往外拐,但看到滿天烏沉沉,已擴大了數倍的劫云,忽然又清醒過來——殺了秦休的肯定是云錚,秦朗就是不幸趕上了那場面,正好可以讓掌門遷怒罷了??扇f一他也能成元神真人,身份不比那兩位師叔低,也許掌教會另外考慮處置之法,他一個金丹修士跟著湊什么熱鬧? 他壓根就犯不上跟一個元神、一個金丹元滿的修士作對??! 于易城想透之后,立刻轉換態度,對著同為問道峰弟子的王沐笑道:“程師兄說得對,此事不是咱們三人可做主的。我和程師兄修為高些,正好在這兒看著秦朗他們,還請王師弟辛苦一趟,回陵陽殿通稟掌門。秦師弟也是冤枉,掌門真君十有八、九不會重罰他的?!?/br> 他與王沐同是問道峰僅有的金丹修士,若都知曉了此事內情,就是掌門為了秦師叔的聲譽著想,總也不能把他們倆全殺了。 王沐才是兩眼一抹黑出來的,根本不曉得其中根底,只是受命來抓人,也就跟著飛過來了。如今滿天劫云壓頂,對面還有個虎視眈眈的金丹修士,這種地方能不呆他就不想呆,于易城肯遣他回去報信,他感激得連連點頭,毫不毫不遲疑地轉頭往問道峰飛去。 他轉身之時,空中已是第四道劫雷劈下,其聲勢竟還勝過從前秦休、云錚二人結嬰時,令人聞之心膽欲裂。他甚至有幾分慶幸自己能離開那片地域,不然后頭天劫范圍再擴大,說不準就要連他一起劈進去了。 不過他這回卻是高興得太早了一些,還未踏入陵陽殿,他就感到一股強烈得幾乎能將他吞噬的靈氣從身后襲來,身體在空中翻轉,似乎被什么東西緊緊箍住,而后用力甩在了地上。他甚至連避開這一擊,或是緩解沖擊的能力都沒有,護體罡氣在地上撞得粉碎,身下的石粉更不知被撞飛了多少,大半個身子都深埋坑底。 他從泥土中掙扎著探出頭,赫然發現踩著他前進的,正是本門另外一名陽神真君——洞淵真君。 相比起無辜受害的王沐,洞淵真君身上的怒火更勝,有如實質一般,一擊便轟開了陵陽殿那座側殿的大門。蒼老而刺耳的呼聲在問道峰上震蕩:“朱陵老兒,你敢為難我徒弟!” 殿門與正在回溯著秦休死時情狀的虛空光影一同粉碎,正沉浸在怒火和失望中的朱陵真君立刻起身揮袖,接下了洞淵真君飽含憤怒的一擊。 他一面接戰一面強抑著怒氣勸道:“洞淵師兄且莫沖動,我留云錚下來,只想知道我徒兒死走的真相。這背后若有什么誤會,令你我反目成仇,豈不是要親者痛仇者快了?” 洞淵真君的目光透過破爛大門,落到云錚身上:“你把我徒弟扣在這里,還禁錮了他的法力這半天,不就是為了瞞著我對他怎么樣?你卻別忘了,云錚身上有我的傳迅符,你方才所作所為,逃不出我的法眼!” 朱陵真君亦是怒火最盛之時,忍不住也施法還了手,沖著他低喝:“洞淵師兄且??!此事大有蹊蹺,我正在回溯時光,查看當時到底是何事引得云錚生出殺機。你是想要秦休死在云錚手上的事傳出去,要我動用門規處置云錚么?” 洞淵真君毫無動搖的意思,一步步逼向陵陽殿,恨不得當場把云錚帶走。殿中秦休的尸體已不再流血,秦弼卻還跪在一旁,而云錚手中已沒了長劍,被朱陵的法力禁錮,呆立在殿中。 他平生頭一次痛恨起洞淵真君對他的關愛來。用傳聲符引來師父是在樂令指揮之下,不得不做,可方才朱陵真君的時光回溯術已快要完成,馬上就能看到那老魔如何禁錮秦休元神的畫面了。雖然這光影極為模糊而不穩定,但以朱陵真君的眼力,一定能看得出秦休的元神被他那青燈收走,也能及時將那元神救回…… 只怪回溯時光之術發動起來效果不佳,以朱陵真君這樣的法力,回溯當時情景,呈現出的也不過是些模糊影象。秦休那時被樂令老魔吸取精炁之事,朱陵真君竟全然看不出來。幸好那老魔出手刺秦休那一刀倒還映得清楚,朱陵師叔至少生出了疑心,不會輕易放過那老魔。 遠處山嶺上成嬰天雷聲聲傳入他耳中,更是平添了萬千哀痛。那老魔能這么快結嬰,還是吸了秦休內力之故,而與那老魔配合,親手害死他最愛之人的,可不就是他自己么? 甚至就連現在,他也還不得不聽從那老魔之命——云錚身前忽然浮起一盞宮燈,八角垂下絲絲絡絡的金光,將朱陵真君打下的禁制燒化,右手翻掌取出飛劍,揮手向朱陵背后劈去。 他的行動都是樂令預先設計,此時的樂令正在勉力對付著直逼到頭頂的天雷,沒有工夫再去管他。不知是不是他道魔雙修之故,這回天劫來得也是異常猛烈,幾乎不下前世為魔修之時??墒乔笆浪巧狭怂陌倌瓴艖旖?,無論修為還是手中法寶都不是如今可比。 他是一直打算著回幽藏宗后,取了自己前世用的法寶重新祭煉,以做度劫的準備。誰知殺了秦休之后,夙世因果消除,修為竟能提高到寂照圓滿的地步,金丹自動化神,還引發了如此強烈的天劫下來。 如今剛撐過八道天雷,他從宋崇明夫婦手中搜刮來的法寶俱都已成了廢物。早知天劫來得如此之快,他就多花些功夫將那幾枚法寶的禁制都祭煉上兩重天了。 樂令暗自苦笑,借著天雷尚未落下之際,將長劍抽出,在指尖劃了一劃。精血混著陰陽陟降盤中巳火之力流上劍身,化成一片蜿延陣紋,深深蝕入劍中。 天上烏云凝聚,隆隆雷聲響起,頂頭那片天空中已閃出雪白雷光,向著他頭頂直直劈來。樂令長身站起,手中長劍畫了一道弧線,從下方指向空中將落未落的劫雷。如白龍般張揚咆哮的雷光落下之際,玉劍上忽然閃現一道巨大的血紅劍影,帶著斬裂虛空、斬斷萬物生機的氣勢,一往無前地劈在那道雷光上,將照徹天地的雷光生生斬成兩截。 被他斬下來的那點雷光落在他身上,卻已沒有了護體罡氣可以阻攔,只能憑著rou身強行接下。雷光在他經脈中摧枯拉朽般不停破壞,而在這種破壞同時,又在他體內化為五方五行中的木行精氣,滋潤著經脈rou體。 這樣同時破壞同時修復的過程極為痛苦,樂令卻舍不得投一分精力在rou身上,而是全身貫注應付著頭頂上仍在不停劈下的雷光。 從他的劍影上燃起一片溫柔安靜的火網,迎向上方雷光,密密包裹,如火融雪一般消蝕著原本威力浩大的雷光。雷為先天甲木,正合死于十二支中的午火之中。這長生陣他是頭一回應用,想不到倒還成功——若不成功,他就只能死在雷劫之下,企盼著運道好,還能再重生一回了。玄關內的真炁不停注入陰陽陟降盤,不停抽取其中午火精氣,順著劍上陣紋化入空中血網,硬生生將不停落下的清雷攔在頭頂,一寸寸向內消耗,如萬蛟啃噬般將那雷光蝕盡。 頭頂上的烏云中不再傳來雷聲,漩渦般的云層從中心散開,透出一絲淡金色的陽光,直射入原本可稱做山峰,如今卻已被雷光洞穿的洞中。 樂令回視體內,發現那枚元嬰已被淬煉得比剛結成時凝實了幾分,膚色凝白如玉,長發披肩,眉目五官鮮明生動,宛然就是他少年時的模樣。體內殘存的一點天雷亦將他的rou身鍛得結實了幾分,不必刻意調動護體罡氣,也和金丹時罡氣外放的防護力差不多少。 他將神念聯絡上云錚,確定朱陵、洞淵二人都被他牽制??;又放開神識,盡意探查這片山峰之外的情勢。體內最后一絲天雷被完全吸納,樂令便從法寶囊中取了朱陵真君所賜的玉陣盤,各取了一團拳頭大小的五行精氣封入其中,悄然送到了池煦身旁。 他實在不愿看到池煦得知他身份時的模樣,什么依依惜別也不適合一個魔頭和羅浮未來的掌門,還是就這樣……再不相見吧。樂令尋到池煦安放湛墨的山洞,揮手破開禁制,抱著還在安睡的嬰兒,在后山護山大陣中尋到破綻,撐起了一道正可容一人通過的矮門。 踏出那道門后,那濃厚的靈氣煞時淡薄了許多,周圍景色也從陣內的清幽靈秀變成帶了幾分凡俗氣息的坊市人居。然而這些氣息也好、景色也罷,全都入不得他的眼。他所能看到的世界越來越小,最后只集中到了一個肅肅若松下長風的白衣人身上—— 那人已伸出手來,嘴角微含笑意,托著他的手臂道:“總算回來了?!?/br> 107 107、第 107 章 ... 羅浮這一段經歷終于可以成為過去了。 陣法上撐出的洞口在樂令身后化作一道流光消逝。云錚眼中的景象依舊在他識海中閃動,不過那些都已不再重要,這百余年在他生命中只如一段幻影,這一轉身,他就還是當年幽藏宗中最受玄闕老祖寵愛的弟子。 他體內功法瞬間逆轉,重新化作魔修該有的形象,抱著湛墨深施一禮:“弟子回來晚了?!?/br> 玄闕老祖伸手接過湛墨,指尖點上其額頭,細細查探了他的身體狀況,搖頭輕笑:“你對他倒是上心,當初做靈寵時隨身帶著不夠,如今輪回一世,還是這樣抱在懷里寵著。這些畜類就是修成人身,也不容易脫野性,你要拿他當成弟子,將來自是少不了要辛苦了?!?/br> 樂令腳下生出層層白云,隨著玄闕老祖直飛到云層上方,看著他擺弄得湛墨要哭不哭的模樣,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松快舒暢?!罢磕m是畜類出身,也有一樣好處,就是心地澄凈,絕無雜念。修習六欲陰魔大法,心地越是純凈,召引來的天魔越少,渡劫時也更容易,將來未必沒有結果?!?/br> 若是他也按著當初玄闕老祖待他那樣手把手教導湛墨,應當也能推出幾分成效。他那里想著湛墨的教育問題,這個徒弟卻是極不為他做臉地哭了起來;還在玄闕老祖解開他的襁褓時,還不客氣地撒了一泡尿,水柱直沖向玄闕凝霜般清冷的臉龐。 玄闕卻不像池煦那樣手忙腳亂,甚至也不把湛墨當個嬰兒看待。那道水柱一起,他就立刻反應過來,將一道罡氣攔在身外,心念一動,瞬間那那道水流化為虛無。待到湛墨身上已是一片清潔干爽,樂令才從方才的思緒中回過神來,連忙搶過徒弟來教訓:“不懂事的傻孩子,那是你師祖,怎么能這樣無禮?快和師祖道歉!” 湛墨對他的態度視若無睹,扭動著身子就要往樂令懷里爬去。 這已不是當初把蛇壓制住扔進靈寵袋就能解決問題的時候了。玄闕老祖也頗有些感喟,將懷中不安份的嬰兒送到樂令手中,搖頭嘆道:“你是養徒弟還是養祖宗,豈能這樣嬌慣著。將來有一日尊卑不分、上下顛倒,我也不管你了?!?/br> 樂令深覺著湛墨丟了他的人,一怒之下先施法令其入睡,自己連連向玄闕道歉:“湛墨無知,這些日子在羅浮又無暇教訓他,待回了本門后,我一定嚴加管教,再不叫他這樣失禮?!?/br> 他大半生都是在玄闕老祖身前長大,如今有了徒弟,也總想立下那種寵溺卻又不失威嚴的師父形象。如今湛墨在他師尊面前這樣不懂事,不只是失了他的面子,簡直是挑釁他教養弟子的能力,若不從小糾正,他這個師父還有什么威信可言? 明天開始……就讓湛墨自己睡吧! 他極為嚴肅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玄闕老祖卻是忍不住低笑出聲:“以你的神識,若是完全放開,就是離著幾十上百里,看他也如在眼前,怎么就擔心得離不得你的眼了?” 他這一笑,叫樂令更覺著自己寵愛湛墨過頭,狠了狠心,打定主意干脆讓他以后單獨睡在一間房里。以湛墨那種古怪的總要獨占他的性子,若是自小就把他養在身旁,哪怕這孩子還沒能恢復記憶,只怕也要養成粘著他不肯離開的毛病…… 玄闕老祖卻忽然摸了摸他的頭頂,滿蘊著復雜情緒的的目光直落到他臉上:“我養了你幾百年,你怎么還沒養成這樣只肯粘著我的毛病呢?“ 樂令心中一顫,似乎能從這句簡簡單單的話里嚼出無限涵義。其實從上回送湛墨轉生時起,他就隱約覺著玄闕老祖對他不像是單純地為了傳功??墒浅四腔匾酝?,剩下的都是正常的采補,而且其他時候,玄闕對他的態度也和平常并無不同。 是他想多了,還是師尊的確是……他直直看入玄闕眼底,毫不掩飾的迷憫之色倒是換來了一個輕吻。那個吻不斷加深,摟在他身后的手臂也漸漸收緊,將他緊緊圈在玄闕老祖懷里。兩人貼得幾乎沒有一絲縫隙,只消微微呼吸,就能感覺到對方重重仙衣之下溫熱結實的血rou。 胸前傳來的有力心跳聲一下下在他心中響徹,仿佛回應著他方才的疑惑。樂令忍不住抬起雙臂,緊緊環抱著玄闕,舌尖反探入他口中,細細品嘗著其中清甜的滋味。腳下層層白云與耳側呼嘯天風都似已離他極遠,方才那些疑問也都化作浮云消散。 玄闕老祖緩緩結束了這一吻,輕撫著他的臉頰,低聲問道:“你與秦休也有過一段孽緣,又不像養在我膝下時那樣無知,怎么就看不出我的意思呢?” 樂令總算聽出了他言外之意,只是那點疑惑并未消解,反而加深了一重:“師父對我當真有情?可弟子法力低微,又在正道那里丟了人,險些把本門數萬年聲譽化作流水。就連我自己回想此事,都覺著滿身罪孽,沒有面目再歸師門,師父怎么竟還愛我?” 玄闕老祖伸出手指,按在那雙鮮妍濕潤的唇上:“早不叫你在意那些魔障,還想它做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