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十種精氣分別排于五行精氣之外,首尾相銜,纏成了一道圓環。其中五行相克、陰陽相克、且又有陰陽夫妻之道蘊含其中,生中含殺、死中藏生,生傷休克之力更勝于從前。 那道化生天干的生氣仿佛是擭取了他體內精氣而成。煉化這一重天十二道寶禁,樂令已是精疲力竭,體內真炁空虛,再無力煉化下去,只得將神識退出陰陽陟降盤。 掐指算來,他這次煉化禁制,竟花了近一個月的工夫,耗費的心力更是遠非從前可比??磥磉@法寶層次太高,他的修為卻是還差著些,不能完全駕馭。 樂令抹去心頭所思,慢慢睜開眼觀看周圍情景。 那水殿景致依舊,一直纏在他身邊的黑蛟卻不見了形跡,襯得這陰沉水底更加寒冷。樂令身上這幾重薄綃衣若不勝清寒,再也坐不得那玉床,緩緩下地,在殿內外尋找湛墨。 那處寢殿是湛墨素日居住,十分寬闊,里外套間幾座小殿,都由珊瑚、玳瑁之類裝飾得流光溢彩、美不勝收。樂令生長在魔宗,各色奢華裝飾都見得爛熟,竟也比不上這水宮裝飾華美。 他邊走邊看,穿過重重殿閣,終于在一處殿門外見到了名能化人形的妖修。那妖修并不抬頭看他,卻是死死攔在門前,躬身勸道:“宮主在外宴客,不便接見道長,請道長暫且回去休息吧?!?/br> 那蛟竟真要軟禁他?有了屬下撐腰,他倒真是長進了! 樂令咽下滿腔不悅,淡淡問道:“是何處來的賓客,在哪里設的筵席?我來時你們宮主曾說過,我是他締約之主,在這宮中權力與他是一樣的。就算別的事我管不得,問你一句的權力總是有的吧?” 那小妖訥訥低著頭,只勸他回殿里等候宮主。樂令冷哼一聲,將一身功力逆轉,眼中魔光大盛,右手在空中虛抓,便將那小妖抓到自己身邊。他托著那小妖的臉,深深望入他眼里:“你們宮主在哪里,是何人來見他?” 小妖目光散開,神智已為他所奪,木然答道:“在前頭瑤光殿宴客。是方丈島有??蛠砬笠妼m主,想請宮主相助,去探索一處距此不遠的殘破洞天?!?/br> 海底也有這樣的洞天?這倒是大事,左右他暫時回不了羅浮,就進洞天一探也罷,總會有不少斬獲。他心情略好了些,便又催問那小妖:“那座洞天在哪兒,是歸這座冰揭羅宮所有么?” 那小妖連連搖頭:“離這里還有三百余里海路,靠近六州東岸。那洞口是近百年才出現的,我們在宮中時也聽聞過。只是那里死氣濃重,周圍數十里海域已是寸草不生,我等法力不足,不敢近前窺探?!?/br> 死氣……樂令聞聽這兩個字,心里就無端生出一陣惡感,一道滴滴水花皆由陰魄化成的濁黃長河便浮現在他眼前,那種陰郁粘膩感怎么也揮之不去。 他放開手,將那小妖摔在地上。前方白玉階下已聚攏上了一隊妖兵,為首之人橫戈當胸,低頭拱手勸道:“宮主有命,請道長回殿休息?!?/br> 樂令雙臂環胸,掃視中庭一圈:“好,你們既然不讓我出去,那就叫他來見我。你們做屬下的管不了他,我做主人的總要約束著他,不叫他自尋死地?!?/br> 他就倚在那殿門口,也不再與下頭妖修說話,神念一轉,便連接上了湛墨體內的禁制。 雖然他的神念在湛墨體內受到壓制,無法像從前一樣隨意控制他做什么,但這一念勾連,湛墨便已知道他醒來,雙眉微斂,從席上站了起來:“我還有些宮務要處理,幾位道友若無甚事,不妨就先回去吧。我冰揭羅宮雖不再閉宮自守,卻還是不愿多參與外頭的事?!?/br> 他對面坐著三名形容清奇古怪的矍鑠老者,當中一人咧開鮮紅巨口,露出嘲諷的笑容:“當年娑竭羅道友何等豪邁膽氣,被人馴養了萬年之后威風不在,龍性也不在了么?” 湛墨黑若夜空的眸子在那老人身上一轉,右手輕揮,一道冰河猛然自地上升起,將三人困在其中。屋中無聲無息地打開一道漆黑裂口,如活物一般蠕動著吞下那塊冰河,而后重新合上,露出那里原本的桌椅地毯,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湛墨卻是在袖中攥緊雙拳,目光掠過一道復雜而沉重的神色——原本那些人也不值他一拂之力,可是萬年壓制消磨下來,他的力量遠遠不及全盛之時,甚至還不如這些舊時瞧不上的小妖。 區區三名魚妖,他竟是要靠出其不意的速度,再和宮中陣法配合,才能將他們送出宮外。 76、第 76 章 ... 識海中如有輕羽拂動,又如絲弦彈撥,一下下連接到心頭。湛墨心跳得急了幾分,真炁疾轉,施法將那道神識壓制下去。 知曉樂令還在寢殿等他,湛墨心中不甘和挫敗感倒也淡化了幾分,回宮前后那段日子的消魂場景在腦中重現。那個他從海外帶回來的“主人”…… 湛墨嘴角微微彎起,目光愈發深沉起來。連壓制他的力量都沒有,算得什么主人呢?真算起來,倒更像是受他嬌寵的道侶。 他們這些妖修投人修為主,多是因為修為不如人,被強行收做靈寵;還有些是因為心慕道法,寧可自降身份做奴仆,也要混到名師座下的。他從前被明序真人收入座下時,便是被那人修詭計坑陷。不得已做了靈寵,也勾連同道設計殺過他幾回,最后被他強行壓滅靈智、壓低修為,在那道人死后竟淪為了一只混沌無知的蠢物。 想不到萬年以降,他竟還有重啟靈智的機會,還得了這么個柔軟美味的“主人”。 他能從明序道君的墓中逃出來,這個主人也出了不少力。雖然斬開鎖鏈的是那個羅浮的宋崇明,可是他在地宮中脫開鎖鏈后,他沒有殺了宋崇明,還將他送到洞天外,已算是了結了這段因果。能讓他留在身邊、放在心上的,卻只有眼前這個披著道皮的魔修。 他平生最恨人修,想不到卻是對這個著了魔,連一根手指也舍不得加在他身上,也不愿禁錮其魂魄,將他做為自己的奴仆。 做出這種事來,可不是著了魔,著了這個魔修的魔……湛墨輕笑一聲,緩緩舔了舔鮮紅的嘴唇,啜引著杯中清酒,低下頭吩咐身旁侍從:“將這些東西撤下,重整筵席,請吾主到這里赴宴?!?/br> 樂令本就想出來,連引路的人都不用,只憑著那絲神念確認湛墨的所在,幾個呼吸之間便飛至花廳。那里早已沒了客人,連宮中陪客的妖修也各自下去,只有湛墨坐在桌前且斟且飲,見到他時微微一笑,將一盞酒推到了他面前。 那盞冷酒落入腹中,似有一股冰水從胸肋之間澆下去,將樂令那一絲火氣也澆熄了。他看著桌上絕不似有人動過的精美菜肴,淡淡問了一句:“你那些客人走了,我這個階下囚也能過來見你了?” 湛墨將手搭在桌上,坐姿松散隨性,指尖在壺上點了一點,那壺便又飛至空中,重新斟了一杯酒給樂令。酒漿漉漉斟下的聲音響起時,光明燦爛的宮殿忽然湮沒在一片黑暗中,隨后有絲絲極幽暗的光線自四下透出。在那明滅光線照映下,眼前次第有白砂起伏、水藻搖曳、各色海魚擺身游動,竟幻化出一片水底景致。 樂令端起酒杯,腳下地面卻忽地軟了一下,身子如在水中,不由自主地隨波逐流,落到了湛墨懷中。 “湛墨……”被那冰冷的身軀環上時,樂令下意識叫了一聲,一股冰冷清甜的酒漿便順著微張的雙唇流了起來,順著喉嚨降到胃中。這酒雖然冰冷,卻是道門見少的烈酒,落到胃中后便似野火般燒了起來,燒得他身體一陣陣發熱,身外那冰冷懷抱反倒成了降溫的好東西。 在他口中攪動的長舌亦是溫涼可人,其上帶著些馨香美味的酒液,誘得人忍不住一嘗再嘗。湛墨托著他的手,將酒盞送到他唇邊,在他唇上慢慢蹭著,低聲說道:“我本名叫娑竭羅,不過我特許你叫我湛墨,這世上只有你能叫我這個名字,你與旁人自是不同的?!?/br> 他的手透過輕薄光滑如無物的衣袍在樂令身上輕撫,隔著層層鮫綃把玩著那對若隱若現的朱萸,親昵地問道:“主人,你是想要飲酒,還是想要我?” 樂令臉色微紅,將湛墨的手硬是挪開,低頭啜著杯中旨酒,平靜了一陣才問:“方才來的訪客是什么人,你可答應他們去探那洞天了?那種地方怕不是善地,你是妖獸修成,最怕這種能沾染神智的東西,絕不可輕易踏近那里?!?/br> 湛墨將臉搭在他肩頭,懶懶笑道:“我還以為你們人修都自矜身份,被我困在這里定會生出恨意,再不會關心我的死活。想不到……我果然是撿回了個寶貝……不對,是個好主人……” 他歪纏得越來越緊,又喂樂令喝了幾杯酒,便歪著頭看向四下水景,含笑說道:“這些日子只顧喂你元精了。雖然修行之人只憑著這東西就能活著,但你既入了冰揭羅宮,總也要嘗嘗我這里的特產。今日好生喂你吃個飽,省得你每做一回便要打坐許久來恢復體力?!?/br> “我是在行采戰之法,消化元精……”一塊甘美的果rou忽地塞到他口中,將樂令未出口的解釋都堵了回去。湛墨眼中陰沉之色一閃而過,復又笑了起來:“你要多少元精我都給你,我和你們這些脆弱的人修可不同?!?/br> 他右手一揮,眼前水景又生變化,水中光色越發清澈透亮,眼前穿梭的游魚也肥碩了不少。一條背黑腹白、鱗片鮮亮的大魚游正巧游到兩人面前,湛墨伸出右手輕輕巧巧地一抓,指尖利爪便似穿透這片幻象伸入海中,當真抓出了這條魚扔在桌上。 那魚甫落到桌上,尚在掙扎躍動,湛墨利爪在魚身上隨手劃過,魚鱗便已紛紛脫落,紅嫩嫩顫巍巍的魚rou脫離魚骨,片片翻卷落在當中一個空盤里,剔透晶瑩得猶如樂令身上這層綃衣。 湛墨執筷夾了一片,親手喂到他口中,得意地問道:“這魚味道如何?我這水宮論風景和享受處比羅浮不差吧?!?/br> 水晶魚膾對修士并不難得,但這樣的海魚無論在幽藏還是羅浮都極少見,他也只有前世到海外游玩時才嘗過。這魚味道倒還罷了,更難得的是,這么一尾普普通通的魚,體內竟也蘊含靈力,一口下去便有冰雪也似的靈氣順著喉嚨沁入臟腑,令人心暢神怡。 樂令又夾了一箸魚rou吃下,挑眉瞟著湛墨,想問他這魚有什么蹊蹺。湛墨將手舉到面前,逗弄著空中不知是虛是實的小魚,含笑答道:“這座冰揭羅宮下方有一道寬數百步的靈脈,以我水府之廣,亦不能完全占住這道靈脈。所以這宮外有大片靈氣極盛的水域,其中生長的魚蝦蟹貝都容易修成妖靈。就是那些未開靈智、未成人形的,體內吸多了靈氣,味道也遠好過凡種?!?/br> 樂令正夾著一片魚膾往口中送,他便一口咬在那魚片邊上,握著樂令的手拿來了筷子,小口向前咬去,湊到樂令唇邊道:“主人,我方才還未吃過呢?!?/br> 這樣吃起來速度就慢了。 樂令的身子越吃越軟,臉色殷紅如醉,身上又被酒力催得發熱,不知不覺便向湛墨身上靠去。湛墨卻是吃得得趣,一口接著一口地喂了下去,兩人唇齒相交,濡沫相融,這酒肴也似加了什么高妙的調料,美味得讓人欲罷不能。 盤中魚片終于見了底,湛墨頗有些可惜地撂下筷子,低頭吻上了那雙微帶迷離水色的眸子,猶豫地問道:“可要再吃一些?” 他本來是想好生叫樂令嘗嘗海中出產,可是吃著吃著就生出一絲寧愿自己早些吃上,別的一切以后再說的打算。樂令卻是用力搖了搖頭,壓下那絲醉意,起身問道:“你吃這些就夠了?我原先喂你,可是起碼要吃一頭野豬的,這條小魚尚不夠我裹腹,在你怕是更不夠吧?” 他撫著湛墨堅硬的肚腹,回憶起他還是腰帶粗細時,吊在自己臂上,還要伸出頭吃東西的模樣。他臉上的笑容過于溫存,湛墨心中砰動,右手輕揮,又將眼前水域景色變幻了,一處處尋找著味道好的魚類。 “你喂了我幾十年,今后在這水宮中,我也會好生喂你?!?/br> 面前景致變幻,各色游魚在殿中穿梭,湛墨將樂令扶到椅上,自己站起身來,右手在空中化作巨大利爪,長臂一抓,便抓住了一只一人長短、鱗色純金,已有了些年頭修為的靈魚。這樣的魚在海中也并不算多,他這一會兒已是翻找了幾十里海域,所費的真炁遠不是方才可比。 但想想這幾年相處,他便覺這些工夫花得也是值得的。那大魚被他扔到地上,仍在用力掙扎彈動,身上鱗甲片片迸散,連著一身靈氣也彌漫至空中,帶著淡淡的腥甜氣息,勾得他食指大動。 湛墨尖利的指爪在空中揮動,那只大魚的鱗片便也同樣飛落到一旁,眼看著骨rou拆解,魚身化作張張薄片落入盤中,只余一副帶著血絲的白骨落在地面。 他正欲挾魚rou,一絲奇異難聞的味道卻飄入鼻端,越來越濃厚,其中摻雜的絲絲死氣也再掩飾不住,從那腐爛氣息中透出。他甩下筷子循著那氣味尋去,樂令已是從椅上站起,一步便跨到了地上殘留的魚骨處,雪白的手戳入紅黑相間的臟腑,從中抓出了一塊灰白色的腐rou。 湛墨雙眉倒蹙,鼻尖微微抽動,低聲說道:“是那個味道。這人死得不正常?!?/br> 樂令點了點頭,從地上撿起魚頭,徒手撕成了兩片,從拳頭大的魚腦中翻攪了一陣,取出一粒半透明的灰色真種。兩人都看得清楚,聯想今日入門的三妖,一下子便猜到了這東西的來歷。 樂令黯然嘆了口氣,右手用力攥住,將此物化成飛灰,抬起頭淡淡看了湛墨一眼:“這人怕是先化作傀儡,又被這魚吃了,而后真種便轉到了魚身上。你我若吃了這魚腦……” 見湛墨的神色也嚴肅起來,樂令便點到而止,轉頭說起了別的:“我的實力還是不足,你也該想法恢復舊日修為。我在羅浮還有一對仇人,他們縱不派人殺我,我早晚也是要回去取他們的性命。眼下修行為重,你要懂事一些……” 湛墨將他拉起來,手掌翻覆,將眼前桌椅食物都凍成堅冰;再輕輕握手,那些冰塊便隨之化成粉末,被他掃出宮外。 眼前水景驀然消失,露出寶光流轉的殿閣,殿外還列著許多妖兵護衛。湛墨喚了宮中大妖進來,威嚴肅穆地站在殿中央,拉著樂令的手吩咐道:“我要閉關化龍,宮中事務悉聽吾主安排;外面有什么動靜,也只管請示吾主。只有一條汝等要記著——我未出關之前,冰揭羅宮重新封鎖,任何人也不得出宮?!?/br> 77、第 77 章 ... 湛墨閉關之所就在自家寢宮,那里裝得雖是煌煌然不似修士所居,但是正位在靈脈上頭,其中靈氣十分濃郁清冷,正合他的功體。寢宮正殿建得十分寬廣,內中并未隔開,他化作原形盤踞其中也不嫌狹窄。 樂令本也想在那殿中閉關,但這回為求快速提升功力,是要以魔門功法修行。若是修行中一不小心叫心魔失控,散逸到身外,湛墨在他身邊便難逃其殃,說不定還會有走火入魔之劫。 自從湛墨到他身邊,還不曾分開過這么久……他依依不舍地將臉貼在湛墨巨大的頭顱上,輕撫其嘴角堅韌的觸須。黑蛟那雙細銳的眼瞳緊緊閉起,一陣陣清寧安逸的氣息散出,與平日纏人的模樣迥異。 門外一陣蝦兵蟹將緊張地盯著樂令,生怕他對自家宮主做出什么事來。那些小妖身后,一名須發皆白、身材矮小的年老妖修亦是弓背延頸地盯著他,聲音低沉卻有力,不容反抗地說道:“宮主百年內不會醒來,請道長到偏殿休息吧?!?/br> 樂令淡淡瞟了他一眼,安放好手中蛟頭,緩步出了大殿,揮手閉鎖殿門,無聲無息地在門上刻下一道陣紋。他并不想鎖住湛墨,但是這是他的靈寵,就是水宮里這些妖修再忠直,只要有人去見湛墨,他就一定要立刻知道、隨時應對。 那道陣紋并非實刻在門上,而是陰陽陟降盤中玄水精氣結成,與水宮中靈氣本質相似,也不怕那些妖物看出。樂令走到庭中,雙目徐徐掠過滿庭妖修,隨口叫出了老妖的名字:“延齡,湛……娑竭羅說過將這水宮托付我,你這就帶我去看這水宮的陣法禁制,我要在宮中再布下幾重陣法,以備有敵人上門?!?/br> 延齡白眉緊皺,剛要設辭推托,背后便傳來一聲:“這人是宮主心愛的人,你只管答應就是?!痹谒砗篚鈦硪幻晟傺?,輕裘緩帶、氣度徐蘇,正是當日出海尋找湛墨的三妖之首無患。 這兩人外表有如祖孫,但修為差相仿佛,若真論起年紀也只在伯仲之間,還不知誰更大些。不過眼前說起話來,倒是無患更有力些。延齡暗暗掃了樂令一眼,也不再說旁的,便吩咐一旁小妖帶他去前殿。 無患揮退那小妖,親自引著樂令往前殿走去。這座水宮中遍布陣法,宮中分隔成六塊區域,正北方遍種奇異靈草,西北一角養著各色兇獸,西南殿閣林立,是下頭這些妖修的居所…… 兩人自北向南一路慢慢走來,無患便將各處宮殿館閣的一一介紹給他,卻并不提陣法之事。樂令明白他對自己有防備心,便也不多問,只是將所有經過之處都留下陣紋印記,方便隨時掌控宮中情況而已。 這里雖然是湛墨的老家,與他這個魔修卻沒有半分關系。只看這些妖物對他的態度也能知道,若非湛墨一再護持,只憑他做了湛墨主人一節,這些妖修就恨不得把他撕成碎塊。 而身邊這個妖修身上的殺機已濃得遮掩不住了。 樂令目不斜視,隨著他在白砂鋪就的甬道上前行,一路迤邐留下自家印記,雖然不能掌握那些陣法,卻能料敵先機,不至于輕易落入水宮陣法中任人宰割。 走到一片珊瑚叢外,他身旁的無患忽然站住,五指在空中連彈,眼前便似有水紋漾開。一道無形墻壁從中破開,露出眼前一座明珠映照、紅粉交映的宮室。無患目光幽遠地盯著那座水殿,含笑介紹道:“這里是我冰揭羅宮的迎客廳,道長入宮后不曾來過這里,實在可遺憾。我便向道長介紹一下此中好處……” 他向前踏了一步,臉龐轉向殿內,一抹來不及掩飾的邪異笑容已在嘴角舒開。樂令心中暗暗苦笑,一把拉住他的腕子,淡然答道:“今日看得已不少了,你不必再引路,且送我回殿吧?!?/br> 那手腕一抓之下,竟變得滑不留手,從他掌心滑脫出去。四周殿閣甬道皆化作一片茫茫白砂,遮天蔽日,腳下松軟的砂石向下流陷,眨眼便將樂令大腿埋住。 無患溫雅中帶著幾分殺機的聲音自空中渺渺響起:“有宮主嚴命,我不敢殺你,可是將你留在宮主身邊我更不放心。這片無秩牢能斷絕一切法術,哪怕是靈識也探不出去半分,你安心在這里住上百年,等宮主出關……” 他的聲音驀然斷絕,人已從半空中現身,直挺挺落在白砂上。原本已被埋入砂底的樂令卻探出半張臉,眼中一片冰冷嘲弄:“妖怪竟也這么多廢話。虧得當初我收的是湛墨,不是這樣多口多舌的妖怪。你來得正好,就替我在這里呆幾百年,我也好過些清凈日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