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節
大宋皇帝的這封信無論是對主戰派還是主和派都有至關重要的作用,主戰派可以以此來證實遼國險峻的環境,逼迫皇帝下定決心盡快與金國決一死戰,到時候宋國想找人對付遼國都沒人可找。主和派也可以利用此信來勸說皇帝,讓皇帝害怕宋國與金國的聯手而提前想辦法結盟金國,避免使遼國陷于宋國和金國的夾擊之中。 也就是說,同樣一封信,放在不同的人手中卻可以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關鍵就在于它能提前被誰掌握,誰就可以提前做好充足的準備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而對鄭飛來說,當然是把信交到主戰派手中才能起到讓遼國同意賣馬給自己的目的! 所以,從一開始,吳用的目的就是要在見到遼國皇帝之前先把信交到耶律淳的手中! 吳用并沒有等待太久,在雖然被禁錮自由,卻享受了無比周到的伺候的一天后,門又被打開了,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依舊是那個叫做黃興的人。 “你跟我來吧?!秉S興看了吳用一眼,轉身走了出去,吳用沒有做絲毫的猶豫,起身就跟了上去。 565、軒然大波(2) 吳用跟著黃興走出門,便見昨日自己來時那空落落的院子中早已站滿了許多契丹士兵,這些契丹士兵各個威武雄壯,一看就是都經過了嚴格的訓練,吳用不由從心里將他們與天道軍士兵做了一個初步的比較,得出的結論是若僅從精神面貌看,這些契丹兵與天道兵應該不相上下,就是不知道在戰場上兩軍又是誰更厲害一些。 吳用又一路跟著黃興走出衙門來到外面大街上,只見門口停有一輛馬車,馬車旁是二十幾名騎著馬的契丹騎士,那黃興二話不說就鉆進了車廂,吳用在上車前故作茫然的快速看了一眼四周,很快發現了一個正蜷縮在不遠處一顆大樹下的乞丐,吳用與那乞丐對視一眼,那乞丐快速低下頭,吳用也毫無反常的隨即鉆進了車廂,馬車啟動,在那群契丹騎士的護衛下朝著西面疾馳而去。 這輛馬車從外面看很平常,但車廂內部卻是裝飾的異常舒適,黃興上了車就一屁股坐在鋪著厚厚毛毯的座椅上盯著吳用看,但卻一句話也不說,吳用也不含糊,坐好后也含笑看著黃興,彼此沉默,只能聽到馬車行在路上咯吱咯吱的聲響以及守護在馬車四周的契丹騎士座下坐騎的馬蹄聲。 時間過去了不知多久,“你好像一點也不害怕,”黃興終于首先打破沉默冷冷說道,“你不怕這是去送死嗎?” 吳用一笑,“不怕,我知道我手上有保命符,而且我既然敢來,就早已做好了死著回去的準備?!?/br> 黃興微微冷哼了一聲,臉上鄙夷之色一閃而過,又開口道,“既然如此有骨氣,有勇氣,那又何必來向我們通風報信呢?” 吳用眼見黃興雖話中有話,笑問道,“你好像對我很看不順眼?!?/br> 黃興冷笑一聲,也不說話,用沉默來默認了吳用的話。 吳用心中更加好奇,也想從這黃興嘴中多套出一些話來,便笑問道,“能告訴我為什么嗎?” 黃興的樣子似乎是很想說,但卻有幾分猶豫。 吳用又笑道,“一路漫漫閑著也是閑著,就當隨便聊聊吧,我這人好奇心特別重,你若不說,只怕我還沒到地方就憋死了?!?/br> 黃興聽罷冷冷一笑,那笑容似乎是在說,這可是你自找的,然后他才沉默片刻說道,“如果你所說的都是真的,那宋國聯金的目的就是想收服燕京、西京等漢唐故地,這是所有宋人的夢想,但你們為了一己私利卻要出賣宋國,如此一來,宋人再想有下一次機會就不知又要等幾百年,而我向來對背叛民族和國家的人沒有好感?!?/br> 吳用心中一動,接著笑道,“背叛民族和國家?你是漢人,不也在為契丹人效力嗎?而且你既然為契丹人效力,又為何聽你的意思你好像很希望大宋可以重新收復燕云故地?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黃興搖搖頭,“我不一樣,我的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片土地上,或許在一百多年前我的祖先曾反抗過契丹人的統治,但那已經是遙遠的過去,經過近兩百年的融合,我們與契丹人都已彼此接受了我們是既是漢人,更是遼國人的事實。但你們宋國自建國開始就稱呼我們為漢人、漢虜,而自稱為南人、宋人,早已從心底認為我們不再是純正的漢唐子孫,與你們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民族,宋國與其說是想要收復燕云故地,倒不如說是只想要這片土地罷了,至于我們的死活,宋國境內有人真正關心嗎?我和我的族人并不只是效力的契丹人,更是效力的我們國家,保護著我們的族人!” 黃興說到這里略一停頓,臉上也出現了一絲莫名的憤怒之色,語氣加重幾分道,“所以,無論是宋國、金賊,或是別的什么東西,只要敢進遼國,那他不但是契丹人的敵人,也是我們遼地漢人的敵人,我們會拿起武一器跟他們戰斗,保衛我們的國一家!既然如此,我又怎會希望宋國能收復燕云?我之所以討厭你,是因為兩點,一,因為你是真正的南人,真正的宋國子民,是稱呼我們為‘漢虜’的那群人中的一員!二,因為你們既然身為宋人,卻背叛了你們的國一家,你們現在的所作所為又與當初將我們割送給契丹人的石敬瑭又何區別?這是徹底的背叛民一族的行為!” 吳用收起了笑容,他知道黃興這看似矛盾的話其實卻都是真話,當初在石敬瑭將燕云出賣給遼國時,這些身處燕云的漢人確實跟契丹人進行了慘烈的戰斗,反抗過他們的統治,但他們畢竟只是一群手無寸鐵的平民,在契丹人血腥的鎮壓下,他們最終投降了,只能寄希望于中原的漢人能解救他們,早日讓他們與燕云故地重回中土漢國的懷抱。 吳用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曾經有一次我與我們統帥閑聊,聊著聊著就聊到了燕云故地這件事上,我們統帥在聽我講述完了許多燕云往事后曾對說過,在對待遼地同胞這件事上,宋國做的很不地道,他說我們與遼地同胞流著一樣的血,長著一樣的面孔,說著一樣的話,怎么能因為他們被迫遠離中國就污蔑他們為漢虜呢?宋國欠遼地同胞一句道歉!我雖代表不了宋國,但我想代筆我們統帥,我們的天道軍兄弟,還有我自己為我們的國人曾經犯下的錯誤向你們說一聲抱歉!” 黃興目瞪口呆的看著吳用,事情發展到現在也已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吳用接著道,“至于你所說的背叛宋國,我并不認同這一點,宋國皇帝昏庸腐朽重用jian臣,搞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逼得我們不得不反抗他們,就像你們也曾反抗過契丹人的殘暴統治一樣,雖然我們現在是宋國的藩鎮,但那不過是宋國為了安撫我們的權宜之計罷了,我們與宋國都知道,在不久的將來我們還會有一戰,等到那個時候,就是你死我亡的時刻!所以,我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打擊宋國的機會,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強大自己的機會。而且你知道當我們從大宋的京東西路遷移到京東東路時,京東西路的百姓自愿跟著我們遷走了多少嗎?是一百八十萬!整個京東西路的人幾乎都走光了!他們甘愿離開世代生活的地方,放棄他們的祖居,放棄他們的土地跟我們走,為什么?因為我們比宋國對他們好,這也是宋國為何會這么害怕我們的原因,相比宋國,我們才是我們的民族未來的希望!我們不認為我們是在背叛我們的民族,恰恰相反,我們是在為我們的民族在戰斗!” 黃興聽罷,深深的看了吳用一眼,目光果然不再像剛剛那般寒徹,然后他就把頭轉向了一邊,透過廂窗看著外面,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吳用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就在他準備閉上眼想一想接下來的行動計劃時,一個極低的聲音突然響起。 “無論你的目的是什么,謝謝。還有,你現在去見的是我們王爺,王爺是朝中對金賊的主戰大臣,你若真有那封信,對王爺將會有足夠的吸引力,但我們王爺的脾氣很怪,生平最受不得別人的哪怕半點威脅,尤其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表現的過分自負,所以……” 吳用抬頭看了一眼黃興,只見他依舊在看著外面,吳用收回目光,低頭輕輕說道。 “謝謝!” 566、軒然大波(3) 在接下來的路上,黃興再沒有跟吳用說過一句話,這一路也極為的漫長,從早上出發,一直到日落西山時馬車才停了下來。 馬車一停,黃興朝著吳用點了點頭首先鉆出了車廂,吳用跟著也出了車廂,來到外面他才發現原來馬車已經駛入了一個大院落中,周圍幾步一崗站滿了契丹兵。 “跟我來吧,”黃興引著吳用左拐右拐不知穿過了多少庭院后就來到了一間極為氣派的大屋前,屋外雖然只站有四個契丹兵,但吳用看得出,這四人各個都是絕頂高手,以一敵十應該不在話下,四個人顯然對黃興極為熟悉,此刻正都瞪著眼睛上下打量著吳用,目光之中充斥著nongnong的警惕。 黃興示意吳用原地等候,然后他幾步上前來到屋門外微微彎腰低頭恭敬的說了幾句吳用完全聽不懂的契丹話,僅僅片刻之后,房門打開,從里面走出來一名身穿契丹服的中年人,此人上下打量一眼吳用,然后就用契丹話對黃興地里咕嚕的說了句話。 黃興朝那中年人恭敬的點點頭,便朝著吳用說道,“我們先要搜你的身?!?/br> 吳用點點頭,上前一步舉起了自己的雙手,門口那四名護衛中隨即走過來兩人將吳用從上到下甚至連鞋都仔細檢查了一遍,那中年人見確實沒有搜出任何有危險的東西這才滿意的轉身走進了屋子,黃興隨即朝著吳用一揮手,便帶著吳用也進了屋。 吳用走進屋才發現這應該是一間書房,里面擺滿了成排的大書架,上面整齊的擺滿了厚薄不一的書,然后他立刻就看到了一個老者正坐在一張大書桌后看著自己,吳用心中頓時一緊,不用黃興介紹他就已猜到了這名老者的身份,而且十分肯定這絕對不是假冒的耶律淳,因為那種不怒自威的威嚴感是尋常人絕對裝不出來的,這是需要長久的位居高位才會形成的一種氣勢! 吳用立刻想起了黃興的告誡,他趕忙把頭一低,對那老者彎腰拜道,“宋國天道軍吳用拜見王爺!” “你認得本王?”耶律淳開口了,說得居然是一口流利的漢語,還帶著一股與黃興一樣的口音。 吳用不卑不亢的回道,“在下從沒見過王爺,但能有這般威嚴的氣勢,令人從心底畏懼敬服的,在下想不出南京城中還會有誰?!?/br> 耶律淳笑了,“就是你說的宋國正在與金賊秘密談判,準備共同對付我大遼的?” 吳用道,“是。而且我手中還有宋國皇帝寫給金賊的親筆信,足以證明這一點!” “信呢?”耶律淳身旁那中年人接口問道,“我剛剛并沒有從你身上搜出信來?!?/br> 吳用剛想忍不住表現出得意之態,但他一抬頭剛好看到黃興正在看著自己,他便隨即想起了黃興的告誡,趕忙又壓下了那股狂態恭聲道,“那信太過重要,在下自然不敢帶在身上,請王爺派人到剛剛載著在下進入王府的門口,手持一盞燈籠在門前吹滅,再點燃,再吹滅,再點燃,那封信就來了?!?/br> 耶律淳又笑了,隨即朝著黃興點了點頭,黃興立刻走出了屋子,約莫過了一刻鐘,黃興再度回了屋,手中果然多了一封信,然后他就將信恭敬的交到了耶律淳的手中。 耶律淳馬上拆開信,抽出里面的信看了起來,雖然他的面色依舊沉穩,但從他的動作可以看出,他也有幾分的激動,而隨著他讀完信,他的眉頭也深深的皺了起來。 耶律淳放下信看向吳用,目光如炬,吳用只覺似有兩把刀朝著自己射來,趕忙微微低下頭去躲避過這道目光。 “這封信是宋國皇帝親筆所寫?” “絕對是,王爺若不信可找人鑒定,想來貴國手中也有宋國皇帝的真跡,找來書法大家一驗便知真偽?!?/br> “你們是怎么得來的?” “這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總之這封信是真的,現在大宋的使團正在以買馬、買參的名義秘密趕往金地,他們手中也有一封與這封幾乎完全一樣的信,當然,這封才是真的,而那一封則是被我們調包的假信?!?/br> “看來你們的本事還不小,居然能把你們皇帝的親筆信調包?!?/br> “不敢當,為了能讓貴國相信這件事,我們只能這么做?!?/br> “說吧,你們的目的是什么?” “我們想買馬?!?/br> “買馬?” “對!很多很多戰馬,然后從海路秘密運往我們的京東路?!?/br> “呵呵,有沒有人給你說過,我們與宋國結盟百年,邊境貿易非常繁榮,但卻還是有幾樣東西是宋國一直想從我們這里買走,而我們從沒答應賣給過他們的東西?戰馬,就是其中之一。你又憑什么認為我們會賣給你們戰馬?就憑這封信?這封信的確很重要,但這封信在說明宋國準備秘密結盟金賊這件事的同時還說明了兩件事,一,金賊不見得能答應。二,這是宋國與金賊的第一次接觸。我們完全可以現在就拿著這封信去質問宋國,以我們目前的實力,宋國必不敢與我們輕易翻臉,必會極力否認這件事,與金賊勾結的計劃也就隨即終止了。如此一來,我們還有什么要用到你們的地方嗎?” “王爺此言差矣,當初宋國為什么要與貴國簽訂盟約?他的目的就是要趁機發展自己,如今宋國朝廷歲入萬萬貫,手中大軍百萬人,實力空前雄厚!而貴國又與金賊打得不可開交,這對宋國來說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會如此輕易的放棄這個機會嗎?或許他會如王爺所言停止聯金,但請不要低估他們的野心,信上已經說得很清楚了,百年來他們從沒放棄過收復燕云故地的想法,而他現在已經開始背叛與貴國的盟約了,他能背叛貴國一次,就能背叛貴國兩次,他的一切承諾都將不再可信,他必會假裝答應貴國,暗中卻加快準備的步伐,就等到最關鍵的時候給貴國致……最嚴重的一擊!請恕在下直言,我們很清楚,貴國與金賊的戰況十分不利,金賊如今已經占據了整個遼西,上京已經淪陷,東京岌岌可危,中京也深受威脅,如果這個時候大宋派出百萬大軍大舉進攻,請問貴國有多少把握可以抵擋?”吳用說罷小心的觀察著耶律淳的反應,只見他臉色深沉,完全看不出什么喜怒。 “說下去!”耶律淳道。 “但貴國若有了我們就不一樣了,我們打敗了宋國的二十五萬大軍,逼迫宋國改變立國之本,承認了我們的藩鎮地位,而且我們距離宋國東京非常的近,順利的話,短短三四日我們就能兵發東京城下,有我們在一天,宋國就如如鯁在喉!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我們十分樂意與貴國簽訂盟約,只要宋國敢對貴國下手,我們就會不顧一切的對宋國發動進攻!有此等威脅,宋國還敢冒著后方失火的風險對貴國下手嗎?但這個前提是我們必須足夠強大,所以我們需要足夠多的戰馬,我們相信,貴國需要我們,正如我們需要貴國一樣!” “送吳先生出去,好生關照,不可怠慢分毫!”耶律淳立刻說道。 吳用聽了心底頓時一松,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打動了耶律淳! 567、軒然大波(4) 吳用隨后被半軟禁于耶律淳的王府,耶律淳一面趕往遼中京去見遼國皇帝,一面派人通過各種渠道了解宋國京東路天道軍的詳細情況。 此時的遼中京內,遼國滿朝文武正在為如何對付金國爭執不下中,前年九月份,阿骨打率兵攻占大遼東京道重鎮黃龍府,黃龍府是大遼國庫所在地,至關重要,遼國皇帝率領三十萬遼軍主力,號稱七十萬御駕親征,阿骨打也親率兩萬金兵嚴陣以待。 就算遼軍并沒有真的七十萬,但以三十萬對兩萬,也應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爭,誰料,就在決戰前夕,遼軍都監耶律章奴臨陣發動政變,率兵直奔上京,準備擁立遼國皇帝的堂叔、魏王耶律淳為帝。所幸耶律淳沒有背叛遼國皇帝,遼國皇帝從前線西還平叛,章奴謀叛雖被鎮一壓,但阿骨打卻趁著遼國皇帝西撤之機,集中兵力追擊其中堅,發動了如潮水般的進攻,一夜之間,遼軍三十萬大軍潰敗,死者綿延達幾百里,甚至遼國皇帝也差點成為金兵的階下囚,至此,遼國在遼東地區徹底失去了主動。 麻煩還不只這一件,由于遼國皇帝自即位以來就耽酒嗜音,禽色俱荒,任用jian臣,驅逐賢良,早已引得國內矛盾重重,而自阿骨打反遼起兵后,遼國皇帝為了籌措錢糧開戰,更是進一步橫一征一暴一斂,征兵征糧,壓一榨人一民,恰逢遼地這兩年又遭遇荒年,民一眾大饑,削樹皮以食,甚至出現人相食的現象,各地民眾尤其是漢民都快活不下去了,一時間民一亂四起,大量的漢人舉旗反遼,反抗契丹人的統治。其中規模比較大的有董龐兒、安生兒、張高兒、霉六哥等起一義一軍,各路義一軍所到之處,饑民難民蜂擁參加,短短時間就聚集了十幾萬人,遼國為平息叛亂,采取了血腥鎮一壓的策略,但平叛半年來,義一軍數量非但沒少,反而迅速擴張至幾十萬人,他們也學精了,對遼軍打得過就一窩蜂的沖上去打,打不過就四散逃跑,各地遼軍疲于奔波,苦不堪言。 一邊是與金戰事不利,丟了遼東。一邊是國內民亂四起,鎮壓無效,遼國陷入了一場空前危機之中,沒想到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金國居然向遼國派出了議和使節,要主動與遼國議和,遼國滿朝文武隨即分成了主戰派與主和派兩大派。 主戰派認為這不過是金國的緩兵之計,阿骨打此舉不過是為了得到時間鞏固其剛剛打下來的遼東,待他們羽翼豐滿準備充分之后,必會再次對大遼發動進攻,大遼絕對不能上當,應該趁其在遼東立足未穩再度發動大戰,一舉擊潰金賊,至于國內叛亂,不過是群吃不上飯的泥腿子鬧事,既然殺不盡那就已招撫為主,只要給他們一口飯吃,給條路活,誰還會再鬧事? 主和派則認為就算阿骨打對大遼用的是緩兵之計,但對大遼來說這又何嘗不是一個難得的喘息之機?如今國內民一亂四起,賊軍聲勢浩大,在這種情況下如何再對金賊動兵?一旦大戰興起,后方必然大亂。所以,攘外必先安內,大遼目前應該盡全力先剿滅國內叛亂,待國內形勢穩定,完全沒了后顧之憂后才能專心對付金賊。 雙方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遼國皇帝也是舉棋不定,他當然想滅掉金國奪回遼東,但一年前的那場差點要了他命的慘敗已經在他心中烙下了不可磨滅的恐懼,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宮外傳來消息說秦晉國王、南京留守耶律淳前來求見。 皇帝聞言心中大喜,當初幸虧堂叔耶律淳忠誠于他,大義滅親,才讓他及早發覺了耶律章奴的企圖,避免了一場浩劫,可以說如今的滿朝文武中,皇帝最信任的就是耶律淳!耶律淳不但忠誠,更是足智多謀,他來的正好,正好可以聽聽他的意見。 皇帝隨即在大殿中當著滿朝文武的面高規格召見了耶律淳,以示對耶律淳的恩寵。 耶律淳的到來也給了朝中兩大派各自帶來了不同的觸動,主戰派都心中暗喜,因為耶律淳雖然極少表態,但很多人都知道他是支持對金開戰的。而議和派雖然有些憂慮,卻也不是特別的擔心,因為他們了解皇帝的性格,知道皇帝其實在內心深處是希望停戰議和的,否則,他若真的那么不怕打仗,又何必猶豫至今? 耶律淳上殿了,他朝著皇帝恭敬的施完禮,皇帝笑容滿面的立刻命人搬來座椅,讓耶律淳成為唯一一個可以在大殿上坐著的大臣,耶律淳落座,與皇帝請過安,皇帝接著就問起他應該怎樣對待金國想議和這件事。 耶律淳立刻回答道,“陛下,我們絕對不可議和,必須對金賊開戰,而且必須盡早開戰!” 此話一出滿堂皆驚,耶律淳此前對外的態度一直是模棱兩可,從未明確表過態,今天這是怎么了,一上來就這樣表態? 皇帝聽了也是非常驚訝,急忙問道,“皇叔何出此言?” 耶律淳隨即從懷中取出一物拿手一揚道,“陛下,臣剛剛得到此物,這是宋國皇帝寫給阿骨打的親筆信,宋國準備暗中結盟金賊共同對付我們,意圖攻占咱們的南京與西京!” 這話就像是一顆重磅炸彈般把所有人都震驚了,皇帝也是大驚,立刻命人取過那信看了起來,看罷,皇帝大驚失色,急忙追問此信的來歷以及真實度。 耶律淳很肯定的回道,“這封信的來歷說來話長,不過臣已經找人鑒定過,此信絕對是宋國皇帝的親筆信!臣還得知,如今宋國已派出人以通商的名義從海路出發去了遼東,此刻正在與金賊展開密談!宋國實力雄厚,年入萬萬貫,擁兵百萬,百余年來一直對我二京賊心不死。咱們當務之急是盡快趁金賊在遼東立足未穩發兵滅金,否則一旦金賊徹底控制住遼東,宋金再聯手,此二賊對我國就會形成南北夾擊之勢,到那時形勢就會對我們極大的不利!” 皇帝聽了沉默無語,主戰派大臣們都興奮異常,暗道怪不得老王爺以前不輕易表態,原來竟是在等待這個最關鍵的時刻,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雷霆萬鈞,有了這封大宋皇帝的親筆信,咱們主戰派就將占據壓倒性的優勢。 主和派大臣們則面面相覷,他們很清楚耶律淳所說絕非危言聳聽,金國或許以前不敢對大遼圖謀太多,但有了宋國這個龐然大物的支持,他們的野心必將無限膨脹,一旦他們與宋國同時對大遼發動兩面夾擊,再加上遼國國內嚴峻的叛亂形勢,大遼的處境將會是無比的兇險,他們雖然依舊認為大遼目前應該先平叛國內,但他們已經不敢再多說話了,因為誰也承受不起那個責任。 耶律淳與眾臣都將目光看向了皇帝,等待他下達對金作戰的命令,但令眾人詫異的是,皇帝還在愣愣的看著那封信,居然像是走神了,許久之后,皇帝才放下信說了一句,“退朝吧,容朕再想想?!?/br> 耶律淳與主站派大臣們都愣住了,還要再想想?形勢已經如此明顯了還有什么需要“再想想”的嗎? 主和派大臣們的心中都是一動,都覺察到了皇帝的一種不同尋常的表現。 第二日一早,皇帝果然宣布了一個震驚了所有人的決定…… 568、軒然大波(5) 皇帝宣布了一個令耶律淳與主戰派大臣們無比震驚的決定,他決定接受金國的議和請求,即日起派出使節與金國商量議和事項。至于那封宋國皇帝的信,就當不知道好了,因為宋國既然是秘結金賊,說明他們現在還不敢跟大遼翻臉,如果大遼去當面質疑他們,就等于跟宋國撕破臉皮,便是主動把宋國往金賊那邊推,所以,只能裝不知道,暫時維持現狀。 皇帝的這個決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主戰派大臣們憤怒了,他們不理解如今的形勢已經如此清晰并迫在眉睫了皇帝為何還要采取這種恥辱的投降式策略。 為了大遼的安危和尊嚴,他們對皇帝據理力爭,想要改變皇帝的決定,沒想到皇帝勃然大怒,他咆哮道,“打打打,你們只讓朕去打,但朕拿什么去打?連咱們契丹族的小孩都知道‘女真兵卒過萬則不可匹敵’,一年前,阿骨打手中只有兩萬人,就打敗了咱們三十萬人,如今,阿骨打已占領了遼東,手中大軍已猛增至二十萬,你們誰敢拿全家性命向朕保證此戰必勝?如果勝不了,朕手中再拿什么軍隊去抵擋金兵?再拿什么軍隊去平叛民亂?再拿什么軍隊去防御宋國?!” 沒想到還真有主戰派大臣敢押上全家人的性命以死勸諫,皇帝更是大怒,將敢于勸諫的大臣驅逐的驅逐,革職的革職,除了自從皇帝表態后就保持沉默的耶律淳外,朝中主戰派大臣幾乎被連根拔起! 至此,皇帝下達了最終的命令,“同意金國的所有請求,即,承認金國的地位,冊封阿骨打為大圣大明皇帝,國號大金,享用玉輅、袞冕玉刻御前之寶;承認金為遼之兄國,每逢金主生辰、正旦,遼須遣使慰問;遼將宋每歲所輸銀絹之一半二十五萬兩匹分送給金,并割讓遼東與金?!?/br> 十日后,耶律淳返回了南京王府,此番中京之行非但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反而使得主戰派元氣大傷,主戰派又多以軍中將領為主,這也直接導致他在軍中的許多親信受到了牽連,許多人被解除職務甚至降職獲罪,耶律淳的心情很不好,并不只是因為自己元氣大傷,更主要的是他為遼國的未來感到了深深的憂慮,皇帝的反應充分暴露了他那色厲內荏,昏庸軟弱,貪生怕死的性格,一個國家的決策者若是這樣一個人,對一個國家來說將是一場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