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節
誰料,此話不說則已,一說出來,梁辰的臉色陡然一變。 “呦~!拿皇上壓咱家?咱家好怕??!小李子,走,咱們回去,皇上待會若問起茶怎么還不送到,你記得讓我干爹向皇上訴冤,就說我被撞傷了,這才耽誤了圣上飲茶?!?/br> 說罷,梁辰朝著種師道冷哼一聲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548,借刀殺人(3) 眼見梁辰如此說,種師道心中頓時一驚,雖然明知道這是梁辰故意說謊拿梁師成來壓他,卻也不敢不當真,他趕忙攔住梁辰又是賠笑了一陣,梁辰這才冷笑一聲道,“若要咱家傷好的快點也容易,讓他給咱家磕三個響頭,叫三聲梁爺爺,這事就算過去了?!?/br> 種師道聽了只覺怒火中燒,真恨不能當場一拳打翻這無恥閹人,但他卻也只能暗暗咬咬牙朝著黃興業搖了搖頭,黃興業見狀痛苦的低下頭去,步履沉重的來到梁辰的身前。 梁辰冷笑著背起手來,臉上是莫名的快感,他因家貧凈身入宮,雖然靠著梁師成享盡了威風,但丟了男人的“根”依舊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對他來說,越是威武的男人,尤其是陽剛之氣十足的軍漢一類的人給他下跪叫他爺爺他就越開心越滿足,這是一種病態的心理,不只是他,更普遍存在于許多太監之中。 黃興業滿臉漲紅,寫滿了屈辱,他在猶豫,他在掙扎,他不久前還在為國為朝廷浴血奮戰,一次次死里逃生,此刻卻要對著一名太監下跪喊爺爺,他受不了這樣的侮辱! 這邊,梁辰見黃興業遲遲沒有反應,面色又是一變,暗道一名小小的從七品正將也敢無視自己的尊威?! 不過,對方越是有這種反應他卻越是興奮,心中暗道,“你越有骨氣,我就越羞辱你,別以為你有根就了不起,還不一樣要拜倒在我的腳下?!” “怎么?還讓本大爺教你不成?”梁師成獰笑一聲慢慢舉起了自己的手,瞄準了黃興業的臉…… 種師道與折可大等人都低下了頭,不忍見為國奮戰的邊疆將士受此一辱。 可就在這時,“哎呦!”一聲痛苦突然響起,眾人抬頭一看,瞬間都被眼前的場景給驚呆了,只見剛剛還威風的梁辰已經抱著肚子跪在了地上,緊接著又被一人一腳踹倒,那人隨即一腳踏在他胸上指著他就是一聲怒喝,“無恥閹貨,簡直欺人太甚!” 所有人都看傻了,并不只是因為梁辰被打倒在地,而是因為踏著梁辰的人不是別人,居然是……劉法! 周圍的太監、大內禁衛一看梁辰被打倒正要上前,就見又有一人沖了出來擋住了他們,此人二話不說只兩拳就放倒了一名太監和一名禁衛,然后把手往身后一背殺氣凜凜的高聲喝道,“天道軍龐萬春在此,我看哪個不要命的敢上前來!” 他雖只有一個人,但給人的氣勢卻如同有千軍萬馬一樣,太監與禁衛們都是心底一顫,再不敢上前半分,只是把龐萬春、劉法與梁辰三人包圍了起來。 梁辰驚恐的想起身,劉法冷笑一聲腳上一用力,梁辰痛叫一聲再度躺在地上,渾身打著哆嗦看著劉法怪叫道,“你……你是誰,居然敢打我!我讓我干爹……” “去你一媽的干爹!老子打得就是你!”劉法說罷擼起袖子就是對著梁辰一陣雨點般的拳打腳踢,一邊打還一邊痛罵,“我打死你這無恥閹賊,狗仗人勢的東西!我打死你這無恥閹賊,沒有將士們在前線的浴血拼殺,你這狗東西哪還有命在!我打死你這無恥閹賊……” 這一陣拳腳直打得梁辰哭爹喊娘,發出了如殺豬般的慘叫! 痛快!真是解氣??! 種師道、折可大,還有黃興業等人臉上無比清楚的寫明了“痛快”兩個字,梁辰的慘叫聽在他們耳中只比最悅耳的天籟之音更加動聽。 不過眼看梁辰被打得出氣多過進氣,種師道等人也怕出事,趕忙上前拉住劉法。 “劉帥,劉帥,別打了,小心出人命!” “都別拉著我,老子以前受夠了這幫閹賊的鳥氣,現在老子可不怕,咱們拼死拼活的殺敵是為了什么?難不成就是為了來遭受這幫狗賊的羞辱?!我呸,老子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劉法雖暴怒,卻禁不住種師道等人人多力量大,還是被他們架走了,龐萬春冷哼一聲轉身跟了上去。 他們這一走,周圍的太監、禁衛這才敢上前扶起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披肩散發的梁辰,梁辰一聲一聲的呻吟著,歪著嘴一把抓住一名太監的手哆哆嗦嗦的說道,“快,快去告訴我……干爹!” 種師道等人漸漸都在剛剛的痛快中冷靜下來,臉上不由升起了幾分的擔憂。 劉法見狀哈哈笑道,“諸位兄弟莫怕,有什么事盡管推到我老劉身上!” 接下來,龐萬春、種師道等人終于到了大殿,從殿外遠遠往里看去,只見皇帝坐龍椅高高在上,殿內兩側各立群臣。 眾人在殿外整了整衣冠,只聽太監一聲唱諾,這便列隊魚貫而入,對皇帝行了大禮。 皇帝笑容滿面,簡單說了幾句,對眾將為國拼殺,擊退夏軍大加褒獎,隨后,太監張迪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圣旨高聲朗讀起了對眾人的封賞。 既是封賞,按照慣例自然應是根據功勞和封賞按照從高到低的順序宣布,眾將都以為最先獲得封賞的應該是種師道、折可求等西軍主要將帥,卻不料,從張迪口中說出的第一個封賞居然是給龐萬春的。 “京東軍都統制龐萬春,驍勇善戰,功蓋諸軍,我大宋能有如此猛將,朕心甚慰,著封輔國大將軍,翰林學士兼侍讀,任知登州府,京東路經略安撫副使,欽此!” 此話一出,眾將皆驚,只因這封賞著實好大!輔國大將軍,武散官第二位,正二品,僅次于驃騎大將軍。翰林學士兼侍讀,正三品。這兩個是虛職。知登州,就是任登州知府,掌管一府軍政大權。京東路經略安撫副使,就是京東路的二號人物。這兩個是實職。 但同時,眾將也都聽出了這個封賞中不同尋常的味道,如此一來,龐萬春所受的封賞皆比那天道軍老大鄭臨風僅僅低了一兩級,而且登州知府與經略安撫副使兩職更是朝廷把觸手伸到了京東路的里面去了,勢必引起那鄭臨風的極度不滿。 龐萬春聽了也是一愣,正在猶豫之間,張迪見其久不反應語氣一沉道,“龐將軍,還不謝恩?” 龐萬春立刻想起了鄭飛的那句,“盡管去,給什么拿什么!”他的心中頓時一動,當即高聲道,“龐萬春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 張迪繼續道,“京東軍副都統制劉法,矯健勇猛,足智多謀,夏虜聞之莫不聞風喪膽,著封熙河經略使,鎮國大將軍,龍圖閣學士,知沂州?!?/br> 劉法聽了這個封賞也不由皺了皺眉頭,熙河經略使,這是他在反叛大宋前的任職,轉了一圈又任了這一職,皇帝這是什么意思?是想說對我一切都既往不咎?鎮國大將軍,武散官第三位,從二品。龍圖閣學士,榮譽之職。知沂州,這更怪了,熙河經略使在西北任職,知沂州卻在京東路,難道認為我有分身術? 不過劉法也想起了鄭飛的那句“給什么就拿什么?!彼伯敿锤呗暟莸?,“謝主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br> 接下來,種師道等人皆受封賞,只是封賞的力度相比龐萬春與劉法二人要輕了不少,明眼人都看得出,朝廷這次分明是主要封賞龐萬春與劉法的,至于種師道他們,不過是陪著來打瓶醬油。 眾將領完封賞,皇帝又勉勵幾句便宣布退朝,不過,作為犒賞的內容之一,龐萬春與種師道等人皆得到了與皇帝共同進膳,賜御食的機會。 種師道等人都是激動不已,就算是跟著打醬油,好歹也混到一頓和皇帝共同吃飯的機會,簡直不激動都不行。 龐萬春和劉法二人則快速交換一個眼神,吃!為什么不吃?這輩子咱也有機會嘗嘗皇帝老子吃的飯回去跟弟兄們也有的吹牛了! 但誰料,這頓飯對龐萬春和劉法來說吃的并不爽,因為規矩實在太多了,皇帝賞什么才能吃什么,跟喂小狗似的,東西雖然做的精致,卻遠遠不夠吃,根本比不了在軍中大口吃rou,大碗喝酒來的爽快。 席間,皇帝也是饒有興趣的聽眾將講述西北戰場的詳細經過,一邊聽一邊對眾將贊不絕口,直道,“我大宋有汝等猛將,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哈哈哈!”當然,大多數的褒獎依舊是給了龐萬春和劉法。 龐萬春與劉法真是納了悶了,不知自己今天出門時是不是臉上貼金了,怎么皇帝老子對自個兒這么上心? 他們卻沒想到,一個更大的驚喜正在等著他們…… 549,借刀殺人(4) 話說這頓皇宴吃了快半個時辰了,龐萬春與劉法卻只勉強吃了個三成飽,他們趕了一天路,來到東京后連飯也沒來得及吃,早已是饑腸轆轆,加之跟皇帝吃飯那繁雜的規矩,這頓飯對二人來說那叫一個難受,但沒辦法,再難受也得忍著,不但要忍著,還要在皇帝每次賞下一小碟吃食時裝出一副激動萬分、感激涕零的樣子。 終于,這頓皇宴快要接近尾聲了,但就在此時,卻見一名太監急匆匆的來到皇帝身旁對他側耳說了什么,緊接著就見皇帝面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怒哼一聲,“真是豈有此理!” 一瞬間,滿堂皆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皇帝不知他為何發火,種師道、折可大等人趕忙起身越過身前餐桌走到堂下朝著皇帝跪倒拜道,“圣上請息怒!” 龐萬春見了就是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只覺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他轉頭一看,原來是劉法朝他使了個眼色,然后就見他也快速起身走到堂下跪在種師道等人身后。 龐萬春無奈,只好也來到堂下緊挨著跪在劉法身旁,只不過他的頭雖然磕下去了,但嘴巴卻小聲嘟囔道,“他笑也得跪,怒也得跪,真是好不麻煩!他要拉屎咱們是不是也得拿嘴接著?” 劉法聽了差點忍不住笑出來,趕忙用極小的聲音回道,“小點聲,小心被人聽到……” “眾愛卿平身,”皇帝說著打斷了劉法的話,眾人依舊都能清楚的從他的話中聽出隱隱的怒氣,“沒你們的事?!?/br> 眾人這才起身回到原位,只見皇帝冷冷道,“如今眾愛卿在這里也是正好,朕今天便要為你們討個公道!” 皇帝說罷便對剛剛那名太監說道,“把他帶上來!” 龐萬春、劉法與種師道等人相互看看,皆是面露疑惑,不知發生了什么事,討公道?討什么公道? 眾人往門外看去,很快就見有兩名禁衛架著一人正往堂內走,待來到堂內,兩名禁衛雙手一撒,被他們架著的那人便一下子跌跪在了地上,只見是一個披頭散發,衣衫凌亂,鼻青臉腫,正渾身哆嗦著對皇帝不??念^的太監。 是他! 龐萬春、種師道等人待看清此人的相貌皆是一驚,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剛剛被劉法胖揍一場的梁辰! 皇帝冷哼一聲喝道,“梁辰,你可知罪!” 梁辰渾身一顫,哆哆嗦嗦道,“奴婢(注)……奴婢……知罪……” 皇帝滿臉義憤填膺之態,狠狠問道,“哦?你說你所犯何罪?!” “奴婢……奴婢肆意侮辱……朝廷抗夏將士……”梁辰面色煞白,臉上寫滿了驚恐,但說到這里卻又猛然不停的以頭磕地帶著哭腔呼道,“陛下,奴婢知罪了,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陛下……” 皇帝冷笑一聲,揮手下令道,“來啊,帶下去杖斃!” 那兩名禁衛隨即架起梁辰就往外走,梁辰反應過來拼命掙扎、哭喊著求饒卻已無濟于事,只能聽到他的慘叫聲漸漸遠去。 皇帝冷哼一聲似是怒氣未消的說道,“都怪朕平日里驕縱他們,竟敢侮辱為我大宋浴血.拼殺的將士,不殺真難解朕心頭之恨!” 種師道、折可大等人已是激動的無以復加,黃興業更是早已感動的痛哭流涕,眾人再度起身來到堂下對著皇帝一拜在地,激動的大呼,“吾皇萬歲,吾皇萬歲??!” 龐萬春與劉法對視一眼也立刻來到堂下拜道在地,只是他們的眼中并沒有絲毫的激動,有的只是深深的疑惑…… “干爹!干爹您要救孩兒??!”梁辰被強按在冰冷的地上,腰部以下已無絲毫遮攔,幾名手持大棍的禁衛正立于兩側,而在梁辰的身前則站有一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素有“隱相”之稱的梁師成。 此刻梁師成看著幾乎已命垂一線的自己的干兒子梁辰,他的臉上非但沒有絲毫的擔心和難過,反倒是在輕輕笑著,這個笑容梁辰很熟悉,每一次梁師成被皇帝褒獎后都會露出這種笑容,只是現在看到這個笑容卻讓他有一種徹骨冰寒的感覺…… “干爹……你……?” “孩子,”梁師成微微一笑,蹲下身子靠近梁辰,伸出手輕輕的拍了拍梁辰的臉,終于流露出了幾分的愛憐,但他還是繼續說道,“別怪爹,今天是誰也救不了你了?!?/br> 梁辰身子猛地一顫,只覺如同窒息了一般,他掙扎著想起來,但在幾名強壯的禁衛的壓制下卻是絲毫不能動彈,只能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朝著梁師成喊道,“爹!爹!您別嚇唬孩兒,快救救孩兒啊,孩兒以后給您當牛做馬……” “呵呵,”梁師成又一笑,搖搖頭道,“傻孩子,愿意給爹當牛做馬的人多得是呢?!?/br> 終于,梁辰明白了梁師成并不是在開玩笑,他頓時如同一個xiele氣的皮球般癱在地上。 梁師成看他這個樣子便是一嘆,眼中也似有幾分的不忍,想了想便說道,“孩子啊,你我父子一場,爹這次來一是給你送行,二是讓你死個明白,這三,就是盡爹的所能給你個痛快?!?/br> 梁辰聽了重新抬起頭來,只見滿臉的鼻涕與淚混合著沾雜著地上的塵土,顯得惡心至極。 梁師成似也覺得臟,皺了皺眉站起身后才說道,“孩子啊,你說你什么時候惹事不行,非得在今天惹事,也是你運氣太不好,其實欺辱個小正將也沒什么,便是欺辱了個都統制爹也能給你擺平,但你今天卻招惹了你不該招惹的兩個人,如今圣上要拉攏那二人,正愁找不到機會,你說你這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梁辰聽罷,臉上若有所思,但隨即被深深的懊悔所取代。 梁師成嘆了口氣繼續道,“這件事早晚要傳到圣上的耳朵里,就算到時候他們那幫人都已走了,圣上也必惱怒于你給他臉上抹了黑,還是不會放過你的,爹也少不了也受到牽連,與其那樣,不如讓爹主動把你……如此一來……孩子,就當這是爹這么多年照顧你,你給爹的回報吧。你放心,你死之后你的家人爹還會繼續關照的?!?/br> 梁辰絕望的淚水澎涌而出,雖然心中對梁師成無比的憤恨,但為了還在宮外的幾名家人,他還是強自堆起一絲感激的笑容對著梁師成哽咽的說道,“孩兒……多謝……爹爹!” 梁師成深深的看了梁辰一樣,似是要記住這個曾在自己膝下帶給過自己那種異樣滿足的“兒子”,然后他抬頭看向一名禁衛軍官點了點頭。 那軍官討好的朝著梁師成一點頭,隨即從懷中取出了一粒紅色的丹丸伸到梁辰嘴邊小聲的對他說道,“梁老弟,吃了吧,這是梁大人冒著莫大的風險給你的,吃下去兩腿一蹬就過去了,總好過被這亂棒慢慢打,受盡皮rou之苦再死來得強?!?/br> 梁辰的淚又下來了,他一咬牙,張嘴就把那紅色丹丸吞了下去,丹丸一入肚就只覺腹中如刀絞一般,但這疼痛來到快去的也極快,緊接著,他的意識就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只能依稀聽到那禁衛軍官的一聲高喝,“來啊,行刑……” …… 梁師成看了看梁辰的尸體,深深的一嘆,又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便看向在場的幾名太監和禁衛微微一笑道,“咱家謝謝幾位了?!?/br> 太監與禁衛們趕忙連聲道,“不敢不敢,能為大人效力是小人的榮幸?!?/br> 梁師成滿意的一笑,卻道,“剛剛你們可聽清楚了咱家說過什么?” 幾名太監與禁衛相互對視一眼,那禁衛軍官立刻說道,“說過什么?大人您來過這里嗎?” 梁師成哈哈一笑,這便轉身走了,再也沒看梁辰的尸體一眼。 注:唐宋時代的太監一般卑稱為“奴婢”,“奴才”的稱呼也有,但不常見。到了清朝后無論是太監還是大臣、將軍才開始都自稱為“奴才”的。 550,借刀殺人(5) 晚宴早已結束,皇帝回到了御書房,只見書房中除了貼身太監張迪之外還有兩個人,一個是蔡京,另一個就是梁師成。 “那個梁辰怎么樣了?”皇帝抿了口茶淡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