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窗外深黑寒冷的夜色,將屋內這盞孤燈襯托得更加溫暖明亮,被身影籠罩在昏暗之中的雙層床靜靜地立在墻邊,厚軟的床鋪幽幽地散發著昨晚我們殘留下來的體溫…… 我的思緒一下子就被眼前這片寧靜昏黃的溫暖扯到了很遠很遠的過去,想起了小時候也是在這同樣溫暖的燈光下,聽師父給我講述著一個又一個英雄的故事。 那些故事中的英雄們,在經歷過一連串可怕的磨難后,有的死掉了,也有的活了下來,他們有的是為了挽救一個無辜的生命,也有的,是為了一個美麗的夢想。 記得我曾經問過師父:「難道……他們都不怕死么?」 結果師父反問我:「他們為什么要怕死?」 于是我就迷茫了。是啊,人為什么要怕死?就算能活個上百年,甚至上千年、上萬年,不是一樣會死么?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區別呢?可是……可是……為什么我卻如此地怕死? 看著眼前的阿冰,正低頭專注地演算著作業上的試題,似乎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已經走神的我,我不禁笑了起來。 「阿冰,你怕死么?」 阿冰的筆尖顫了一下,接著便驚呼一聲,連忙找來吸水紙將濺落在作業本上的墨汁吸去,然后好奇地抬頭看了我一眼,笑著問:「你怎么突然想到這上面來了?是人都會怕死的啊,我也不例外呢!」 「那你為什么怕死?」 阿冰合上作業本,歪著頭想了想后,又搖著頭說:「不清楚。是啊,我為什么會怕死呢?嗯……大概是不忍心讓我爸爸一個人孤零零地活在這世上吧!」 「就為了這個?」 「呵呵,羽,你這是怎么了?」 阿冰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沒發燒啊,怎么老是喜歡胡思亂想的?!?/br> 「啊……只是隨便問問罷了。我一直很好奇,為什么人們都甘愿這樣平淡的活著,卻懼怕死亡呢?像我們這樣,整天打工上學,畢業后上班,等老了再領退休金,直到死去,這樣的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可是說是這么說,但是若真的讓我選擇死亡還是這種平淡的生活,我倒是會選擇后者……」 阿冰睜大了雙眼看著我,好半天后才若有所思地伸手點著腮說:「是啊,被你這么一說,我才發現如果真要這么過一輩子的話,也許會很沒意思呢……可是……」 阿冰又瞄了我一眼,接著便低下頭去,不知為何雪白的臉上突然涌起一層淡淡的紅暈:「可是我卻比較喜歡這種平淡的生活??!平常的時候,可以和羽你一起上課;打工的時候,還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和事,老板又是那么和藹可親,仿佛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他親戚似的……無聊的時候,可以對著天空發呆,可以和你們聊天、開玩笑;下雨的時候,可以打著傘在街頭自在地散步,感受那種淅瀝的悠閑;累了的時候,可以倒上一杯水,坐在屋子里看著窗外繽紛的世界,慢慢品味。難道羽……你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么?」 「呃?啊……喜歡啊……」 天哪,阿冰什么時候變得如此有情調了呢? 「那不就得了!」 阿冰笑嘻嘻地再次打開了作業本:「既然喜歡這種生活,那我們當然怕死了。因為如果死了,就再也享受不到這種平淡的生活所帶給我們的樂趣了啊……」 ※※※從漆黑的樹林中鉆了出來,我聆聽著身后的樹林中不時傳來樹枝斷裂的聲音,心中剛剛的那種恐慌已經不知在何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溜下一個小山坡,我又朝著另一片樹林飛快地沖去,不經意間卻意外地發現……我在微笑? 不知道為什么,此刻我的心里充滿了一片寧靜的溫馨,就好像……就好像小時候,趴在師父那寬厚的背上,和他一起看著初夏清晨的朝陽;就好像每次打工完后,和阿冰走過黃昏的街頭,一起抬頭看著暮秋天邊的落日…… 正是這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奇異感覺,讓我的心不知不覺間平靜了下來,也讓我情不自禁便發自內心地微笑起來。 是啊,我不想死,世界如此美妙,我為什么要死? 我舍不得這種溫馨的感覺,我也舍不得這種看似平平淡淡,卻每天都能帶給我無限驚奇的生活。 我喜歡每天早上起來,一邊啃著雪白guntang的饅頭,呼吸著清新涼爽的空氣,一邊和阿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匆忙地趕往教室;喜歡打工的時候,一邊辛勤地穿梭在廚房和餐廳之間,一邊還不時和擦肩而過的阿冰互相調侃說笑;喜歡在學校的林蔭道上,一邊看著遠處晴空下雄偉壯麗的教學樓,一邊拍著剛吃飽的肚子和阿冰一起走向我們那破舊不堪的宿舍樓;喜歡每天晚上熄燈后,舒服地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一邊舒展四肢享受著那份慵懶的自在,一邊和躺在上鋪的阿冰共同向往著美好的明天…… 呵呵,看來我真的,真的很怕死呢! ※※※剛剛鉆入樹林之中,我只覺腳下一滑,連忙停了下來。蹲下身來伸手在地上一摸,卻發覺觸手處一片泥濘,似乎不久前這里才下過一場瓢潑大雨。 我想起巴克和那魯兩人跟我說過的那片會尖叫的樹林,不禁好奇地抬起頭來打量著這片樹林。只見每一棵樹的樹干都光滑無比,讓人無法攀援,而茂盛的樹冠則幾乎全在十數米以上,稠密的枝杈橫斜交錯,密密麻麻地結滿了無數如拳頭般大小的果實,卻不見一片樹葉。 我不敢再像剛才那般肆無忌憚地橫沖直撞,小心翼翼地穿行在樹林之中,功運雙目,避開每一根露出地表的粗大樹根。卻聽身后三人已經沖出了剛才那片樹林,正停在山坡上互相猜測著我逃跑的方向。 這片樹林并不大,雖然綿延整個山丘,可總共也就只有一百來米長,而樹林后則是一片茂密的灌木叢。 我步出樹林后,便靜靜地伏身在灌木叢中,等待著他們三個人貿然沖進這片會尖叫的奇怪樹林。只要他們稍一觸碰樹干或者樹根,可能就會引起整片樹林的連鎖反應,到時候他們一定驚慌無比。 我緊了緊手中的劍,深吸了口氣,心中暗暗下了決定——過會兒不管是誰,只要是第一個沖出樹林的,我都會在瞬間全力進行狙擊。只要能除掉一個,那么我逃脫的希望也就更大了。 ※※※從剛一進門,雪城月便被豪華的包廂內那異常熱烈的氣氛給嚇了一跳。 阿加力等人正環坐在高檔的黑皮沙發上舉杯互飲,笑聲不斷,就連麗池源也夾在其中,左右攀談,聊得不亦樂乎,而龍吟瑤則坐在一個單人沙發上正獨斟獨飲,看著眾人笑而不語。 可環視一周之后,雪城月那顆原本因為些許期待和興奮而不住跳動的心卻漸漸沉了下來,趁著眾人舉杯敬酒的混亂當兒,她偷偷溜到了龍吟瑤的身旁。 「阿瑤,你不是說人都在么?」 龍吟瑤看來已經喝了不少酒,雙頰酡紅、醉眼迷離,瞅了身旁的雪城月一眼后,伸手指著眾人對她笑道:「呵呵,是都在啊……」 「可是……」 雪城月擰著眉頓了頓,苦思該怎么自然地問出口,才能不被人看穿心事。 麗絲雅卻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蹭到了她身旁,口齒不清地舉杯敬道:「嘻嘻,阿月,你怎么現在才來哦!來來來,罰一杯……」 「阿雅,你喝了多少???」 雪城月擔心地扶住看起來隨時都會倒下去的麗絲雅,卻見她那光潔圓潤的臉蛋此刻紅撲撲的好像一顆熟透了的紅蘋果,可愛得讓雪城月忍不住想湊上去狠狠咬一口。 「嗯……一杯、兩杯……大概……也就五六杯吧……」 麗絲雅掰著指頭費力地數著。 「五六杯就能醉成這樣?」 雪城月不信地瞅了瞅麗絲雅座位前的茶幾,差點暈倒在地——茶幾旁邊已經放了三瓶被喝光了的空酒瓶。 「今天高興嘛……呵呵!」 麗絲雅將酒杯舉到雪城月的唇邊:「快喝啊,大家也都喝了不少哦!」 雪城月立刻醒悟了過來,推開酒杯,皺起眉頭,沖著龍吟瑤責備道:「阿瑤,不會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呵呵,我看大家都不是很高興嘛,就讓他們高興一下??!阿月,快坐下來嘛,真是的,你老這么站著看著我,讓我喝酒都喝得不痛快呢!」 龍吟瑤伸手將雪城月拉坐在自己沙發的扶手上,摟住雪城月纖細窈窕的腰肢咯咯笑道:「來來來,我們兩個喝一杯!」 「阿瑤!是我先敬的哦!」 麗絲雅不甘心地再次把酒杯遞到了雪城月的眼前。 「哦,那阿月你先喝了這杯,然后再喝我的……」 龍吟瑤說著,小手卻在雪城月滑軟的腰肢上不住撫摸,邊摸還邊裝出一副色瞇瞇的樣子:「嘻嘻,我現在要是個男生,那該多好??!」 雪城月哭笑不得地接過酒杯,佯裝著喝了一口,接著便將剩余的酒偷偷倒在了身后的地毯上。 麗絲雅絲毫沒有看穿雪城月的小動作,心滿意足地「咯咯」笑了起來,又搖搖晃晃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阿瑤,怎么好像,好像少了個人啊……」 看到麗絲雅安然無恙地坐到了沙發上,雪城月這才得空按住了龍吟瑤那只不老實的手繼續問她,卻因為心虛而不由自主地結巴了起來。 「嗯?你先喝了我的,我再告訴你?!?/br> 龍吟瑤將手里的杯子又遞給了雪城月。 雪城月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只得無奈地故伎重施,放下酒杯后,掙開龍吟瑤的手,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上看著她說:「阿瑤,你……你剛才沒去叫冷羽么?」 「叫了啊,可是他不在,我也沒辦法??!」 龍吟瑤說完,又倒了杯酒,沖著大家喊道:「來來來,我們再干一杯!這次最后喝完的要罰做伏地挺身三十下!」 「好??!」 眾人一齊舉杯叫道。 雪城月呆看著面前空空如也的茶幾,對身旁熱鬧的場面置若罔聞。唉,那個該死的冷羽,這么晚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一位女服務員推開包廂的門,端著一大盤點心和四瓶紅酒放到了雪城月的身前,沖她笑著說:「小姐,請慢用?!?/br> 雪城月頭也不抬,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嗯,謝謝?!?/br> 那位女服務員幫雪城月將所有的酒瓶都打開后,又將屋內的空酒瓶收拾在一起端了出去。 龍吟瑤見雪城月似是有什么心事,便湊過頭來悄聲問道:「怎么了?難得大家湊在一起這么開心地喝酒,你怎么愁眉不展的???」 「沒……沒有啊……」 雪城月慌忙搖頭否認,垂至腰間的黑亮長發也跟著不住晃動起來:「只是怕喝多了,明天起不來……」 「呵呵,今后一周都是自由活動時間,只要你能按時交報告,根本不用早起??!到底有什么心事,快說!」 說著,龍吟瑤又做勢伸手朝她腰間摟去。 雪城月慌忙躲開她的手:「啊……我、我、我……我只是擔心我哥罷了……」 「哦?你哥?」 龍吟瑤微微一愣:「你哥哥怎么了?」 雪城月轉了轉眼珠,正不知該如何將這個謊撒下去,卻見麗池源端著酒杯踉蹌地走了過來。 「阿月,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我都沒看到呢……」 麗池源笑嘻嘻地舉杯道:「我還沒和你喝過,來,干一杯吧……」 阿月?雪城月拿眼睛瞪著麗池源,渾然不明白這家伙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這么叫自己的。唉,這話要是出自另外一個人的口中,恐怕自己想都不想就接過酒杯喝下去了,可是……可是……一想起龍吟瑤曾說過麗池源在飛機上趁她體力透支后做出種種不適當的舉動,雪城月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涌上一絲厭惡。 她并不是那種喜歡矯揉造作的女孩子,如果來人是阿加力等人,自己要是不想喝酒,倒是會不假辭色地斷然拒絕,可來的偏偏卻是這個麗池源。 他畢竟跟冷羽是同寢,若是不喝吧,恐怕事后會令冷羽難堪,可是喝了吧,自己又是十分的不愿意。 進退兩難中的雪城月,只得在心中暗暗期望此刻地板上能出現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或者突然刮起一陣龍卷風,讓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旁的龍吟瑤看出了雪城月的心思,嘻嘻一笑,沖著麗池源輕輕吹了聲口哨,卻見麗池源突然愣了一下,接著奇怪地看了看四周道:「咦?我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洗手間呢?」 說著,又搖搖晃晃地朝門口走去。 看著麗池源走出了包廂,雪城月這才松了口氣道:「謝謝了,阿瑤?!?/br> 龍吟瑤擺擺手,無所謂地說:「呵呵,我也不太喜歡這小子,可他也的確曾幫了我的大忙。對了,阿月,你哥不是好好的么,你擔心什么???」 「啊……我聽我爺爺說,他前一段時間因為鬧情緒,被關了禁閉,現在不知道出來沒有?!?/br> 「哦?就因為這個?呵呵,我這次出去巡演的時候,倒是聽說了這件事情,你知道你哥為什么被關禁閉么?」 雪城月好奇地瞅了眼身旁的龍吟瑤,一邊為能順利岔開話題而暗暗松了口氣,一邊又困惑不解地搖著頭說:「不知道啊,我只聽說他突然想退役。唉,當初不惜和我爺爺翻臉去參加龍騎軍,怎么突然又不想干了呢?真是奇怪啊……」 「嗯,這次出去巡演的時候,我碰巧遇到了梅凱爾手下的蘇特斯大人,他是你哥哥的頂頭上司。演出完后,他邀請我和他全家共進晚餐,我就順便詢問了一下你哥哥的事情?!?/br> 「哦?他怎么說的?」 龍吟瑤卻沒有立刻回答她,扭頭看了看還在不停敬酒的眾人,拍了拍手道:「大家都累了,先歇一歇吧!」 話音剛落,就看阿加力等人紛紛搖搖晃晃地坐倒在沙發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