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易風雖是有些無禮,但我也不介懷。即便易風有些莫名其妙,可我心里始終覺得易風有一種久違的熟悉感。以前還只是有一丁點,許是多日未見的緣故,如今這種熟悉感愈發濃厚。 我跟了上去,同易風一道坐在小亭子里。 易風擺下五弦琴時,我吩咐了梨心去廚房里拿些糕點酒食過來。 梨心離開后,錚錚琴音已是響起。 乍聽之下,我有些詫異。易風說是新曲,可這明明就是當初我在夏日宴時彈的江南小調!驀地,心尖上似有蟲子鉆過一樣,疼得我冷汗直流,腦袋瓜子也逐漸開始酸疼起來。 我渾身痛得顫抖! 碧榕一臉慌張地扶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子,急道:“郡主!” 耳朵一陣轟鳴,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搖晃,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映入我眼簾的是碧榕皓腕上紅得如血般艷麗的鐲子。 . 我又做了個夢。 與前幾回的夢不一樣,周圍陰森森的,細聽之下,還能聽見鬼哭狼嚎之音,凄切得讓人不禁毛骨悚然。我打量著四周,所有東西看起來都相當陌生,且透露著一股詭異感。 更為古怪的是,偶爾有人經過,青面獠牙的,缺胳膊少腿的,有些甚至連頭都沒有。 他們似乎都看得見我,但目光掃過來后又匆匆收回,恐懼之色不言而喻。 我心想,也許這回夢到了閻羅地府。 知曉是夢,我并不害怕。反倒是頗有興致地左看看右瞧瞧的??吹揭浑p頭的鬼怪時,我本想靠近些去瞧個清楚的,未料那雙頭鬼怪見著我,卻跟見了什么似的,溜得比誰都快。 驀地,我見到一黑一白的身影向我飄來。 話本看得多了,自然是曉得地府里一黑一白的是什么。我細細地瞅了瞅,這地府里的黑白無常皮相倒是不錯,并無我想象中的那般嚇人。 他們的目光與我對上,我眨了眨眼睛。 黑無常面無表情地道:“這生魂是什么回事?” 白無常翻了翻手里的冊子,“不必管,與我們沒干系?!?/br> 黑無常又瞅瞅我,依舊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噢,我知曉了,是兩個混賬東西的冤孽吧?!?/br> 白無常卻是勾住黑無常的肩,“冤孽什么的,凡人的事自有他們解決的一套。趁王爺去天庭赴宴了,我們去偷懶一把?!?/br> “哦?!?/br> 他們離開時,白無常忽然對我道:“你要找的鬼在那里?!?/br> 我聽得一頭霧水,什么叫做我要找的鬼?莫非在說秦沐遠? 我邁開步伐,往白無常所指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小會后,我見到一個小小的洞xue。我沉吟片刻,還是走了進去,洞xue里幽深寂靜,我走得有些心驚膽戰。 不知過了多久,我方是見到一抹人影,不對,應該是說鬼影。 是個女鬼。 她一臉的神色恍惚,獨自坐在巖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輕咳一聲,她抬起頭來,望見我時,她多了幾分詫異,同時的,又有幾分了然。 她站了起來,“你是新來的?” 我眨眨眼,她看起來似乎不怕我。 她又道:“今后我們有伴了。你叫什么?怎么死的?” 我也不好告訴她這是夢,于是便道:“我叫蕭宛,做夢死的?!?/br> 她愣了下,唇角一勾笑了笑,“那你可死得真冤。不過我的名字跟你差不多,我生前姓謝,單名也是個宛字?!?/br> 謝宛?我聽得心中大驚,莫非這回的夢不是秦沐遠了,輪到謝宛了?也就是說這是上一輩子的我? 她又道:“我在這里待了一百多年,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了?!?/br> 我問:“你怎么會待了一百多年?不是死了后就能夠馬上投胎么?” 她嘆道:“原本是這樣的,但我的情況特殊一些?!彼诌B著嘆了好幾聲,“我生前愛上一個不該愛的人,愛得太久卻沒得到回應。其實我一點也不恨師父,也不怨。情愛之事,講究個你情我愿,要怪就怪自己陷得太深,沒有及時□。若是那時上天僥幸讓我沒死,我在鬼門關走一圈大抵也是能想通的?!?/br> 我安靜地聆聽著,心里曉得她口中的師父是指沈晏。 “唉,只可惜我進了鬼門關就再也回不去了。本來想著這輩子就這樣罷了,可白大哥告訴我,我之所以不能順利投胎是因為有人在凡間用了秘術,生生地阻斷了我的投胎?!?/br> 我想起之前的幾個有關秦沐遠的夢,試探著道:“是你師父?” 她道:“不是,師父肯定巴不得我離他遠遠的,怎么可能會來糾纏我?我想我死了,師父肯定會高興的,再也沒有人纏著他了。說起師父,其實我挺對不住他的。若是在那一天洞房花燭夜里,我信了師父的話,不做無謂的糾纏也不會弄到如斯田地?!?/br> 我問:“那是誰?” 她道:“我有個青梅竹馬,喚作秦沐遠。白大哥說他對我執念太深,尋了凡間里的高人使了秘術將我困在這兒,待他百年之后再與我一道投胎?!彼p嘆一聲,又道:“我以前就曉得他喜歡我,但并不知他會對我有這么深的執念,我原以為我成親后他也會放棄的?!?/br> 我心道:他還挖了你的墳跟你成親了呢…… “都是我害了他,若是當初我沒有嫁給師父,而是嫁給秦大哥的話,也許就不會弄成這樣了。秦大哥這么深的執念,若當真我跟他有下輩子,便滿足了他吧?!?/br> 我瞪大了眼睛,“不行?!蔽铱刹辉父抉R瑾瑜扯在一塊,我趕緊道:“你方才也講了,感情之事講究你情我愿?!?/br> 她小聲地道:“其實是白大哥告訴我的,若是下一世我不滿足秦大哥,再下一輩子秦大哥還會繼續與我糾纏。你第一天來這兒,你不曉得這里有多么的無趣,我待了整整一百多年。若是下輩子死了還要再來一次,我當真是寧愿魂飛魄散了。再說,一輩子的時間眨眼間就過了。且喝了孟婆湯,誰還記得這么多事呀?!?/br> 真真是苦不堪言。 我不知謝宛投胎時有沒有喝孟婆湯,但如今是即便喝了孟婆湯,還是被秦沐遠強迫著讓我想起上輩子的事情來。 許是我久久沒有出聲的緣故,她忽然摸摸鼻子,笑道:“真不好意思,我太久沒說話了。難得遇到一個能說話的對象便停不住了。你是不是生前也得罪了人,所以才會被閻羅王發配到這個洞xue來?” 我剛想捏個措辭好好解釋一番時,忽覺腦袋一疼,似有針扎了進來。 我猛地一睜眼,謝宛不見了,陰森森的洞xue也不存在了。身下是柔軟的床榻,眼前是熟悉的煙霞色繡花羅帳。我恍惚了一會,沈珩輕聲道:“還會疼么?” 我盯著沈珩手里的金針,原來方才針扎似的疼是沈珩弄出來的。 我搖搖頭,他拿了個軟枕塞在我身后,扶著我坐了起來。碧榕和梨心站在沈珩身后,看我的神色皆是含滿了擔憂。 我忽道:“易風呢?” 沈珩回我:“他回南風館了?!?/br> 碧榕此時端了湯藥過來,沈珩接過時,我瞅到了碧榕手腕上的鐲子。印象中,方才還是如血一般鮮艷的顏色,如今卻是暗淡了不少。 我皺著眉頭,“碧榕,你的鐲子怎么變了顏色?” 碧榕也不慌,答道:“回郡主,這鐲子是由我祖母那一代傳下來的,它有一處奇特的地方,當佩戴的人情緒激動時,它的血色就會加深?!?/br> 我定定地看著她,見她神色并無不妥之處時,方是收回目光,道:“你這鐲子倒是有趣得緊?!?/br> 沈珩舀了勺藥汁,遞到我嘴邊,“加了蜜,不苦的?!?/br> 喝完藥后,我讓梨心和碧榕退了出去,只留下沈珩一個人。沈珩坐在床榻邊,“方才又做夢了?” 我頷首,也沒有隱瞞,“我夢見了謝宛?!?/br> 沈珩神色一顫。 我道:“師父,秦沐遠來了,我想,沈晏應該也來了?!?/br> 沈珩僵住身子,額上有薄汗冒出,“……是……是嗎?” 我點頭,“對。易風就是沈晏?!蔽野l現我做夢都是有根據的,之前是因為司馬瑾瑜的紅翡雕花簪,如今肯定是因為易風的琴曲。 要不然,我對他的那種熟悉感也難以解釋。 我愈發覺得秦沐遠是喜歡沈晏的了,要不然這一世為就不會包下易風。之前還曾為了易風同我吃醋來著。我越想越覺得我這猜測是正確的。 “師父,你說是不是?” 沈珩沒有回答我,他卻問:“是又如何?” 我理所當然地道:“當然是去同他說清楚了,雖說我不記得上輩子的事??煞讲盼以趬衾?,謝宛也是這么說的。她說她一點也不恨沈晏,也不怨他。情愛之事,講究個你情我愿,要怪就怪她自己陷得太深,沒有及時□。若是那時上天僥幸讓她沒死,她在鬼門關走一圈大抵也是能想通的?!?/br> 我道:“師父,謝宛都這么說了,肯定是她已經想通了。本來已經有一個秦沐遠,我就已經應接不暇,要是易風也學他那樣,我接下來的日子定不會好過?!鳖D了下,我道:“師父,要不你去幫我和他說清楚?前世緣分已盡,今生你我不再相干,他走他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光道。師父覺得此話如何?” 沈珩蒼白著臉色,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了一個字來。 “……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阿舒童鞋和kelen1219的地雷~~~ 謝謝二貨水子的第二顆地雷~~~ 謝謝cici童鞋的兩顆地雷~~~ 嚶嚶嚶嚶,突然間覺得好像tvb頒獎的感謝詞~~ ☆、第二十六章 過了幾日,兄長悄悄地來探我,瞧我躺在床榻上病懨懨的,擔憂之色掠上兄長的眉梢,“我聽易風說你前幾天忽然暈倒在地,可是又病了?” 兄長眉頭緊蹙,“沈珩怎么沒照顧好你?我去找他說說?!?/br> 我拉住兄長,“師父又不是我的丫環,是我自己身子不好?!蔽視缘米约哼@回的病因從何來,生魂去了地府一趟,回來后能不病么?只不過這些事太過匪夷所思,我也不好開口同兄長說。 遂轉移了話題,“兄長也好意思說阿宛,兄長可別忘了,在兄長的新府邸里,阿宛可是說過不認你這個兄長的?!?/br> 兄長苦笑一聲,“阿宛,為兄曉得你的意思?!?/br> 我涼涼地道:“那你可知太子殿下想要我當太子妃?” 兄長怔楞了下,“什么?!” 我也微怔,司馬瑾瑜竟然沒有和別人說?可是上回他那副模樣,活脫脫就是想要人盡皆知。難不成司馬瑾瑜心底另有打算? 說起來,都過了這么多天了,外邊也沒有傳出什么風聲來。 我迅速思量了一番,道:“最近可有發生什么大事?” 兄長左右張望了一會,壓低聲音道:“陛下命人徹查去年救濟邵安蝗災銀錢的貪污一事,牽出了不少官員,尤以戶部與工部為重。而殿下一直以來都是接管戶部和工部的。出了這樁事,陛下震怒,撤了太子管理之職,并下令太子三月不得出府?!?/br> 我道:“去年的事,怎會最近才來審?” 兄長道:“太子與三皇子明爭暗斗,如今太子出事,鐵定跟三皇子脫不了關系?!?/br> 我驀地想起沈珩之前同我說的話——這陣子司馬瑾瑜無暇顧你,你安心養身子,不要想太多。我問:“此事發生了多久?” “也就是前幾日案子才結了?!?/br> 我心想,沈珩果真厲害,連司馬瑾瑜無暇顧我都算出來了。 兄長又道:“這些事,阿宛不用想太多。無論如何,為兄和爹娘都會將阿宛護得好好的?!毙珠L輕拍我的頭,“所以阿宛只要無憂無慮就可以了,好好地養身子,這樣病怏怏的,以后可就尋不著好人家了。太子殿下的事,你無需擔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