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沈珩道:“只是普通的簪子?!?/br> 我心安了,感慨道:“師父真是神通廣大,只需一眼就知道是太子送我的?!?/br> 沈珩淡笑道:“我與阿宛相處數月有余,期間阿宛并不曾佩戴過翡翠類的簪子,而此簪雕工精細,紅翡水頭極足,定是價值不菲。素聞南朝太子極愛翡翠,想必此簪也該是太子所贈?!?/br> 我陡然想起每一回沈珩見到我時,目光總是先落在我的頭頂,繼而才是我的臉上。 我笑道:“原是如此,以前總見師父的目光頻頻掠過我的頭頂,原以為是我的發髻凌亂了,沒想到卻是師父在觀察我佩戴的發飾?!?/br> “不?!?/br> 我一愣,“不是?” 沈珩默默地道:“我只是在想為何阿宛不愿戴我送你的桃木簪?!?/br> 我又是一愣,過了好久才想起沈珩曾經送過我桃木簪一事。我對這些并不在意,那天拜師回來后就將桃木簪隨手一放,平日梳妝都是梨心和桃枝打理的,我自然也不放在心上。 不曾料到沈珩竟然是將此事憋在心中數月之久…… 我頗是尷尬地道:“我……我……”本欲捏個措詞出來的,但瞅著沈珩的眼睛,我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么好話來。 沈珩將花鈿貼在我的鬢發上,打斷了的話,“阿宛喜歡什么樣的簪子?” 我想了想,“沒有特別喜歡的……” 沈珩將紅翡雕花簪遞回給我,我疑惑地看著他。 “這發髻不宜佩戴此簪?!鄙蜱褫p描淡寫地道。 . 我同沈珩回府后,才知我消失了一夜的事情竟是驚動了整個京城。太子的人冒雨徹夜搜山,三皇子的人亦是派了人出來,就連皇宮里的那位也以憐愛臣子為由,調動了建康城里的部分兵馬。 昨夜整座大山熱鬧得很。 可偏偏誰也尋不著沈珩和我所待的山洞里。 阿娘見我平安歸來,淚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也不顧王妃賢良淑德的儀容,直接撲到我身上,摟得我緊緊的,“兒呀兒……” 我伸出手輕輕地拍了下阿娘的背,“阿娘,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娘大驚失色,松開我上下打量了我好幾眼,才又慘白著張臉繼續抱住我,哭道:“我可憐的兒呀,養了這么久的身子,一夜就毀了?!?/br> 我想說,阿娘,其實我身子并無大礙,方才是你箍得我太緊…… 只可惜阿娘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哭哭啼啼地道:“是阿娘不好,早知如此,昨天即便是誅九族我也不讓你跟太子走……我兒呀,你受苦了……” 驀然,阿娘忽然恨恨地說道:“終有一日,我兒所受之苦定教司馬家的人十倍奉還!” 我一怔,從未見過溫柔和藹的阿娘會有這樣的語氣,而且還是這么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有心人聽見了,這已是足以定罪了。 不過幸好周圍的下人早已退下,就連沈珩也離開了。大廳里只有我和阿娘兩人。我輕聲道:“阿娘,師父救了我,我并無大礙?!?/br> 阿娘松開我,“是沈公子救了你?” 我頷首,“昨夜我險些遭遇不測,是師父及時出來救了我。因為雨太大了,所以師父就尋了個偏僻的山洞,我們倆在里面躲了一夜的雨?!?/br> 阿娘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但很快的她又斂去復雜神色,和藹地道:“沈公子的救命之恩,我兒萬萬不能忘。你與沈公子是師徒,師徒二人單獨相處一夜,也是無傷大雅的?!?/br> 我忽然想起了空大師的話。 “阿娘,太子殿下和我去了相國寺聽了空大師講經。了空大師他小時候見過我的,對不對?” 阿娘淡道:“你小時候身子不好,我跟你爹便請了了空大師過來為你念經祈福?!?/br> 我好奇地問:“那了空大師是不是說了我什么?” 阿娘道:“的確說了些話。不過我也不大記得了。怎么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我咬咬唇,“了空大師說阿娘你讓他向我隱瞞了一些話?!?/br> 阿娘神色不改,忽笑道:“說起這,我倒是想起來了。阿宛是女兒家,面皮薄,了空大師是出家人,讓他對你說這些話實在不妥。當年呀,了空大師觀你面相,說你情路坎坷,夫家難覓。阿娘怕你聽了心里不舒服便讓了空大師瞞下了?!?/br> 我瞅了眼阿娘大袖下的兩指捏住繡了金絲的袖邊,心里頓時如明鏡一般。 阿娘在撒謊。 阿娘一旦說謊就會出現這樣的動作,我觀察了數年絕對不會有錯。只是阿娘為何要對我撒謊呢?我想起來了,我要知曉了空大師說了什么,問沈珩也是一樣的。 阿娘不是說過阿爹就因為沈珩當初說了同了空大師一模一樣的話才會不惜重金費勁心思地把沈珩拉出深山么? 離開大廳后,我隨意拉了個下人便問:“我師父呢?” “回郡主,沈公子出去了?!?/br> 剛從山里回來,又出去?莫非沈珩是要去秦樓楚館里會老相好?我略微失望地嘆了聲。 我平安回府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跟太子在相國寺里相處一夜的謠言不攻自破,阿爹和兄長很快也回府了,見到我安然無恙的,皆是松了口氣。 阿爹并未多說什么,只有兄長對我說了句,“以后太子殿下若是邀你出去,你便裝病吧。我明天便讓人散布你受了驚嚇大病不起的謠言?!?/br> 想著不用見到司馬瑾瑜,我當然是一萬個愿意。 梨心和桃枝兩人估摸也是在徹夜找我,她們倆衣衫凌亂,裙裾上都是泥濘的痕跡,青灰緞繡花鞋也是臟得看不出花樣來。 兩人淚眼汪汪地看著我,“郡主,你沒事真是太好了?!?/br> 我道:“本郡主福大命大,你們倆也辛苦了,回去洗洗吧?!?/br> 兩人應了聲“是”,我忽然叫住了桃枝,“把這發簪也放到我的妝匣里,擱在袖袋里怪重的?!?/br> 桃枝發呆了一下,才接過司馬瑾瑜送我的紅翡雕花簪,低垂著頭,小聲地應道:“是,郡主?!?/br> 沈珩是在傍晚時分才回府的,我惦記著了空大師的話,便一直在沈珩的園子里等著。是以沈珩一進園子,我便第一眼就瞧見了他。 他手里抱了三個堆疊在一塊的琺瑯彩纏枝花卉盒。 我詫異地道:“師父你出去買東西了?” 沈珩將盒子放在我身前的大理石桌上,他的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但眨眼睛的頻繁卻顯示了沈珩有些緊張,“你打開來看看?!?/br> 我不知沈珩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也禁不住好奇心將三個琺瑯彩盒都打了開來,這一看,我更是詫異了,里面竟都是些發簪發釵步搖,花樣繁多,看得我眼花繚亂。 “這……這是……” 沈珩輕聲道:“阿宛沒什么特別喜歡的發簪么?我今日去琳瑯閣里,掌柜說你這個年齡的姑娘家大多喜歡這樣的,這些都是近幾個月最好賣的。若是阿宛想要獨一無二的,右手邊的盒子里都是琳瑯閣里的珍品?!?/br> 我瞪大了眼睛,我還說太子大手筆,原來沈珩才是真真正正的大手筆呀…… 許是我久久不語,沈珩的額頭上冒了些薄汗,看起來有些局促,他頗是溫柔地道:“若是阿宛不喜歡也無關系,明日我再去其他店鋪里買?!?/br> 我趕緊道:“不,我喜歡的。多謝師父?!?/br>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更了兩次呀,不過jj抽了……有時候看得到第二次更的,有時候看不到,憂傷。這jj天天抽,都好幾年了還在抽,我真心失望! ☆、第十五章 作者有話要說:溫馨提示:此章含有較為驚悚的情節…… 我被這三個琺瑯彩盒驚得連話都忘了問,直到我回到自個兒的院子后才想起我去沈珩那兒是有要事的。不過眼見天色已黑,遂也作罷。 臨睡前,我想起在山洞里所作的噩夢,心中不禁有些害怕。我喚了桃枝在熏爐燃了安神香后,方是心安地睡下。 前半夜我睡得我極好,可到后半夜時我總覺得有道凄愴的聲音在召喚著我,我猛地一睜眼,周圍又是江南風格的布局,不過比之上回陰森森的一片縞素,這回則是大紅燈籠高高掛的喜慶。 我試探著伸出手去觸摸丫環的胳膊,如同上回一般直接穿過了丫環的身體。 正所謂一回生兩回熟,這一次我也沒了上回的驚慌,微微沉吟片刻,便去尋出府的路。我深思熟慮過了,與其在府邸里亂走還不如直接出府,如此一來估摸也能避免再次見到那個瘋狂的沐遠公子。 昨夜的沐遠真真是嚇得我雙腳發軟心里發顫,今夜我可是打心底不愿再見到他了。 我走了一段路子,忽有三五個丫環向我走來。 我詫異得很,明明是喜事,可這些丫環神情臉色都有些不對勁,皆是強顏歡笑做出來的欣喜,且眉眼間盡是惶恐之色。 幾個丫環穿過了我的身子,我停頓了下,又繼續往前走??煲叱龃箝T時,只聽銅鼓嗩吶鞭炮聲齊響,震得我耳朵生疼。我捂著耳朵抬眼望去,心下一驚,越不想見誰就越能見誰。 沐遠一身新郎服打扮,臉上笑得春風得意。 我愣住了。這是什么回事?昨夜他還撲在棺木上哭喊得撕心裂肺,一轉眼就面帶喜色地與人成親了?唔,不過話說回來,此沐遠倒是賞心悅目得多。 整體相貌在易風之上。 忽有人喊道:“新娘子來了,新娘子來了,新郎官快去迎接?!?/br> 在我印象中,迎娶新娘是極其熱鬧的。從沐遠所住的府邸看來,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按理而言,迎娶新娘自當是要一般普通人家的婚事要熱鬧得多。 可這銅鼓嗩吶一停,大紅喜轎安靜得像是在畫里邊似的,連帶著周圍的人群也是靜悄悄的,他們的神色與方才我所見的丫環所差無幾。 我愈發覺得怪異,湊前去細細一瞧,沐遠輕踢轎門,喜娘抖著唇說討喜的話。 接下來該是喜娘背新娘子進門,可那喜娘卻慘白著一張臉,即便唇上涂了口脂,可依舊蒼白且抖得越來越厲害了。她渾身都在顫抖,目光竟是連望也不敢望喜轎里的新娘子。 驀地沐遠身后的小廝給喜娘塞了幾個金元寶,還附在喜娘耳邊說了些話,我聽不清,不過瞧那小廝的神色,□不離十是在威脅這喜娘。 喜娘抿緊唇瓣,這才彎身進轎背起了新娘子。 銅鼓嗩吶再次吹響,鞭炮聲也依次響起,新娘子一襲火紅嫁衣,做工看得出有些趕,不過布料卻是極好的。紅蓋頭遮住了新娘子的面容,身上的嫁衣尺寸似乎大了些,本該露出新娘子纖纖玉手的卻完全遮住了。 喜娘像是背了一大團包住人的紅布。 我蹙著眉頭,覺得這新娘子也不大對勁,看起來身子似乎特別虛弱,且這新娘看起來特愛香料,她的嫁衣也不知熏了多少種熏香,濃厚得讓我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 沐遠笑容可掬,我見這回沐遠正常了,心中也不害怕便跟著一起進了喜堂。喜堂里空無一人,只有剛剛我見到的那幾個強顏歡笑的丫環。 我陡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新娘子軟弱無骨,整個人都靠在新郎沐遠的身上。喜娘高喊著一拜天地,沐遠就抱著新娘子微微地對外面的天地點了下頭。二拜高堂時,亦是如此。 在最后的夫妻相拜時,沐遠摟住新娘子,隔著厚厚的紅蓋頭與新娘子耳鬢廝磨了一番。 從頭到尾,新娘子動也沒有動過。 這下,我總算瞧出了不對勁的地方來了。我琢磨了下,估摸這新娘子定是不愿嫁給沐遠的,所以沐遠就讓人迷暈了新娘子,為此新娘子才會一動也不動地完成拜堂。 我想要湊前去瞧一瞧新娘子的樣貌,反正沒人瞧得見我,我只需要彎下腰來,抬頭一望,就能瞧見紅蓋頭下的新娘子。 我上前三步,蹲□子,頭抬到一半時,沐遠驀然發出了一聲滿足的大笑,“阿宛阿宛,我終于娶到你了?!?/br> 我心里涼颼颼的。 昨天阿宛不是還在棺木里躺著么?今天沐遠娶的又是哪個阿宛? 目光觸及紅蓋頭下的新娘子,我還未看清樣貌,就被嚇得尖叫出聲。新娘子面容腐爛,明顯就是死了好些日子的人。 我腳一軟,整個人跌坐在地磚上,嘴唇抖得比喜娘還要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