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沈珩接下來沒有說話,目光閃爍著,沉默地聽完了我是與易風如何認識的。講完后,我口有些渴,想要喝杯蒲桃酒時,沈珩卻親自給我倒了杯茶,“即便是果酒,也不宜喝多?!?/br> 我道:“我只喝了三杯?!?/br> 沈珩說道:“不,你喝了三杯半,最起初的兩杯,最開始講到易風時,你喝了半杯,桃枝又給你斟滿了。說到你兄長痛罵你一頓時,你又飲盡了一整杯?!?/br> 桃枝道:“郡主,沈公子說得對,你確實是喝了三杯半的蒲桃酒?!?/br> 我不禁咋舌,方才見沈珩聚精會神地聽著我說話,未料他卻是連我喝了多少杯酒也記在心底。我干笑一聲,也不執著了,喝了沈珩遞過來的茶。 又坐了一會后,我才道:“建康城可看的地方不少,如今飯也用了,師父,我們去周圍看看?” 沈珩頷首。 遂我們三人便起身準備離開二品房,桃枝推開房門時,很湊巧地對面也推開了房門。兩間房本來就是面對面的,這會門一開,就成了我們三人跟一品房里的太子殿下和易風面對面了。 我雖是貴為郡主,但是因為從小體弱多病的緣故,不曾進宮覲見過帝后,更不曾見過這位太子殿下。不過此情此景下,眼前只有兩人,我想認不出誰是太子殿下也不行了。 我徐徐欠身行禮,“平月見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福?!?/br> 平月是我的封號,當年阿爹被冊封為西陵王時,我也跟著被冊封成了平月郡主。不過平日里在府中也不常用,爹娘也不喊我平月,只有在宮中盛宴時別人提起我了,爹娘才會道小女平月如何如何??傊?,在南朝貴女圈里,我這個平月郡主可以說是相當的低調。 太子久久都沒有讓我平身,但我卻感覺得出有一道視線在打量著我。我這人直覺頗準,太子定是知曉了我與易風的事,所以不待見我,如今便想難為我。 但太子是君,我只能算得上是臣之女,我不欲給爹娘添麻煩,唯好咬緊牙關,保持不動的身姿。 “平月?!碧又貜土艘槐槲业拿?,他忽然低笑了一聲,“我道是誰呢,原是西陵王的女兒,聞之的寶貝meimei?!?/br> 我聽太子的口吻,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跳。太子喚我阿爹官職,卻喚我兄長表字,此話一聽,便知親疏。上回沈珩同我說,阿爹是站在三皇子那邊的,而兄長是站在太子這邊的,如今太子這么說我的身份,也不知他究竟會不會看在阿爹的份上來整我,亦或是看在兄長的份上放過我。 此時,易風驀地向我行禮,“平月郡主萬福?!?/br> 我知易風在幫我,若是太子不讓我起來,我也無法讓易風起來。果然易風在太子心中分量重,太子很快就懶懶地說道:“起來罷,今日是微服,宮中的虛禮就免了?!?/br> 桃枝扶了我起來,我還未對易風說些什么,他就已是被太子親自扶起。我也在此時看清了太子的面容,心中不由一驚,竟是男生女相,一雙桃花眼美得讓身為女子的自己都不禁自行慚愧。 尤其是現在與易風姿態親密地站在一塊,乍一看,還以為是哪位富家小姐出來尋歡作樂。 不過我曉得上位者大多脾氣不太好,我總是盯著他看也不好,所以只望了一眼便垂下了頭,阿爹常囑咐我做人要低調,在外邊莫要惹了權貴,尤其是司馬家的人。 而這位司馬家的太子,我估摸我有十條命也惹不起,尤其是如今局勢不明。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太子,將來他登基為帝,那我就有不好受的了。 我心心念念著這尊老佛爺趕緊離開,不過上天似乎不愿如了我的意。太子的聲音又不緊不慢地響起,“明遠,這就是你口中常常提起的蕭宛?” 明遠是易風的表字,聽太子喚易風的表字我并不驚奇,我比較驚奇的是易風竟會在太子面前提起我。 易風不卑不亢地回道:“正是?!?/br> 太子掃了我一眼,“也不過如此,明遠你的眼光有待提高?!?/br> 我此刻巴不得易風說一句“是”,然后趕緊拉著這尊老佛爺離開。但易風卻在此時維護起了我來,“郡主是個極好的姑娘,太子殿下若是能跟郡主多多相處,定能發現郡主的好?!?/br> 太子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他嘴里咀嚼著“極好”二字,不善的目光又在我身上打量著。末了,唇角勾勒出一抹淡笑,“明遠說極好肯定是有你的理由,不過……”話鋒猛地一轉,“我不喜歡明遠在我面前稱贊任何人?!?/br> 易風抿緊雙唇,過了好久才應了一聲“是”。 我心道這太子真真是個醋壇子,想必剛剛易風贊我,太子就打翻醋壇子了。不過看來傳聞倒也不假,太子對易風當真是上了心。只是太子身邊的人不好當,伴君如伴虎,我一點也猜不著太子的心思。 太子總算是放過了我,臨走前,掃了我一眼,也掃了我身后的沈珩一眼,但是目光卻也沒有怎么停留。我心中頗是好奇,說起來,沈珩的相貌在易風之上,太子既然能夠看上易風,那么看上沈珩也不是難事,但方才卻只是漫不經心的一眼,壓根兒就沒有把沈珩放在眼里,眼中甚至連一絲驚艷都不曾有。 我琢磨著,莫非這就是梨心口中的“真愛”? 作者有話要說:表示太子和易風不是你們看到的那樣的??! 乃們猜猜,是太子跟阿宛上輩子有關系,還是易風上輩子跟阿宛有關系? ☆、第八章 我大概是闖了禍,禍端便是司馬瑾瑜這混球。司馬瑾瑜是太子的名諱,當然,我也只是在心里喊喊而已。那日回府后,我原以為此事就此別過。未料次日下朝時司馬瑾瑜同一群朝廷官員閑聊,司馬瑾瑜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聽說平月郡主病體已是痊愈,恭賀西陵王了?!?/br> 阿爹恰好路過,一張老臉干巴巴地笑了下。 此事是兄長告訴我的,兄長還說當時阿爹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了,三皇子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我不知司馬瑾瑜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那天阿爹回府后,我立馬就被召去了。我將那日偶遇太子的事一五一十地道出,阿爹沉吟片刻,又喚來沈珩,細問我如今的身子狀況。 沈珩道:“已無大礙?!?/br> 阿爹神色微緩,輕聲嘆道:“那便好?!?/br> 阿爹離去后,我問沈珩,“師父,我爹是什么意思?” 沈珩輕聲道:“阿宛很快就要進入南朝的貴女圈。太子的話一出,阿宛估摸有一段時日不得閑了?!蔽⑽⒁活D,沈珩又道:“奇門遁甲術暫且擱下吧,待風波平了,我再繼續教你?!?/br> 不出五日,王府就收到了各式各樣的拜帖,堆疊成山的拜帖讓我惆悵得只想將司馬瑾瑜踢進滄江里,好一解心頭之恨。但帖子一出,我若是不去未免顯得不近人情,只好咬咬牙,將所有不能得罪的邀約都赴了。 我不知司馬瑾瑜那混球還說了什么,我每每一赴約,公主也罷,郡主也罷,將軍府千金也罷,無不有意向我打聽司馬瑾瑜的事,天曉得我才跟司馬瑾瑜見了一面,又怎么知道司馬瑾瑜他喜歡吃什么,穿什么,更不知道司馬瑾瑜為何府中不曾有過姬妾! 可無論我如何向她們解釋,她們皆是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眼里分明就是曖昧的神色。 我冤!我比竇娥還冤! 六月飛雪為何不去將司馬瑾瑜這廝給埋了?! 堪堪半月一過,我總算是落得清靜。我同沈珩大吐苦水,就差兩眼淚汪汪地去求沈珩趁夜黑風高之際闖進太子府里把司馬瑾瑜給悄悄解決掉了。 沈珩聽罷,卻是不動聲色地道:“阿宛似乎對太子殿下格外上心?” 我怒道:“他如此欺負我,我哪能不上心?”這太子殿下真真是惹人厭,先是搶了易風,如今又來欺壓我,若有機會定要往他身上貼三個字——黑心蟹!不僅僅心黑且橫行霸道仗勢欺人! 沈珩瞅著我,溫潤的目光里多了絲漣漪。我被沈珩盯得不自在,“師父你總瞅著我作甚?” 他只道:“我釀了蒲桃酒,你可要喝?” 我眼睛一亮,“要,當然要?!蹦且蝗諒囊黄窐腔貋砗?,我對蒲桃酒的味兒就頗是想念。我笑瞇瞇地道:“師父真厲害,無所不精通,竟是連釀酒都會呢?!?/br> 沈珩微微黯然地道:“以前時光難熬,便總想著學些新的東西。等以后你……” 我下意識地接道:“以后我什么?” “喝喝看,合你口味么?”沈珩給我倒了杯酒,聲音溫和。我淺酌一口,沈珩有些緊張地瞧著我,似乎在期盼著什么,我笑道:“師父的酒比一品樓的還要更上一層?!蔽疫@話也是實話,我的胃口偏甜,師父釀的蒲桃酒甜味兒剛剛好,不濃不淡,恰好迎合了我的口味。 沈珩莞爾一笑,眼眸里笑意更甚,“阿宛最近可有做那個夢?” 說也奇怪,自從沈珩在王府里住下后便像是門神一樣,我竟真的沒有再做過那夢了,精神也一日比一日足。我搖了搖頭,道:“沒有?!?/br> “其他夢呢?” 我細細一想,夢是有做過,但是誰會記得自己做過什么夢,遂道:“不太記得了?!?/br> 沈珩思索了一會,又是莞爾一笑,也不再提起這話了。不過我瞧沈珩眉目間似有愁思,便開口道:“我聽梨心說,師父這半月里并不常在王府里,可是在外邊遇到了什么事?若是有事,阿宛也能略盡綿薄之力為師父解憂?!?/br> 沈珩道:“無事?!?/br> 我道:“這風波也算過去了,師父明日打算教我什么?”頓了下,我老實說道:“我對奇門遁甲術不太感興趣,師父不如教我別的吧?!蔽蚁肓讼?,又說道:“不如師父教我學些拳腳功夫?我看那一晚師父抱著我飛上屋頂的功夫倒是不錯?!?/br> “好?!?/br> 翌日我已是換好了一身水紅色短打,磨拳擦掌準備好好地跟沈珩學拳腳功夫。不過我還是小看了司馬瑾瑜的肚量,以為他折磨我個半月便會住手,這會我興致勃勃地等著沈珩,司馬瑾瑜身邊的侍衛就來了,還帶了一張宮里的請帖。 侍衛道:“今夜亥時一刻的夏日宴,太子殿下請平月郡主準時赴約?!?/br> 夏日宴?這些日子與那些貴女打交道時也曾聽說過,每年都會有那么一回,邀請的對象都是都城里有權有勢的公子小姐。以前也不曾請我,本以為這回也與我無干,沒想到司馬瑾瑜竟是也把我拖進去了。若是曉得司馬瑾瑜會邀我,我早早就會臥床裝病,可如今他的侍衛都到我眼前了,我這副精神颯爽的模樣,也裝不過去。 我唯好接了這帖子。 既然要參加宮中夏日宴,那么今日也不能跟師父學功夫了。我讓梨心去和沈珩說了聲,便開始著手今夜的宴會事宜。 太子親自開口邀我參加,去了后鐵定又是一番風波。 . 兄長也收到了請帖,遂與我一道前去。 臨行前,阿娘生怕我在宮中闖禍,再三叮囑,又囑咐兄長好生照顧我,沈珩也在我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句。 馬車往皇宮里行駛時,兄長問我:“阿妹,你師父跟你說什么?” 我眼珠子一轉,道:“……讓我少喝點酒,莫貪杯?!?/br> 兄長笑道:“你們倆倒是不像師徒?!?/br> 我嘿嘿一笑,“我和師父是高山流水?!?/br> 兄長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好一會才道:“阿宛,你師父深不可測,你小心些?!?/br> 我微微一怔,其實師父臨行前還跟我說了句,讓我小心太子。我曉得兄長是太子身邊的人,便不想跟兄長說這話。如今兄長卻反過來跟我說要小心師父? 兄長摸了摸我的頭,“聽兄長的話就對了,世道險惡,只有家人才不會害你?!?/br> 我點點頭,問:“兄長,這回夏日宴是雯陽公主舉辦的吧,你也是雯陽公主邀請過去的吧?” 兄長瞅了眼我的請帖,“雯陽公主與太子殿下都是汾元皇后所生,感情極好,雯陽公主邀請就等于太子殿下邀請?!?/br> 我湊了過去,頗是好奇地問:“兄長,太子殿下當真是個好男風的?” 兄長道:“這話你在我跟前說就罷了,在其他人面前可千千萬萬不能提?!?/br> 我使勁地點頭,“阿宛曉得的,兄長快說?!?/br> 兄長壓低了聲音道:“說起來,太子跟你有些相像?” “相像?怎么說?” “太子自小便一直在做同一個夢,相國寺的了空大師曾經給太子算過一命,說是待太子遇見他的命中人后,那個夢就會停止了?!?/br> 我眨眨眼,“易風是太子的命中人?” 兄長道:“也許是,也許不是?!?/br> “欸,兄長,你就別打啞謎了?!?/br> 兄長無奈地道:“太子殿下的事,我就只曉得這么多?!?/br> 我繼續好奇地道:“那太子有無碰過易風?” 兄長敲了下我的腦袋,“這些話你也敢說出口,若是讓阿爹聽著了,非要扒了你的皮?!毙珠L又笑道:“不過這事你倒是問對人了。太子殿下雖是包了易風數月,但卻不曾碰過他,僅多是攬攬肩,聽聽曲?!?/br> 我摸摸下巴,“真是奇怪呀,我以為……” 兄長又敲我的腦袋,“以為什么?就算以為有什么也能往肚里咽,宮里可是吃人的地方,不是我們的王府?!?/br> 我撅嘴,“兄長你再敲,阿宛就變傻姑娘啦?!?/br> 兄長這才改敲為摸,道:“總之,進宮后少說話多看眼色?!?/br> 我瞥了兄長一眼,“兄長,我還等著你給阿宛找嫂子呢,可千萬別跟太子斷袖了?!?/br> 又是一個爆栗,疼得我眼淚直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