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護士小姐說多出來的費用會在兩天之內轉到宋梓涵的銀行卡里。 提著步出了醫院,在一處少有人來的公園椅上坐下,一個多月前,吳倩玲剛住院的時候,宋梓涵和韓哲郗也是坐在這里?;椟S的路燈下,天氣有點涼,夜很靜,宋梓涵的肩靠著韓哲郗的。宋梓涵慢慢地說,韓哲郗靜靜地聽。 宋梓涵靠著背椅,看著旁邊的空位,緊緊閉上眼睛,那個人大概以后都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里了。 一個小時前,那個人就在這附近,他過來為吳倩玲交了手術費。他出國的飛機在今天早上,現在該是在飛機上了罷。 宋梓涵拿出手機,看著屏幕上韓哲郗的手機號碼,雖然說好那晚是最后一次,以后都不會聯系,但是,謝謝還是要說的。 撥了號碼,貼著耳朵的聽筒里傳來了一個女聲,“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br> 按下了通話結束鍵,宋梓涵握著手機的手指節泛白,抬頭看著萬里無云的天空,一架飛機正好劃空而過,嗡嗡的聲音刺疼了耳膜。 韓哲郗,你在背后默默做了這么多,最后為什么還要這么輕易離開了呢? 吳倩玲躺在推床上,握住杜沛青的手說:“跟梓涵要好好相處,要互相包容,互相謙讓,別為一點小事發生爭執知道不?” 吳倩玲就像是交代遺囑一樣跟杜沛青說了許多,這些日子就算她不抱怨醫院的不好,心里卻還是一直覺得上了手術臺就等于跨入了黃泉路。不過既然已經完成了心愿,也沒什么好遺憾的了。 跟兒媳婦說了之后,吳倩玲就將視線落在宋建虎身上,二十多年的老夫老妻,要說的也不多,吳倩玲顫著聲音說:“老宋,你的債,我下輩子再來還了?!?/br> 宋建虎眼眶酸澀,面前擠出一個笑,“你這是說什么話,這輩子還長著?!?/br> 吳倩玲也只是微微笑了笑,心里則酸澀得很。宋梓涵剛從外面進來,看到已經在推床上的吳倩玲。 吳倩玲招著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讓宋梓涵過去。 宋梓涵走近,吳倩玲說:“要好好照顧你老婆,知道不?” 宋梓涵和杜沛青對視一眼,看著吳倩玲點了點頭,然后彎□子說:“媽,你別擔心,手術一定會成功的?!?/br> “媽知道,媽不擔心?!?/br> 在一旁的護士小姐說,手術時間快要到了,必須要進手術室了。 圍在旁邊的家屬都讓開了,讓護士小姐過來推床。出了病房,再轉入一條通道,最后推著床進了手術室。 隨著手術室的門關上,門楣上‘手術進行中’的字樣亮起,外面的家屬就在那一道門外止步,靜靜地等待著手術結果。 經過漫長的手術,那扇緊閉的門打開之后,醫生疲倦的臉上充斥著欣喜之色,出來之后對著圍過來的家屬說:“腫瘤已經摘除,手術非常成功?!?/br> 這時候,等在外面的家屬才完全放下了心。 吳倩玲在手術后的三十小時才醒過來。在醫院休養一段時間,才可以出院。以后還要來醫院做定期檢查,以防腫瘤復發。 杜沛青做好了一個兒媳婦和□的本分,照料吳倩玲,把家里的大事小事處理地有條不紊。每天都做好吃的給住院的吳倩玲送去,學校的事不多的時候,就過去醫院陪著吳倩玲聊聊天。 宋梓涵每天忙著上班,忙完了工作也會上醫院看看吳倩玲。在醫院停留一個小時左右,就和杜沛青一起坐車回家。 宋梓涵對杜沛青很好,是一個盡職盡責的丈夫。 杜沛青咳嗽得厲害,他半夜爬起來走遍了幾條街,到家附近的小醫院給她買了止咳糖漿。 周末,休息。杜沛青去市場買菜或者去超市買東西,他跟在后面把所有的東西提在自己手上。 宋梓涵每個月的工資卡都是交到老婆手上的,不會克扣一分一毫。 杜沛青偶爾晚上要去學生宿舍查人數,宋梓涵在校門外等著。g大的校門外有一棵上了百年的香樟樹,宋梓涵五年前曾有一段時間在樹下等著韓哲郗。 在門口等杜沛青的時候,宋梓涵有意無意就避開了那棵香樟樹。 等到杜沛青匆匆忙忙從校門口趕出來,然后一起走一段路回家。 小區的大媽大嬸都說宋梓涵是個好丈夫,對老婆好得不得了,都快把老婆寵到了天上去了。而杜沛青作為一個剛結婚不久的少婦,也成了小區眾多已婚婦女的羨慕對象。在小區和一些大媽大嬸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臉上總會帶著寵溺的笑。 杜沛青今天沒什么胃口,吃了一點東西就匆匆忙忙離席,跑到了洗手間就是一陣翻江倒海的嘔。 見到這種情況之后,吳倩玲反而很高興,臉上若有若無的笑意。放下了碗,就去拍宋梓涵的手,“快,去看看你老婆?!?/br> 宋梓涵也放下了碗,離開了飯桌,站在洗手間的門口看到盥洗盆嘔吐的杜沛青,過去撫了撫她的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杜沛青一邊開了水沖掉吐出來的穢物,一邊搖頭,說:“沒事?!?/br> 回到了飯桌上,吳倩玲已經擺了一碟開胃的泡菜放在杜沛青面前的位置,笑瞇瞇地說:“多吃點泡菜,開胃的,吃了就舒服了?!?/br> 杜沛青看了一眼特意為她準備的泡菜,淡淡笑著,“謝謝媽?!?/br> 一家人,過著平平淡淡的生活。自吳倩玲出了院之后,家里就沒有發生什么大事,每天都是這樣過。 宋建虎說:“人吶,要知足常樂?!?/br> 吳倩玲私下里找了杜沛青談話,拉著杜沛青的手坐在沙發上,急切問:“上個月的例假有沒有來?” 杜沛青有些難為情,點了點頭。 “那這個月的呢?” 杜沛青搖了搖頭,隨即解釋,“不過也快到了?!?/br> 吳倩玲還是一直堅信杜沛青的嘔吐反應是有了孩子,小聲說:“我看呀八成是有了,要去醫院看看,讓大夫把把脈?!?/br> 杜沛青搖了搖頭,“媽,不是?!?/br> “難道說,你已經去醫院看過了?”吳倩玲問。 “沒有?!?/br> “那就對了,你還沒給醫生看過,怎么就知道不是?!眳琴涣嵝α诵?,“這樣吧,等梓涵有時間了,就讓他帶你去醫院看看,讓我們也有個著落?!?/br> 杜沛青艱難開口,“媽,絕對不是?!?/br> “怎么了?”吳倩玲看著杜沛青難為情的樣子,“是不是有什么難言之隱,說給媽聽,mama幫你解決?!?/br> 杜沛青咬著下唇,抬眼看了一下吳倩玲,“我……我和……” 吳倩玲等得有些焦急,十分干脆地說,“別害羞,有什么事就直說,都是一家人不是么?!?/br> 杜沛青的雙手緊緊抓住衣擺,“我和梓涵……還,還沒有做那事?!?/br> 吳倩玲驀地睜大眼睛,這結婚都快半年了,還沒有發生過那事,那每天睡在同一張床就只是純睡覺? 難怪杜沛青一口咬定絕對不是有了孩子。 宋梓涵是一個很稱職的丈夫,關心尊重自己的妻子,對妻子無微不至,可以給妻子最好的愛護,但是唯一不能給的是愛。 因為,只有愛是不能隨隨便便就能給的。 宋梓涵欠杜沛青太多,或許,無微不至的照顧只是一種償還方式。 杜沛青穿了一身半透明的睡袍,是吳倩玲提出的意見??炊嗔伺枷駝『头试韯〉膮琴涣崽子昧四畴娨晞∩系囊痪湓挘耗腥俗畈荒艿挚沟木褪切詜感的女人,因為男人都是有生理上的需求的。 杜沛青換了那件半透明的睡袍,透過一層白紗,就可以看到里面若隱若現的皮膚,細膩平滑,里面什么都沒穿,重要部位都可以透過那層薄紗看得清楚。 顯然,穿成這樣,還是處子之身的女孩有幾分害羞。 宋梓涵正在電腦前打著一份策劃書,是明天公司開會就要用到的。 杜沛青端了一杯咖啡放在他的旁邊,宋梓涵偏頭看她,說一句:“謝謝?!?/br> 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身上穿的那件半透的睡袍。 杜沛青沒有走,而是問:“你累不累,我幫你捏捏肩吧?!?/br> 說著就抬手為他捏肩,宋梓涵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口,“不用了,你先去休息?!?/br> 杜沛青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愣在宋梓涵的身后,宋梓涵的眼睛盯著電腦屏幕,雙手在鍵盤上敲著。 杜沛青咬下唇,下了決心,兩個人是夫妻,結婚半年還沒有碰過對方確實有些荒唐了,就這么豁出去。 原本放在宋梓涵肩上的雙手向前滑動,環在了他的脖子上,從后面抱住了宋梓涵。還在專注工作的宋梓涵一時怔愣,耳邊傳來杜沛青的聲音,“梓涵,媽說……她想抱孫子?!?/br> 宋梓涵身子僵硬,過了良久,他才緩緩開口,“我今晚要忙策劃書,你先去睡吧?!?/br> 杜沛青頓時失落,松開了雙手,忍住委屈,輕聲說一句,“那你別讓自己太累,盡量早點休息?!?/br> 宋梓涵應了一聲,嗯。 杜沛青上了床,蓋了被子,閉上了眼睛。她被所有已婚女子羨慕,殊不知,她也羨慕別人。 一個女人,到底是要嫁一個對自己好卻不愛自己的人好,還是嫁一個對自己一般卻愛著自己的人好? 宋梓涵過了凌晨一點才完成工作,洗漱好,輕手輕腳地上了床,在床的外側掀開被子躺下。睡的位置與同床的女子相隔了能容下一人的距離。 同床異夢。 紫荊花開了,原來,又到了十月了。 原來,韓哲郗離開過了大半年了。 紫荊道上偶爾走過一對大學生情侶,女孩指著樹上的花說:“我要那朵,幫我摘下來!” 男孩指著女孩指的地方,“是那朵嗎?” 女孩點頭。 男孩踮起腳尖,伸長手臂摘下了那朵開得最好看的紫荊花,摘下之后戴在了女孩的頭上,玩味地說:“你帶上好看?!?/br> 女孩撅著嘴,“你這是在說我村姑?!” 然后,男孩又一臉笑意地解釋著并不是那個意思。 宋梓涵站在開滿紫色花朵的樹下,愣愣地站著,微微抬頭看頭頂上開得燦爛的花,看蜂蝶在完全盛開的花朵上停留駐足,看風把綠葉吹得沙沙作響,看紫色花瓣脫離枝頭隨風飄下…… 身邊一輛自行車路過,自行車騎的很慢,車上是兩個青澀的少年,是那兩個相愛的少年。一個叫夏明軒,一個叫喬子昔。 在前面踩著自行車的夏明軒說:“子昔,我媽讓你去我家吃飯?!?/br> 后面的喬子昔也微微抬頭看著飄落的紫荊花,問:“什么時候?” “就今天?!毕拿鬈幮χ?,帶了幾分邪氣,“我媽現在天天惦記著你,老讓我把你帶回家?!?/br> 坐在后座的喬子昔沒出聲,看著紫荊樹下站著的宋梓涵,正好,宋梓涵也正好看著他們,一時四目共對,喬子昔對著他微微笑了笑,淺淺的笑,就像這在空氣中無形流動的風。 前面踩自行車的夏明軒說:“子昔,要不你嫁到我家去算了,省得我媽老是惦記著?!?/br> 然后,喬子昔在某人腰上做了什么,踩著自行車的夏明軒就突然發出一聲哀嚎,“啊,子昔,別掐,疼!” 看到這里,宋梓涵也微微笑了笑。 年輕真好,年輕就可以談一場無憂無慮的戀愛,和自己喜歡的人,做自己喜歡的事,走自己未走過的路。 宋梓涵坐在g大那個隱秘的角落,那里有一棵鳳凰樹,鳳凰樹下有公園椅,很久很久之前,曾經有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孩,坐在這里,或許無聊或許想逃開喧囂。 男孩坐在這里,視線越過一道柵欄,居高臨下看著下面的籃球場,籃球場上,一個穿著藍色衣服的男生就這么撞入了他的眼簾。球場上的人很多,他的眼中只有他。 當年,當年他坐在這里的時候,是什么樣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