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高臺上,名伶雪如低回委婉、俏麗華美的在唱:“瑤池領了圣母訓,回身取過酒一樽?!?/br> 高臺下,皇上聞欣夾在他娘太后、他老婆皇后以及他小舅子司徒律三人之間,坐臥不安,里外不是人。 聞欣說:“麻瓜拜壽嗎?”(真的混進了很不得了的東西……) “是麻姑獻壽,皇上?!被屎髲呐孕÷曁嵝?。 “哦,哦,麻姑獻壽啊?!甭勑肋有?,他不愛聽戲,總覺得那些拖著長腔的調調冗長的太過折磨人,他喜歡更加干脆利落一點的,好比說書,又或者是熱鬧一些的戲劇,好比大鬧天宮。 “我兒子說什么就是什么,哀家倒是覺得麻……瓜拜壽也不錯?!碧蟊犞壅f瞎話。 “母后說的是?!被屎笪⑽Ⅻc頭,在一邊裝柔弱,裝白蓮花,盈盈一笑,以柔克剛,堵得本來打算找茬的太后無可話說。 “皇后可是身體不適?”一個太后倒下了,大將軍又站了出來,開口問道。言外之意很明顯就是對皇后說,怎么突然這么說話,這種不勝涼風的嬌羞的柔軟不是你風格啊,要不要找太醫來看看腦子? “是啊,懷孕了嘛?!被屎髶嶂呀涳@懷了的肚子,笑得春風得意,“皇兒將來定是個淘氣的?!?/br> “淘氣的好,淘氣的好?!甭勑郎蛋中χ胶?。 皇后1v2,瞬間秒殺全場了有木有!她現在身懷逆天神器,抗魔抗物理攻擊,自動回血,還能隨機召喚boss聞欣,cao作風sao的很。 也是該輪到皇后揚眉吐氣一回了。后宮三年無所出,外面傳成什么樣了她自己心里最清楚,無非是她這個皇后沒本事,還攔著別人不讓生,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竟然有人敢質疑到聞欣頭上,這種傳言,背后沒有人推動,傻子才信呢!如果一個控制不好,是要動搖國之根本的。幸好,現在她肚子里有了孩子,無論男女,都緩解了壓力,讓謠言不攻自破。 舞臺上的美人亮相下腰,收尾唱道:“霎時瓊漿都飲盡,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長生?!?/br> 所有王公大臣舉杯,遙祝太后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與君同飲。聞欣也舉杯,卻在看到名伶雪如那雙生硬冷漠的雙眼時一顫,扔下了手中的酒杯,美酒全部貢獻給了紅毯。 聞欣大喊了一聲:“護駕!” 司徒姊弟是最先護在聞欣身前的,就好像身體先一步大腦就動了,待他們將聞欣護在身后,這才開始看到底哪里有刺客,他們姊弟與大部分朝臣的動作剛好截然相反,朝臣們是先關注哪里有刺客,然后才想到了要護駕。 戲臺上的“雪如”冷笑一聲,抽出軟劍,聲音沙啞而低沉的開口道:“沒想到你這個昏君還挺機敏,可是那又能怎樣?” 戲班主寧硯竹當場就嚇暈了過去,昏前只來得及說一聲:“那不是雪如!” 名伶雪如自然是在集慶班進宮前就已經被人掉了包,所以在寧班主見到這個雪如時她已經提前扮上了相,并在開場前未發一言,只因為怕被人發現不同。 “你扮女人有癮??!”聞欣終于說出了他想告訴這位刺客的話。 沒錯,眼前這位依舊一身紅衣的,正是殺了聞欣兩次的紅衣美男。 所有不了解內情的人俱是一愣,皇上和眼前這位……認識? 美男甩劍,決定不再繼續和聞欣廢話,他既然能夠出現在這里,就是有那個自信,可以十步殺一人,百步不留行。 最后的結果…… 當然是美男過于自信了,在國家機器面前,成千上百把劍和弓箭,他只有被俘的份兒。 “說,是誰派你來的?!”皇后最先發難。雖然這么說著,但她卻是直接看著悌親王,眼神里充滿了露骨的厭惡,恨不能直接令禁衛軍捉了悌親王去。除了他還能有誰呢,哼! 美男被捆綁著跪在眾人面前,不言不語,硬氣的很。 聞欣卻注意到他悄悄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當然,美男是不可能看聞欣的,那么,也就是說美男是看向聞欣身邊的人。聞欣身邊有誰?皇后、大將軍、太后、悌親王、蘇貴妃、長公主…… 猛的,聞欣覺得他好像抓住了什么。 蘇姬說,我早就心有所屬。 右之說,那人就在宴會上。 聞欣以前一直以為美男是陳朝間隙,卻沒有想過有可能只是美男混進了陳朝的舞姬隊伍里,而幫兇就是指導過舞姬歌藝的蘇貴妃!所以,在第三次時,美男才會如此精準的找到聞欣所在的房間,扮作善終殺死聞欣。 “蘇姬,你好大的膽子!”聞欣看向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蘇貴妃。 雖然朝臣們都略微不理解這個神跳躍,但那完全不影響皇后招手讓人立刻拿下了一臉茫然的蘇姬。不論事情如何,事關聞欣的安危,皇后的準則就是寧可錯殺一千,不會放過一個。 “皇上……”陸基上前張開想要爭辯什么。 悌親王的人已經先一步堵住了陸基的嘴:“陸基身為前蘇太傅的關門弟子,與蘇姬青梅竹馬一起長大,關系匪淺,這其中……” “抓起來!”雖然是悌親王的人,但皇后也還是秉著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的也綁了陸基。 一時間人人自危。 戲班里的人也已經全部被綁了起來,并帶到了御前。班主寧硯竹被冷水潑醒,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反復說著他全不知情,最后甚至反咬一口:“是……是大將軍!雪如是司徒大將軍的人??!” 皇后瞇眼,心想著,來了,今天的重頭戲這才剛剛開始:“你不是說他不是雪如嗎?” “但肯定也和雪如脫不了干系!”寧硯竹勢力的腦子終于轉動了起來,盡一切所能的潑臟水,以洗脫自己,“一月前雪如突然找上門來,小人不敢不收,全華都城誰不知道啊,雪如是大將軍的紅顏知己,小人哪有那個能力和大將軍抗衡?!?/br> “那,司徒大將軍,得罪了?!便┯H王親自開口,與他親近的禁軍已經上前準備拿下司徒律了。 “我看誰敢!”皇后這才明白,悌親王的這次宴會的目的根本不是對聞欣不利,而是要架空聞欣身邊的人,先是突然被抓回坐忘心齋的右之,再是借由蘇姬被發難了的陸基,現在是司徒律,真正忠心聞欣的人本就不多…… “皇后,大將軍是你親弟,哀家覺得這個時候你還是避嫌為好?!碧笠步K于開口了,目光咄咄,在她兒子的生命安全面前,誰都不可信,更何況是她一向看不順眼的皇后。 “大將軍為國有功,這是栽贓陷害!”司徒律此次回城帶的五百精兵也拔了刀。 “皇上!” “皇上!” “皇上!” 不同的聲音,不同深意的眼神,此刻全部聚焦到了因為這風云突變的一幕而愣住的聞欣身上,等待他的抉擇。聞欣努力使得自己穩住,站立于原地,不要因為這樣神展開一樣的打擊而仰過去。聞欣從很小開始就討厭做決斷,討厭不論怎么選擇都有可能是錯誤的決斷。 全場寂靜如死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望皇上早下決斷?!弊詈箝_口的竟然是司徒律。戎裝未退的大將軍跪在了皇上面前,放棄了全部的驕傲和自尊,只是在等待一句話,等待那句可以將他打入地獄,也可讓他升入天堂的話。 【“為帝者,言語重似千鈞,要謹言慎行?!薄?/br> 記憶里,學堂上,太傅在講為君之道。聞欣以為當時他根本就沒有用心聽,但在此時此刻那話卻該死的清晰。聞欣不知道什么是對的,什么又是錯的。 所有人都在注視著聞欣,那眼神如刀,深刻而又露骨,無聲的催促他早下決斷。 聞欣煞白了一張小臉,一如他空白的大腦。他張張口,卻發不出聲音,喉嚨干澀的就好像他已經很久未曾說過話。因為他不知道此時怎么說,怎么做,才能夠讓所有人都稱心如意。沉默和微笑是蘇太傅告訴聞欣最強大的兩項武器,微笑可以解決大部分的問題,沉默可以避免大部分的問題,但這兩項武器在此時卻都成為了點燃戰火的炸藥。 31、第五周目(十五) 那些聞欣不知道的事兒之悌親王篇。 “將大將軍拿下!”皇后代替猶豫不決的聞欣開了口。她當然是不會相信司徒律想要害死聞欣的,哪怕是說他有心要囚禁了聞欣這樣又那樣一百遍,她都能咬牙信了,但要說殺了聞欣,除非司徒律是別人假扮。 可在此時此刻她的處境也很尷尬,根本無法幫到司徒律。 現在擺在皇后面前的路有三條,要么陪著司徒律一起被拿下,要么避嫌,要么主動迎擊,先大義滅親,后再緩圖之。她的選擇是什么,還用說嗎? 司徒律不為所動的跪在地上,五百精兵慢慢向他靠攏,擋住了那些想要拿下他的禁軍。 “大將軍,你這是想要以勢壓人嗎?!”皇后瞇眼看著她的親弟弟,也算是在側面提醒他,現在不是硬氣的時候,真要是在眾目睽睽下真刀真槍的對上了,那就是把謀反的罪名坐實了,神仙難就。 猶如慢鏡頭班,司徒律緩緩抬頭,看著聞欣,一字一頓的言道:“臣,只要皇上一句話?!?/br> 司徒律當然知道這個時候他該乖乖束手就擒,等待皇后和手下想辦法幫他峰回路轉才是良策。但……突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就是如此沖動想要聽聞欣一句話。大概是這三年來他真的已經忍無可忍了,又或者是這次回京聞欣的變化太大,讓他措手不及。其實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要聽到什么答案才算滿意。 聞欣當下就想表示他相信阿律是不會想要刺殺他的,阿律是被陷害的,但大腦里卻不受控制的突然涌入了很多、很多他以為他根本不在意的話: 【要問,就去問你的好將軍吧!】 【大將軍早已心有所屬?!?/br> 【華都誰人不知,雪如姑娘就是大將軍的紅顏知己?!?/br> …… 最后的最后,聞欣穩定下了心神,很小聲的說:“我相信阿律?!边€是這樣說了啊……但腦中卻在想著,阿律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喜歡是一個叫雪如的女子,紅衣美男扮的就是雪如,雪如一月前突然找上了集慶班…… 咬咬牙,聞欣大聲開口:“朕相信司徒律是不會行刺的!“腦子里還是揮之不去的那些話,阿律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喜歡名伶雪如,紅衣美男扮的就是雪如…… “朕說,司徒大將軍是被陷害的!”聲音在顫抖,阿律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他喜歡雪如…… “誰也不許隨意污蔑大將軍!”阿律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全場嘩然,群臣交頭接耳,先是小聲議論,后來質疑聲就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有的時候皇權代表了一切,但有的時候皇權并不能決定人心。 不論大將軍司徒律是否有罪,他都應該像陸基一樣被拿下,而不是皇上一句話就可以輕易放過。人人都有腦子,人人都有耳朵,他們會想,皇上這樣任人唯親,甚至連自己的命都不珍惜,他們這樣為皇上擔憂又是為哪般?真是不值啊不值。 風涼話誰不會說,但又有誰看見了在聞欣喊出護駕時,司徒律是第一個動的,也許有人看見了,但他也會選擇無視,人們只會看見自己想要看見的,只會去質疑自己愿意質疑的。 這就是人心。 不能把他們想的太叵測,但也不能把他們想的太美好。 司徒律看著聞欣蒼白的面孔,充滿了不確定的眼神,長嘆一聲,再一次心甘情愿的沖聞欣拜倒,行三跪九拜禮,就像是在膜拜著他的信仰。大將軍擲地有聲的開口:“臣自請入天牢,以撫眾臣之心,待真相大白時,再還臣一個清白。臣相信,濁者自濁,清者自清,請圣上下旨?!?/br> 我怎么可能會想要讓你為難呢,笨蛋,我心目中的王永遠只有你,也只能是你。但既然無論如何你都做不好這個位置,那么…… 司徒律再睜開眼時,那里已經再沒有了彷徨,只有如寒鐵般的堅韌冷酷。 是夜,悌親王府,書房內。 悌親王一身伽羅色長袍,面容如玉,神色莫測,穩坐在燈火下,用手拿著竹簽挑動燭芯,這是他在想事情時的小癖好,同時這也代表著他的猶豫不決。 “王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謀臣藍田在一邊勸道。 悌親王對此全然不理,好像沒有聽見,也好像全都聽進去只是在思考了,他瞇眼盯著燭火,久久無法回神。 “您倒是說句話??!”藍田覺得他真的受夠了,本以為自己跟著的是個英明強大的主子,只是運氣差了點,誰曾想到這樣一個看似完美的主子也是有缺點的,其實有缺點也就算了,人嘛,誰沒有一二缺點呢,但他怎么就攤上了個缺點是愛好偶爾抽風的主子! 本來他們計劃的好好的,借由新年詩會,悌親王給皇上獻上特質的糖果,后宮中皇后的疑心病重,她肯定是要檢查糖果的,但其實糖果本身是沒毒的,皇后無論怎么查都不會查出問題。而按照皇后一貫的性格以及對于悌親王的防備,即便她查不出問題無法勸皇上不要吃,她也會想要借用別的辦法再以防萬一一下。 而這,就剛好中了他們的套。 他們早就得知了皇后手上有一張據傳是聞氏祖先中最傳奇的同安貴大長公主聞薇生流傳下的可以解百毒的方子,那方子是真的,他們千辛萬苦的搞到方子上的內容后試驗過的,但也在這樣的試驗中,偶然造出了一種看似平常但獨獨和那方子相生相克的粉末。如果把粉末和方子混合在一起服下,身體硬一些的人會扛過去,但身體弱的人則會因此造成致命傷害,并且全無中毒現象,只會讓人覺得是他的病情加重,最后因病去世。 這真的是一個以及之矛攻己之盾的再好不過的法子了,卻沒有想到,新年詩會上悌親王突然改了主意,說是沒有好時機獻上糖果,后來他也沒有如他承諾的那樣隔天去宮里再獻上,甚至將這個本來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的計劃硬生生的壓了下去。 如果僅僅是這樣,藍田也僅僅是可惜一下就算了,但……誰知道悌親王還會持續抽風的! 一計不成,藍田又生一計,又或者可以說是機會自己找上門來的,三年前名滿京城后突然消聲覓跡的殺手雪征突然答復了藍田兩年前發出的那封邀請函,他表示他不要重金酬謝,甚至他會進行以命抵命的刺殺方式,所求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拖司徒律下水。 藍田是不知道雪征和司徒律之間有什么過節,他只是很高興能雇到這么一個沒有任何后顧之憂,還能夠幫他們除掉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的殺手。 誰也不知道這位雪征是如何和名伶雪如聯系上的,只知道他最后真的成功扮作雪如進了宮。 刺殺卻在還沒有開始時失敗了,但幸好大概這位雪征真的和大將軍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也是有真本事,一句話沒說卻也如愿的拖了司徒律下水。 后來的事態發展更是十分完美,誰也不知道當時皇上是想到了什么,把蘇貴妃也發難了,但這是個好機會,悌親王的門人見縫插針的抓住了機會,就把陸基也順勢一并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