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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皇后面上露出一絲極其暢快的嘲諷,她對著帝王說道:“陛下,臣妾明白您的意思了,既然您這樣喜歡趙二小姐,臣妾明日就頒了懿旨到右相大人的府衙,您瞧瞧,是妃位合適,還是貴妃之位更合適?” 崇元帝聽了她的話,面上逐漸青黑起來,他怒氣沖沖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她果真一點兒也不在乎他,所以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要將趙淑納進宮來? 這樣的認知讓崇元帝心底有些不滿,在他心中,他可以允許自己冷落皇后,可卻不能容忍,皇后對他沒有半分尊重,這讓他覺得自己像個物件,被對方隨意擺弄。 沈皇后撫了撫衣袖上的折痕,平淡地說道:“陛下覺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本宮乏了,若是陛下想要后妃服侍,那就自便吧?!?/br> 內侍元喜瞧著帝后二人劍拔弩張,越來越充滿火藥味的場面,不由冒險出聲勸道:“陛下,奉天殿中還有大臣等著商議國事,此刻時候不早了?!?/br> 因著這句話,崇元帝才回過神來,他放不下那份羞恥心,索性冷冷看了沈皇后一眼,說道:“朕瞧著,趙淑是個好孩子,配太子綽綽有余,趙右相的嫡女,難道還不能勝任一個側妃之位?皇后莫要太偏心了?!?/br> 沈皇后紅潤的面上漸漸浮現出一抹蒼白,她冷冷笑道:“陛下,您身為人父,禛兒自出生到現在,您又付出過多少?如今輕而易舉想要插手他的婚事,有沒有問過,他愿不愿意?” 崇元帝被她頂撞,只覺得自己帝王的威嚴受到了挑戰,他也不知怎得,傷人的話脫口而出:“當年朕冊封皇后,也沒有人問過朕到底愿不愿意,他是朕的兒子,朕如何做不得主?” 話語只出口片刻,崇元帝自己也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話有多傷人,他張了張嘴,想要將話圓回來,可瞧見皇后那張冷冰冰的臉,便什么話也說不出口了。 元喜眼瞧著兩人又要起爭執,他用衣角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冷汗,磕磕絆絆地說道:“陛下……,幾位大臣該等急了?!?/br> 沈皇后一片怔愣,她以為自己瞧不清那人的嘴臉,就不會傷心難過,但此刻那句“愿不愿意”仍舊觸痛了她的心扉。 皇帝的委屈,尚且還有其他人可以撫慰,可她的委屈呢?又何嘗有人問過她愿不愿意?! 崇元帝的目光落在皇后失落的面龐上,他更加煩躁了,目光游離了片刻,丟下一句“皇后自己心里該有數”,便甩袖離開了。 元喜向沈皇后告了一聲罪,便匆匆跟在帝王身后去了。 崇元帝腦子里一片紛亂,他那日問了趙貴妃當年之事,可趙貴妃所描述的場景,的確同當時的場景一模一樣。 許是他這些日子太過憂慮春闈之事,生了幻覺,沈應如這樣心腸冷硬的女的人,又怎么會去救一個不相干的人。 想到這兒,他便將那場夢境從腦海中揮去,再不作他想了。 朝云瞧著主子的模樣,心中也不好受,她低聲勸道:“娘娘,您明明知道陛下的脾氣,您越是硬著來,陛下只會越生氣,您為何不將太子側妃之事壓下,稍后再做打算呢?” 沈皇后面上愈發堅定了,她捏緊了手中的帕子,低聲說道:“當年本宮讓步了,可是代價依舊慘重,從那時起本宮就明白,在皇帝面前讓步,不僅不會緩和事態,還會留給他再踩你一腳的機會?!?/br> 朝云嘆了一聲氣,說道:“娘娘,您這又是何苦呢?” 沈皇后聞言,面上露出一抹苦笑,對啊,她這是何苦呢? 她只是不愿自己的孩子再走上同樣的道路,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過互相折磨的一輩子罷了。 沈皇后瞧著落日余暉下威嚴蒼茫的皇城,漸漸陷入了回憶,從午門到太和殿那條長長的道路,大概是她這輩子走過最漫長,也最痛苦的道路,她只希望,將來禛兒在太和殿前迎接他的皇后時,是快樂的,欣喜的,沒有后顧之憂的。 她所失去的,惟愿她的孩子能全部擁有,她這一生之所求,僅此而已。 * 昌平伯府內燈火稀落,一片寂靜,因著府中日漸堆積的債務,李老夫人不得不遣散了下人。 當年煊赫一時的侯府,到了如今,竟露出這般破敗的光景,真叫人唏噓不已。 倒是仍舊有幾個忠仆念在與舊主的情分上不肯離開,一個人做著三個人的活計,一時間但是沒讓伯府出了亂子,只這些日子討債的人再三上門,府里但凡值錢些的物件早就被搜羅走了,每每到了用銀錢的地方,便格外頭疼。 這廂又到了該出去采買的時候,李老夫人身邊的胡婆子不禁頭疼了幾分,她踏著小徑匆匆往仁壽堂里去了,想要與老夫人商討出解決之道來,再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 雖然伯府如今的確破落,可但凡有底子的人家,總會在發達的時候備著些銀錢,以防將來有個三災五難的不能周濟,她瞧著這位李老夫人從前又素來善于經營,總不該真的一點防備也沒有。 李老夫人的仁壽堂原先該是這府里頂頂華貴的所在,但如今也是一片空寂,堂堂一位誥命夫人,所居之處竟然除了一方木桌,便只余一處床榻。 她點了燈,正在桐木桌上舉杯小酌,盈盈的燭光落在這位老婦人溝壑縱橫的臉上,倒映出許多人世疾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