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我幫你贏?!?/br> 什、什么? 赫諷被林深的一雙眼奪走呼吸,那雙總是沉靜淡然的雙眸,此時好像在燃燒,有看不見的火焰隱藏在里面。 “我幫你贏了赫野,然后你隨我一起回去?!?/br> 林深的表情是從所未有的認真,被這樣看著的赫諷,突然覺得一陣慌張。 “回、回去做什么?” “如你所說,山上不能少了守林人。所以你也不能離開,我們的合約還沒有到期?!?/br> 他們當時定下雇工協議的時候,有約定期限嗎?這邊赫諷還在想著,林深已經悄然松開了他的手,站起身,在衣兜里掏著什么。 當看到林深拿出一枚小小的石子放在自己眼前,赫諷困惑了。 “這是什么?” “一個秘密?!绷稚钫f,“還沒有解開的迷?!?/br> 說著,他將石子放在桌上,用手旋轉起來。那近半透明的石質,在夕陽下反射出不一樣的色彩,折射出的光芒映在白色墻壁上,夢幻,迷離。 有一些的不真實。 它被磨的光滑圓潤,似乎曾經被人無數次放在手心愛撫,視如珍寶。而曾經如此珍視它的那個人,現在又在哪里?是已經化為記憶的飛煙,還是消逝在茫茫人海中? 誰會知道? 窗外,夕陽殘留最后一抹色彩,苦苦掙扎不愿離開。 而在那被人忽視的廣場一角,突然落下一道人影,籠罩在那堆煙灰上方。此時,貢香已燃盡,只留下一縷青煙徐徐飄向天空。 來人看著被挖掘過的香灰,估摸著里面那件丟失的東西,突然輕笑起來。 他露出好看的笑容,微瞇起眼睛里,卻透露著讓人害怕的情感。 “好戲開場了?!?/br> 68、兇手 涂高高是一個很奇怪的女孩,非常奇怪。 有人說她孤僻,有人說她太過自以為是,也有人說她是一個得不到糖的小孩,索性將糖罐給扔碎,但是在所有人眼里有一點是共同的,他們都認為她愚蠢。 在學校,涂高高都是一個太格格不入的人。無論是她的缺心眼,還是對周圍人排斥自己的不以為然,她一點都沒有掩飾,這樣反倒激起了周圍人對她的敵意。 要說為什么討厭涂高高,最開始的原因已經沒有人記得。只是隨著流言越傳越廣,傳出了很多關于她風言風語,漸漸地涂高高在學校里就成了最不受歡迎的那一類人。 學生是一個帶些天真的群體,他們討厭一個人是不需要太多理由的,只要一個謠言,一句話,對方一個讓你看著不順眼的舉動即可。 而涂高高,就成了這樣的眾矢之的,或者說成了校園生活的犧牲品——每個學校都必須要有一個風云人物,同樣,也總得有一個被眾人踩在腳下的墊腳石。她就是這塊墊腳石。 同班人的無視,教師的漠視,陌生人的冷漠,涂高高都已經習以為然了,甚至在心里,她將這些人的舉動全部當做可笑的笑話看待,有時候也會拿來自娛自樂一番。 然而有這樣一個人,涂高高卻無法忽視,也總是忍不住去注意到。 那是一次體育課上,她被同組的女生“不小心”用球砸到臉上,聽著對方陰陽怪氣的致歉聲,涂高高沖對方一呲牙,伸手擦去臉上的灰,完全不顧周圍人難看的神色,徑自走開了,將那虛偽的道歉也拋之腦后。 就在她一個人站在角落的水池旁清洗臉上的擦傷時,卻感覺到背后有人走了過來。 “你不該那樣無視他們?!?/br> 涂高高抬起頭,看到站在附近的一個男生,他叫什么名字她一時想不起來,只依稀記得很是眼熟,應該是同班的學生。涂高高沒有理會他,這個男生卻自顧自地繼續說著。 “他們那樣對你,其實你只需要稍微示弱一下,那些人目的達到了,就不會再變本加厲……” “憑什么?” 涂高高用力地關緊水龍頭,吱呀一聲,最后一滴水從里面流出。 “我為什么要假惺惺地去討好他們?他們滿不滿意關我什么事?” 那男生一愣。 “但是你這樣,不辛苦嗎?” “辛苦啊?!蓖扛吒呃硭斎坏鼗兀骸拔矣植皇枪陋毎Y患者,當然也不是生來就喜歡一個人的,但是你要叫我去討好他們,我做不到?!?/br> 男生皺起好看的眉,“什么叫討好,這是同學間的友好相處?!?/br> “友好相處?”涂高高看著他,她想起這男生是誰了。學校的優秀學生,老師眼中的天之驕子,最難得的是他在學生中的口碑也很好,真可謂是八面玲瓏。 “像你那樣無論和誰說話,都是笑臉相迎,不管心里愿不愿意,都先顧忌別人的面子,連自己的心意都顧不了,不累嗎?對厭的人不敢表現出討厭,對喜歡的人不敢表現出喜歡,這樣有什么意思?”涂高高擦干凈臉,感受著臉上擦傷被水淋濕的刺激與痛感,覺得頗有幾分快意。 “過這種生活,到最后恐怕你連自己會不會痛都不知道了?!?/br> 那次簡短的交談就這樣不歡而散,之后,涂高高也沒什么和那男生繼續交流的機會,因為他們完全是生活在兩個世界的人??墒峭扛吒吲紶?,會去注意到那個人。這樣一來,漸漸地她發現了平常沒有注意到的事情。 在班上的人排擠她的時候,那個男生從來不會參與;當別人討論及她的流言蜚語時,他也顯露出沒興趣的樣子。偶爾,兩個人的視線會對撞上,涂高高朝對方裂開嘴,露出一個略帶挑釁意味的笑容。而他,只能無奈地撇過頭去,涂高高每每都看得大樂。 她察覺出這個男生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這個人不會把她當做禍水,不會聽信別人的話對她產生誤解,甚至有時候涂高高想,也許他們可以做朋友。 然而這樣的念頭才剛剛興起,就被人無情地打碎了。涂高高被班上的女生堵住了,這本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但是那天的氣氛卻有點不一樣。 “涂高高?”為首的一個女生看和她,那目光就像在俯視一只蠕蟲?!澳阕罱遣皇翘砸詾槭?,不清楚自己的分量?” “有嗎?”涂高高不以為意地笑,“我不覺得啊?!?/br> “就知道嘴賤?!睂Ψ嚼淅湟恍?,幾個女生把她圍在教室中間,不留空隙。 “我們不管你在外面是怎么勾搭男人,但是這里是學校,麻煩把你的sao勁收斂點,不要隨便出來勾引人!”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sao勁,要不你示范一下?”涂高高對著對方笑,道:“你一定學的很像?!?/br> “你——!” 在涂高高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耳光迎面打上來。女生們瘋狂地扭打在一起,涂高高也不甘示弱地回擊,腳踹,拳毆,幾個人扭在一塊,拉頭發扯衣服,身上青一塊紫一塊。 教室門卻在這時被推了開,一個人突然走了進來,所有女生都頓住,那個闖進來的人也顯然有些錯愕。 “你們……在干什么?”說到最后時,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涂高高的眼睛看到是這個男生,眼睛一瞬間亮了一亮,她想這個人,也許他是愿意幫自己一把的。 看到被女生圍在中間的涂高高,那男生明顯也猶豫了一下,似乎在想該如何行動。 “你不要來多管閑事?!睘槭椎呐爸拿?,阻止道:“為什么你老是要袒護她,難道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兩人都是一頓,顯然被某個詞給鎮住了。 “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爸爸是個殘廢,她mama是下賤的□,她這樣的人,你也敢喜歡!” “這么多人,你喜歡誰不好,為什么要喜歡涂高高,為什么是她?!” “你看上她哪一點了?難道你也是和她一樣,其實心底都在瞧不起我們……” 女生越說越激動,到最后似乎都有點歇斯底里了。涂高高卻是冷靜下來了,她看著那女生,突然明白了她為何會來找自己的茬,其實也是個可憐的家伙,不是嗎? 不過她現在不管這點,她看著那個男生,想要知道他會怎么回答。 她想,哪怕他說不喜歡,她也覺得沒什么,只是想聽到一個答案。然而過了很久,那男生的手漸漸地垂到身側。他看著她們,只是說了一句話。 “不要再做這些無聊的事?!闭f完,這個人就離開了教室,沒有再看涂高高一眼,就像是在避諱著什么。 那一秒,涂高高聽到了心中某樣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天,也許是受到男生離開時留下的一句無聊的影響,女生們沒有再為難她,從那以后不知道為什么,來找她麻煩的人也變少了。但是涂高高卻沒有覺得松了口氣,她甚至覺得有些堵得慌。因為那個男生不再看她一眼,不再和她有交流,有好幾次涂高高欲言又止,卻被對方躲開了。 這時候她才明白,這個她認為可以成為朋友的人,雖然他沒有厭惡過她,沒有和別人一起欺負過她,但是他也沒有幫她說過一句好話,沒有為她辯解過一句,甚至也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和她有過交流。 他沒有和別人一起厭惡她,但是也沒有接受她。她以為能成為朋友的人,卻只不過是一個躲在人群中,明明清醒卻假裝糊涂的膽小鬼。 從那以后,涂高高在學校里成了隱形人,沒有人欺負她,所有人都當她不存在。但是,原本堅強得無視周圍人的欺負,樂天派的涂高高,漸漸地卻像變了一個人,她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少說話。她似乎沒有朋友,也不會有朋友,除了…… 啪嗒,石子掉落在地。 “喂,赫野!” 時光輾轉,涂高高從過去的回憶中回過神來,撿起從手中脫落的小小石子。站在她身后的,是某個認識了已經有月余的朋友。 “其實我剛才說有個喜歡我的男生是騙你的,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個膽小鬼?!?/br> “膽小鬼?” “明明和我一樣能看出別人的虛情假意,卻還陪他們演戲。害怕脫離群體,不是膽小鬼是什么?”涂高高扔著手中的石子,看著那血一樣的紋路?!捌鋵嵑髞砦艺宜?,不是想追問他什么,只是想告訴他一件事……” 女孩把石子緊緊握在手心,眼中流露微黯的神采。 爸爸雖然受了傷,但是他每天都不放棄地做復建想要再站起來。mama也不是□,她在夜總會上班,卻是辛辛苦苦地工作來養活家里。 她只是想跟他說清這件事。 我不是異類,也不是異端,我的家人沒有那么不堪。她只是想澄清一個事實,卻被人避之不及,連個機會都不給。 這是為什么呢?是因為周圍的人都在這么說她嗎?因為她是別人口里的壞女孩嗎?因為和她扯上關系,就會被打上不良的標簽嗎? 涂高高心底萌芽的一絲希冀悄然破碎,她突然看清了這個世界。它還是和以前一樣,用膚淺的眼光來看事物,用簡單的外表去區分好壞,卻根本不去管在原因之下、在外表之下,還潛藏著什么。 一個□,也許她是只是為了養家糊口,她也有所愛的人。 一個乞丐,或許他也有過成功,也曾經有過風光。 一個失敗者,沒有人看見他追逐夢想的心,卻只看到了他的潦倒。 他們嘲笑她的墮落,嘲笑他的不堪,嘲笑他的貧窮,如此理所當然。 這個世界,簡單,粗暴,殘忍,扼殺了多少掙扎著想要從黑暗中逃出的人。 “為什么這樣呢?”涂高高自言自語。 赫野看著陷入沉思中的涂高高,看著這個原本還很活潑有朝氣的女孩,漸漸地走向某個深淵。他見證著這個女孩逐漸被這個冥頑的社會□的整個過程,此刻,他露出滿意的笑容,像是在等待果實豐收的農人。 “因為就是這樣啊?!焙找盎卮穑骸翱辞灞澈蟮恼嫦鄷屓藗冮_始害怕,開始懷疑。但是簡單地去評價表面的好壞,卻是再輕松不過?!?/br> 失敗的人失敗,是因為他野心大,因為他沒用。 墮落的人墮落,是因為他沒有自制力,太過軟弱。 就像自殺的人一樣,人們會去譴責他們的逃避,譴責他們的放棄,嘲笑他們的不堅持,卻沒有人去認真想想——為什么?為什么他要去自殺?——是什么?是什么把他逼迫到不得不放棄生命? 造成這一切的兇手,究竟是誰? “也許仔細思考后,他們會發現——”赫野微微一笑,“其實每個人都是兇手?!?/br> 給失敗者嘲笑的人是兇手,踩著他們上位的人是兇手,冷漠無視的人是兇手,看熱鬧的人是兇手,活得開心不了解他們痛苦的人是兇手,故作輕松地想著如果是我,就一定不會怎樣怎樣的人,也是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