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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對于她的到來沒有太多的疑惑。她似乎有點兒累,抬起的雙眼往下耷拉了,好一會兒才又吃力地抬起,那一雙枯瘦的手緩緩端起桌上的茶壺倒出一杯茶,隨后將茶杯推在莊歡面前。 茶很燙,冒出的白霧在莊歡眼前縈繞不斷。莊歡落座在床上小桌的對面,透過朦朧的白汽,她清楚地看到,外婆的目光一如以往那般的和藹與包容,不像是……其他的東西化作外婆的模樣來欺騙她的。 莊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心中對于外婆此時的老態感到疑惑,這夢里的變化居然這么大。 不待莊歡開口說話,對面的外婆先一步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莊歡不急著回答,她揚了揚眉,反問道:“您又怎么知道是我?” 聽著她似是質疑的語氣,外婆笑了起來,那雙注視著莊歡的眼里帶著慈愛,嘶啞的聲音也有了些爽朗的味道,“自家的孫女我又怎么會不認識?”外婆沒有再糾結這些事情,她很快入了正題,“這次過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實不相瞞,我的確遇到了一個麻煩?!鼻f歡抿了一口微燙的茶水,將茶杯擱在桌上,緩緩道,“我遇到了一只厲鬼?!?/br> “厲鬼?”外婆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她垂下眼,微微顫抖的右手掐指算了一通,卻什么也算不出來。她看向莊歡,問道,“你可知那厲鬼的來歷?” “毫無頭緒?!鼻f歡搖了搖頭,她盤腿在炕上坐好了,回道,“不過說來也奇怪,那厲鬼纏上我很長一段日子,卻一直對我下過手?!彪m然說跟他相處冷得慌,可從沒對她有過其他實質性的傷害。 盡管如此,她的心還是放松不下來。外婆遲遲沒有回答,莊歡抬眼面對著外婆的注視,好半晌,外婆輕嘆出一口氣,“它并非是不對你下手,而是……還未到時機?!?/br> 未到時機? 莊歡眉頭一皺,心里陡然冷了下來,她在床榻上坐端正了,問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你命屬陰格,本是招鬼的體質——這段日子以來,你可有在身邊見過其他的鬼?” 在路邊上她還會遇到其他鬼魂,但在她家里卻從未見到過。聽上次云鶴所言,說是厲鬼的怨氣重,嚇走了那些鬼怪,而如今聽外婆這一說,莊歡的心里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想法。她理了理思路,低聲道:“您的意思是,那只厲鬼實際上是將我當作引子,把所有受我吸引而來的鬼魂給吞噬了?” 所以慘死鬼才會不怕辟邪符,甚至那些生前的傷口都在慢慢恢復。 外婆輕輕點下了頭,語氣深沉:“這等厲鬼含冤而死,對人不會抱有善意。要是哪一天你對它沒了用處,最后它會做些什么,外婆也估摸不到?!?/br> 更何況,這一個夢里的外婆不可能來到現實收了它。那她以后怎么辦? 莊歡的眉頭皺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醒來之后,要以什么態度去面對那只漸漸強大起來的慘死鬼。 莊歡沉默許久,茶杯里的茶水也漸漸轉涼。 “你在哪兒遇到它的?”外婆打斷了兩人的沉默。 莊歡一想,道:“據它說是在馬路邊?!?/br> “可知道它的來歷?” 那只鬼面容丑陋,她連它是誰都不知道,又怎么會知道它的來歷? 莊歡搖了搖頭,對于慘死鬼的身份,她確實是什么也不清楚。 外婆又問:“那你有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 莊歡仔細地再想了想,原主短短二十年的人生普普通通,為人也算得上老實和膽小,別說傷害人了,連得罪人她也不敢去做。莊歡道:“沒有?!?/br> “那就怪了。既然你素未招惹過它,那只厲鬼又怎么會纏上你?”外婆皺起眉,“莫不是你漏了什么細節?” 要說漏了的細節…… 莊歡輕捏了捏下巴,的確是有兩件事,只不過她從來沒想過把它們聯系在一起。莊歡道:“在遇到它之后,我還遇到了另一件怪事——我開始做一個夢?!?/br> “什么夢?” “一個關于過去的夢。但是夢里所發生的一切都是因另一個陌生人而起?!鼻f歡輕輕看了一眼大門外,木門微擋,看不到院子里的周迭,她收回了目光,淡然地注視著對面的老人,“我一直懷疑這不是屬于我的夢,而是那個人所編織出來的,為了試探,才讓他來到這個只有我知道的地方?!?/br> 外婆的容貌跟記憶里的一模一樣,只不過蒼老許多。莊歡喝了一口冷茶水,道:“您說,我該相信此時的您是真實的嗎?” 外婆沉默了下來,許久,她才緩緩開口:“夢里不知身是客,你——” 外婆的聲音突的一卡。 莊歡注視著外婆的瞳孔一凝,意識到有什么關鍵的東西就要破土而出,她的心繃緊了,手里捏著的茶杯也漸漸凝聚起了霜層。然而,外婆的面容正以可見的速度灰白下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只剩下氣音,像是被誰用力掐住了喉嚨,神色之間顯露著痛苦:“反客……為主……” 反客為主? 外婆的話語戛然而止,她的頭立時歪向一側。 莊歡一動不動地注意著對面的動靜,等到對面的外婆緩緩抬正了腦袋看她時,那一雙渾濁的瞳孔擴散,里面是一片空洞與呆滯,嗓音也帶著機械化的味道:“我困了,你走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