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賀蘭松不僅沒死,反而漸漸的退了熱,咳血也止住了,葛院判回報是將愈之兆,衛明晅龍顏大悅,命太醫院將救人之方謄抄下來,送到染疫疾的各州府縣,請醫官們據此辯證,斟酌用藥。 半月后,賀蘭松疫疾痊愈,各地的疫情也明顯緩解,更漸有治愈之人,再過半月,基本再無新染疾者。僥幸存活的百姓各個喜極而泣,紛紛燒紙錢送瘟神。 三月初,這場震蕩衛朝的瘟疫終于散去,江城百姓幾無存活,潛州等地亦是死傷過萬,御醫院的院判院使們殉職者三十四人,衛明晅沉痛之余,重賞御醫院,追封以身試藥的黃院使為忠義伯,疫情嚴重城池皆免賦稅,發給糧食,以供休養生息。 三月中旬,衛明晅親往涼西行宮接兩宮太后回京,聽聞有嬪妃在行宮中不能盡心伺候,違背懿旨,途中便被衛明晅處置了。 衛明晅說到做到,大年初二那天就撤了賀蘭松的戶部尚書一職,所以他只好賦閑在家,老老實實的養了兩個月的病,順帶著陪自己剛出生的寶貝兒子。 衛明晅在宮中聽說嚴氏生子的時候,很是愣了一會,對著正在喝茶的衛政和道:“瑾言才成親八月,這,孩子是早產么?” 衛政和無比同情的看了自家陛下一眼,小心翼翼的道:“皇上,御醫們言道是足月生產,那孩子生下來足有七斤重?!?/br> 衛明晅不信,嗤笑道:“怎么可能?就算他們成親,成親當月便有孕,也不過七八個月的光景?!彼闹衅鋵嵰灿幸蓡?,當日在惠武王舊宅見到嚴顏時就覺得古怪了,不過那時擔憂賀蘭松病情,也沒心思去看他媳婦肚子到底有多大。 衛政和嘆道:“皇上,瑾言是奉子成婚,若非如此,也不會那么著急的要娶親,三書六聘都未走全?!?/br> 衛明晅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你說什么?奉子成婚?” 衛政和點了點頭。 衛明晅一陣氣悶,如果孩子足月,那這二人是去年五六月份便有了肌膚之親,也就是賀蘭松剛離了靜和園不久,他憤憤的道:“文人風流浪蕩,可真是沒說錯?!?/br> 衛政和奇道:“皇上為何如此生氣?” 衛明晅氣道:“我還不該生氣么,他竟背著我和別的女子親近?!?/br> 衛政和無奈道:“皇上,臣有句大逆不道的話要說?!?/br> “說吧,恕你無罪?!?/br> 衛政和正色道:“皇上,您是君王,瑾言在您身邊時,自當為您守身,可既然兩下里說開了,您許他離了靜和園,就是自由之身。無論他做什么,陛下都不該怪罪。何況嚴氏是他舊日好友,現下琴瑟和諧,難道不是陛下所期么?皇上您后宮佳麗無數,子女眾多,當日瑾言可有抱怨過什么?臣僭越了,請陛下恕罪?!?/br> 衛明晅被說的滿面通紅,這些道理他自然都曉得,可,可去年分開之時,他難過的不食不睡,連奏疏都堆了好幾日,他賀蘭松怎么就能毫無心腸的轉頭去找旁的女子,自己現下還為他守著,難道就是個笑話么? 他悔了,當初他本就是不愿意的。 “皇上?!毙l政和繼續勸道:“前塵已了,您還是忘了瑾言吧?!彼x上是太后養子,衛明晅兄長,向來敬愛這個弟弟,眼見他但凡遇到賀蘭松的事情便要失了分寸,如頑童般無理取鬧,也是為他憂心,因此不免多說了兩句。 衛明晅幾番要發怒,終究還是忍住了,他按捺著心中不適,問道:“瑾言如何了?” 衛政和狠心的道:“早就將養好了身子,夫妻和樂,佳兒繞膝,老大人也甚感欣慰?!?/br> 衛明晅幾乎氣破了肚皮,怪不得他臨死前也不肯給自己個好臉色,原來是夫妻恩愛甚篤,不愿背叛妻兒,好啊,自己倒成了強人所難的惡人了。 “朕撤了他的戶部尚書,他怎么說的?” 衛政和道:“瑾言說多謝皇上體恤,說是等孩子再大些,要帶著妻兒去江南看看風景?!?/br> 衛明晅到底沒忍住,啪的一聲拍在桌案上道:“他敢?!?/br> 衛政和硬著頭皮道:“他為何不敢,現下他無官一身輕,正好出門游覽一番,也算是調養身子?!?/br> 衛明晅冷笑道:“他是朝廷官員?!?/br> “他已不是了?!?/br> “他是,工部侍郎出缺,正好給他留著,讓他在家候旨吧?!?/br> 衛政和當真覺得恒光帝是無理取鬧,朝廷的官職和法度到了賀蘭松面前簡直就是兒戲,無緣無故罷了人家的戶部尚書,現下又官降一品,封做工部侍郎,實在是胡鬧至極,但他不是賀蘭松,不敢深勸,只好道:“皇上,您若非要如此,太后娘娘該說話了?!?/br> 衛明晅冷笑道:“怎么,你是太后的好兒子,現下又成了佳婿,便事事都向著母后,不將朕放在眼中了?!?/br> 衛政和忙起身請罪,賠笑道:“皇上,您不能因著瑾言遷怒于我呀,臣可是無辜的?!?/br> 衛明晅看衛政和嬉皮笑臉的求饒,怒氣不由的去了幾分,擺手道:“行了,去看看母后吧,別在這里礙眼?!?/br> 衛政和笑道:“那臣告辭了?!?/br> “等等?!毙l明晅叫住衛政和道:“咱們三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朕問你,你是向著我,還是瑾言?” 衛政和為難了,對著孩子氣的恒光帝猶豫了半晌,便道:“臣以為,皇上既然心中有賀蘭松,臣向著瑾言,就是向著陛下?!?/br> “朕就不該多余問你這一句?!?/br> “呵呵,臣告辭?!毙l政和出了御書房,心中暗道,瑾言吶,對不住,皇上是八頭牛也拉不回來,這輩子,就是跟你杠上了。 為著嚴氏生子的事,衛明晅數日都不開臉,早朝之上,眾臣皆是小心翼翼的應對,生怕出了什么岔子,被借機發落。好在恒光帝就是臉色差些,旁的也不曾苛責。 因賀蘭松患病,戶部諸事皆暫由許林敏掌管,不日衛明晅下旨,擢其為戶部尚書,責令百姓種植番薯和番麥,一應事宜,皆由戶部統領。 賀蘭松因助移民墾荒,整理戶口冊籍,招撫安置流民,抑制豪紳侵吞土地,調劑余缺,權量市價,督導漕運,疫期更是深入險地,不幸染疫,故令擢入內閣,兼任工部侍郎。 賀蘭松不過二十四歲,便入了內閣,且還兼著工部的實職,實是前所未見,不知叫多少人紅了眼。眾臣皆知衛明晅寵信賀蘭松,仔細想來,倒也不足為奇,何況圣旨所言皆是實情,戶部由里到外的腐爛,若非賀蘭松初生牛犢,仗著衛明晅扶持,大刀闊斧的革新,只怕也難有今日光景。因此諸人雖小聲議論,卻又毫無指摘之處,畢竟人家再年輕也做過太子太傅和戶部尚書了,再說從前沒有內閣,更無人說須得長了胡須才能入閣。只是可憐了工部尚書,這么一位侍郎大人在他手底下做事,輕不得也重不得,實在叫人忐忑憂心。 朝廷結黨,六部之中禮部和戶部向來和江衍交好,但江衍被貶,戶部尚書胡君全貪墨事敗身死,江衍一黨已是名存實亡。余下的吏部和刑部是賀蘭靖一黨,兵部卻依附于黃易捷,只有工部,算是個獨善其身的。 工部尚書楊玉信年過五旬,是從翰林院步步爬出來的,一級一級的升遷,安分守己,游刃于兩黨中間,是個粗中有細的“老實人”。 對于皇上這位新寵,楊玉信自然是不敢輕易得罪的,但若叫他存心去巴結,卻也舍不得這張老臉,想當日,賀蘭松被御賜為戶部侍郎后,從未去上任,過了沒幾個月,戶部尚書便被革職抄家,他卻取而代之,這其中緣由,實在是不可深思啊。若是這次賀蘭松再不接旨,那自己是不是要提前致仕呢? 楊玉信越想越怕,連媳婦做的紅燒rou都沒了興致,對著那盤五花rou,暗道,這可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啊。 難伺候的賀蘭松這次倒沒在擺架子撂臉子,第二日便走馬上任了,先來到楊玉信處磕頭見禮,又謙遜客套的表示自己才疏學淺,若有不當失職之處,請老大人海涵恕罪。 楊玉信受寵若驚,親自將人扶了起來,溫聲問道:“小賀蘭大人,今日內閣不議事?” 賀蘭松臉上一紅,隨即道:“近日朝中無大事,下了早朝便來衙門了?!?/br> 楊玉信道:“原來如此?!彼碇毾肓讼?,便親自將工部素日所忙說了個大概,又叫了個管事的帶著他去逛了逛衙門。 賀蘭松受教,到了謝離去。 楊玉信暗自松了口氣,將要致仕請辭的奏章又藏了起來。 ※※※※※※※※※※※※※※※※※※※※ 賀蘭松:換個衙門試試。 楊尚書:現在就是很慌,很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