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二日過午后,衛政和仍來尋賀蘭松說話,除了聊些趣聞軼事,便要與那些舊友們出門尋歡,甚至邀賀蘭松去他府上住兩日。 () 賀蘭松一一回絕了,等衛政和第三次來的時候,他終于忍不住問道:“衛兄,可是皇上請你來的?” () 衛政和一愣,遮掩了半日,卻實在編不出好說辭,只好推諉道:“你忘了咱們當初騎馬縱酒的好日子?我這不是怕你氣悶?!?/br> () 賀蘭松向內室一指,道:“才剛馮盡忠大人來過,這幾日皇上送的東西,我房中已然堆不下了,奇技巧yin者無數,我怎會氣悶?!?/br> 衛政和顧左右而言他,只道:“那些玩意有什么好玩?” “你等等?!辟R蘭松站起來,去案幾上翻出一封信,展到衛政和面前去,右手一指,道:“聞聽相思塢有新棋譜,卿若無趣,可去一觀??偛粫切l兄和皇上曾同去相思塢?” () “……” () 賀蘭松冷笑,去年他曾在相思塢和蔡寧先生下過兩盤棋,衛明晅為此大為光火,只因那蔡寧先生是龍陽之興,整整晾了賀蘭松兩日,此后他就是再手癢,也不敢踏進相思塢一步,衛明晅知他心思,若非出了大事,怎會讓他去那里散心透氣。 衛政和無奈,只好道:“是皇上怕你氣悶?!?/br> 賀蘭松苦笑道:“衛兄有苦衷,我不問了就是?!?/br> 衛政和頓足道:“哎呀,是皇上有苦處?!?/br> 賀蘭松嘆道:“我知道他有苦不能言,他總是為了我好的?!?/br> 衛政和于心不忍,大聲道:“好,我不幫著皇上欺瞞你了,再過兩日,就是我不說,你也會知曉的?!?/br> 賀蘭松心中一個哆嗦,反而有些不敢聽,但卻仍道:“多謝衛兄告知?!?/br> 衛政和將事情前后思量個遍,決定還是從頭說起,“半月前,詹先王派使者來朝,說道益安王伙同北境人謀逆造反?!?/br> 賀蘭松大驚,啪的一聲拍在案上,道:“益安王真是膽大妄為,竟敢和北境人私下勾結,這,真是亂臣賊子?!?/br> 衛政和附和道:“正是,誰說不是呢。這些藩王眼里只有金銀美人,哪有半分人臣之心,更何曾念過家國大義?;噬洗姘餐醺缸雍纹淙屎?,這狼心狗肺的父子倆竟然敢如此犯上欺君,當真是豬狗不如?!?/br> 賀蘭松擺手道:“衛兄,先不急著罵人。詹先王為何會知曉益安王謀逆,又怎會千里迢迢的來京告狀?!?/br> 衛政和喝了口水道:“瑾言不妨猜上一猜?” 賀蘭松嗤笑道:“諸藩王早有不臣之心,怕是與虎謀皮不成,吃了大虧?!?/br> 衛政和拍腿道:“哈哈,是,皇上也說道,這兩伙人怕是分贓不均,賊喊捉賊。詹先王想來是沒占到便宜,索性便來壞事?!?/br> 賀蘭松凝眉沉思,衛國連年戰亂,民不聊生,國庫空虛,因此衛明晅從不愿起戰事,他曾言道,終恒光一朝,不興戰事,與民休息??墒翘觳凰烊嗽?,他想做的事,為何總是不能成。 “仗是不能打的?!辟R蘭松攥緊了衣袖,嘆道:“皇上可有妙策?” 衛政和試探著問道:“瑾言,你通曉國事,你覺得此時該當如何?” () 賀蘭松道:“既然不能打,只好示弱安撫。諸藩王是不義之師,若能和北境人里應外合,出其不意之下,或有可乘之機,但現下事情敗露,多半是成不了氣候的,陛下若是下旨恩撫,想來他們暫時不敢再起謀逆之心?!?/br> () 衛政和擊掌道:“此乃真知灼見,內閣也是這樣奏呈的?!彼U著賀蘭松的面色,小聲道:“陛下難壞了,瑾言,你能不和陛下置氣么?” () “衛兄,你還瞞著我什么?”賀蘭松越聽越糊涂,若單是此事,衛明晅何必遣衛政和來給他解悶。 衛政和喉頭滾動,小心翼翼的道:“皇上恩賞了兩位藩王,賜珠玉糧草,加封詹先王長子為郡王,還有?!?/br> “還有什么?” “詹先王為其長子求娶公主,當朝無適齡者,皇上冊封了兩位郡主去和親?!?/br> 賀蘭松一愕,隨即又覺悵然,自先帝至今,不知往諸藩王那里送了多少公主,這本是男兒報國之時,卻推了無數的弱女子去那火坑,衛明晅心底只怕是窩囊透了。 “瑾言?!毙l政和躊躇半晌方道:“還有?!?/br> 賀蘭松皺眉道:“還有?詹先王未免也欺人太甚了,難道他還敢要兵馬要糧草?” 衛政和狠了狠心道:“不是。詹先王的使者帶了他的兩個女兒來京?!?/br> “什么?”賀蘭松一時沒聽懂。 () “兩個郡主,正當妙齡?!毙l政和說的隱晦。 () 賀蘭松豁然起身,滔天的怒意席卷而來,他向前一推,將案幾上的茶盞器具摔了個稀碎。 衛政和立刻跳起身來,跌足嘆道:“你和陛下當真是一般的脾氣,他在朝堂上踢翻了玉案,你也,先消消氣?!?/br> 賀蘭松渾身震顫,氣的眼眶發紅,渾然沒聽到衛政和的勸誡,啞聲道:“他們竟然敢逼皇上納妃?他們竟如此折辱陛下?!?/br> 堂堂天子,竟被逼得如此地步,賀蘭松替衛明晅覺得羞辱和憤懣。 衛政和兩手放到賀蘭松肩上,勸道:“瑾言,你當體諒陛下,他兩日兩夜不曾安枕了。怕你聽到風聲傷懷,這才叫我來勸勸你?!?/br> “勸我?皇上約莫自己不敢說吧,更怕我從別人口中聽到風言風語,衛兄是來做陛下的嘴吧?!?/br> () 衛政和沉吟不語。 賀蘭松看向衛政和,苦笑道:“勸我什么,讓我成全陛下,求他為了蒼生黎民納妃嗎?” “瑾言,不可胡說?!?/br> 賀蘭松一只手狠狠掐著掌心,恨不得現下就闖到靜和園去殺了那使者。 () 衛政和左右為難,嘆道:“瑾言啊,皇上對這兩個番邦女子絕無半分心意,你能忍得了皇后,為何不?!?/br> () “我不能!”賀蘭松脫口而出,他面色青白,眸中如死灰般無半分生機,凄然道:“我不能,陛下他曾應我,此后再不納妃?!?/br> 衛政和厲聲道:“賀蘭松你醒醒,那是陛下啊,難道要為你守身不成?這不是太后娘娘硬塞進來的尋常女子,若為一己之私而起戰事,你于心何忍,令尊大人也絕不會應允的?!?/br> 賀蘭松嗒然坐下,黯然道:“他日日有書信送來,卻從未提及此事?!惫植坏妹咳绽镏皇琴p賜那些身外之物,卻從不催他回宮,原來竟是為此。 () 衛政和見賀蘭松失魂落魄,不免起了惻隱之心,溫聲道:“陛下也是怕惹得你難過?!?/br> 賀蘭松指著自己的鼻尖嗤笑道:“我難過?他可會在意?” “在意,當然在意,如何不在意,我從未見過陛下如此不快,但朝臣們借此欺他,齊齊進諫,定要陛下納妃?!?/br> 賀蘭松心中了然,百官正因衛明晅斷袖之事憋著一口氣,此番正是良機,還不借機生事,斷了兩人情分豈非是傻。反正他恒光帝是高高在上的君王,需得為天下萬民活著,江山是他家的,還需他自己cao心,他深吸了一口氣,冷然道:“若我定然不許呢?” 衛政和面上神色極是難看,卻仍如實答道:“內閣擬旨,皇上應了,不日就會昭告天下?!?/br> “呵,果然啊。我若是硬攔著,陛下可就真是寵溺jian佞,昏庸誤國了?!?/br> 打蛇打七寸,他賀蘭松恰好是衛明晅的七寸。 () “瑾言,你能懂皇上深意就好?!?/br> 賀蘭松自嘲道:“可我偏偏不愿意?!?/br> 圣旨就攤在面前,點點余暉透過窗格,落在圣旨旁的印璽之上,朱紅的印跡光彩流轉。 那明艷的色澤燦爛,足以讓天下人都為之瘋狂。 璽印蓋在錦繡的江山之上,便可予取予求。但他最想要的,卻再也不能得到了。 “皇上?!瘪T盡忠在外間小聲道:“賀蘭大人來了?!?/br> 衛明晅大喜之下猛然起身,待看到桌上圣旨時又暗了臉色,他把圣旨收將起來,拾掇好心緒對著推門而入的賀蘭松笑道:“瑾言,你來了?!辟R蘭松微笑入內,他穿著件輕薄的姜黃實地紗,肩膀及袍角處繡滿了五色云,腰間束著玉帶,正是衛明晅昨日賜下的夏涼紗。 “陛下,多日不見了?!辟R蘭松笑著行禮,似和往日并無二致。 衛明晅只覺胸口窒悶,上前一把將賀蘭松抱到懷里去,聞著他身上沉水香味道,深深嘆了口氣,“瑾言,我好想你?!?/br> 賀蘭松雙手圈住了衛明晅的腰,低聲道:“我也甚是想念陛下?!?/br> 衛明晅多日不曾好睡,更不敢直面賀蘭松,今日見到了他,才嘗出那刻骨銘心的思念滋味,不過半月就煎熬至此,若余生不能再見,只怕定要生生熬死。 () ※※※※※※※※※※※※※※※※※※※※ 做皇帝的是有很多無奈,但是,既然做了江山,總要有取舍。既想著萬里山河,又要這世上獨一無二的真情,總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