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顧奕笙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睜開了眼睛。 他像是做了一個夢,夢的內容在睜眼的瞬間便如同潮水褪去,只留下股模糊不清的情緒還殘留在意識里。 他花了幾秒鐘把那股負面情緒壓下,從散著酒氣的被窩里坐了起來,輕輕晃了晃腦袋。他還帶著宿醉的昏沉,連帶著醉后的事都變得支離破碎,顛三倒四,只得一點點重新去理。 他慢慢記起燒烤店和街道的燈,記起少年熱乎乎的手和帶著笑的哄,記得毛巾、熱水和—— “我不走,顧老師,我和你保證?!鄙倌晷Φ眯攀牡┑?,“你明天早上一醒來,就能看到我?!?/br> 顧奕笙的眼睛微微睜了睜,然后看向自己空空蕩蕩的床前。 顧奕笙的手心有些冷。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了放在床頭的眼鏡,掀開被子下了床,光腳踩著冰涼的木地板向外走,想去洗個澡。 但等他邁出房門,便忽的看見了一個身影坐在沙發上。 顧奕笙愣了一下。 沙發上的人聽到聲響,轉頭看了過來,手中捏著的手機映著少年光潔的側臉,顧奕笙清楚地看到他對子露出了一個笑來:“怎么醒了?” 顧奕笙皺巴巴的心忽的在寂靜無聲的夜里舒展了開,他輕輕搖了搖頭,走了過去,反問道:“怎么不睡?” 葉夜眨了眨眼,說:“剛剛餓,吃了泡面,想消化一下?!彼焓种噶酥缸郎鲜O碌呐菝婧?,又轉頭對顧奕笙說,“你先去睡吧?!?/br> 顧奕笙沉默了兩秒:“...臭?!?/br> 被窩里一股酒氣,顧奕笙剛醒來時差點被熏過去。 葉夜愣了一下,然后樂了起來:“現在嫌人臭了,之前哄你去洗澡死活不去?!?/br> 顧奕笙停了停,理智逐漸回歸之后想起酒醉的事到底是有點尷尬,葉夜看出他的窘迫,干脆也就轉了話題,一邊讓他自己先去好好洗個澡,一邊琢磨著幫忙把被子抱陽臺散味。 顧奕笙本就打算洗澡,自然沒什么意見,葉夜等他進了浴室之后,就把被子抱出來搭在陽臺欄桿上拍了拍,又去陽臺邊的儲物柜里摸了大夾子夾在兩端,而后站在原地想了想,拐去廚房攪和了杯溫熱的蜂蜜水充當解酒湯。 等做完這一切,顧老師還沒洗完澡,葉夜便索性倚著廚房的水槽重新點亮了手機。 屏幕還停留在一個人的朋友圈界面上,右上角的頭像是個笑嘻嘻的柴犬,邊上備注明晃晃的顯示著“周舟意”三個大字。 是的,葉夜當然同意了周舟意的好友請求——或者也可以說是,根本沒膽子拒絕。 好在周舟意除了提出添加好友外也沒再多說什么,兩人又友好地交談了幾句,葉夜就拎著被免單了的泡面和火腿腸跑回顧奕笙家,并抱著知己知彼的心態翻閱起了周舟意的朋友圈。 和顧奕笙空白的朋友圈不一樣,周舟意的朋友圈內容很多,其中大半都是記錄生活,偶爾混雜幾條音樂推薦,附帶著各式各樣的表情包,乍眼一看,完全就是一個普通的男孩子,而且相當熱愛生活,積極向上,活潑可親。 ——像極了當初在長空門塑造的形象。 葉夜心情微妙而沉重,他看著那個人畜無害的柴犬頭像嘆了口氣,下意識劃拉了下屏幕,刷了個新。 一條新的動態跳了出來,是個英文歌的歌詞分享。 就一句。 “i'm ing closer.” 葉夜:“.........” 葉夜抖著手關掉了手機。 葉夜想起當初被周舟意鐵鏈子支配的日子。 然后看著擦著濕漉漉頭發從浴室里走出來的顧奕笙露出了安心與信賴的笑容,跑了過去。 —— 第二天早上九點,難得睡過頭了的顧奕笙拉著沒睡醒的葉夜下樓吃早飯。 下午就是馬原課,兩人都得從公寓回學校。 葉夜困到升天,走路歪七扭八,被顧奕笙小心翼翼牽著手護在街道內側走,好不容易到了早餐攤,才松了手去挑早點。 葉夜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站在原地晃了晃腦袋,看著顧奕笙掏出手機付好錢,便黏糊糊地湊過去伸出手要拿早點。 也在此時,葉夜忽的聽到一個聲音含著笑意喊了聲:“葉夜學長?” 葉夜精神一振,好比寒冬臘月迎頭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轉過頭,看見周舟意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眼睛彎彎,唇角彎彎,陽光悉數照耀在那白如美玉的臉上,連帶著臉上那份笑都被映得漂漂亮亮,陰陰冷冷。 葉夜開始暗自慶幸自己剛剛沒有直接扒到小顧身上,否則今天總有人得血濺當場。 想到這,葉夜對著直接走過來的周舟意應了聲:“...早上好?!?/br> 顧奕笙在周舟意向他們走來時便看了過去,他起初以為這只是一個學弟,卻在對方走到跟前抬眼瞥向自己時,感到了某種尖銳扎人的敵意。 顧奕笙略皺起眉。 他聽到兩人聊了兩句閑話,本以為就該告別了,可那個學弟卻揚起一張明朗笑臉,對著他語調輕快地問:“都忘記問了,你是學長的朋友嗎?” 顧奕笙一頓。 他和葉夜談過這個問題。雖然自己只是臨時代班的老師,但如果被人發現和學生過于親密的關系到底是不太合適。 所以此時聽到這個問話,顧奕笙沉默了片刻,還是選擇按之前說好的答案對了句:“是他的老師?!?/br> 周舟意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一雙彎彎的月牙眼笑著看向葉夜說:“原來是學長的老師,關系真好,還一起吃早飯?!?/br> 這話落在耳朵里陰陽怪氣的很,葉夜沉默了兩秒,選擇模棱兩可地笑著回了句:“我和你的關系也很好啊?!?/br> 周舟意眉梢微揚,慢悠悠問:“與和老師的一樣好?” “當然是不一樣的?!比~夜笑了笑,“會更特別點?!?/br> 他話里悄悄省略了主語,兩個聽的人下意識也就代入了自己,顧奕笙略垂下頭摩擦了一下指節,周舟意瞇著眼睛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葉夜面上笑得風平浪靜,實際上背上全是冷汗。 好在彼此信息不平等,自己才能背地里偷偷玩文字游戲,這要是等兩人明白過來彼此的身份,怕不是還會被周舟意再問一句“是誰更特別?” 葉夜頭好痛。 他死之前沒做過背地里同時腳踏兩條船的事——嚴格來說,應該是他想光明正大地這么做,但前男友們都沒同意——結果時空管理局就給他安排上了個刺激的。 其實真要說,如果第二個碰到的人不是周舟意,葉夜其實是有想過不認的。 和現實世界里談過的男朋友們不同,那時候在一起的時候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葉夜的風流韻事的,就算是原先不知道的,葉夜也會出于“從別人那里知道不如從我這里知道”的原則說明一下。 但后來穿梭于各個小世界,因為可以死遁,葉夜也就沒打算那么浪,反正隨時能換,在那個世界里就干脆演足了專一的人設,把心上人捧成了獨一無二。 誰想得到會有這么一個尷尬的機會讓“獨一無二”們碰面。 更想不到第二個出現的是周舟意,還變成了什么學弟——小變態當初明明比他還大兩歲。 根本不用自己認,小變態自己就鎖定目標了。 想到這,葉夜的頭更痛了。 他瞟了一眼周舟意,卻正對上后者看來的視線,兩廂對視,周舟意像是心情不錯地彎了彎嘴角問:“學長下午回學校嗎?” 葉夜答:“回的?!?/br> 周舟意背著手笑:“正好我也要回去,學長和我一起坐車吧?” 葉夜試圖婉拒:“我和顧老師...” 話未說完,周舟意便已經輕快地截了話頭,抬頭看向顧奕笙:“老師這也要和我們一塊嗎?” 顧奕笙皺緊眉,他慣常話少,不善言辭,此時即便聽出了周舟意話里話外的夾槍帶棍,卻也只能回出一句:“我之前已經答應送葉...同學回去?!?/br> 周舟意看他,聲音懶洋洋地拉了個調:“別吧,老師,您行行好?!彼鋈簧焓滞熳×巳~夜的胳膊,拉近了距離,笑說,“您可能不知道,學生和老師單獨在一塊氣氛都會很尷尬的?!?/br> 他話說得像討饒,表情卻相當不敬業,漫不經心的,連借口都找得隨便,像是根本沒把面前的人當回事。 顧奕笙的臉完全冷了下來,他想說什么,卻又顧忌著剛剛說出口的身份而抿住了唇角,只把目光投向葉夜。 他和以前一樣,在等待葉夜做決定。 他記得葉夜總是毫不猶豫向自己伸來的手。 但這一次。 葉夜對上他的視線,卻在短暫沉默之后露出了一個小心安撫的笑容,輕輕說:“老師,那我就先和學弟回學校?!?/br> 顧奕笙愣了愣。 那個年輕漂亮的男孩聽到他的話便直接拉著葉夜走了,留下顧奕笙站在原位發了好一會兒呆,才低下頭看向手里沒來得及遞過去的、已經冷掉的早飯。 他沒有向自己伸出手。 ※※※※※※※※※※※※※※※※※※※※ 從自身各個角度來說,小顧其實是最慘的,沒錢沒勢還不夠變態(?)本身性格又偏被動,甚至不是葉夜最喜歡的,以至于對上周舟意這種人基本是搶不過的。 那么誰治得了現在的周舟意呢? 等一個有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