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節
子昊低頭飲茶,似乎并不十分注意界外動靜,只道︰“伏俟城是北域邊境最危險的所在,但也是最關鍵的軍事要地。赤焰軍與外十九部重兵回合之后,姬滄兵分兩路,其中一路便必取此處,才能令宣國水軍暢通無阻?!?/br> 子嬈道︰“宣軍即將到達的消息應該早已在伏俟城傳開,只看城門處有流民逃亡便能知道,但是城中各大幫會恐怕并沒有太多人樂見宣軍得逞,要不要聯系洛飛,問問情況如何?” 洛飛乃是冥衣樓在此汐水六城主事的分舵舵主。子昊放下茶盞,眼角向外一瞥,道︰“方才對面被打傷的幾個是北域天荒道 的人,另外還有兩個則是血沙幫的。這兩個幫派皆是支持宣國的勢力,在北域素來橫行無忌,卻被人如此尋釁圍攻,足以證明城中形勢?!?/br> 子嬈漫然道︰“動手的不是冥衣樓,看來其他勢力亦對宣國殊無好感。宣軍過境屠城殘忍好殺,自然不會有多少人希望落得如此下場?!?/br> 子昊淡淡道︰“天荒道和血沙幫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待會必然還會有一場惡斗?!?/br> 子嬈微微點頭,方要說話,忽然咦的一聲向外看去。子昊早已先她一步看向中庭,白石雪院中幾名黃衣女子手提紗燈裊裊前行,正引著兩名客人往三樓雅座而來。那兩人一著赤衣一著白袍,著赤衣者姿容魅肆,氣度狂放,著白袍者英姿倜儻。卓爾不群,令人一見之下,便知必然大有來頭。兩人出現在千燈閣時,引得眾人紛紛注目。子嬈皺眉道︰“奇快,他們怎么會來伏俟城,又是兩人單獨出行?” 子昊收回目光,突然說道︰“后戲來了?!痹捯袈鋾r,長街盡頭傳來一陣疾若旋風的馬蹄聲。 子嬈回頭看去,只見長街上一人孤身單騎狂奔而來,身后緊追著十多騎正彎弓搭箭的血沙幫幫眾。 哧!哧!哧! 箭矢離弦疾射,眼見前騎便要沒再奪命的箭光之下,馬上那人一聲叱喝,凌空彈離馬背,連續二個急翻,落在千燈閣二層雕欄之上。 前方駿馬慘嘶滾地,先是前蹄跪倒,跟著沖出數步之外,被十余支勁箭射得七竅流血,慘死當場。街上行人驚呼走避,千燈閣前頓時一片混亂。那人卻毫不動容,霍地拔刀出鞘,向著樓下大聲喝道︰“廬老大,有種跟我單打獨斗,一決勝負!” 下方血沙幫幫眾紛紛勒馬,成半月形將千燈閣圍住,人人目光兇狠,盯著樓上那人。當中被稱作廬老大的彪形大漢在馬上惡狠狠地道︰“邵行天,你吃了雄心豹子膽,競敢當街殺死我血沙幫的兄弟,莫以為逃入千燈閣便能撿回性命,今晚鐵騎門不對此事有個交代,我們便踏平此地!” 那邵行天仰首大笑道︰“廬老大好大的口氣,我鐵騎門豈會怕了你這替宣軍鼓吹造勢的走狗。血沙幫這兩年雖然四處擴張,但恐怕還沒有踏平鐵旗門的實力!” 廬老大眼中閃過顯而易見的怒意,但他尚未開口,忽然有人陰森森地道︰“血沙幫不能踏平鐵旗門,再加上我天荒道如何?”隨著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千燈閣中庭忽然多出一個人來,其人一身灰衣,形容孤槁,燈火下臉色慘白不似活人,一對長眉垂到眼角,襯著淡而無色的雙目,活像從墳墓里鉆出的鬼影,讓人看著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隨著這人出現,千燈閣外圍院墻上同時現出一批黑影,邵行天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目中精光大盛。這時候,與子昊他們隔著中庭相對的三樓廂房中傳出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天荒道蒙渠先生、血沙幫廬幫主大駕光臨,我鐵旗門原本該好好招待,不過今晚恰好有貴客在此,不知二位可否賣秦某一個薄面,一起入座喝杯水酒,明日正午在城西廣場,我們再當面解決此事?!?/br> 此人言辭彬彬有禮,透出一股氣定神閑的從容意味,亦是息事寧人,不愿引起爭斗。他開口時,邵行天瞪了血沙幫眾人一眼,隨即收起兵刃躍上三樓。廬老大卻冷哼道︰“殺人償命,秦師白你若識相,便自己處置了兇手乖乖磕頭賠罪,否則今晚千燈閣中的人一個都別想活著出去!” 話音一落,千燈閣內頓時鴉雀無聲,跟著有數聲不滿的冷哼響起。子嬈鳳眸微微一瞇,說道︰“這人好生張狂,是仗著姬滄撐腰嗎?” 子昊看了看對面另外一間燈火通明的雅座,道︰“天荒道和血沙幫根基雖在宣國,但不過只是兩流幫派,姬滄怕是還沒放在眼中。不過宣國即將到來,他們想要趁機對付鐵旗門等反對宣國的勢力,順便擴張己方地盤,這樣的幫派也會有些用處?!?/br> 這時候,三樓正中一間房門向兩側打開,幾名幫眾搶先步出,先前說話的鐵旗門門主秦師白來到回廊之上,仍舊不榅不火地道︰“看來天荒道和血沙幫今晚來此并非單為幫派私怨,而是要揚刀立威,卻不知兩位有幾分把握,能挑得了我鐵旗門?” 那似人似鬼的天荒道宗主蒙渠陰惻惻地道︰“秦兄不會沒有聽說宣軍今晨已經拿下玉淵了吧,伏俟城早晚也將歸宣王所有。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勸秦兄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免得鐵旗門萬劫不復?!?/br> 他說話的聲音桀桀尖厲,如同夜梟一般刺人耳膜,似是某種邪異的功法,令人生出心浮氣躁的感覺。聽到宣軍攻占玉淵的消息,千燈閣內外隱約生出一股輕微的sao動。秦師白朗聲長笑,頓時將蒙渠刺耳的聲音壓了下去,“日前秦某既然拒絕了兩位聯盟的提議便是言出必行。伏俟城向來獨立各方勢力之外,宣軍想要控制此處也不是那么容易,二位此話恐怕言之過早了,若要以武力脅迫,便盡管使出手段,鐵旗門一一笑納?!?/br> 先前在室中與秦師白飲酒的一位黃衫女子此時來到他身旁,秀眸向下掃去,“若再加上我躍馬幫,不知二位是否還要堅持之前的決定?” 四周響起一陣嘩然之聲。躍馬幫在江湖中勢力強大,尤其楚國滅亡之后,更是迅速擴張,頻頻涉足北域,儼然已有江湖第一大幫派的氣勢,誰也沒有料到方才秦師白口中提到的貴客竟然是躍馬幫幫主殷夕語。蒙渠和廬老大雙雙變色,原本二對一的優勢頓時不再。 子嬈在燈火下向著子昊瞥去一眼,說道︰“都是你當初一手促成,躍馬幫才有今天的局面,現在伏俟城的明暗貿易,不知道被他們控制了幾成?!?/br> 子昊淡淡道﹕“亂世之下,懂得審時度勢的人才能生存,把握機會的人才能壯大,絕不可能只倚靠他人。殷夕語聰明敢為,她和秦師白乃是同門師兄妹,二者聯手的話,控制伏俟城的機會很大?!?/br> 子嬈眼梢輕挑,突然道﹕“金口玉言有時也作不得數,我現在越來越覺得,王兄你呢,其實一點都不可靠?!?/br> 子昊愣了一愣,跟著無奈一笑,也不駁她,也不分辨,低聲輕咳,轉頭看向窗戶。 這時秦師白微笑道︰“看來今日我四大幫派之間的事情,也將決定 伏俟城他日的歸屬。我們既身在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規矩,廝殺混戰對雙方都沒有好處,不如便由在下和殷師妹向二位討教幾招,勝負輸贏,干脆利落?!?/br> 蒙渠心性陰沉,一時沒有作聲,廬老大卻搶先道︰“好!躍馬幫既然號稱江湖第一幫,我就先鄰教一下殷幫主高招!” 秦師白執掌鐵旗門,一手三十二式風云扇在北域赫赫有名,若論武功,乃是伏俟城至少排得上前三名的高手。廬老大雖然率眾上門挑釁 ,其實對他頗為顧忌,心想殷夕語身為女子,自然要比秦師白好對付,是以當先發話,選定對手。 當場眾人有些察覺他的心思,頓時噓聲一片。殷夕語卻微微一笑,抬手在腰間一抹,取了銀鞭出來,大方說道︰“好,如此夕語便請廬幫主賜教?!?/br> 未等她動身落場,夜空中忽然有人大聲笑道︰“廬老大,你三年前在風云扇下吃了大虧,不敢再和秦兄動手,卻來做縮頭烏龜跟女人叫陣,算什么男子漢大丈夫?殷幫主遠來是客,一定不好意思割你的臭頭,咱們伏俟城的事還是自己解決,今晚這場子便由我冥衣樓和鐵旗門接下,你放馬過來!” 眾人循聲抬頭,只見千燈閣頂上不知何時多了個年約二十的黑衣男子,正懶洋洋躺在屋檐之上,指尖兩柄輕薄明亮的飛刀隨手轉動,不時映著他臉上跳脫的笑容,予人一種瀟灑無忌的感覺。廬老大被他一言道破心思,不由惱羞成怒,面紅過耳,亮出雙手鐵棍喝道︰“洛飛!有種你給我下來說話!” 那人出現的時候,子嬈以手支頤把酒倚窗,輕輕笑道﹕“好戲終于上場了,我就說洛飛怎么轉了心性,這么熱鬧的事竟會不出現。今日該在的人都在,這伏俟城倒成了北域的小戰場?!弊雨粎s微微閉目養神,似乎對外面情況的變化并不在意。 洛飛聽得廬老大出言邀戰,手中飛刀連轉兩周,笑道︰“好啊,那我可下去了,不過咱們可從來沒什么話好說,不如直接動手吧!”話音甫落,身形閃動,人末落地,當空一片亮光已向著血沙幫眾人罩去。 這漫天花雨的暗器手法原本很是常見,算不上有多高明,但他動作實在太快,出手的角度也令人萬萬意想不到。血沙幫眾人多數尚未來得及反應,二十三柄飛刀已突然出現在面前。當他落足中庭之時,門外二十名血沙幫幫眾已經慘呼墜馬,唯有廬老大狂喝一聲,雙棍橫架,接連格飛三柄奪面而來的飛刀,狼狽滾下馬去。 院墻處同時傳來喝呼打斗聲,原本包圍千燈閣的天荒道弟子連續跌下墻頭,顯然被人偷襲得手。 蒙渠面色一沉,趁洛飛立足未穩,忽然欺身前移,抬手向他肩頭抓下,“我來領教冥衣樓手段!” 他足不動身不晃,便似僵尸一般倏然迫近,爪風凌厲非常。洛飛臉上仍舊不改笑容,旋風般轉身,跟著兩柄飛刀向著蒙渠掌心射去,“來得好!蒙大先生這雙鐵爪變成宣王的鷹爪,看來還和以前一樣無恥!” 蒙渠沉聲道︰“廢話少說,納命來!”爪下忽然爆起炒豆般的急響,指節陡然伸長,竟然迎面抓向兩柄飛刀。子嬈眉梢微微一挑,道︰“這蒙渠看來還有幾下真功夫,怪不得口氣狂妄,你說洛飛收拾他需要多久?”子昊眼也不抬,淡聲道︰“三十招內,勝負比分?!?/br> 這時血沙幫重整陣腳,廬老大率眾沖進前門,喝道︰“給我上!”一圈幫眾揮刀向洛飛撲去。 “趁人之危嗎?”秦師白冷喝一聲,與殷夕語雙雙落入中庭。一道銀鞭帶著柔韌強勁的真氣向血沙幫幫眾卷去,秦師白則單掌前拍,迫得廬老大變招躲閃。 子嬈輕聲一笑,“這一邊,我賭最多十招?!?/br> 子昊仍舊閉目養神,隨口道︰“九招?!?/br> 廬老大雙手鐵棍一前一后向著秦師白當頭劈下,聲勢駭人。兩道鐵棍形成微妙的差距,秦師白如果為避開第一招向側閃開,那第二條鐵棍便會以凌厲的殺招破入他胸膛,使之血濺當場。廬老大行事雖然為人所不齒,但身為一幫之主,武功畢竟也頗具造詣。 人影一閃,秦師白已經破入雙棍攻勢之中,左袖前掃正中廬老大后一棍棍梢,發出當的一聲震耳清響。廬老大身軀一震,鐵棍再難前進半分,一柄折扇閃電般自秦師白袖中吐出,直奔對手面門,廬老大暴喝一身,攻勢冰消瓦解,再次向后退去。 這邊洛飛與蒙渠刀起爪落,已經纏斗一團。兩人身法都是極快,陰森的爪風中不斷有刀光一閃而過,蒙渠呼嘯連連,雙爪運轉如飛,頻頻向洛飛周身要害抓去,更有精光隱現,卻是他指上裝有淬毒的鋼套。洛飛自然不會蠢得與他空手對招,手中刀光劈、刺、擋、挑、格,三寸飛刀神乎其神,百變莫測,突然輕嘯一聲,化作一道凌厲的光輪,向著蒙渠飛去。 叮!當!廬老大右手鐵棍飛出,踉蹌著向后撞去,瞬間面無血色。 秦師白瀟灑收扇,剛好出了九招。子嬈不服氣地頓了一下足道︰“算你贏了,這廬老大真不中用!”跟著展顏嬌笑,講一杯熱茶送到對面。 子昊睜開眼睛微微一笑,卻抬手斟了兩杯酒,取了其中一杯,“有賭無酒,豈不掃興?”子嬈眼中現出些許詫異,轉而又流露柔媚明亮的光彩,取杯低眸啜飲,細品其中滋味,自是千回百轉,莫能言表。血沙幫無一是殷夕語的對手,兼之幫主落敗,早已潰不成軍。又過數招,蒙渠也在洛飛刀下受傷,在冥衣樓、鐵旗門、躍馬幫三大勢力夾攻之下,天荒道和血沙幫此次可謂倒足霉運。千燈閣中不愿支持宣軍的旁觀者紛紛叫好,三幫一時聲威大振。 蒙渠氣勢受挫,出招再不似之前狠辣。洛飛長聲笑道︰“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勸蒙大先生還是好好考慮一下,免得天荒道萬劫不復!”正是將方才蒙渠對秦師白的話原封送回。蒙渠面色鐵青,卻疲于應付四面八方繞身疾襲,難以開口反駁。洛飛哈哈大笑,手中利芒再現,忽然分作叢叢精光,向著蒙渠迎空罩去。 蒙渠剛剛擊落先前驟風急雨般的十八柄飛刀,一口真氣不暢,落足地面,漫天刀光已奪面而至。眼見他再也無法躲避,不死也必重傷,夜空中忽然響起一陣疾銳的輕嘯。子昊眸光一動,向外看去,只見四面燈火疾閃,一片水光驟如雨下,漫空射向洛飛施出的三十六柄飛刀。水光爆散,刀影激旋,蒙渠怪嘯一聲閃電后退,于千鈞一發之際撿回性命。 所以飛刀轉頭向外倒射,利嘯中更有一點疾光,勢如驚電,訊若激閃,破空直奔洛飛咽喉,去勢之快、角度之辣驚心動魄,顯然是要殺人奪命。 洛飛大吃一驚,殺氣劈面而至,情急之下仰身后翻,同時手中兩把飛刀向前射出。 當! 那點光影忽然消失,半空中爆出無數碎片四下激射,洛飛悶哼一聲撞在廊柱之上,肩頭鮮血橫流。 秦師白和殷夕語同時落在回廊之前,兵刃出手,擋下飛襲過來的碎片,發現這被飛刀擊碎的竟是一個薄瓷酒盞。兩人轉頭對視,皆目露震驚,這人居然一杯酒水阻下洛飛全力出手,分作三重襲擊蒙渠的飛刀,更順便擲杯傷人,若不是洛飛反應敏捷,此時早已橫尸當場。此人非但武功高絕,出手更是陰狠毒辣,不知卻是何方神圣。 洛飛捂著肩頭微微喘息,心中震驚絕不在二人之下。因為所有人只有他清楚,那個酒盞其實是在被飛刀射中之前自行爆裂,對方不但輕而易舉擋下了他的必殺絕技,更加以真氣灌入酒盞,使之化為奪命的暗器。如果他的飛刀遲上一剎出手,便會像蒙渠本該遭遇的下場一樣,死于漫空利刃之下。思及此處,洛飛暗中出了一身冷汗,只聽一個 低沉妖治卻又威嚴迫人的聲音自樓上傳來,“吵吵鬧鬧掃人酒興,冥衣樓和鐵旗門識相的話立刻給我消失,否則后悔莫及?!?/br> 在場眾人面面相覷,皆覺這人雖然露了一手上乘武功,但口氣未免也太過狂妄。秦師白收回折扇朗聲說道︰“敢問尊駕何人?插手我伏俟城之事,何不報上姓名,免得大家誤傷和氣?!?/br> 即便是這種情況下,他態度仍舊客氣得體,顯示出一幫之主應有的氣度。只聽樓上另外一人振聲長笑,“就憑區區鐵旗門,恐怕還不夠分量讓宣王自報家門,我皇非可以用‘少原君’三個字保證,你秦師白這一次絕對保不上伏俟城?!?/br> 千燈閣內外人人臉上色變,沒想到三樓上二人竟然是叱咤北域的宣王和少原君皇非,唯有被手下攙扶著的廬老大和死里逃生的蒙渠同時面露喜色但卻不敢胡亂開口,免得惹怒二人。姬滄突然橫插一手,大挫冥衣樓聲勢,皇非更加高調亮相,震懾眾人,子嬈不由微微蹩眉,轉眼間看到子昊眸心亦掠過細微的清芒。 第五十章 不爭之爭 秦師白斟酌片刻,抱拳道︰“不如過堂一見,且讓秦某略盡地主之誼?!?/br> 姬滄陰柔邪魅的聲音像是在人人耳邊一般響起,“本王今晚要殺人,沒有心情聽你啰嗦,鐵旗門和冥衣樓可以走,躍馬幫那個女人留下?!?/br> 秦師白沉聲道︰“殷師妹是伏俟城的客人 ,宣王若要與她為難,鐵旗門上下絕不會袖手旁觀,請恕秦某難以從命?!?/br> 眼見雙方便要說僵,眾人無不替秦師白暗中捏了一把汗,誰人不知宣王縱橫天下殺人如麻,再加上一個劍法絕世的少原君,倘若動起手來,鐵旗門可謂絕無勝算。只聽姬滄放聲大笑,道︰“好!敢在本王面前如此言語,秦師白也算是號人物。本王手中這杯酒,你若能接得下,今晚我就饒她一命!” 話音落實,一點白光自樓上射出。 那酒盞來勢不疾不徐,四平八穩,秦師白卻絲毫不敢托大,唰地亮出獨門兵器風雨扇,。整個千燈閣瞬間變得鴉雀無聲,中庭丈許之內,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迫人眼目的強大壓力,不由自主向后退去。 庭中積雪卷起一個又一個的氣旋,秦師白白目透精光,全身真氣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巔峰狀態,感覺到隨著那個小小的酒盞,仿佛有股排山倒海的真氣充斥著面前整個空間讓人生出空氣凝固、身陷死地的恐懼想法。周圍突然一絲聲息也無,甚至連四處通明的燈火都被全部吸收,唯有一點白光,似緩實急地向著中庭飛來。 秦師白耳邊隱約響起尖銳鋒利卻又若有若無的呼嘯聲,但卻感覺不到半絲微風,無形的壓力令人呼吸不暢,全身骨骼欲裂,肌膚劇痛。 一杯水酒,如此武功,當真駭人聽聞。 秦師白知道這是此生最為兇險的一戰,若讓酒盞逼到面前,那莫說勝負,他根本沒有任何保命的機會,當下一聲輕嘯,向前跨步。 酒盞在半空忽然加速。 狂氣涌至! 自殷夕語之下,鐵旗門和躍馬幫幫眾都已手握兵刃,但是心中卻都清楚,面對宣王強橫的手段,只要秦師白失手落敗,便誰也無法挽救他的性命。 秦師白手中風云扇一開一合,循著一個奇異的角度,當空向外掃出。 正當秦師白風云扇出,酒盞破空而至的時候,對面樓上突然現出一道輕光。那光影凌空一閃,筆直射向中庭,就在幾乎不可能的瞬間,后發先至,不偏不倚正好撞上姬滄蓄勢奪命的酒盞。 叮! 一聲悅耳的輕響,仿若金鐘玉罄,傳向夜空。四周空氣頓時恢復正常,清風拂過微雪,流水轉過魚池,燈火點點倒映池水之中,一片光影浮沉,明明暗暗。 千燈閣中沒有任何一人發出響動,所有人目光都投向落在雪地中的兩個輕薄通透的白瓷小盞。燈影重重照亮中庭,兩個小盞都是盛滿美酒,竟然一滴未濺一滴未灑,每個人心中都生出匪夷所思的感覺,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師白突然倒退一步,閉目調息臉色發白。方才他硬與姬滄霸道的內力隔空對抗便受了不輕的內傷,但那樓上之人以同樣一盞水酒阻下姬滄如此強橫的真氣,輕描淡寫,點塵不驚,這份武功修為怕已到了出乎自然、入乎天道的化境。 秦師白后退的剎那,雪地中兩人酒盞忽然悄聲無息化作齋粉,美酒浸入雪中,頓時片痕不留。姬滄擊案贊道︰“好功夫!來者何人?” 樓上傳來兩聲極輕的低咳,四面皆靜的院中,跟著響起一個清治柔媚的聲音,“千里幽冥地,日月不沾衣。正主在此,宣王何必跟他人過不去,這一杯酒便算是我冥衣樓奉陪宣王,不如我們尋個清靜地方,更好說話?!?/br> 隨著這嬌嬈動人的話語,所以冥衣樓部屬包括受傷的洛飛同時向著三樓方向拜下,除殷夕語外,其他人都對這極少現身江湖的冥衣樓樓主生出美艷神秘,卻又高深莫測的感覺,不由紛紛猜度。 姬滄放聲大笑,震得滿院亭臺簌簌作響,突然暴喝一聲︰“所有人都給本王滾出去!” 千燈閣中眾人無不心驚神搖,殷夕語耳邊同時響起子昊密語傳音,低聲和秦師白交換幾句,對著樓上抬手抱拳,率眾當先退出。冥衣樓亦同時領命而去,其余客人自然 無一膽敢停留,包括侍酒的歌女仆役剎那間走了個干干凈凈,整個千燈閣燈火通明,卻只余兩間雅間,四人在座。 姬滄看向對面酒廳,徐聲道︰“東帝既然御駕到此,何不移座相見?昔年冥衣樓曾助本王掃平國中內亂,本王一直想知道其主究竟何人,這個答案雖然意外,但今日終也有機會把酒相談?!?/br> 對面廳中又傳來兩聲低低輕咳,子昊淡笑道︰“九域五族四國,本便是王族該當之事,只是當初朕尚未親征,所以才以冥衣樓的名義行事,宣王倒也不必放在心上?!?/br> 姬滄不由冷哼一聲,道︰“五族四國王族皆盡管得,卻不知如今的伏俟城,王上又管得了嗎?” 子昊道︰“宣王既然入城,想必是對此地頗有興趣,但目前城中似乎少有人歡迎宣軍的到來?!?/br> 姬滄縱聲長笑,說道︰“伏俟城多年來無人管治,既無駐軍,又無防御唯一可以倚靠汐水天險,卻連一艘像樣的戰船也無。本王僅需出動七千赤焰軍,兩千駐扎赤谷關口,截斷城中出入要道,三千水軍封鎖大江,王師戰船出動,便要先過此一關,余下兩千精兵攻城,不出一日可下。本王絕對保證,城中任何人都不會有逃離的機會,鐵旗門等大小幫派亦無須俯首稱臣。順我者生,逆我者亡,殺光所以人,伏俟城便將成為我赤焰軍駐地,扼守南北水路,暢通無阻!” 子嬈在旁聽得暗暗心驚,姬滄雄才大略,縱橫北域,深知用兵之道,兼之心狠手辣,此番話語自他口中說出絕非狂言。伏俟城縱然有鐵旗門等一眾高手坐鎮,但軍事防守薄弱,根本無法抵擋宣國百戰強兵,姬滄若是發兵攻城,舉城百姓皆難逃厄運。 子昊臉上卻露出淡淡笑意,語氣之中甚至有著一絲愉悅,“宣王果然是知兵之人,對形勢的把握分毫不差。的確,王師此刻遠在十三連城,很難及時趕到,阻止赤焰軍。至于水軍,即便能夠突破汐水防線,也不敢冒險腹背受敵之險,貿然入城,伏俟城這一戰對朕來說意義不大。不如朕與宣王做個小小的交易,王師此次不插手伏俟之戰,朕亦用冥衣樓擔保,城中幫會無人再敢反對宣王,這一切,只需一個條件?!?/br> 姬滄與皇非轉某相視,反者目光微動,問道︰“你要放棄伏俟城?” 子昊低頭清啜了一口香茶,緩緩說道︰“君上可以為證,只要宣王入城之后不屠城,不殺戮,不傷一人一屋,朕便確保伏俟城為君所有?!弊計坡牭盟箤⒎钩沁@樣的軍事要塞拱手讓人,忍不住輕聲提醒,“子昊……”子昊卻頭也不轉,只是對她輕輕抬了抬手靜視對廂。 片刻之后,便聽姬滄開口說道︰“王上可知這樣做的后果?汐水通道一旦受制,王師便將優勢全無,繼而喪失對兩大水路的控制權,直接威脅到整個王域的安全?!?/br> 子昊不疾不徐地道︰“無意義之戰,不過徒增傷亡,朕與宣王據城論兵,既知此戰必敗,又何必令將士臣民白白送死。宣王若無異議,便請滿飲此杯,今晚我們到此為止,品酒賞月,不談戰事?!?/br> 姬滄略加思量,伸手拿起酒杯,漫聲道︰“看來今次王恩浩蕩,伏俟城幸免一劫,但愿城中諸人能和王上一樣,知難而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