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
夜玄殤取了酒繼續道:“還有一事你并不清楚,向來獨立政局之外的天宗一直暗中扶持太子御,六年來死在我歸離劍下的天宗高手整整五十二人,今晚我肩頭之傷,便是拜渠彌國師所賜。但上面四方勢力中,虞崢表面聽命于太子御,實際效忠父王,西宸宮秘衛亦受他節制,奉命協助我取回秘寶紫晶石?!?/br> 彥翎自他肩頭迅速一瞥,神色變了一變,“什么!渠彌國師親自出手,也就是說不光你二王兄,現在整個天宗都成了天大的麻煩?!?/br> 夜玄殤唇角一勾,似有笑意鋒芒閃逝,“應該說除了二王兄,整個天宗都將為此付出代價,只怕師尊今晚之后會對二王兄不利,此事需得要躍馬幫相助。既然太子御選擇天宗,就必將開罪另外勢力,而且衛垣與左君侯府亦非不可動搖,唯有連相非除不可?!?/br> 彥翎驀地面露詫異,問道:“你,不是玩真的吧?” 夜玄殤道:“你看像玩笑?” 彥翎瞪著他道:“天宗這些年的動作你別當我沒查過,只不過見你不甚在意,小爺也就沒和他們計較。至于那紫晶石,莫說你沒取到手,倘若取了回來,正好大家一拍兩散!” 夜玄殤自懷中取出一樣東西,“離開楚國前,子嬈給我一個錦囊?!?/br> 簾外雨光,點點墜落,一片紫色微芒映照漆黑的眸心,仿佛夜色流轉,神秘幽邃。彥翎一見之下目瞪口呆,“她早知你入楚是為了紫晶石?” “子嬈很聰明?!币剐懩闷鹁票K,話語之中意味深長。 彥翎丟開酒碗抬手一按,“喂,夜玄殤,你是酒喝多了犯糊涂,腦筋不正常了嗎?你怎么不醉死在漠北酒泉或者半月閣的花床上算了,在楚國白做六年質子,這時候回來穆國自討苦吃,你若有心和太子御翻臉,難道還等到今天?” 夜玄殤手腕微動,彥翎一掌正幫他拍開一壇新酒,索性棄了酒碗,搖頭嘆氣,“唉,不由分說開口詛咒,真是誤交損友?!?/br> 彥翎沒好氣地道:“你自己心知肚明,不想聽算了?!?/br> 夜玄殤仰頭痛飲,“哈哈,士為知己者死,不怕糊涂,只怕遺憾?!?/br> 彥翎道:“哼,血本無歸的決定,你賭這么大,就不怕待到最后,仍是遺憾?” 夜玄殤微一挑眉,笑容灑脫,“糊涂遺憾隨心率性,也是人生一大快事!” 彥翎一個白眼翻了過去,再無話說,檐前夜雨紛紛,飄向無盡的黑夜,黎明亦在這雨中,越來越近…… “帝都制中,以宰冢為首,分天地四時六官,天官宰冢,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分掌治、教、禮、政、禁、工六事。武事則以左右衛將軍為首,大良造次之,其下再有國尉等官爵,除非特封,并不實掌兵權。昭公伯成商歷先王三代出任太宰,朕不在帝都之時,便是由他全權攝政,墨烆與靳無余二將,你也已經見過,這道密折,是司徒辛顏的議案……” 月上中天,長燈未熄,大帳之中且蘭以手支頤,凝神細聽,子昊披衣倚案,話語溫和,手邊案卷新墨未干。 自前日起,子昊每天都命且蘭陪伴左右處理軍政,得閑之時,更將諸侯國及帝都政制一一與她細說,一連數日,皆是如此,對讓九夷族先行回師帝都之事,反而只字不提。 燈下側顏,三分病容若雪,紅袖添香,柔美朦朧。不知不覺,時已三更,軍中金柝之聲剛剛響過,商容入帳來見,呈上一只玉盒:“主上?!?/br> 子昊抬眸,點了點頭,指了案上密折對且蘭道:“這些我白日已看過,你琢磨一下,若累了便先歇息?!闭f罷起身。且蘭替他加上外袍,奇怪這么晚何事勞他親自過問,子昊只是笑笑,轉身出帳。 商容隨后跟上,同他往軍營后方行去,同時稟道:“護送含夕公主的影奴今日已到帝都,一路平安,昭公也已著手安排,準備迎接主上與且蘭女王率軍回朝?!?/br> “嗯?!弊雨荒_步略緩,回手接了玉盒,打開瞥了一眼,“你留在此處,若有人擅闖,格殺勿論?!?/br> 商容就此駐足,躬身領命。前方由影奴看守的密帳,深夜中透出微冥暗光,子昊獨自掀帳而入,黑暗中一人盤膝而坐,詭戾面容,邪異的目光,被囚禁的巫醫歧師抬起頭來。 第110章 第三章 帳簾被風吹得一動,復又落下,一切重新陷入黑暗。帳中沒有點燈,狹小的空間里唯有數道幽藍色的光絲游離隱現,映得歧師面容格外陰森,亦使得子昊修削的身形看去帶了幾分詭異。 “王上此來,想必是有九公主的消息了?”歧師抬眼上下打量。 子昊目光無聲掃至,“西地庚金,星取太白?!?/br> “哦?”歧師口氣微揚,心中盤算一番,說道,“西地庚金,天星帶煞,以其殺伐之氣勢沖中天,主引兵禍,王上策算玄通,欲替九公主化劫消難,保她萬無一失,卻難道不怕逆天轉命,損了自身根基?” 子昊對這巫醫本便厭惡,數次因著子嬈的關系留他不殺,已是極大的容忍,顏面之上自也懶得同他客氣,冷冷道:“若非你暗中設計,施放血蠱,子嬈豈會遭此劫數?莫以為朕手下留情,此事便可以揭過?!?/br> 歧師陰惻惻笑了一笑,“王上此言差矣,九公主代人受蠱,乃是自行自愿,王上即便要怪,也不應只怪我一人?!?/br> 子昊眼神倏變,一瞬間冷冽的光芒劃裂眸心,仿佛冰刃破空,暗夜驚魂,歧師不禁打了個寒顫,目光閃去一旁,竟是不敢與之對視,頓時禁口不言。自西山寺落蠱失手,他被封禁武功囚于此處,心中怨恨著實難以言喻,暗地里也不知想過多少陰毒手段用來報復,卻懾于東帝之威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一圖口舌之快,悻悻打開案上的玉盒,“果然是四域奇花,影奴動作倒快。王上欲消九公主此劫,必要引蠱歸源,可莫怪我沒有事先提醒,四域噬心蠱成形之后一旦轉移宿主,便將全然化為血蠱,與宿主同生同滅,再難開解。以王上目前的狀況,縱用九幽玄通強行壓制蠱毒,卻恐怕有個三長兩短……” 子昊打斷他道:“少管閑事,你只需做你該做之事?!?/br> 歧師幾不可察地瞇了瞇眼睛,“嗬嗬,我倒忘了,王上日前吸納三名高手畢生功力,玄通進境已是空前絕后,只是有一事我卻不明白,那三隱內力喪盡,生死只在指掌之間,王上卻為何手下留情?這可不像王上一貫的作風!” 子昊修眸淡垂,半邊容顏隱在暗影深處,無聲無色。歧師忽然發出一陣桀桀怪笑,雙目透出惡毒的邪光,“奪其內力,卻留情不殺,便無人會知王上乃是有意為之,亦不令且蘭含夕二女心寒,反正三隱武功已廢,今后再也無力插手王族任何事情,是死是活,又有何妨?哈哈,王上行事六親不認,可是更勝那鳳后一籌……啊……”話說一半,猝然中斷,抬手扼住自己喉嚨,死死瞪著對面,額上青筋暴起。 子昊仍舊面無喜怒,甚至連眼皮都未抬一抬,唯有絲衣之下一抹玄光若隱若現,映得那只修削的右手冷玉雕成一般,仿似有著攝人的魔力。 那光芒每盛一絲,歧師臉色便難看一分,面前聲音淡淡傳來,歧師卻啞了一樣做不得聲,神情狼狽,懼恨萬分。 “禍從口出,若再讓朕聽到那個名字,朕可以保證,你會生不如死?!?/br> 子昊袖底玄光一閃,歧師猛地松了口氣,險些癱倒在案上,嘴邊幾番抽搐,勉強擠出點笑意,“好,好,王上看來是恨極了她,如此甚好!我如今生死皆在王上一念之間,又豈敢違背王命,這便替王上分憂解勞,引蠱歸源?!闭f著手掌一動,面前玉盒跳開,現出一朵寸許大小的白花。 子昊掃他一眼,也不答話,只是輕輕一揚袖,靜靜闔上雙目。 歧師眼中再度露出惡毒的神色,十指間忽有血色透出,四域奇花自盒中慢慢浮起,一片暗紅的光絲穿透花心散開在空間,罩向子昊靜坐的身影。 夜色如晦,煙云浮繞。 夜玄殤再次踏入玉真觀時,漠漠雨絲在漸沉的黑暗中分割出幽亮的微光,沾衣欲濕的寒氣,輪廓俊冷的側臉,安靜的步伐不曾驚起一絲雨意。 觀中寒池,玄衣女子沉睡如昨,嬌嬈的眉目卻似比先前多了一分異樣的感覺,仿佛隨時都會張開眼睛,從那漫長夢境中醒來。四周輕煙氤氤氳氳,絲絲縷縷,越發讓人覺得一切虛實變幻,詭譎莫測。 “你沒有失約?!?/br> 妙華夫人除去面紗后的容顏毫不意外美得令人窒息,更與池中女子有著驚人的相似。眉間一抹朱砂顏色,淡淡艷戾之氣顯示出她非同常人的心機與身份,較之閑云野觀,她似乎更加適合穆王宮中鳳霄華殿,拂落偽裝的雙眸有著咄咄逼人的妖艷。 夜玄殤目光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一絲詫異驟閃而過,直到停步池畔,才開口答道:“我突然覺得落了夫人的算計,先前的約定似乎有失公平?!?/br> 妙華夫人似笑非笑地道:“你若要反悔,現在也不算遲?!?/br> 夜玄殤毫不避諱地看著面前那雙艷光懾人的美眸,唇鋒輕挑,“我雖想不出夫人有什么理由不救子嬈,但現在反悔的風險卻太大了些,賭這一注,毫無意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