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簫音倏停,子昊眸光驟冷,一掌掃去,歧師口噴鮮血跌向殿外。 少了他簫音牽動,歧師毒蠱發作稍緩,竭力掙扎道:“心血入藥……你殺了我,她也必死無疑……” 子昊面色沉郁,月色下格外冰寒懾人:“你是在要挾朕嗎?可惜子嬈今日已不可能替你求情了?!?/br> 歧師縱然撐得一會兒,卻無法阻止毒蠱噬心,神志漸呈瘋狂之態,滾倒在地,嘶聲叫道:“她神識受制,呃……呃……就算她死了我亦能救活……我和你們同歸于盡……啊……” 子昊神情微震,一個念頭閃過,忽然抬手,幾道指風破空而去,點了歧師數處xue道。玄通真氣透體而入,暫時阻住蠱毒之勢,歧師雙目慢慢恢復清明,只是癱伏在地,七竅滲血,樣子甚是恐怖。 月光如晦,漫延成夜。 面前男子眸底一片無垠深黑,卻似乎有什么在那無聲無光的暗處沖激翻涌,隨時都會咆哮而出,毀天滅地。無人見得的背后,單手緊握的玉簫,一字一句冰火交流:“你方才說什么?” 歧師掙扎起身,隱約把握到一線活命之機,喘息道:“心蠱巫術,奪魂滅魄,她以心血為你渡藥,四域奇花便會不斷摧損她真元,并使蠱術的大半后果轉移到她身上,以致心神遭噬,七魄俱散。嗬……你現在若見到她,必與死人無異,如今我雖無法驅蠱cao控于她,但除我之外,也無人可以化解她身上的蠱毒?!?/br> 子昊不知為何一言不發,夜光幽暗莫名,誰也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樣的神色,只是身后飄垂的衣袖卻在微微顫抖。歧師知道現在唯有九幽玄通能克制反噬的蠱毒,生怕他翻臉無情,送斷自己性命,繼續道:“你若肯為我驅除蠱毒,便等于救那丫頭一命,心血渡藥,她肯這般為你,難道你忍心看她送死不成?” 子昊雙眸忽抬,凌厲的目光看得歧師心下一顫,倏然噤聲。子昊冷冷盯了他片刻,隔空揚手注入真氣,連封他八道經脈,將毒蠱困于氣海之中。歧師身子一陣抽搐,雖是經脈受封,武功禁廢,臉色卻見回轉,坐起來嘿嘿笑了兩聲:“王上對那丫頭果然與眾不同?!?/br> 子昊早已拂袖離去,腳步微微一停,冷道:“莫要挑戰朕的耐性?!币宦暻鍑[召來影奴,頭也不回地去了。 目送那清絕背影消失在月光深處,歧師臉色剎那陰沉下來,森然道:“哼!你可知那丫頭究竟是何人,現在不殺我,總有你后悔莫及的一天!” 月色入室,被囚于佛寺后院的善歧閉目凝神,再次運功沖擊被封閉的xue道,兩股真氣在體內沖撞造成痙攣般的劇痛,額上逐漸滴下冷汗。 門響之聲突然傳來,善歧心中暗恨,只得放棄努力,便聽有人對隱于暗處的影奴道:“你們暫且出去,我奉王上之命,有話要和善將軍談?!?/br> 兩道鬼魅似的身影自黑暗中現身,向來人點頭致意,瞬間消失無蹤。 一陣優雅的清香,伴著雪色戰袍出現在面前。善歧抬頭一看,冷哼一聲垂下雙目,卻不料肩頭微麻,來人已將他xue道解開。 善歧自地上一躍而起:“你這是什么意思?” 且蘭微笑道:“我方才已經說了有話要和你談,仍舊封著你xue道,豈不別扭?” 善歧目視她道:“哼,若是來為東帝做說客的,殿下還是免了吧,善歧縱使技不如人,可殺卻不可辱!” “唉,”且蘭輕聲嘆氣,“君府四將中,善歧排名其首,亦對師兄最是忠心,此點別人不知,我豈不知?若要勸你背叛君府,今日來的便不會是我。再說,你投降與否,對帝都來說很有意義嗎?” 善歧被這軟硬兼施的話語噎得一怔:“你既然與君上作對,便是整個楚國的敵人,和我又有什么好談的?” 且蘭將手中的提盒放下,落座席上:“你以為我這么希望與師兄為敵嗎?”一邊說著,一邊取出酒壺遞給他,見他目露猶疑,笑道,“放心好了,酒中無毒?!?/br> 善歧著實摸不清她來此的目的,接過酒來,皺眉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且蘭手指輕輕一挑,破開另一壺酒封口:“我來放你走?!?/br> 善歧意外道:“你放我走?” 且蘭緩緩啜了口酒:“沒錯,我要你回楚都,替我轉告師兄幾件事。第一,帝都已著手調軍,欲解西山之圍,估計兵力在三萬左右;第二,含夕現在東帝手中,我會保她安全;第三,東帝舊疾再發,僅靠劇毒維持支撐,已經時日無多?!?/br> 這幾件事對善歧來說,一件比一件震驚,但看且蘭冷靜飲酒的模樣,微微清利的眼神,不由冒出個念頭:“難道……你要反助君上對付帝都?” 且蘭側頭一笑:“烈風騎十年不敗的神話,并不那么容易打破,拿九夷族的存亡冒險,我也并不樂見。更何況,師父定已得到消息,豈會坐看我與師兄反目?我為什么要給自己找麻煩?!?/br> 善歧在她對面坐下,仰首大口飲酒,直到半壺酒盡,方扭頭看她:“我不明白你現在的打算?!?/br> 月光斜照席間,且蘭一塵不染的白袍仿佛浸入半邊暗影,淺斟慢飲下不見一絲波瀾:“很簡單,此番九夷族已完全獲得東帝的信任,進入帝都中樞,現在九公主已死,帝都失去了唯一的王位繼承人,東帝為保王族傳承,與九夷族之聯姻勢在必行。如此最多半年,我便可全然控制帝都,師兄又何必損兵折將,大費周折?” 這番話聽得善歧驚心動魄:“苦rou計!殿下真真好手段、好心機,竟連君上都瞞過。卻不知眼前又待如何?” 且蘭抬眸道出二字:“和談?!?/br> “和談?” 且蘭道:“不錯,東帝很清楚王族現在的困境,再與楚國為敵絕無益處,我已說服他用含夕換回九公主遺體,并承認師兄攝政之位。師兄最大的對手乃是宣王,決戰在即,再樹強敵是為不智,而帝都權力的轉移,也不宜用過激的手法,否則引起諸國戰亂,得不償失。和談之事,東帝會遣使正式傳達,但我要你先回去提醒師兄,西山之陰,沅水之畔,要盡快把握時機掃除赫連余孽,莫要給帝都任何選擇的可能?!?/br> 善歧沉吟道:“你雖解開我xue道,但外面四處都有影奴把守,我要離開此地,并非易事?!?/br> 且蘭笑了笑,舉起手中酒壺:“我豈會無備而來,你還沒有感覺到嗎?你喝的酒雖然無毒,卻混了離心奈何草的汁液?!?/br> “你……”善歧方要站起來,只覺眼前天旋地轉,身子晃了一晃,人便軟軟向前倒下。 酒壺“哐啷”落地,冷光四濺。 且蘭低頭,借著月光看了他良久,沉沉嘆了口氣,起身向外走去。 月華流淌腳下,一步步清晰如許。 且蘭突然停下腳步,前方殿堂一人獨立,正負手看著毀于戰火的佛像,聽到腳步聲回頭,微笑道:“我等候殿下多時了?!?/br> 江浪疊起,拍擊船身。 躍馬幫座舟有別于往日,四處布置暗樁,一片戒備森嚴。燈火微微跳動,夜玄殤自子嬈身上收回手掌,閉目凝思,始終眉頭不展。 雪戰跳到子嬈身旁,湊近去蹭她臉頰,輕輕舔了一舔,“嗚嗚”低叫,見子嬈雙目緊閉,氣息全無,復又抬頭去看夜玄殤。 白姝兒與殷夕語皆是沉默不語,前者有些慵懶地低闔雙眸,雙頰帶有一種病態的蒼白,顯然氣血未復,情況不太樂觀。彥翎在旁走來走去,終于忍不住問道:“喂,到底怎樣,人就這么死了?好歹拿個主意出來?!?/br> 殷夕語望向燈影深處,只見夜玄殤睜開眼睛:“我立刻帶她回落峰山見師父?!?/br> 彥翎瞪大雙眼:“嚇!你想回去送死不成?天宗和太子御現在一個鼻孔出氣,若非宗主點頭,夜玄澗也不會出現在楚國,你就這么回去,恐怕還沒踏入落峰山總壇,小命便要危險,莫不是腦袋出了什么問題?” 夜玄殤伸手再試子嬈脈搏,仍是毫無反應,口氣隱含憂慮:“我以真氣探查子嬈奇經八脈,她體內現在生機斷絕,真元盡消,皆是因被數道真氣封鎖心脈而致。這些真氣相當怪異,不似任何一派武學,倒像是活物一般,我幾次嘗試運功沖破,但每次沖擊都被其吸收,根本不起作用,若不設法盡快解開禁錮,那最多七日,她便當真無藥可醫了?!?/br> 殷夕語秀眉一攏,吃驚道:“這情形,難道是巫蠱?” 夜玄殤蹙眉道:“極有可能,師父對巫蠱知之甚深,定有辦法可想。至于天宗與太子御的協定,殺我與救人是兩回事,我既然回國,便早晚要面對師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