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白姝兒情知如此退避下去,任由皇非劍勢達到巔峰,便等于對逐日劍獻上自己的性命。當即飄身急射,自在逍遙法發揮到極致,一雙長袂揚上半空,化出萬千袖影,四面卷向劍光。 勁氣破空,激旋蕩溢,眨眼之間,白姝兒以袖中短刃連擋皇非七劍! 血光迸現! 白姝兒失聲嬌哼,身如落紅,急速墜下,直撞向后面船艙。就在即將撞上墻壁的剎那,柔軟的身軀忽然奇異地向上彎去,倏地翻折,便已穿出窗外。 一點劍光急追而至,轟然破開船壁,下一刻,皇非俊逸的身影出現在船頭,淡淡冷笑,向暗夜中迅速消失的白點追去。 染香湖兩岸碧樹成林,花燈錯落,由畫舫而至紅樓,處處繡館通幽,風月曲折,白姝兒仗著熟悉地形和大自在四時法之絕妙,幾次避過皇非追殺,但肩頭、肋下兩處受傷非淺,血跡不斷遺下,在一路浮香媚影間泛留淡淡腥艷血氣。 皇非偶爾停下略作看察,不急不忙地迫著逃命的女子,卻又不將她逼得太緊,如同貓兒玩弄手心里瀕死反抗的獵物,不怕她逃出生天。 追逐于死亡的游戲,在湖岸旖旎的夜色下,泛出詭譎的殺機。 月光驟寒,一刃白芒乍現,白姝兒終于尋得空隙,借地利反擊偷襲。 雙刃相交,逐日劍上強勢的真氣將已然重傷的對手震出數丈,一道纖影如鳥投林,墜向不遠處點綴在萬花叢中的館閣深處。 皇非隨后而至,幾個起落登上最高的一棟小樓之上,環目四顧,微挑眉梢。 這處是染香湖規模最大的建筑群,樓閣連綿,玉戶香閨不知其數,此時正值良宵夜半,鶯鶯燕燕輕歌嬌舞,縱酒飲笑,白姝兒躲入此中,便如滴水入海,完全失去了蹤跡。 但皇非是常年帶兵征戰的人,在他統帥下的烈風騎能于大漠荒原之中據敵軍一點蛛絲馬跡逐戰千里,尋敵追蹤自不在話下,閉目輕辨風中氣息,身形一動,往東首一片水閣處落去。踏入閣中,逐日劍入鞘,廣袖飄然,一身風流從容,對門前兩個嬌俏的小鬟含笑擺手,倒像是聞香止步,夜訪佳人,哪有半分辣手摧花的殺氣在身。 這一處,是半月閣那絕色舞姬綠頤的住處,再往外緊鄰湖畔,尚泊著畫舫悠悠蕩漾,顯然主人剛剛游湖歸來不久,燈火未熄。 足下微停,目光掠過廊前花架之側隱約一道血痕,那是沾了血的紗衣留下的痕跡。近旁房門緊閉,內中有女子輕微的喘息之聲,皇非唇角冷冷一勾,舉手按上雕花雙門。 門開,精致的繡房,錦帳低垂,羅帷深閉。 帳中有人。 皇非冷冷輕笑,抬手拂向那流紅煙錦,不料便在此時,一道劍光忽然奪帳而出,直射他咽喉! 一劍寒光電射,劍氣無匹! 皇非疾退,逐日劍在幾不可能的瞬間離鞘出手,清嘯聲中,兩柄長劍馭電馳空如龍,半空中光華刺目,好似千百柄兵刃流射旋激,兩人身影幾乎全然沒入其中。 劍招化為劍勢,劍勢激蕩劍氣,劍氣凝為劍意,招招相交,招招相對,招招相敵! 寒光一盛,雙劍乍合而分,兩人身形錯位。 薄如秋水的逐日劍,在皇非手中隱隱泛出異芒,那是飽飲千人之血浸染的殺氣,一縷劍魂,仿若軾天滅地的殘陽,湮滅長河萬里,大漠孤原。 這一招“日落千山”,當世唯有宣王姬滄曾經迫他使出,至今未有第二人?;史抢淅涮ы?,與面前那人目光相對,兩人卻不約而同愣了一愣。 劍眉斜飛,薄唇鋒銳,那男子一雙黑眸有著醉人心魂的狂放與不羈,玄色長衣襯出完美修挺的身段,卻顯然是隨手披在身上,帶出幾分玩世不恭的浪子模樣,手中,長劍絕冷,殺氣未斂,似能在不經意間取人性命,而方才的交手也早已證明這柄劍絕不容人小覷,哪怕對手是皇非。 歸離劍。 這帳中之人,竟是夜玄殤。 皇非面露驚疑,看向同樣目含詫色的夜玄殤,問道:“三公子為何在此?” 夜玄殤怔了一瞬,接著便挑眉而笑:“這染香湖的繡閣中……君上以為還能為何?” 此時皇非聽得清楚,帳中依稀有女子呼吸之聲,臉上掠過一絲古怪,卻又是心領神會的神情,不由失笑:“掃了公子的興,抱歉抱歉!” 夜玄殤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亦笑道:“方才玄殤魯莽了,還以為又是那些不長進的殺手,誰知竟是君上,多承劍下相讓?!?/br> 皇非俊眸深處精光微斂,笑意不減,話中有話:“歸離劍法霸氣強橫,試問天下,誰人又膽敢托大?” 夜玄殤爽朗一笑,隨手回劍入鞘:“君上何以突然來此?難道……這綠頤乃是君上心上之人,玄殤冒犯了不成?” 皇非聞言長聲而笑:“公子說笑了,即便本君中意綠頤,公子若看得上眼,本君難道還會舍不得一個女人?”說著掃視房中,目光在那靜垂的幔帳上停了一停:“本君今晚是追敵至此?!?/br> “哦?”夜玄殤奇道,“什么人,竟勞君上親自動手?” 皇非淡淡道:“一個極美的女人?!?/br> 夜玄殤轉眼向后掃去,心領神會,忽然伸手拂帳而起。 帳中僅次于花魁白姝兒的美姬綠頤輕呼一聲,自那柔緞鴛錦下瑟瑟抬頭,一頭烏發紛瀉身前,半遮雪肩,美目凝詫,翠眉含驚,卻是說不出的春光香艷,旖旎動人。 夜玄殤俯身一笑,反手將她帶出帳外,煙羅飄拂,一蕩垂下,便是這瞬間起落,以皇非的目力也足以看出那方寸之間帳中被下再無他人,移目轉身,不由眉梢一挑。 那綠頤半依在夜玄殤身邊,周身只籠一層煙翠色落紗薄衫,幾乎透明的絲絹之下凸凹有致的身段若隱若現,玲瓏惹火,幽幽光線中,那副欲拒還迎,欲說還休的風情比完全不著衣衫更加誘人。 皇非一向憐香惜玉,今晚卻覺可惜,將這絕色美姬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笑對夜玄殤道:“三公子好艷福,我就不打擾了,不過臨去前有一事相告,公子聽過后,只怕會有些掃興?!?/br> 夜玄殤深眸微抬,散漫含笑,一副洗耳恭聽的表情?;史寝D身踱步,眼光向他懷中美人一挑:“這位綠頤姑娘和我今晚要找的人一樣,都是太子御那邊身懷絕技的殺手,自在堂中排名第二,‘冷釵翠袖’便是她了?!?/br> 此言一出,綠頤美目驚震,身子剛有微動,已被夜玄殤強勁的手腕制住,男子原本柔情醉人的黑眸冷冷如夜空般罩了下來,將她掩在一片陰影當中,低沉的聲音寒若霜刃:“綠頤,此話當真?” 綠頤張了張口,卻被那目光懾得片字難言。夜玄殤長眸微瞇,黑暗之中射出危險的光:“真叫人失望,這雙眼睛告訴了我答案?!?/br> 綠頤再禁不住這樣深冷的注視,猛地向后撤身,發間玉釵化作一點白光,出其不意地射向男子眉心。 然而一道冷光更快更利,如影追奪她飛退的身軀,劍芒一爍,血光濺染畫屏! 收劍回身,夜玄殤修長的黑袍微微一揚,挑起一片柔絹,若無其事地拭干劍上血痕,隨手揚棄。 皇非邁出房間之時,方才活色生香的美人已臥在畫屏前一動不動,身下徐徐溢出大片血跡。 屋內的燈燭,早在劍氣之下熄滅多時,外面柔冶的光線透過門窗精雕細刻的鏤花透射進來,照見艷女媚骨橫臥血泊殘麗的姿態,脂粉香中漫開血氣,使這一間香閣中浮動著冥艷而詭異的氣氛。 歸離劍落回鞘中,夜玄殤自行在案前斟了杯酒,徐飲一口,直到感覺皇非的氣息完全消失在水閣之外,才走上前去,將血泊中的女子扶起,駢指點中她胸口xue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