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你怎么會找到我?”慕容雪此刻并沒有見到朋友的喜悅,反而很緊張不安。既然許澤找到了自己,那么耶律彥是不是也會順藤摸瓜地找來? 她自問這個計劃很周詳,到底是那里有了破綻,出了紕漏? 許澤長舒了口氣,雙手合十虔誠地說道:“菩薩保佑,終于找到你了?!彼麚崃藫嵝乜?,道:“說來話長,我一路狂奔,累的半死不活,求小蘇公子賞我一口水喝,再容我慢慢道來?!?/br> 慕容雪給他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許澤一口飲盡,笑嘻嘻地放下杯子道:“說起來一切都要感謝丁香?!?/br> “丁香?”慕容雪驚詫地瞪圓了眼睛,怎么都想不到是她,她還以為是裴簡泄露了機密。 許澤笑嘻嘻道:“你在神威鏢局放了一千兩定錢,丁香心想你人已不在,自然那鏢也就不保了,于是去鏢局找那沈老爺子要錢。沈老爺子自然不給,于是丁香便來找我撐腰,前去討債。巧極了,沈老爺子和我師父是莫逆之交。一見到我,自然實情以告。我曾在歸坡附近找了三天,總覺得你不一定是落入了江中,所以,聽到蘇歸這個名字,便隱隱覺得可能是你,又聽沈老爺子描述了你的相貌,便有七八分的把握,當即快馬加鞭地趕來,果然是你?!?/br> 許澤一口氣說完,又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然后,一瞬不瞬地看著慕容雪傻笑,仿佛是撿到了天大的寶貝。 慕容雪聽到這些,頓時擔心地問道:“那,丁香會不會將此事告訴耶律彥?”既然許澤能猜到,那耶律彥或許也會猜到。她后悔當初應該多交代丁香幾句,真是百密一疏,這丫頭從小就窮怕了,在財物上最是節儉,自己以往心情不好的時候,若是撕布發泄一下,她都心疼的幾乎吐血而亡。 許澤笑著道:“我給了丁香一千兩銀子,說是沈老爺子退得定錢。她自然也就不會再追究此事。你放心,我叮囑過她,此事決不可讓第二人知曉?!?/br> 慕容雪這才放心。但心里總覺得還有點不妥當,會不會耶律彥派人跟著丁香?他以前也曾做過這樣的事情,丁香去給裴簡送糕點,給許澤送補品,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這一次會不會派人跟著,發現丁香去了鏢局?找過許澤? 轉念一想,當初他派人跟著丁香是因為成熙王曾經抓過她們,所以派人保護,如今成熙王已經去了封地,他也被立為儲君,自然也就沒有必要再派人保護丁香,而且自己已經“死了”,他應該不會再去關注丁香的動向。 許澤仔仔細細打量著慕容雪。即便是在屋子里,她也依舊帶著圍巾帽子,又因為里面穿著緊身獵裝,外面套了一件寬松的棉袍,身材也裹得嚴嚴實實,絲毫沒有一絲破綻,就是個清逸俊俏的少年。 他不由笑了:“別說,你這一打扮還真像個少年,世上最好看的少年?!?/br> 慕容雪微微有些窘,低頭不說話。 屋子里靜默下來,氣氛莫名有些尷尬。她做夢都沒想到許澤會追過來,一時間心里很紛亂,想馬上開口讓他走,但看著他那歡喜而疲倦的笑臉,她實在不忍心。 他這一路日夜兼程才會趕上來,青色的下巴上參差不齊的留著尚未刮干凈的胡渣。 這份心意,讓她感動,也讓她很沉重?! ∷皇遣恢浪男囊?,但經歷了上一回的事情,她覺得自己不能接受這份感情,不能連累他。 當斷即斷,不能給他希望,可是該怎么說呢?她從未覺得拒絕一個人會有如此艱難不忍,話語就在喉間涌動,卻難以出口。 許澤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為何不告訴我?”他斂了笑意,神色變得嚴肅認真,而且幽怨。 “我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不想再連累你?!?/br> “我不怕你連累。你可想過沒有,那樣做多么危險,那么高的山崖,你若是不小心真的掉下江去,你,”他咬了咬牙道:“你至少也該告訴我一聲。無論你想做什么,我都可以幫你?!?/br>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蹦饺菅┨痤^來,看著他關切的眼神,她心里溫暖而感動,沒想到他會在歸坡找了自己三天。 許澤看著她,傷心地問:“在你心里,難道我不可以依靠不可以信任么?” 慕容雪急忙解釋:“正因為你是個可以信任依賴的朋友,所以我不能連累你。上一次險些害你送命,我現在心里都很后怕。你是許家唯一的后人,你身上肩負著許多的責任和義務,我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將你牽連進來?!?/br> 許澤搖頭:“我從未覺得這是連累?!?/br> 慕容雪狠心道:“你回去吧。我跟著鏢局一起很安全,你不用擔心。我爹會在蘇州等著我?!?/br> 許澤深深地看著她,露出受傷的神色?!澳銥楹我s我走,當初說過一起回江南的,你都忘記了么?” 慕容雪愧疚地回答:“江南你隨時都可以去,但卻不是和我一起。我曾是耶律彥的側妃,從此只能隱姓埋名。你若是和我在一起,便永遠也不能見天日?!?/br> “我不介意?!?/br> “可是我介意?!蹦饺菅┑溃骸澳悴粏螁问窃S澤,你還是靖國將軍的兒子,你身上擔負著重興家業的重任。你不是我這樣的平頭百姓,可以過自由無羈的生活。讓你隱姓埋名,放棄你該有的一切,拋下你的責任義務,我一輩子都會痛苦不安。若是換做你,你會這樣做么?” 許澤默然嘆了口氣,良久無語。 慕容雪以為已經說服他,便放柔了語氣道:“你只當我已經死了吧?!?/br> 許澤劍眉一凜,道:“不許再說死這個字?!彼腥缬屑ち麂鰷u,“你可知道,那三天我是怎么過的?!?/br> 慕容雪沒有接話。 許澤道:“的確如你所說,我身上擔負著許家的責任,但我也可以兩全其美,只要你給我時間?!?/br> 慕容雪搖了搖頭,狠心道:“我對你,永遠都是朋友?!?/br> 許澤的眼神一下黯然下來,那種一劍穿心的表情,讓慕容雪很不忍,但卻不得不硬起心腸。 “我再也不會像愛耶律彥那樣去愛一個人,永遠都不會了。他已耗盡我一世勇氣,半生衷腸。我想,將來我會尋個無人認識我的地方,找個平凡普通的男人,過舉案齊眉,波瀾不驚的日子?!?/br> 她微微笑著,似對將來有無限向往,可惜,卻與他無關。 許澤良久都沒有說話,找到她的欣喜若狂,一點一點都沉淀下來。 慕容雪謙然道:“對不起?!?/br> 他寂寞地笑了笑:“沒什么對不起,是我心甘情愿?!?/br> 一個心甘情愿讓慕容雪忍不住鼻頭發酸,是啊,她對耶律彥,又何嘗不是一個心甘情愿??墒沁@個心甘情愿,最后換來的是傷痛,她不想讓許澤也這樣,所以絕情對他是最好的幫助。 她再次陳懇地對他道:“你回去吧。我會一切小心,這一次請了鏢局護送東西,其實是個幌子,不過是請他們保護我而已?!?/br> 許澤沉默了片刻,澀澀地說道:“那我把送你到蘇州,交到伯父手中再走。你一個人我總是不放心?!?/br> 慕容雪只好同意。 沈鵬等人并不介意多個人同行。而且,許澤身負武功,閑暇時喜歡和沈鵬等人切磋武藝,一行人相處融洽。 七日后,眾人在欽州的客棧,驚聞了皇帝駕崩的消息,新皇登基,年號昭和。這個消息十分突然,慕容雪怔然失措了許久,這才緩過神來,對許澤露出一抹笑意。 許澤回之一笑。 兩人很有默契,誰都沒有提起耶律彥。倒是沈鵬等人小心地議論了幾回新皇登基的事,而且沿路也在茶館客棧聽到一些消息。老皇帝駕崩是因為朝廷征討西涼出師不利,第一戰便中了埋伏損了騎兵三千,老皇帝接到戰報,急怒攻心,突然駕崩。 老百姓悄悄談論這些,流露出的并不是對老皇帝駕崩的傷感,而是對戰事的擔憂,當今天下三分,西涼、北齊國力偏弱,大周最為富庶,對于百姓來說,誰做皇帝并無太大區別,只要讓他們的日子過得平安富足,不打仗就好。 耶律彥甫一登基便要應付征討西涼的戰事,一面要鞏固新政,重振朝綱,一面要打壓成熙王的勢力,肅清殘黨,可見其艱難辛苦。慕容雪心里不由為他擔憂,一路上很留意打聽西涼的戰事,所幸后來聽到的都是好消息,讓她心下稍安。 數日之后,到了蘇州。在城門外的官道上,慕容雪拿出一千兩銀票交給沈鵬,與眾人就此別過。 目送著沈鵬等人離去,慕容雪長長地松了口氣,和他們朝夕相處的這些天,她心里如同繃了一根弦,一直不敢放松,生怕露出什么破綻?,F在,終于可以放松了。 許澤問道:“你和伯父約定在那里見面?” “我父親在蘇州有個莫逆之交,名叫吳清遠。約在他家會面,父親想必已經來了數日了?!?/br> 慕容雪一邊說著,一邊帶著許澤朝城東而去。 到了吳家,慕容雪上前叩門。 開門的是一個年約四十許的男子,他打量著許澤和慕容雪,問道:“二位找誰?” 雖然慕容雪認識這是吳家的老仆吳七,但因為不能暴露身份,只能裝作不認識,上前施了一禮道:“老人家,我是慕容麟的外甥,聽說舅舅在貴府做客,有要緊事要找他,煩請通稟一聲?!?/br> 吳七道:“慕容先生不在我家,他大約去歲春上來過一回,后來聽我家老爺他說去了京城,再沒來過?!?/br> 慕容雪不由吃了一驚。 許澤問道:“慕容先生可曾派人送過什么信兒來?” 吳七搖了搖頭,“沒有?!?/br> 許澤看了看慕容雪,小聲道:“我們先走吧?!?/br> 兩人離開吳家門口,慕容雪急道:“我爹怎么會沒來呢?莫非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不成?他比我早走好多天,早該到了?!?/br> “你別急,既然派了那么多宿衛護送,路上一定不會有事。會不會他在回春醫館?因為當初說的是送他回宜縣?!?/br> “那我回去看看?!?/br> 許澤道:“不,你留在這里,我替你回去?!?/br> “為何?” “也有可能是因為護送的宿衛還留在宜縣,所以伯父無法脫身來蘇州,我替你回去看看情況,你在這里找一家客棧住下,等我的消息?!?/br> 慕容雪想了想,覺得這樣比較妥當,便道:“那就勞煩你跑一趟,若是找到我爹,你們就一起來這里找我?!?/br> 兩人商議好了,便在吳家附近找了一件客棧,這樣方便慕容雪每天過來看看,萬一慕容麟這幾天來了,她也好及時知道。許澤便立刻上路去了宜縣。 慕容雪在客棧里住下,每天都去吳家門口轉悠轉悠,但一直沒有見到慕容麟。 轉眼過去了七八天,她約莫著許澤也該回來了,從早上就開始望眼欲穿地等。 吃過午飯,她拿起帷帽欲出門看看,正在這時,門上響起敲門聲,她心里一喜,急忙把房門打開。 手里的帷帽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她驚愕地險些昏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小彥:呼~~~~妹子終于落網了 今媽:落網這個詞能用在妹子身上嗎? 小彥:情網!我說的是落入情網~~~~ 今媽:........ ☆、75v章 袁承烈站在門口對著慕容雪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娘娘萬福?!?/br> 太過突然,太過驚愕,慕容雪沒有一絲的心理準備,袁承烈的出現,仿佛是突然從天而降一個籠子,將本已看見萬里碧空,即將展翅高飛的她驟然罩進了籠子里。 她悄然用指甲掐了掌心的rou,很疼,不是夢,他真的找到了自己。一陣陣的寒氣從后背冒出來,似乎要將她凍結成冰。 袁承烈看著花容失色的慕容雪,又是同情又是欽佩,心道:娘娘您這逃跑的功夫還真是大有長進啊,可惜您遇上的對手是當今圣上。您這百折不撓的結果,就是百戰百輸啊,當年您不是領教過了么,怎么還不死心呢? 他嘆了口氣,無限同情地說道:“娘娘,皇上有幾句話要臣轉告娘娘?!?/br> 慕容雪喉嚨發緊,艱難地問道:“什么話?” “皇上說,娘娘若還想見到父親,便即刻隨臣進京?!?/br> 慕容雪臉色劇變,急問:“我父親在哪兒?” 袁承烈道:“臣不知。臣只奉命恭送娘娘回京?;噬险f,娘娘若是不念父女之情,便只管離去,臣等不會阻攔?!?/br> 她怎么可能會不顧念父女之情,她寧愿自己死掉也不愿父親少了一根頭發。他會把父親怎么樣?會不會認為自己和父親串通好了欺騙他,所以震怒之下將父親關押起來? 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戰,不敢想象自己見到耶律彥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