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這世間最難的,就是你情我愿?!?/br> 時宜不敢相信,這是周生辰能說的話。 果然,他很快就告訴了她:“這是梅行說的?!?/br> 時宜想了想,忽然問他:“農歷二月,別名是什么?” “紺香?!?/br> “四月呢?” “槐序,”他笑一笑,“怎么忽然問這個?” “我在想,一個人偏執地要求另一半喜好古文學,是不是很神奇?” 他嗯了一聲。 她側躺在他身邊,還沉浸在文幸對梅行求而不得的故事里,察覺壁燈被調亮了些。他俯□子,低聲問:“會說蘇州話嗎?” “會,”她有些奇怪,“家里有親戚在蘇州,和滬語相通,小時候就會了?!?/br> 兩個人,都喝了一些蓮子心芽泡的水。 說話間,有微乎其微的清香,呼吸可聞。 “用蘇州話,念些我教過你的詩詞,好不好?”他微微偏過頭。 她輕輕說了個好。 哪里有教過,分明就是他……時的吳歌。 那些曖昧的,或者明顯**的詞句。 “我會慢一些,你如果難受,就告訴我?” 她嗯了一聲,覺得身子都燒起來了。 明明是體貼的話,偏就讓他說的,**意味濃重。卻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她憑著記憶,輕聲念給他聽,偶爾不好意思了,就停頓下來。初秋的晚上,已經有些涼意,兩個人輾轉在薄被里,雖有汗,他卻不敢貿然掀開,怕她受涼。 她漸漸念不出,詩詞斷斷續續,思維不再連貫。 …… 熟睡前,她終于想起心頭疑惑:“周生辰?” “嗯?!?/br> “為什么要我用蘇州話……” 黑暗中,他似乎在笑:“有沒有聽過一句詞?‘醉里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吳音吳語念吳歌,挺有趣的?!?/br> 她恍然,這詞是夸贊吳音的名句。 吳語里又以蘇白最軟糯。吳言軟語,好不溫柔。 可詞中意境分明是微醺時,用溫言軟語來說話,到他這里,卻又蒙了桃粉色澤…… 周生辰忽然又說:“要求自己的另一半愛好古文學,沒什么奇怪的,本身就可以是一種情趣?!北热绫巢柙?,比如背茶名,再比如,他念給她聽的吳歌,為她提的詩句。 時宜想想,倒也不錯。 可也因為這句話,終于察覺出了什么,她用臉貼近他的心口,聽著節奏分明的心跳,低聲笑:“周生辰,你吃醋了?!?/br> 46第四十二章 繁華若空候(3) 過了兩天,她和周生辰去看文幸。 她看起來狀態很好,指標卻始終不合格,就這半個月,已經錯過了一個合適的供體。這些都是周生辰簡述給她的。她不懂器官移植,卻懂得,先天性的,一定比后天危險系數高很多,由此更不免心疼文幸。醫人者,始終難以自醫。 這次去,她遇到了梅行。 文幸的病房有自己的客廳和沙發,時宜在周生辰去和醫生談話時,先進了文幸的病房。文幸披著淺藍色的運動服外衣,低聲笑著,梅行也搖頭笑,摘下眼鏡,從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 “嫂子?” “嗯?!?/br> “嫂子,我這里有好茶,泡了兩杯,”文幸把自己拿盞,輕輕推到時宜面前,“我不能喝,你喝?!睍r宜覺得好笑:“你的確不能喝茶,怎么還要給自己泡一杯?” “看到梅行來,一高興就忘記了,”文幸輕飄飄地去看梅行,“梅禍水?!?/br> 梅行尤自笑著,卻是笑而不語。 有護士進來為文幸例行檢查,她在單人沙發上坐下來,想要去拿那杯茶,手剛碰到茶杯底座邊沿,梅行卻同時按住了底座的另外一側。 梅行眼若點墨,眸光更是深不可測,看了她一眼。 時宜疑惑著回看她,卻聽到文幸在叫自己,就暫時沒去深想。 后來周生辰來了,和梅行在小客廳說了會兒話,梅行離開前,若無其事地囑人倒了那兩杯茶。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想起剛才對視的一瞬,竟被梅行的氣場感染,認為那杯茶有什么問題。 他和文幸相比,遠近親疏應該很明顯…… 她不該懷疑的。 時宜身體好些了,就補自己離開兩個月落下的工作,準備下周進棚錄音。美霖聽說她要開工,邊細數工作,邊抱怨自己要被各個制片人逼死了,當天下午就快遞來最新的文檔,足有一本書那么厚。為了配合她的聲線,又以古裝角色偏多。 她隨手翻看著,熟悉角色。 倒是自己那本書,反而擱置了。 書到收尾階段,寫的很慢,因為她記不清他的結局。 記不清他是為何而死,又是如何死的。記不清,就只能返回去修改前面的,卻又因為太看重,糾結在詞句上,改了又改。 周生辰最近很忙,她絕大部分時間,都自己吃飯,也很習慣他晚歸。上午去看完文幸,他把她送回家就離開了。 她看了會兒劇本,就開始分心修改自己的手稿,一改就改到了七點多。 她腦子里斟酌著字句,兩只手握著那一疊紙,不由自主地輕敲打桌面。過了會兒就偏過頭,將臉貼在了書桌上。那眉頭蹙起來,放松,漸漸地又蹙起來,入神到了一定境地,竟沒察覺周生辰回來。 他掛起還有些細小水滴的外衣,透過敞開的門,看到她在書房。 他走進書房:“遇到什么難題了?” 時宜下意識合上文件夾,想要起身,卻被他按住肩。 他半蹲下身子,示意她如此說就好。 她想了想,不得不承認:“心結?!?/br> “心結?” “我在寫一個東西,總想寫到最好,遣詞用句太計較,”她輕呼出口氣,“是心結?!?/br> “嗯,”他表示懂了,“讓我想想,怎么開解你?!?/br> 她噗嗤笑了:“這就不勞煩你這個大科學家了?!?/br> “噓……讓我想想,好像想到了?!?/br> 她覺得好笑,點頭。 “記得我曾經回答你,二月被稱作什么?” “紺香?!?/br> 他頷首:“這只是我習慣性的說法,認真說起來,二月有很多別稱,出處各有不同,硬要說哪個略勝一籌,是不是很難?” 她承認,他說的是事實。 “就像在實驗室,我從不要求學生完全復制我,每個人都有自己適合的方法,”他略微思考,又說,“我不太寫文章,但我知道過去的文人墨客,也都有各自偏好的,習慣使用的詞句。做科研和寫文章,核心都是這里,”他用食指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xue,“用你習慣的方式,寫你想要的東西?!?/br> “嗯?!?/br> “沒吃飯?”他拍了拍她的小腹,“餓不餓?” 她老實回答:“餓了?!?/br> “走吧,”他起身,“我們出去吃?!?/br> “現在?”她聽到雨聲,能想象外面的電閃雷鳴。 “我看過天氣預報,一個小時后雨會停,我們慢慢開車,到車程遠一些的地方吃?!?/br> “天氣預報?”時宜對天氣預報的印象素來不好,“萬一不準怎么辦?” 時宜跟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和他說話。 周生辰忽然停下來,轉身:“也有雨停的概率,對不對?” 她仍在猶豫:“我是怕麻煩林叔,下雨天還要接送我們吃飯?!?/br> “這次我開車?!?/br> “你開車?” 他忍不住笑了聲:“我會開車?!?/br> 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真沒見過他開車。直到在地下車庫,坐上副駕駛位,仍舊仍不住看他手握方向盤的模樣,總覺得有些微妙的違和感。不過車開上高架后,她倒是漸漸習慣了,他做任何事情都很專注,包括開車,也是安靜平穩。 雨刷不停擺動著,看起來有越來越小的趨勢。 到車開出上海時,雨真的停了。 上海周邊總有很多小鎮,如同王家的宅院,她只去過那么一次,也是深夜,至今也搞不清是什么地名。今晚他開來的地方,她也不認得。 他把車停在小鎮入口的停車場。 雨剛停,石板路還有積水。 幸好她沒穿高跟鞋,在他手扶下,跳過過大的水洼。 臨河岸,靠著幾艘船,岸上便是小巧的飯店。船都不大,最多都是容納兩桌,周生辰定了其中一艘,兩個人坐上船,船家便遞來了菜單。 “今晚就這艘還空著,兩位真是好運氣?!?/br> 時宜笑,低頭翻看簡單的只有兩頁的菜單。 由不得挑揀,來這種地方,吃的只能是風景了。 她怕他吃不飽,點了幾個硬菜。 “二位稍等,菜好了,就離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