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你以后,想學物理?”時宜終于在他身上看到了普通人影子。 “嗯?!毙∪暑h首,合上書,平放在大腿上。 “挺好的,”她低聲說,“這些學的越深入,學科分界就越不明顯,說不定以后你能超過你哥哥?!?/br> “不可能,我不可能超過他,”小仁笑,而且難得略帶靦腆,“他是天才,12歲收到深造邀請,14歲進大學,19歲舀到化學工程博士學位。我已經14歲了,可還沒有進大學” 這段話她聽過,從周文川的口里。 但是顯然小仁說的時候,是真的很自豪,還有分明的崇拜。 “是這樣啊,”時宜故意裝作剛知道,配合著,驚訝著,“好厲害?!?/br> “是很厲害,”小仁看她,“要不然,我二嫂也不會現在還喜歡他?!?/br> “二嫂?” “佟佳人?!?/br> “噢”她笑,“我聽說過,她們以前有過婚約?!?/br> “是,”小仁倒沒有想法隱瞞,“ 佟佳人也是我生母的jiejie,總之,關系很復雜。當時因為我生母嫁給父叔父她自己主動取消了婚約?!?/br> 是她主動的? 時宜噢了聲。 “不過也只是我聽說的,那時候我還沒出生?!?/br> 或許因為話題牽涉到周生辰,小仁難得話很多。 時宜陪他說了會兒話,倒是認真翻看了看他的那本書,不太能看懂。這個孩子看起來一部分也和周生辰很像。她想,如果小仁能有機會跟著周生辰讀書,說不定,這些被家族培養出來的“驕嬌二氣”,可以徹底磨平。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時宜就對美霖找了個借口,先單獨陪小仁吃了晚飯。 這是決賽的最后一晚,到明天下午,所有人都會離開這里,回到各自所在的城市。所以時宜在所難免的,總要陪眾人喝茶閑聊。 小仁堅持陪在她身邊,也不多話,只是偶爾在宏曉譽好奇搭訕時,應付兩句。 到最后,那些老一輩的配音演員都去休息了,只剩下了年輕人,眾人討論玩些什么,不知怎地就說到了牌九。 “我可沒有準備這些,”美霖笑著打擊他們的熱情,“現在出去買,恐怕來不及了吧?” “不用那么認真,我們可以找些東西,現做工具?!?/br> 眾人興致高昂,時宜不太懂這些玩意,就純粹地旁聽。 倒是小仁忽然低聲喚來了不遠處的一個小姑娘,低聲說了兩句話,那個跟隨他的女孩子很快離開,再出現已經抱著一個長型的匣子。 “是什么?”時宜好奇問他。 “牌九,也可以叫骨牌?!?/br> 時宜驚訝看他。 兩個人身側,坐著宏曉譽和杜風,曉譽聽到了倒是很有興趣:“真的有人帶來了,正好的,打開來大家一起玩?!?/br> 小姑娘只看著小仁,小仁點點頭后,她才把狹長的匣子,放在了桌上。 瑩潤微黃的象牙骨牌,被四張疊在一起,迅速碼放了八排。 小姑娘沒有離開的樣子,反倒是站在桌前,儼然一副做莊家的模樣。眾人有些安靜,起初都以為時宜的這個弟弟是個嬌生慣養的富二代而已,而身邊跟著小姑娘肯定是照顧飲食起居的人。 可看這桌上的骨牌,再看那小姑娘剛才碼牌的手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進了舊日社會的賭場,而他們這些則是貴客,被單開了一桌。 “家里長輩喜歡這些,所以為了哄老人家,大家多少都學了一些,”小仁很善意地解釋著,“這個jiejie是經常陪父親玩這些的,所以很熟悉?!?/br> 這個解釋有些玄妙,但也不難理解。 有了骨牌,剛才那些熱衷玩這個的人都很快轉移注意力,上桌下注。因為都是玩玩,美霖又嚴禁眾人加入金錢交易,坐莊的小姑娘就象征性地分了每人一些籌碼,當作是資本。 那邊廂熱鬧起來,時宜倒是奇怪了,輕聲問小仁:“你父叔父很喜歡這個?” “家里人都很喜歡,”小仁看時宜,“我哥哥沒說過?” 她搖頭。 “你們家人真有趣,”宏曉譽覺得這個小男孩的言談舉止,都有意思極了,“你會嗎?” 周生仁頷首:“會?!?/br> 宏曉譽噗嗤一笑,扯了扯杜風的手臂:“你要不要試試?一會兒?” “既然不帶錢的,倒是能玩玩,”杜風也甚是有趣地看小仁,“沒想到一個小男孩也會牌九,玩的好嗎?” 周生仁看他:“不是非常擅長,但陪你們玩還是綽綽有余的?!?/br> “呵,”杜風樂了,“好大的口氣,我去澳門時,可是不常輸?!?/br> 小仁想了想:“你知不知道‘傾城牌九’的說法,”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人,或是事,聲音有些帶著笑,“在牌九的生死門中,一夜就可以讓你輸掉一座城池。所以這個東西,不要隨便去碰,尤其是在意氣用事的時候?!?/br> 34、第三十一章 初妝一如你(1) “‘傾城牌九’?”杜風笑得若有所思,“這個說法,不太經常聽到?!?/br> 周生仁低頭,又開始翻自己帶來的書:“杜先生似乎對這些,非常感興趣?!彼Z氣忽然就冷淡疏遠了,杜風倒是不以為意。 或許是小仁給人的驕傲感,還是因為別的什么,時宜覺得他和杜風似乎很不友好。 眾人玩的興起,時宜卻覺無聊。 她看小仁認真讀書的模樣,忽然有些自責,他這么愛讀書,卻要陪著自己在這里和人閑聊。她從包里拿出筆,悄悄在面巾紙上寫:我們回去? 然后,用食指點了點他的手背,將面巾紙蓋住了他所看的書。 小男孩愣了愣,抿起嘴,笑了。 他們很快離開,時宜回到自己房間里拿了些書和紙筆,兩個人找了個安靜的茶樓,坐在二樓窗口的位置,各自看書。 時宜時不時抬頭,看小仁一眼,忽然有種做人家長的錯覺。 而這個孩子絕對是那種最喜好讀書的,完全不用你cao心,從開始一心看書起,就再不管身邊的水流蟬鳴,只拿著筆不斷在紙上隨便寫著東西,眼睛不離紙和書。 時宜低下頭,繼續看自己手里的書。 她也有邊看邊寫的習慣,有時候看到喜歡的詞句就隨手抄一遍,也就記住了。不知是這里的氛圍太好,還是周生仁的安靜感染了她,她手里的筆,寫著寫著,就停下來。 鬼使神差地,起筆寫了一句話: 夏,六月,己亥,帝崩于長樂宮。帝初崩,賜諸侯王璽書,南辰王…… 她再次頓住筆,筆尖懸在紙上,遲遲不肯再寫下去。 她能清楚記得是六月初一,是因為她便是這日所生。先帝駕崩,她降世,而同時,先帝駕崩后,十四歲的小南辰王不肯接璽書,質疑玉璽印太小,懷疑宮中有異變,險些釀成內亂禍事…… 他十四歲,她始才降生。 她在見到他之前,所聽說的事,足可寫成一本書。 時宜寫的那行字很小,筆跡也淡。她自己怔忡看了會兒,或許因為太過入神了,引起了周生仁的注意,小男孩放下書,看了眼她寫的東西,有些驚訝:“你寫的是古時候的那個周生辰?” 她也意外,有些憂疑不定地看他:“你也知道?” “知道,”小仁越發對時宜欣賞起來,“周生家的族譜上有他,雖然史記并不多,但對他很感興趣,涉嫌謀反多次,也很……風流?!?/br> “風流?”時宜錯愕。 “敢和太子妃一起,能不風流嗎?”小仁說的笑起來,“太子妃是什么人?未來的中宮之主,為他什么都不要,跳樓自盡,豈不是風流嗎?這可比旁人都要風流多了?!?/br> 小仁半是玩笑的說著。 時宜更是錯愕。 “聽母親說,我哥哥就是特意取這個人的名,”小仁笑笑,“所以我對這個人更有興趣了,可惜記載太少?!?/br> 記載太少,而且并不甚好。 這也是她所遺憾的事。 兩人說了會兒,小仁繼續去看自己手中的書,時宜卻再也安不下心。她看著那行字,猶豫了會兒,繼續寫了下去: 南辰王得書不肯哭,曰:“璽書封小,京師疑有變?!薄?/br> 她忽然有個想法,想要把腦海中存留的記憶都寫下來。 不管還記得多少。 這個想法讓她一夜沒有睡踏實,當你特別想做一件事的時候,潛意識總會反復去想,這是完全無法控制的。她輾轉整晚,半夢半醒,都是那些曾聽說過的事:水淹絳州,朔州鏖戰,六出代州…… 到最后,美霖都難忍了,在天初亮時,伸手軟軟推了她一把:“我恨死你了……一晚上翻身,我也跟著沒睡著……” 時宜也困頓,喃喃說:“總是做夢,還都是兵荒馬亂的夢?!?/br> “所以啊,”美霖睜眼,看她不太好的臉色,“所以說不定前一晚根本沒有聲音,是你做夢而已……” 時宜也不好和她說,自己和周生辰講電話講到天亮,只搖頭笑:“不知道?!?/br> “時宜?” “嗯?” “你覺得不覺得,你有時候活的不太真,”美霖低聲說,“你什么都不太感興趣,工作也只是因為需要一份工作,我從認識你,就沒發現你對什么有興趣。除了你那個忽然認識就結婚的老公?!?/br> 時宜翻了身過來,也覺得,自己活的太平淡了。 或許以為上輩子活得太精彩跌宕,出身名門,定下最富貴的親事,師承最讓女子傾慕的男人……還有一段最讓世人不齒的心思。 有些東西得到過,就不會在意了。 她大約從懂事起,就只執著于“與君重逢”的念想,也只因為這個想法,設法讓自己融入這個社會,用最正常的身份遇見他。 “你說,如果人有輪回,你覺得錢財有用嗎?和別人明爭暗斗,有意義嗎?”她想了想,“我覺得挺沒意思的?!?/br> “是啊……可是我不信輪回,所以我活的比你現實多了,我喜歡錢,喜歡別人都尊重我,”美霖長出口氣,“你呢,好像只重感情。所以你這種人做朋友最好,我永遠不會擔心你會做什么傷害朋友的事?!?/br> 時宜笑,沒說話。 美霖想到她心心念念的自家先生,忍不住感嘆,還沒有機會真實接觸過。一個生活在地球,反倒去研究金星的男人,倒真讓人感興趣。 時宜也不知道他何時會回國,只能說,下次有機會一定約到一起吃飯。 這場決賽圓滿結束,美霖成功又簽了三位新人。 兩男一女,很有資質。 美霖坐在船內,和那些專業配音演員喝著小茶,說著小笑話,幾個新人坐在當中,略有靦腆。其中一個男孩子,時宜非常欣賞他的音色和天生的戲感,忍不住在離開西柵前,和他多說了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