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他答應納蘭蔻的,已經做到了,云釋天松了一口氣,又提醒了安公公一句:”從現在開始,朕一個人都不見?!?/br> 說罷他就坐回了高堂幾案,打開了奏折,提起了筆。 御書房外不時有大臣趕來求見,都被安公公一一擋在外頭有那么幾個帶著目的來的已經聯名上書,呈上了奏折,還有那么幾個,居然是就高呼一聲,跪在了御書房外,一跪就是一下午不起。 丞相、太尉、大國舅卻沒有現身,他們cao控著大臣們試探云釋天的態度,等著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出現,達到最理想的效果。 這個適當的時機,就是皇上架不住大臣們集體死諫的時候,策劃大臣們罷朝聯名上書跪諫,是他們一貫的手段,也是最好用得手段。 但這次,他們低估了皇上的決心,因為他的一個諾言,丞相他們便要陪著云釋天熬上三天。 這頭云釋天御書房批閱奏折御書房外跪倒一片,那邊納蘭蔻卻是一片清靜,她在等青兒的消息,或者,她在給自己尋另一條最糟糕的路,要是三日找不到真兇,自己要面對的困境,該如何化解到最小。 太后宮中還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各大妃嬪美人的宮里也是一片安靜,除了幾個美人的串門閑聊,幾乎都在為宮里現在怪異的氣氛擔憂而堅守著少做少看少說的風范,連大門也不出以示自己與這事毫無瓜葛。 下午申時,青兒回來了,要送的消息已經送到,信也交給了掌柜,刑部她也去了一趟,負責此事的胡勝文也沒有為難她,帶她看了那個茶壺與茶杯。 真正的用毒高手,就算是無色無味的毒藥,她也能驗出下了多少的量,這一壺茶,少說也有一兩的砒霜,不然李美人不會即刻斃命。 青兒帶回來的,還有一個神秘的包裹,納蘭蔻要打開瞧瞧,卻被青兒阻止帶到了內室,才神秘兮兮的打開了包裹。 包裹里面,是一些香紙,納蘭蔻眼眸一黯,不免又想到了傷心處。 “小姐,今晚,青兒帶你看戲?!?/br> “什么戲?”納蘭蔻不解,青兒這丫頭不過半月沒見,越發的神秘兮兮了。 “小姐,你是身在局中迷,要青兒看,反正沒有頭緒,我們為何不先在宮里弄點怪力亂神的東西,說不準會有意外收獲呢?!?/br> 納蘭蔻挑眉,認同了青兒的異想天開。 這樣做,確實比干等著來得強。 “那這些香紙晚上我們便燒了吧,李美人始終是代我受過,這點事,我們還是要為她做的……” “青兒也是這么想的,救了小姐的人,我們定不能忘了她的恩情?!?/br> 還好,青兒還在自己身邊,納蘭蔻心里噓噓,要是青兒一直在自己身邊,李美人是不是就不用受這無妄之災呢…… 事實證明,老天不可能總是為難善良的人,納蘭蔻與青兒晚上燒了香紙后,便開始了預謀夜幕降臨后的那場戲,納蘭蔻已然在眼角嘴角都涂上了血紅色的胭脂,咋一看,也是一個凄美有模有樣的女鬼模樣。長發更是披在雙肩,素白的衣裳也換做了更寬松的寢衣。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納蘭蔻已經搖身一變,從一個可人的女子,變成了一個凄美的女鬼。 只等漆黑的夜幕籠罩黑暗的皇宮,她們就可以出手了,預計的是先去后宮以北再一路向南,漆黑的夜晚,裝神弄鬼,未嘗不是一個好辦法。 做鬼心虛,做了壞事一樣會心虛,除非是她足夠強硬,強硬到不懼鬼神。 但一般女子,很少出現這樣的例外。 今天下午的時候,云軒澈來過一趟,納蘭蔻畫了血淚的雙眼瞬也不瞬的定著,腦中回想著才不過幾個時辰的一幕。 云軒澈一進子衿宮,沒有質問自己為何殺人,只是問了自己需要什么幫助,他說:“不要怕,有我在宮里沒人能傷害你?!?/br> 顯然他已經知道所有事情的經過,這句話差點讓納蘭蔻深陷在他深情的目光中不可自拔,更讓她覺得憤怒。前世自己盼了多久的話,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聽到,這叫她怎么不覺得諷刺,你刻意去追求,他不屑一顧,你淡然處之,他反而獻上了殷勤。 世間的男人,都這么賤嗎?納蘭蔻當場喝斥了云軒澈,云軒澈不明就里,不知自己好意伸出援手為何卻遭來納蘭蔻的喝斥,這種時候換做任何一個人,恐怕都會感激的抱上自己的腿,乞求自己救她一把,但她沒有,倔強的頭始終是高昂的,話里還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云軒澈想起那日在鏡湖旁看到的納蘭蔻,不免失了失神。 這個女子,永遠也不會再流出那樣脆弱的眼淚了吧,他沒有惱怒,因為在一個月前,自己與衛胄的誓約,他不能棄納蘭蔻與不顧,就算她不要自己的援助,自己也要想辦法為她做點什么,那樣,想容在炎日國的日子,才能安寧幸?!?/br> 云軒澈走了,他先是去了云釋天的御書房,一眼望去,御書房前跪著一排大臣,安公公守在門口,皇兄坐在龍椅上認真地批閱著奏折。 看來皇兄,也頂著莫大的壓力,那自己要做的,就是要替他分擔這些壓力了,云軒澈對著安公公含笑點頭,折身離開了御書房。 先前他去了太后處,已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大國舅不會插手此事,那么這些壓力,就要找丞相、太尉化解了。云軒澈嘴角蕩漾了明晃晃的笑意。 太后今天又問了自己的親事,又把那套自己聽了很多遍的說辭叨擾了一遍,只是這次,他沒有果斷拒絕太后說要為他定一門親事的想法,反而他還提出了人選,這讓太后驚喜不已,一聽人選不是別人,正是她的侄女劉卿憐,太后寬慰的笑意不由得又盛了幾分。 微塵宮中太后側倚在臥榻上,磕目假寐,也許方才云軒澈的話讓她擔憂許久的問題終已解決,她今天貼著金片的眼角上的魚尾紋格外的細不可見,想澈兒跟卿憐也見過多次,卿憐那孩子自己是知道的,一直對澈兒情有獨鐘,但澈兒一直不搭理她這個侄女,今兒的,怎么反而提出了她這個人選,這也不像是澈兒平時的作風,應該是兩個青年人滋生了情愫,澈兒才會有此一提,看著云軒澈臉上的笑意,太后更是確信了這個可能。 054:驚起西風冷樓闕 能得到澈兒的青睞,卿憐是有福了,別人不知,她這個母后最清楚她這個兒子眼光是多挑剔了,自己幾次提起要替他選王妃一事,都被他婉言拒絕,久了自己也就不提了,這次被知容一問,自己又想起了這茬事,沒想到卻是得到了云軒澈的回答。 等這事一過,也該是讓皇上下道詔書了。 太后放下撐在腦邊的手,翻了個身,宮婢忙放下卷起的帷幔,擋住了外面射進來的光線。 夜,來得很快,納蘭蔻潛伏在夜色中,一路奔向各個妃嬪美人的宮里。 麗屏宮中,燈火通明,麗妃手捂胸口大口喘氣,額頭上的細汗在通亮的燭光下大顆滑進褻衣,雙眼還驚恐的沒有焦距,一頭青絲已經亂作一遭,奢華的寢宮中也是一片狼藉,宮婢小心翼翼的在收拾著散落在地的首飾。 方才,麗屏宮里一片混亂,混亂的根源就是麗妃在睡夢中居然看到了今早剛離世的李美人。 李美人伸著慘白的手,一頭亂發披肩及腰,眼角嘴角都流著血,亂發遮掩下可以瞥見那張慘白的臉,她就這么悄然無息的出現在麗屏宮麗妃的寢宮里,飄著來回徘徊在屋子里。 麗妃散光的瞳孔還警惕不安的望向四周,生怕李美人的鬼魂就藏在那個角落,宮婢好聲安慰著,方才已經派人去告知皇上了,麗妃要做的,就是繼續做著驚嚇過度的樣子,一直等到皇上的到來。 麗妃還記得方才垂在自己左臉上的發絲癢癢的感覺,那雙慘白的手,離自己的脖子,只有一寸的距離,要是自己再睡得沉抑些,說不定現在自己已經陪著她去了陰間地府。想到這,麗妃厭惡的又讓宮婢拿來方巾,狠狠的擦著自己的左臉頰,試圖擦掉讓她心里發毛的感覺。 ……那是死人的頭發……越想越是厭惡,麗妃的動作也越來越用力…… 她還記得李美人漂浮不定的飄在寢宮里,眼里沒有一絲生氣,漆黑的屋子里,李美人身上……居然散發著瑩綠的柔光…… 那時滿屋子都回蕩著她的聲音,像是拱橋洞下得回聲,一遍遍的回蕩在寢宮里。 是你害我的嗎………… 李美人冰冷的聲音徹底讓麗妃最后一絲鎮定土崩瓦解,她驚恐的翻滾下床,試圖逃開那道目光,打碎了花瓶,掀翻了木桌,弄倒了屏風,散了一地的首飾……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麗妃的聲音無力惶恐的顫栗著,她盡力離那雙手遠一點,她手抓著床榻的邊沿,瞳孔急速放大,沒了平日的明亮。 不是你……那是誰…… 李美人的鬼魂卻沒有要放給泣不成聲、渾身顫栗的麗妃的意思,她飄向了床榻,看著麗妃拼命向堅實的床榻里擠動,慘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讓麗妃膽顫怪異的笑。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麗妃朝著床榻擠動著,散光的瞳孔,像風中飄絮一樣搖亂得發絲,可眼前的李美人還是這么一點點得朝著她飄了過來。 越來越近,麗妃甚至可以感覺到李美人身上散發的死人的涼氣…… 啊…………………… 無比尖銳的叫聲劃破了漆黑的夜幕,宮婢們披著外衣點著蠟燭走了進來,卻只看到趴在床榻旁的麗妃雙目失神雙手緊緊抓著床沿,口中還念念有詞。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宮婢們隨即查看了四周,點亮了麗屏宮所有的蠟燭,只發現屋子已經是一片狼藉,尋不到可疑的跡象…… 不久之后……容妃的辰寧宮也發生了這樣的事…… 馨青宮、錦瑟宮、眺寧宮、聞漣宮、……都相繼點亮了燭火,照亮了一方空間…… 子衿宮也點起了燭火,納蘭蔻就著燈火,掬起一捧臉盆里的熱水,洗掉了臉上厚如積雪的胭脂。 沾血的白衣以后脫了下來藏到了柜子中,一頭亂發已已經被她攏在手中,垂在身前。 “小姐……熱水已經燒好了,你沐浴吧?!?/br> 納蘭蔻點頭,舉手梳理著凌亂的頭發,舉手間,手臂上點點瑩綠色的熒光閃現。 坐在溫熱的水中,納蘭蔻不停的掬水清洗著身體各處沾上的熒光粉,為了更讓那些妃嬪美人感到恐懼,她搗碎了她所有的課發光的首飾,灑在了白衣上。 不想動作過大,皮膚上也沾上了不少,當時為了讓這些粉末不掉落,她可是費勒不少功夫,搞得現在皮膚上的也這么難洗,就是搓紅得身子,也還是有一些洗不掉。 “小姐,青兒來替你搓背吧?!?/br> 看納蘭蔻有些艱難的搓著后背,青兒拿起了方巾,扳直了納蘭蔻的背。 忙活了一晚上,納蘭蔻也樂得清閑,她趴在浴桶邊沿,感受著青兒力道適應的擦著背,溫熱的水一泡,又難得這么享受,她不過是眨了幾下眼,就覺睡意來襲,沉重的眼皮也難得再張開。 過了很久,她才被幾滴滴在手臂上的冷水驚醒。 抬頭正要問青兒什么時辰了,卻看到了云釋天苦惱的坐在桶邊,一臉的陰霾,青兒正手握濕漉的方巾立在一旁,方巾上海滴著水。 方才,滴在自己手臂上的水就是青兒滴的吧,看她現在苦著一張臉,不用想也是云釋天讓她不要叫醒自己,而她卻一樣不為人知的用她的小動作驚醒了自己。 納蘭蔻挑眉,撇頭,青兒行禮退出了內室。 云釋天望向別處的眼突的回轉,緊緊盯上了納蘭蔻的后背。 納蘭蔻羞紅著臉不自然的抿著嘴唇,意圖無視掉那道陰厲冰冷的目光,無奈背如寒芒在刺,一想到那道曾經嚇壞了一個服侍婢女的疤痕,納蘭蔻伸出手握起垂在桶外的長發,打算拂到身后,擋住那道眼光的侵犯。 現在,納蘭蔻對云釋天總是在自己沐浴時闖入已經習慣,但女子的羞愧還是讓她連面對千軍萬馬都面不改色的臉為之一紅。 有云釋天的地方,納蘭蔻總算感覺到無處不在的寒冷。 “這道疤……怎么來的?!痹漆屘鞉哌^那道百足猙獰的疤痕,把頭轉向了別處。 “你要聽?” 納蘭蔻甩頭,把長發甩到背后。 云釋天無言,依舊保持著雙手撐在桶邊的姿勢。 “這是一個很短的故事,那年我初上戰場,什么都不懂,還好勝心切,結果,就被敵軍狠狠一刀,差點沒要了我的命?!?/br> 納蘭蔻輕描淡寫,掩過了那些在生死線上徘徊的日子。云釋天抬起一只手揉捏著下巴,在腦海中通過納蘭蔻的輕描淡寫的描寫,修復了那時的場景。 他未領過兵,也未御駕親征,邊光戰場的兇猛他也只能在父皇的話中與納蘭大將軍的奏折中品味得到。 能在一個女子身后留下這么一道疤痕,那場戰爭,一定非同一般,納蘭蔻受的苦,也非同一般。 “今晚的事,是你搞的吧?!彪m是問話,云釋天的語氣里已經很肯定納蘭蔻就是那個裝神弄鬼之人。 “嗯?!?/br> “不要搞得太過火,不然太后那里,我不好交代?!?/br> 云釋天手用力一撐,支起了坐在桶邊的身體,大步流星頭也不回的出了內室,出了子衿宮。 他剛出麗妃的麗屏宮出來,因著這事,麗妃已經嚇得神情恍惚,神志不清,叫來了御醫診斷,一時也沒什么起效,自己倒是被麗妃抱著耽誤了許久,才能在她睡后脫身來子衿宮一趟。今晚這件事,肯定以后傳進了太后耳里,她現在之所以還未發作,相比,是因為二弟的關系。旁晚時分大臣全都退去后自己才出了御書房,安公公告訴自己并肩王曾來過,據回報,他在進宮前先是去了微塵宮,而后又去了子衿宮,最后到的才是御書房,想必他是看自己已經是自顧不暇,才沒來見自己。 云釋天嘆氣,安公公忙把絹燈又湊進了一點,照亮了云釋天腳下的路。 納蘭蔻慵懶的倚著頭,想著云釋天所謂的不要太過火的界限在哪里。 今夜的宮中,又有多少人不能入眠了…… “小姐,皇上怎么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