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餐車推出去，保溫盒，全部放進保溫盒里?！?/br>
    小戈登忙完手頭的工作后，又幫著學徒工處理他們處理不來的事情，忙碌的他不僅很少再用那種傲慢與冷酷的語調來嘲弄學徒工們犯下的低級錯誤，更時常出手幫助他們收拾亂攤子，教會他們怎樣干活。

    “別忘記給每一個湯碗放勺子，雙味涼菜湯要用杯子裝，杯子，湯碗是用來裝羅宋湯的，誰再去推輛餐車來?！绷至杩焖賹⒎指詈玫臒h烤意面端上特制的保溫餐車，小廚房門前的走廊里已經停放著近十輛類似的餐車，每一輛餐車上都貼著代表所放食物的粘紙。

    老戈登在走廊里檢查餐車，確保它們不會出錯，為了明天的試吃會，他連今晚的生意都暫且放到一邊。

    “誰去找塊黑板來?！卑炎詈笠惠v餐車推出廚房后，林凌對松懈下來的學徒工大叫道，“你們認為這樣就能招攬來顧客們？快，去找塊黑板來把我們今晚的菜式全部寫上去。記得注明是自助取餐?！?/br>
    學徒工們慌忙去找黑板書寫。

    林凌走到正用湯勺攪著一鍋黑乎乎的、像是洗鍋水一樣液體的小戈登身邊，皺著眉頭問道：“這就是你所說的喬巴西菜社特制員工飲品？”

    “差不多如此，我使用了兩種混合咖啡粉，全部是煮過一次的渣滓，不過我們這兒可沒過期的巧克力?！毙「甑切α诵?，他的身邊放著三個大大的老式鐵皮茶水桶，表面的綠漆看著閃閃發亮，其實內里磨損的厲害，林凌第一眼看到這三個鐵皮茶水桶的時候，還以為是什么大號垃圾桶呢。

    “只要你認為可以?！?/br>
    林凌聳了聳肩，他對喬巴西菜社的員工飲料不了解，也不好說什么。

    這個時候，一個學徒工走到他的身邊，把一張紙交給他，脆聲問道：“主廚，這樣寫可以嗎？”

    “我看看?！?/br>
    林凌說著接過了紙，他看見上面這樣寫道：今日特惠“自助式用餐”；

    前菜：涼拌菠菜、蔬菜杯；

    湯品：雙味涼菜湯、羅宋湯；

    主菜：碳烤蘑菇牛rou漢堡配米脆片與甘薯條、bbq牛羊rou燒烤拼盤、魚rou卷干酪沙司焗烤意面、牧羊人派；

    甜品：泡芙、摩卡冰淇淋、五彩冰沙；

    可選飲品：橙汁、檸檬冰茶、姜汁蘇打水；

    無限量供應廚房茶。

    “可以?！?/br>
    林凌把紙交給學徒工，所謂的廚房茶就是小戈登目前就在攪拌的玩意了。

    “一個人收取65元的用餐費怎么樣？”老戈登走進廚房，這位戈登廚房真正的主人從頭到尾都沒打擾過林凌和小戈登的工作，甚至連小廚房都沒有踏入過，“店門后的那條街上有120個車位?！?/br>
    “這還不夠原料的錢吧？”林凌詫異地問道。

    “年輕人，有很多東西是錢買不到的?！崩细甑且馕渡铋L地說道，攪拌著廚房茶的小戈登面色一僵，發出了一聲底氣不足的輕哼。

    “對了，林，你是不是有一個姓吳的親戚？”老戈登突然問起了一件事，“他持續不斷打來電話詢問你的工資?！?/br>
    “他和我的關系就像灰姑娘和她的jiejie?！绷至栌贸隽艘粋€大家都聽得懂的比喻。

    “我回答他說你是我們這兒的學徒工，目前處于實習階段，我們只供應你一日兩頓飯，這樣回答應該不會引起懷疑?！崩细甑鞘中蕾p林凌把自己比喻為灰姑娘，這種謙虛與自信并存的態度是他在自己的兒子身上所看不見的，“不過我想你應該換一個住處，你和你父母一起住嗎？”

    “差不多?！?/br>
    林凌沒有說真話，也沒有說假話，模棱兩可的態度更方便他表明自己的立場。

    “我去換件衣服?！毙「甑菧喩聿皇娣娜酉聹?，逃也似的離開了小廚房。

    “至少目前為止，你干得都很不錯?！崩细甑歉x開小廚房，他終究放心不下自己的生意。

    聽見兩人離開的腳步，李琳達才從休息室內走了出來。

    “聽到我們的談話了？”林凌費力地把裝滿廚房茶的茶水桶搬到車上，他的頭上掛滿了汗水，身上的衣服也幾乎濕透了。

    “你其實可以住到我那里去?！崩盍者_溫柔地取出紙巾，替林凌擦去頭上的汗水，“我保證他們不會知道你住在我那?！?/br>
    “是個好主意，可我為什么要逃呢？”

    林凌握住李琳達的手，輕輕吻了一口她柔軟的手背：“我可什么虧心事都沒干過，該避諱得是他們才對?！?/br>
    “他們是無賴，是惡棍，你永遠不知道那些披著親戚毛皮的禽獸會對你做什么?！崩盍者_看著林凌的雙眼，認真的說道，“我經歷過那種事?！?/br>
    “琳達，我很高興你關心我?！绷至栉⑿Φ乜粗盍者_，“我是個男人，我不想被人說只會躲在女人屁股后邊。吳俊的事情我會解決，他要的是錢，只是錢而已?！?/br>
    “你準備怎么解決？”李琳達擔心林凌會做一些傻事，她不希望看見林凌犯下和她過去一樣的錯誤，甚至走上連她都不曾走上過的極端道路。

    “這幾天有筆外財入賬?！绷至栊α诵?，那以1000金幣高價賣出的龍血確實算得上一筆意外之財了，“我準備給他找一份工作，他理想中的工作?！?/br>
    李琳達見此只能閉上了嘴巴，她從林凌的身后抱住她，將頭擱在他的肩膀上，輕輕地說道：“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并不是只有你，會永遠站在別人的身邊?！?/br>
    “我知道的，琳達?！?/br>
    林凌安慰似地拍了拍李琳達的手。他扭過頭，在李琳達秀美的螓首上輕輕一吻后，隨即分開。

    小廚房外響起了故意加重的腳步聲。

    “工作時間到了?！毙「甑钦驹陂T外說道，“我們得出去了，林。廚房茶好了嗎？”

    “這就來?！?/br>
    林凌拉住想要回休息室的李琳達，在她的耳畔說道：“不過今晚我想跟你回家?！?/br>
    李琳達頓時羞紅了脖頸，她嬌嗔地捶了一下林凌的肩膀，轉身進入休息室中整理雜物了。

    林凌笑著將餐車推出小廚房，和小戈登一前一后走在狹長、深邃的走廊里。

    客人的交談聲、侍應生的問候聲與點單的聲音從一墻之隔的地方傳入他們兩個人的耳內。隔壁，就是戈登廚房的餐廳，就是每一個廚師都夢想擁有的場所。

    “我不喜歡這里?！币黄瑹狒[中，小戈登卻以格格不入的厭惡語氣恨聲道，“父親為了他的生意拋棄了mama，拋棄了家庭。我曾經會有個弟弟，但就因為父親為了照顧他的生意，弟弟和mama一起死在了來這兒的路上，每當我在晚餐服務后閉上眼睛，我都能看到他們在向我招手……”

    走廊陷入了沉默中。

    “你可以選擇獨立?！绷季?，林凌說出了他的建議，“獨立出來，開設一家屬于你的餐廳，充滿家庭氛圍的溫暖餐廳?！?/br>
    “父親不會同意的?！毙「甑堑淖旖橇髀冻鲆唤z苦澀的笑容，“只要他不點頭，沒人會借錢給我開設餐廳?！?/br>
    “未必?！?/br>
    林凌停下腳步，他轉過身，對小戈登伸出手：“如果我開投資，你會不會愿意做我的合伙人？一心一意管理廚房?！?/br>
    “只管理廚房？”小戈登沒有問林凌哪里來的錢，即便兩個人接觸的時間并不長，但也大致摸清了對方的脾氣。

    林凌從不夸口談他無法辦到的事情。

    “是的，只管理廚房，我知道你討厭生意?！绷至柘肫鹆饲耙皇烙洃浝锬莻€暴躁、冷漠、像是暴君一般統治著戈登廚房的小戈登，又想起了在他身邊，與學徒工們一起工作、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的小戈登，“你熱愛烹飪，不是嗎？”

    第二百章 危機邊緣（上）

    一輛黑色的轎車在夜幕的掩護下，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戈登廚房后門的預留車位。

    駕車的司機取出一張卡在自動收費機上輕輕一刷后，對坐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的中年男子輕聲喚道：“朱市長，我們到了?！?/br>
    “求德，是副市長?！?/br>
    天文市副市長朱白駒睜開眼睛，抽出一張散發著中藥氣息的濕巾擦了擦臉，隨后戴上眼鏡，他對著車內的后視鏡微微整理了一番儀容，重新扭上解開的衣扣，并一絲不茍的把領帶結拉到了最上方的位置。

    文化局局長張求德非常了解這個黨校同學對于個人儀表的注重程度甚至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他搖下車窗，一邊拔出車鑰匙準備等候侍應生過來引路，一邊對朱白駒說道：“大春酒莊的老李今天準備了羊rou燒酒，等一會我們見過高先生，就去他那邊?！?/br>
    “伏羊？老李有心了啊?！敝彀遵x緩緩點了點頭。高先生就是高戈登，老戈登護照上使用的漢名。

    “嘿嘿，還不是我那個表妹鬧得，她每年吶，都要在天氣最熱的時候回國吃伏羊，據說能排汗排毒，吃了冬天不怕冷，真不知道哪里聽來的?！睆埱蟮绿崞鹱约疫h房表妹的時候，一臉的得意。

    “哎，這回還多虧了秋雅，不然我們也拿不下那個兩億的大單?！敝彀遵x嘆出口氣，他隨后意氣風發道，“雖然昭武和大藏兩市與我們是兄弟省市，但既然人家外商硬要在我們這里投資搞大中華總部，那我們也沒有理由往外推不是?！?/br>
    “是啊是啊?！睆埱蟮滦Σ[瞇地說道。兩億的投資可不常見，尤其是在文化領域。

    光憑這一單，天文市至少能新增五百個就業崗位，這還不算對于相關產業鏈的帶動。有這分功勞在身，今年的考核他怎么說也能拿個高分。下一屆改選，他張大局長說不準就能進常委，而身邊的朱副市長，到時候就得稱為朱市長、朱副書記了。

    這時，戈登廚房的侍應生走到車窗邊，彬彬有禮地問道：“請問是張求德先生嗎？”

    “嗯！”張求德不悅地皺了皺眉，沒有被稱呼為張局長讓有些不舒服，反倒是朱白駒神色淡然，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侍應生為張求德拉開車門，請他下車。另一位侍應生跑上前來為朱白駒開門，卻被朱白駒擺手阻止，他自行開門后走出轎車，看了眼聚集在后門的幾個穿著廚師夾克的年輕人。

    “請這邊走?！?/br>
    侍應生微微移動腳步，用身體擋住朱白駒的視線。

    “您請?！睆埱蟮掠懞玫卣堉彀遵x先走，自己則落后他半個身為，以示恭敬。

    兩人穿過小馬路，從專為貴賓客戶預留的通道內走入二樓的一個帶露臺的小包廂，各自坐下。

    “這里的風景不錯?！敝彀遵x是第一次來戈登廚房的二樓用餐，他沒有在張求德特意拖出來的座椅上坐下，而是坐在了露臺里的餐桌上。

    清爽宜人的微風掃過露臺，朱白駒舒服地閉起了眼睛。

    經過大半個世紀的綠化種植，天文市，尤其是天文市中心城區的綠化覆蓋面積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高的標準?？諝庵胁辉俦椴加懭藚挼纳硥m，像他這種人，也敢穿白襯衫上下班，不用再擔心被路邊的風沙一吹，襯衫就變灰了。

    “求德，來這座?！敝彀遵x對張求德招了招手，對于這個黨校同學，朱副市長一貫是若即若離，他十分瞧不上張求德身上的官僚習氣和那種小農社會的宗族思想，天文市的大小官員都知道文化局的張求德大局長提倡愛家、愛族、愛國這種三愛主張，喜歡把個人和小團體的利益凌駕在體制之上。

    說難聽點，張求德就是在以權謀私。

    “看看外面，這就是我們的城市?！敝彀遵x是吃過炸魚薯條的正宗留洋派，很清楚張求德的這個思想，遲早會在這個工業化的時代出亂子。不過他認為自己這個黨校同學會那么想，只是和那些所謂的文化人待久了，思路被他們同化了，本質還是不錯，屬于可以挽救的對象。

    張求德看著夜幕下的天文市，盡管從戈登廚房的二樓露臺看出去，眼前盡是一片華光，各種叫得上名和叫不上名的燈光在夜幕下閃閃發亮，把整條街照得和白天一樣亮，卻又保留了夜幕的安寧，要是換成他那幾個詩人朋友來這，說不定能詩性大發一回，吟幾句“華燈初上”的酸文來當下酒詞。

    “確實好看?！钡馗估餂]有半點文墨的張大局長憋了好久，才想出了一句名人名言，“此間樂，不思蜀啊?！?/br>
    “不思蜀？哈哈，求德還是這么愛說笑?！敝彀遵x輕笑了幾聲，他聽出了張求德的弦外之音，卻不信張求德真得認為戈登廚房比大春酒莊更好。

    剛才的話，只是一種表態而已。

    朱白駒回過頭，突然看見在一街之隔的地方，剛才在樓下見過的那幾個穿廚師夾克的年輕人拿了一個迎賓用的裝飾欄橫在街道上，象征性地打出一道彩光，當作等候區。

    幾個代駕司機打扮模樣打扮的中年人穿著很正式的工作裝，拿著餐盤進入等候區。

    “小弟?！敝彀遵x叫住了為他們倒水的侍應生，指著那群正忙碌著鋪開攤位的年輕人問道，“那些也是你們戈登廚房的人吧？他們在忙什么？不知道這條街上不能設攤？”

    說到最后，朱白駒的聲音內已然帶上了一絲威嚴。

    “那是我們的副店長和林主廚準備的優惠試吃活動?！笔虘⒉恢郎砬白檬翘煳氖械母笔虚L，一個電話就能讓這家餐廳關門的大人物。不過這不代表他不懂得如何應對，“假如先生愿意，我可以讓他們換一個地方?！?/br>
    “試吃活動？你們家又有新菜了？”張求德插嘴問道，他是戈登廚房的?？?，無論公私，都應幫這家店講講話，不然在明天的試吃會上，又怎能拉得下臉公事公辦呢？

    “為一個比賽準備的菜式，負責的是林主廚?！笔虘卮鸬?。

    “林主廚？你們又聘用新廚師了？”張求德見朱白駒的神色如常，便心知副市長剛才提到違章設攤，只是嚇唬一下眼前的年輕人，要他說真話，沒有追究責任的意思，“那個老戈登也會讓人插手廚房工作，真是稀奇?！?/br>
    “不，是玩家主廚，戈登廚房內永遠只有一個主廚?！笔虘行┳院赖恼f道。從普通侍應生一步步走到如今這個位置的老戈登是業內的傳奇人物，許多侍應生就是受到他的勵志傳奇感召才毅然決定加入這個行業，從最基礎的招待做起。

    “玩家主廚？這到稀奇?！敝彀遵x哼了聲，他屈起食指，敲了幾下桌面，“把他們準備的菜式全部端上來給我們瞧瞧?！?/br>
    “先生？”侍應生把征詢的目光看向張求德，張大局長在預約的時候就物色好了菜式，并且廚房也準備的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