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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伐清在線閱讀 - 第34節

第34節

    沉著冷靜,還有見識膽略,懂得丹青甚至還讀過書,自己一提漢將軍飛對方立刻就知道是張飛的自稱……吳三桂覺得趙良棟有些不順眼,在自己面前奪走了一個人才。

    鄧名捕捉到吳三桂那一絲不悅之色后,不知道這是沖著趙良棟去的,還擔心有指向自己的意思——剛才鄧名回答的時候心懷惡意:張飛的志向是興復漢室,鄧名自稱要以張飛為楷模,看上去像是附和吳三桂,但他心里則在譏諷吳三桂。

    鄧名擔心吳三桂聽出自己的弦外之音,連忙取悅地說道:“卑職敢請為大帥做一幅畫?!?/br>
    “太麻煩了?!眳侨饠[手拒絕,他知道作畫時自己須要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鄧名解釋說他作畫的手法與眾不同,吳三桂與其他將領談笑時,鄧名同樣可以畫。

    鄧名向吳三桂的衛士要了一張紙,拿一個長方形的托盤翻過來做襯板,左手托著襯板和紙,右手捏著炭筆,站在吳三桂餐桌的側面就畫了起來。吳三桂和將領們喝酒談笑,再也不理睬邊上的無名小卒。散布在各個餐桌的上的文武官員輪番給吳三桂敬酒,爭先恐后地奉承諂媚,鄧名對眼前走來走去的人置若罔聞,熟練、迅速地一筆筆勾勒著,埋頭于自己的畫中。老師在課堂上反復講過,畫人物主要是要畫出感覺、印象,畫出人物的氣質和精神面貌,與之相比,是不是與人物的五官長得很像倒是次要的。鄧名為了迎合吳三桂的心理,不但要畫出他的梟雄氣質,還要仔細描繪他的容貌特征。傳統王公將相的畫像都是面如滿月,慈眉善目,胖胖的一副富態樣,而鄧名完全是寫實派。

    “畫得真好?!?/br>
    聽到旁邊一個人的聲音,鄧名轉過頭,才發現好幾個將領的親衛都圍攏在自己身后,看著他畫像。剛才就是一個衛兵情不自禁發出的贊嘆聲,隨著圍觀的親衛們都議論起來。

    吃了一驚的鄧名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畫,感到冷汗從額頭滲了出來,本來他只是想巴結吳三桂一下,卻不知不覺又做得過分了。

    喧嘩聲引起了平西王的注意,他把目光投過來:“畫好了?”

    “卑職覺得只用炭筆不足以顯示大帥的威風,最好是采集些專用的土石,調制些顏色?!编嚸鸬?,他想要為自己出城找個借口。

    “拿過來?!眳侨鹱層H衛取走鄧名手中的畫,然后再次傳示眾將。眾人驚訝這種奇怪的筆法之余,不管看得懂看不懂,紛紛稱頌畫像上的吳三桂英雄蓋世,與其說夸獎畫技,不如說是借此巴結吹捧吳三桂。吳三桂聽得仰面大笑,指著鄧名問道:“你要什么賞賜?”

    鄧名心說自己來昆明跑了這么遠的辛苦路,還一路提心吊膽,若是不從吳三桂這里拿些什么東西走那真是太便宜這老賊了。

    當即鄧名便請求道:“身為武人,甲不堅則性命難保,刀不利則功業難成,卑職敢請大帥賜下利刃、寶甲?!?/br>
    鄧名和手下衛士的盔甲確實不怎么樣,文安之那里清軍式樣的盔甲并不多,而且大部分質量低劣,挑不出幾幅象樣子的。如果不是盔甲質量太差,在東川府的時候劉晉戈也未必就會負傷。

    “此事易爾,”在一片奉承聲中,心情愉快的吳三桂想答應鄧名的要求,不過看了一眼趙良棟后吳三桂又改變了主意:“你是趙將軍的手下,不能什么都從我這里討吧?你要甲還是要劍,只能要一種?!?/br>
    “那……卑職想討一領寶甲?!?/br>
    “好?!眳侨鸫饝耍骸懊魅漳憧梢匀ノ鋷熳约禾粢活I?!?/br>
    “卑職還有十七個手下,他們連棉甲都沒有?!编嚸{子大開口,他的隨從可以說成是親丁,自然要跟著自己一起轉隸云南,乘著吳三桂心情不錯又有幾分酒意,鄧名就繼續討要。

    “也罷,你可以替你手下一起挑了,不過不許都拿鐵甲,那個你只能自取一套?!眳侨鹂磥磉€沒有醉得暈頭轉向。

    鄧名再次謝過,問趙良棟能不能立刻前去取甲,因為從未有過鐵甲所以心癢難忍。趙良棟聞言也是大笑,便與吳三桂說了,這兩人現在都已經醉了七、八分,做事更不加深思,吳三桂喚來一個親衛,讓他取了令箭帶著鄧名去拿鐵甲。

    出了平西王府后,鄧名仰臉看著天上的星斗,不知不覺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了,他心想著:“我明日一早就要跑了,豈能明日再去挑盔甲?還是要立刻拿到手,趕緊走人為妙?!?/br>
    在鄧名離開后,吳三桂和趙良棟的心里不約而同地生起同樣的疑問,以這個保寧千總在這一個時辰里表現出的才能,他怎么會被李國英埋沒?趙良棟打算明日就把鄧名喚去好好盤問一番;而吳三桂與李國英相處過一些時日,后者當過他幾年的手下,以吳三桂之見,既然李國英不提拔鄧名那一定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吳三桂同樣把疑惑埋在心里,打算明日再說——今天已經在這個小兵身上表現出太多的注意力了,已經有些冷落了部將們。

    這次和鄧名同行的親衛,并不是帶他來昆明的那個人,離開大廳后鄧名對這個親衛說了許多奉承話,對方也回答得比較客氣。剛才這個親衛站在大廳門口看到了鄧名的表現,據他觀察吳三桂和趙良棟對這個保寧千總還是十分欣賞。

    趁著左右無人,鄧名就把身上的銀子掏出來送給這個親衛:“辛苦了,這么晚還要陪我走一趟?!?/br>
    “好說,好說?!边@個親衛推脫了幾次沒能推脫掉,就把銀子收了起來,心想一會兒鄧名要是順手拿把好刀、好劍,自己就當沒看見好了——就是鄧名送的禮物有點重,這個親衛在心里掂量著,覺得一把好刀也不值得這么多銀子。

    又走了一段,親衛才覺出只顧說話走錯了路,突然勒定馬:“李千總,我們去武庫,不是這條道啊?!?/br>
    “是啊,不是先回卑職的住處么?”鄧名答道:“剛才大帥還許了我十七領棉甲,我一個人也拿不回去啊?!?/br>
    “這個……尊屬的甲也要今晚一起取走嗎?”親衛聞言一愣。

    “是啊?!编嚸催@個吳三桂的親衛臉上有猶豫之色,便以退為進:“要不,您回王府再問問大帥?!?/br>
    這種雞毛蒜皮的事親衛當然不會回去驚動吳三桂,已經拿了鄧名的銀子他又不好板著臉反對,再說對方還會是趙良棟未來的手下人,將來打交道的時候可能還不少。于是只好先跟著鄧名來到兵站。不過這時親衛心里已經很是不滿,他感覺自己好像是被利用了,而且時間也很晚了,一會兒一定要鐵面無私,不能讓這小子占了便宜——也是因為他感覺鄧名給的銀子有點少,給這么點銀子就想自己辦這么多事未免也太不懂事了,或者說小氣。

    親衛有些生氣地在兵站外面等鄧名的時候,從里面沖出來一群熱情洋溢的人,為首的正是周開荒,他率先沖過來一個勁地喊久仰,然后嘻嘻哈哈的說了許多好話。相比周開荒,李星漢要笨嘴拙舌一些,但也和其他人一起圍上來恭維這個親衛有本事,年紀輕輕就做到了郡王親衛,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被十幾個圍在身邊的人時刻不停地吹捧,親衛原本那份不快漸漸淡去了,這時鄧名也出來了,他又從行李里拿了不少銀子出來。親衛最后一點的不滿也隨之散去,看來不是鄧名不懂事,確實是剛才銀子沒帶夠。

    從兵站走到武庫的一路上,鄧名和衛士們吹捧個不停,親衛甚至沒有機會開口謙虛幾句,被灌了滿滿一肚子的迷魂湯。等武庫的衛兵驗明腰牌、令箭后,這個親衛已經在想:只要鄧名他們不做得太過份,鐵甲稍微多拿個兩領、三領的,只裝沒看見好了。

    第五十二節 縱火

    離開平西王府前,鄧名看到吳三桂喚來親衛時給了令箭,他靈機一動,就哄著他回到自己住宿的兵站。當鄧名進屋去叫同伴們時,三言兩語概括了眼前的情況,第一個跳起來的就是李星漢,極力主張去武庫放火。不過鄧名告訴大家要冷靜,要見機行事,如果倉庫的防備森嚴,那就老老實實拿了棉甲回來睡覺,明天再找機會出城;如果有機可乘那就放火,當然不許擅自行動,而要聽鄧名的命令。

    在來武庫的路上有一個兵營,兵營外邊有站崗的哨兵,還有其他巡邏的士兵走來走去。過了兵營很快就到了武庫,兩者距離不遠。當時明軍就意識到必須靜悄悄地動手,以免驚動了不遠處的軍營。

    倉庫很大,里面似乎分成幾個大的庫區,為了防火還打了幾眼井,有提水的設備,擺了許多儲水的大缸。由一個倉庫的看守在前面帶路,鄧名和吳三桂的衛士跟在他后邊,李星漢等人緊隨其后。路過的幾個庫區各有一個入口,分別有兩、三名士兵把守,都坐在門口打瞌睡。有幾個人聽到了動靜,睡眼惺忪地抬起眼皮看看這隊行人,見他們從自己的防區前走過去,就又低下頭,閉上了眼睛。

    倉庫的大門十分沉重,從外面無疑很難突破,若是強攻的話肯定會驚動附近的兵營?,F在昆明的治安良好,城內只有吳三桂、洪承疇的嫡系軍隊,能夠進入這個倉庫的更都是吳三桂、洪承疇的心腹。日落后庫區大門上鎖,除非持有吳三桂的令箭才能進來。三個月以來從沒出過事故,倉庫的看守也就放松了警戒之心。白天他們要巡查站崗,不敢懈怠,可是天黑以后部分守衛都回家了,倉庫內寂靜無聲,值夜班的小兵們就守在各個庫區門口打瞌睡。

    以前倒是有過晚上來人取東西的先例,但守夜的兵丁知道通常晚上不會來取大量的器械,一般都是幾件盔甲、兵器,或是幾件帳篷、軍裝。守兵提醒進來的這些人倉庫里不能舉火,守兵點了幾個燈籠,再三叮囑要把這燈籠提在手里,不要隨手放下,雖然這種燈籠都是特制的,即使放倒也不會把火甩出來,但小心謹慎總是必要的。

    停在一個庫區的門口,兩個執勤的兵丁被叫醒后又驗了一遍令箭,這才掏出鑰匙,打開倉庫的大門,然后退后一步,讓這些人進去。

    雖然不知道李星漢的名字,但是吳三桂的親衛感覺這個家伙實在有點煩人,走了一路翻來覆去就是那么一、兩句奉承話,“您這么年輕就深得王爺信任,真是了不起”讓親衛感到自己耳朵都聽得快要磨出繭子來了。

    “一會兒他要拿鐵甲可不行?!崩钚菨h那種機械式的重復已經不是恭維而是對人的一種折磨了,親衛在心里發狠道。

    就在這時,武三和吳三突然同時出手,抓住了親衛的左右兩臂,而緊跟在背后的李星漢則一手捂住他的嘴,干脆利落地擰斷了他的脖子,同時明軍把其余的三兩個人也都收拾了。

    把幾具尸體抬進倉庫里在地上放平,武三從吳三桂的親兵懷里掏出了剛才送給他的銀子。上次在建昌伏擊清軍后,在戰后總結的時候,武三就嘆息自己當時不夠冷靜,忘記在殺人后把銀子拿回來了,這次他當然不會犯同樣的錯誤。

    比銀子更重要的是這個親兵的腰牌和吳三桂的令箭,鄧名把這兩樣東西收入懷中,開始觀察這座倉庫里的儲藏,原來這是一座盔甲庫,從普通的棉甲到精致的鐵甲應有盡有。

    李星漢和周開荒各帶著幾個人,一言不發,放輕腳步摸了出去,過了一會他們拿著好幾串倉庫鑰匙返回來??词卮箝T的兵丁和看守倉庫的兵丁統統被他們收拾掉,有的人在睡夢里被殺,也有的人覺察出來有一點不對,但來不及喊出聲就咽了氣。

    打開一個又一個倉庫,鄧名看到不但儲存著槍械、彈藥、盔甲,還有軍服、被褥、帳篷,以及大量的布匹、棉花、皮革。更重要的是,鄧名找到了火藥倉庫,一打開門聞到那濃郁的硫磺和硝石味道后,大家都緊張地后退了兩步,唯恐手中的燈籠會引起災難——這里不但有永歷朝廷的儲藏,還有吳三桂后來運來的數以萬斤計的火藥,更有最近新生產的新火藥。在這個倉庫的角上還有儲存硝石、硫磺的倉庫。

    “就是這個?!编嚸业搅俗钚枰目v火材料,他們把燈籠放在遠處的空地上,摸黑進去拖出了好幾口袋的火藥。

    他們在一面擋風的墻壁后,把這些火藥攪拌均勻,把火藥從袋子里倒出來,形成一條黑色的帶子,一直伸到存放火藥的倉庫中。鋪好之后鄧名看了看,擔心這道引火索會中途熄火,就又搬出兩袋火藥,在引火索上又鋪厚一層。

    還有幾袋子火藥則被運到其它幾個倉庫中,在倉庫內做了幾道小的引火索,剩下的就統統倒在引火索的末端以保證最初的火勢夠大。棉布和棉花中混雜了火藥后,鄧名毫不擔心它們的火勢,倒是覺得兵器和盔甲倉庫的可燃物不夠多,他們又從棉花倉庫拖了幾包棉花放到兵器庫,棉花摻雜了火藥,擺放在引火索的末段。

    這些工作完成后,鄧名和兩個人再進行一遍最后的檢查,其余的人則馬上分頭去挑選鐵甲和兵器——這倒是件很容易的工作,各個倉庫里都把比較稀少的昂貴兵器放在明顯的位置,不同等級的裝備不會混雜擺放在一起,明軍根本不用看后面的成堆貨物,專門在那些最好的裝備里挑選。

    剛才周開荒看存儲的馬鞍時就留心了,等到正事忙完后他馬上帶上了五個人跑去,急急忙忙地挑出了一批上好皮革、做工精良的優質馬鞍,一人夾著兩個、三個的,在庫區和大門之間飛奔——他們把東西搬出去,還需要飛快地給所有的坐騎都換上新鞍具。

    李星漢也在這個皮具倉庫里取出了一批好靴子,同伴們一人一雙。而李星漢則在兩雙之間權衡了一會,他換上了其中的一雙,但另外一雙還是舍不得扔,就挾在腋下飛奔去軍衣倉庫。剛才開門的時候李星漢就看中了其中的絲棉披風,現在牛皮靴到手了,他趕快去給自己還有同伴搬大麾,精致的絲棉披風輕便保暖,平時可是很難找到的。

    “快點,快點!”鄧名已經完成最后一遍檢查,還砸了所有儲水的缸,摧毀了各口井的提水設備。此時看到大部分手下還在忙著尋找倉庫里的好東西,鄧名忍不住催促起來,現在這些衛士興奮的表情,給他一種“老鼠掉進了米缸里”的感覺。

    “還早哪,鄧先生?!蔽淙龔泥嚸媲芭苓^去時回答道,剛才他把大家系在馬后的舊棉布毯子和那些陳舊的馬鞍一起扔了,現在武三懷里抱著的是一疊嶄新的羊毛毯,正忙著要去系在同伴們全新的馬鞍上。

    鄧名指著旗桿上獵獵作響的旗幟,對大家急道:“今天風可不小,一會兒要是突然變風向了,那我們的火藥就白鋪了??熳?!快走!少拿點東西罷?!?/br>
    在鄧名的催促下,大家換上鐵甲,拿好兵器,準備立刻離開武庫。臨走前明軍取出一些香燭,在每一根導火索的初始端用火藥做一個小丘,然后把幾只香燭點燃了插在上面。在通向火藥倉庫的那條導火索上,鄧名擔心香燭熄滅,還一口氣多插了三根。

    雖然破壞了消防器材,但鄧名臨走還是把所有的門都牢牢地鎖上,盡可能地給救火人員制造麻煩。在深夜的昆明城里,清兵應該不會有很迅速的反應,很難在火勢變大以前趕到。不過鄧名還是擔心會有意外,或是有路過的巡邏隊發現火情。從偏門出來以后,鄧名同樣將它鎖上,這樣外面的人就算想進倉庫都要花費一番氣力。

    李星漢意猶未盡,主張到市區再去點幾把火。

    “沒有時間了,”鄧名說道,他們只有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如果在這個時間內不離開昆明城,就會陷入險境:“如果我們沒能及時跑出城外,那你就隨便放火好了,也許我們能趁著大亂脫險。但現在還是先出城再說吧?!?/br>
    騎上戰馬,鄧名和他衛士們徑直向最近的城門跑去……

    城樓上的衛兵看到一串火光迅速地由遠而近,守衛在城門前的衛兵也聽到夜色中傳來密集的馬蹄聲,很快他們就看到一隊騎士高舉著火把,從漆黑的夜幕中出現,來到自己的面前。

    “入夜,非急令不得開門?!币话銇碚f,凡是在夜里來到城門前的人都會帶著軍令,不過出于職責所在,守衛城門的軍官還是重復了一遍這條軍令。

    “大帥親衛吳名?!睘槭椎尿T士從腰間摸出一塊腰牌,遞給城門前的軍官。

    軍官仔細檢查了一番,雙手捧著奉還,接著問道:“可有軍令?”

    “奉命出城辦事?!蹦莻€騎士口中答道,取回腰牌小心地收入懷中,然后不慌不忙地又掏出一根令箭遞過來。

    核實無誤,城門的守衛軍官再次雙手捧著將平西王的令箭還給他的衛士。

    “開門,放吊橋!”這個軍官退開幾步,給這隊騎士讓開去路。

    隨著軍官的大聲吆喝,沉重的昆明城門被緩緩地打開,顯出城外的一片沉沉黑色。打開城門后,兩個士兵快速走出門外,高舉起火把,讓鄧名他們能夠勉強看到剛剛放下的吊橋通道。

    城門口的衛兵和他們的軍官都打量著來人,他們并不認識平西王所有的親衛,但猜出眼前這些人一定來頭不小,領頭的就算不是親衛隊長、隊副,也是平西王面前數一數二的紅人。因為借著城門前的火光,眼尖的衛兵已經看到這個吳名全身上下都是一等一的裝備,火光映照出他馬鞍和馬靴上發出的鮮亮之色;腰間掛著的佩劍盛在青鯊皮鞘中,不用看就知道是一口寶劍;身上披著的絲棉大麾下,露出陣陣金屬鎧甲的寒光。

    若是只有一人如此也就罷了,可緊跟其后的一群騎士也都是一般無二的裝束,城門口的衛士看過的平西王親衛也算不少,穿戴這樣奢華的還真沒遇到過幾個。

    鄧名一馬當先從城門下沖出去,身后的騎士更不遲疑,一個接著一個從門洞下穿過,在火光中踏上吊橋飛奔而去,馳離昆明。

    當看到一個又一個從夜色中走出來的騎士,人人都是這幅行頭,城門前的軍官心中感到震動。在深夜把這樣的心腹衛士大舉派出城,平西王顯然是要有什么大動作了。不過城門口的衛士知道這絕不是他們能過問的事情。

    每通過一個騎士,城門軍官就在心里默數一聲,當最后一個騎士離開吊橋消失在城外的茫茫夜色中后,城門軍官如釋重負。

    “十八個啊,王爺派這么多親衛去哪里???”軍官輕聲自言自語了一聲,然后對士兵們大喊道:“收起吊橋,關城門?!?/br>
    當沉重的兩扇城門又一次合攏,把城外的那隊騎士與自己徹底隔絕開后,這個城樓的守衛們才紛紛議論起來。

    “你看見剛才有幾個人背的鳥銃了么?”說話的是一個火銃兵,剛才他看到幾個吳三桂親衛掛在馬上的精制鳥銃后就直咽口水,他估計自己這輩子也未必有機會能擁有同樣的一支。由于做工問題,這個時代的火器并非很安全,裝藥足量就很容易炸膛,若是裝藥不夠就缺乏威力。至于相對安全的三眼銃則威力很小,與譚弘作戰時李星漢的那幾把三眼銃鄧名也見過,當時沒有火藥只好當錘子用,但即使有火藥它們還是應該當錘子用,或者說一開始就不應該用這些鐵來造三眼銃而是應該直接造鐵錘。但這次在火器庫中見到了五支精致的長筒鳥銃,裝在幾個精美的槍匣里,被鄧名一支不落地盡數帶走。

    “還有他們的弓,他們的箭!”又有一個清兵嚷起來。剛才他注意到幾個明軍騎士箭壺里的白翎箭:“都是三重倒刺的鐵骨狼牙箭!”這個士兵知道每一支狼牙箭的造價、用時,至少是他手里這種普通羽箭的十幾倍。

    吳三桂夜晚派人出城不奇怪,但一口氣派一隊裝備精良的親衛出城則非常離奇,這并不是罕見而是前所未有,這隊騎兵在昆明城附近行動居然還帶著步戰用的弓箭、火銃和其它各種兵器。

    在昆明城附近吳三桂的親衛不需要沖鋒陷陣,所以他們攜帶的裝備早已經從側重戰場需要變成側重保鏢需要。而這隊騎士卻完全不同,攜帶的都是只有在戰場上才有重大意義、平時只會覺得累贅的武器。就像那個領頭的,他的武器也不僅僅有佩劍——這種既美觀又大方的裝備同樣可以滿足保鏢工作,差不多是吳三桂親衛的標準配備——軍官看到馬的一側掛著一人長的馬劍,后者雖然在馬戰中很有威力,但下馬步行時顯然很不方便攜帶。城門的軍官眼神很好,他還注意到另一側的馬背上似乎還掛著一把馬刀,馬靴上別著一把rou搏用的長匕首。

    “這大晚上的,他們要去哪里?”終于有人好奇地問道,這隊騎兵帶著大量的野戰兵器,顯然有人要倒霉了,但什么樣的敵人需要平西王出動親衛去攻擊?當然沒人知道這隊武裝到牙齒的平西王親衛到底要去對付誰,不過看到他們的裝備后,城門的官兵都有些同情他們的敵人了。

    離開了昆明城后,鄧名并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停在夜色中的大道上,轉過頭向著昆明方向張望,他們懷著焦急地心情等待著最后的結果。

    一炷香的時間似乎已經過了,鄧名感到了周圍人的不安,他同樣也非常緊張,擔心導火索或是燃香出了什么意外:“我們再等一柱香的時間?;蛟S已經燒起來了,但是我們看不見罷了?!?/br>
    若是沒燒起來,那當然要盡快地逃亡而去,明日氣急敗壞的吳三桂肯定要通報全云南沿途攔截抓人。但若是能燒起來,那鄧名覺得自己還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

    此時在洪承疇的官邸中,他的心腹將領接住頂頭上司投過來的令箭,遲疑了一下,并沒有立刻執行前去拿人的命令。他還有幾句話沒有說完,還有件事需要向長官報告。

    “還不速去?”洪承疇不滿地呵斥道。

    “啟稟大人?!睂㈩I終于拿定主意,此時他的酒意也散去不少,急忙向洪承疇報告道:“剛才那個李名被趙總兵收為手下了……”

    “那也去給我拿?!焙槌挟犛行┎荒蜔┝?。

    “末將知道?!睂㈩I結結巴巴地辯解著:“可是,然后,李名就央求給他一幅鐵甲,還央求平西王和趙總兵同意他立刻去武庫領取?!?/br>
    “武庫?”洪承疇又從地圖上抬起頭來,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大晚上去武庫干什么?”

    洪承疇喚來另外一個部將,遞給他一根令箭,吩咐道:“你速持我的令箭去武庫……”

    話未說完,突然平地一聲巨響,就好像有一團驚雷在昆明城中炸開,震得洪承疇身體一晃,同時屋頂的塵土也紛紛落下……

    第五十三節 烈焰

    出城數里后鄧名等人停下腳步。今夜風急云密,看不到月亮和群星,暗空中似乎正在醞釀著一場風雨。鄧名一直望著來路方向,在深深的夜色中他只能隱隱約約地看見幾個紅點,大概是昆明守衛在城頭點燃的火炬,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突然之間,像是打了一個閃,不過不是平時打閃那般的白光乍現,而是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猛地騰起一片紅霧,半個天空被映成紅色。在紅光出現之前,周圍的景物隱藏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中,但紅光映亮了山巒、湖泊、草木,也映襯出遠處灰色的城樓和城墻,昆明城的輪廓浮現出來,緊跟著一記狂雷般的轟鳴聲傳來,眾人坐下的馬匹都不安起來,紛紛打著響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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