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向營地里的手術刀和納突拉報告只是很輕松的一句話的事,但“謊報軍情、引起sao亂”這個罪名也許會影響我們一生的名聲。 鐵箱到達井底時,我們三個曾經故意用身體擋住了監視器的畫面,以求遮擋士兵們的耳目。 耶蘭靠近我的身邊,低聲問:“風先生,什么時候,可以向營地進行匯報?” 他額頭上的皺紋緊縮成一團,神情艱澀,嘴角已經起了兩行花生米大的水泡。我猜這次發掘土裂汗金字塔的行動,可能是他有生以來最勞神費力的一次工程了。 “嗨,耶蘭,不必著慌,半小時后,咱們改變攝像機的位置,再探測一次?!蔽野参恐?,盡量做出微笑。 他想了想,用力地點頭:“四臺攝像機全部轉移到鐵箱底部,我再命人加裝兩只強力探照燈—— ” 能跟耶蘭這樣的專業人士合作,實在是件省心的事。我拍拍他的肩,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放心,一切都會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而且,我敢保證,你會得到手術刀先生頒發的一大筆獎金!一大筆!” 錢,已經引不起他的興趣,所以他扭頭離開時,又向我報以苦澀深沉的一笑。 我招呼湯博士的助手,牽引鉆機,向頂端墓室移動。鉆機的性能非常強勁,但重量卻并不因此而增加太多,所以助手們的推拉下,很順利地跨過一道道石縫。 我敢保證,從離開湯博士到回到那墓室里,耗費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十分鐘。 湯博士仍舊保持著那種潛心觀察的姿勢,頭都沒回。 呆立在石壁前的巴彎令助手們有些吃驚,不過能在湯博士手下工作,他們中的每個人都有非常驕傲復雜的從業經歷,應該已經屬于這個行業里精英中的精英,早就不會大驚小怪了。 “博士,我們可以開始嗎?”我的心情已經變得平靜,或許幾分鐘后,我們就能破解石壁的秘密了。 湯博士仍舊沒有回頭,不過當助手們扯去鉆頭上的防輻射蓋布時,帶起一陣不算太大的風。湯博士手里的放大鏡突然跌落,叮的一聲掉在地面上。仿佛電影中的慢鏡頭一般,那黃銅柄的十二倍率放大鏡緩緩碎裂,先是大小不等的銅片,然后銅片化為銅粉…… 空氣中充滿了助手們急速吸氣的“咝咝”聲,這種詭異的現象肯定是他們從沒見過的。 “王水?”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人冒出了一句,不過幾個人隨即齊刷刷地向后退了十幾步,直到離開這間墓室。的確,這種現象,有點像把金屬扔進王水池里的反應。腐蝕性超強的王水,會在幾秒鐘內將紅磚大的金屬塊融化成粉末,消失得無影無蹤,更能夠將動物的身體化為青煙和渣滓。 湯博士已經被風化掉,像巴彎一模一樣。 我楞楞地站在墓室中央,恨不得自己也被風化掉,那么就不會被這個詭異的現象弄得抓狂了。我進入這墓室數次,身體卻毫無異樣,到達是怎么回事?難道那奇怪的“風化”射線,只對某些人有害? 我回頭看看那群助手,大步站在鉆機前,如果他們不敢再進這墓室,就由我來開動鉆機向石壁開刀好了。 “風先生,發動鉆機需要密碼?!眲倓偰情_過口的年輕人叫起來。 我的手已經放在鉆機尾部的一排綠色按鈕上,不過按鈕旁邊的液晶屏明確顯示,要想開啟它,需要一長串的數字密碼。 “四十九位密碼,而且是混合了英文字母、阿拉伯數字、羅馬字符在內。密碼只有博士知道……”那助手一邊說一邊用力搖頭,目光向著湯博士的后背不斷逡巡。 湯博士已經死了,已經不可能再張嘴說出那么長的密碼。如果真的像那助手說的,四十九位的三合一密碼,就算是用世界上最快的計算機群組“更深的藍”來暴力破解,只怕耗費的時間也是個天文數字。 懷著一線希望,我走近石壁,從側面看著湯博士的臉。很奇怪,他那張已經變得死灰一片的臉上,帶著一個欣喜若狂的笑容,眉梢用力挑高,眼睛瞪得極大,嘴半張著,仿佛正要放聲大笑一般。 我摸著下巴,沉吟著看著他的臉,這笑容目前看上去有些滑稽,因為很少能見到已經死掉的人臉上會有這么夸張的笑容。 “博士,如果你在天有靈的話,請告訴我開啟鉆機的密碼,我想……我想為你復仇……”潛意識里,我已經把石壁后面隱藏著的某種“東西”,當成了有思想意識的殺人兇手。 博士當然不會在回答我了,我取出油性筆,比照他的身體,在石壁上標出了一個人形的粗框。如果博士是因為有重大發現而笑,粗框范圍內的石壁,應該就是最有價值的區域。 做完了這一切,我才開始向蘇倫呼叫:“蘇倫,探索墓xue的行動遭到了、挫折……前所未有的挫折……” 如果一切詭譎變化都起自于此刻端坐塔頂的薩罕長老和幽蓮的話,我很希望納突拉能派士兵搜索塔頂,并且把這兩個怪人抓起來。我的聲音跟心情一樣沉重,如果說伯倫朗的死還能算個意外的話,到現在湯博士、巴彎、歐魯被“風化”簡直就可以說成是“法老王的詛咒”了。 我把右手緊緊地貼在石壁上,不理會那些助手們恐怖而異樣的眼光。手是按在一輛雙輪馬車上的,車的前面,是兩只奮力低頭向前的拉車的巨犬。 用狗來拉車,目前全球范圍內已經不多見了,除非是酷寒地區的雪橇狗。不過,那些狗拉的是雪橇,而不是“馬車”。兩只巨犬都是黑色的,純黑,像是用最濃烈的墨汁涂抹過,帶著震撼人心的邪惡力量。 第3卷 詭譎煉獄 第20章 鎩羽 我的手,已經被沙漠里干燥的朔風吹得開始皸裂,青筋暴露,骨節突出,無名指和小指之間的那道兩厘米長的傷疤清晰在目。手腕上,是一只來自日本的雙獅金表,秒鐘正在輕快地飛轉著,表盤上牽著是二十四粒細鉆和水晶石的表面同時熠熠生寒。 表是大學時一個日本女孩子送我的生日禮物,沒記錯的話,她的故鄉應該是在櫻花圣地,日本的廂根。 也許幾秒鐘后,我的手連同這塊表,都會被奇怪的力量風化掉,是不是?我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手,全神貫注地感受著即將發生的變化。 “被風化時,會不會感到痛?或者,不是射線作用,而是某種俱備高速侵蝕能力的細菌—— ” “風哥哥,我知道墓xue里……肯定……發生了什么,先撤退出來好了。軍方正在調集最先進的化學消毒部隊,半小時后到達營地。納突拉已經下令,加派搬運金磚的人手,只等金磚運完,馬上對墓xue進行封閉式的全方位消毒……” 對我來說,這好像不算是個好消息,因為藤迦還在井底不知生死。 “風哥哥,你在做什么?我很擔心你—— ”蘇倫的聲音有些哽咽。 目前的情況,豈是三句兩句能說清的?我收回了自己的手掌,看來那神秘的力量根本無心傷害我。 面對著助手們面面相覷的詫異,我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了中央墓室,與鐵娜、耶蘭做了簡短的磋商。全面消毒,是目前最可行的辦法,不過墓xue里有沒有致命的史前細菌,還是先做最壞打算再說。既然藤迦已經在方井里呆了那么久,那就繼續呆下去好了,直到我們想到萬全之策來救她。 在對手術刀、納突拉的公開匯報中,我不停地聽到納突拉的驚詫怪叫聲。他雖然坐在大祭司的位置上,但畢竟也只是被埃及總統賦予了某種特權的普通地球人,聽到這些匪夷所思的描述,當然會做出地球人的驚訝反應。 匯報過程中,一直沒聽到手術刀的動靜,我只能慨嘆:“高手的確與眾不同!” “風先生,依你來看,有沒有可能完整地把湯博士的遺體運送到營地?如果能做到這一點,我們的開羅博物館將會……”納突拉不愧是埃及總統統治國家的左膀右臂,在這么詭譎的環境下,還在考慮國家利益。 我疲倦地向鐵娜笑了笑,將對講機摘下來,遞給她,由她去解釋這個復雜的問題好了。 凌晨一點鐘,我終于重新升上地面。墓xue里的三百多個形狀相同的墓室,我已經來回走了四遍,毫無發現。如果非要給湯博士的遭遇做一個合理解釋的話,我只能說,那種神秘的力量只有在遇到可以被左右的人類時,才會發生“風化”現象。 蘇倫已經提議,可以運送一頭?;蛘咭黄ヱR進入那個奇特的墓室,看看它們會不會被風化掉。 這是個很有趣的假設,不過得等到對墓xue全面消毒之后再實行了。 見到蘇倫的地點,是在營地中央的?望塔上。她面前的三腳架上,安裝著二百倍的超大口徑軍事望遠鏡,鏡頭直對著西面的土裂汗金字塔頂。 “他們,仍舊在那里?!碧K倫開門見山,省略了一切兒女情長的繁文縟節。 我向鏡頭里瞄了幾眼,的確如她先前描述的那樣,薩罕長老盤膝端坐著,高昂著頭,向正北方向的胡夫金字塔望著。幽蓮則是瑟縮著雙肩,垂手站在薩罕的背后。我只能看見他們的側面,就如同觀看一幅平面靜態畫一樣。 他們的靜坐,根本證明不了什么,假設那神秘的“風化”力量來自他們—— 我突然笑了,因為過多的假設只會干擾人的思維,并且耗費大量的腦細胞,根本無濟于事。 我喃喃自語:“算了,什么也不多想、不多問,由他們去好了?!?/br> 望遠鏡旁邊有張黑色的帆布折疊椅,我跨過去坐下,整個身體都感到骨軟筋酥,疲倦之極的睡意一陣陣涌上來,眼皮也開始打架。鐵娜給我注射過的那種球蛋白,肯定添加了某種強力的安眠鎮定成分,還好我體質優秀,能一直支撐到一個接一個的詭異事件結束。 “風哥哥,我扶你下去休息吧?”蘇倫架起了我的胳膊,乘坐簡易電梯下地。 探照燈的雪亮光柱掃過唐心住的帳篷時,我突然發現唐心他們三個人根本都沒睡,筆直地站在帳篷門口。 我掙扎著推開蘇倫,振作起精神:“蘇倫,我需要跟唐心談一談,就是現在!” 唐心既然認定土裂汗金字塔內部藏著“千年尸蟲”,那么,她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至少,她應該知道取得“千年尸蟲”的位置和方法。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外來有用信息,也會對破解這些紛亂如麻的謎團有幫助。 “你來了—— ”當我距離那三人還有十步距離時,唐心露齒一笑。探照燈的光已經掠過,黑暗里,她的牙齒白生生的,令我心悸。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要問我,但是你該清楚,世界上并非任何問題都有答案的,對不對?所以,人類才會想像出天、仙、神、鬼、怪,更想像出有外星人的存在……風先生,我的確很想幫你解開心里的困惑,可惜沒有那個本領?!辈坏任野l問,唐心已經封住了自己的嘴。 夜風很冷,我記起了自己曾經罹患過急性瘧疾的事,突然開口:“我知道你的秘密,唐小姐—— ”同時我的目光對準了她的左袖,那里是藏著銀蛇小白的地方。 “哦?秘密?”她并不為所動。老虎和宋九像是廟里的泥胎般巋然不動,雙眼平視前方,根本不理睬我的存在。 “你在我身體里放置了什么?毒蟲還是妖蠱?”我只是在詐她,此前她為我療傷時,不許蘇倫安置攝像裝置,我覺得她必定是要秘密進行某種動作。 “哈哈哈哈……”她仰天一陣長笑。 沙漠之夜,星空清冷高遠,我也隨著她的動作抬起頭望向天空。 不期然的,我記起了在手術刀別墅的地下研究所里,曾看到過薩罕長老居住的那個石室頂上,嵌滿了按天穹方位排列的星空—— “那些東西,是在薩罕長老入住之前便存在的呢?還是入住之后在他的示意下添加的呢?” 這個問題很簡單,只要問過手術刀就會知道。 “什么都沒有!”唐心簡單而堅決地回答,同時舉起右手,在我臉前晃了晃,不屑一顧地補充著:“如果我要做什么,就算現在做,都沒人能攔得住,何須偷偷下蠱?風先生,如果說到秘密的話,我倒是很有興趣跟你聊聊你的根底呢……” 在她面前,我毫無可以倚仗的進攻武器,只能以退為進:“唐小姐,我修煉的是北派道家內功,你做過什么,我全部一清二楚?,F在,咱們可以談談‘千年尸蟲’的問題了,因為我已經—— ” 我故意在關鍵時候停下,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她的反應,沒料到她的笑更燦爛:“風先生,我發現你越來越幽默了!天沒搖、地沒動、井沒枯之前,‘千年尸蟲’是不會出現的,大家話不投機,還是改日再聊好了,不過,如果需要我的幫助,隨時過來找我?!?/br> 她拂袖一笑,要回到帳篷里去,突然轉頭又是一笑:“謝謝你肯聽我的話,沒有在墓xue里動用明火?!?/br> 的確,曾經有一個機會,我可能會動用火柴或者火機,就是我向巴彎要香煙的時候,幸好他根本不抽煙。 “如果我動了明火呢?”我追問。 唐心停住腳步,抬手在鬢邊輕輕摸了摸,吐出四個字:“玉石俱焚?!?/br> “你知道什么,唐—— ”不等我再叫,她已經挑門簾進了帳篷。 “玉石俱焚?”這個中文里最普通不過的成語,現在聽起來,似乎帶著某種神秘的警告意味。因為在一百八十米的井底,藤迦就是被安置在一只玉棺里的,“玉石俱焚”會不會是指這玉棺而言? 唐心到底知道些什么呢?隔著門簾,我一陣沖動,想要追進去問個究竟。不過,老虎和宋九并排橫在帳篷前,如果硬闖的話,肯定大家要兵戈相向。比起宋九的軟劍,老虎昔日最擅長的“大力開碑手”、“天涯纏玉帶”兩種功夫更令我忌憚。昔日跟他聯手御敵時,他是我最放心的安全屏障,一旦反目成仇,則成了我最大的顧忌。 極度疲憊之下,我不認為自己能過得了他們兩人聯手的這一關。 我揚聲向帳篷里叫著:“唐小姐,關于土裂汗金字塔,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請告訴我,我們或許會成為盟友!”不敢說跟她成為“朋友”,那樣滿身是毒藥、毒液、毒蟲、毒蛇的女孩子,誰會愿意拿她當朋友?大家還是只做戰略盟友好了,等到合作結束,天各一方,最好誰都別再看見誰。 帳篷里的燈光突然熄滅,那當然是明白無誤的逐客令,但唐心的聲音又輕輕飛了出來:“要想知道塔里的秘密,為什么不去看看那套《碧落黃泉經》呢?很多以訛傳訛的話,與真像已經大相徑庭,不足為信了?!?/br> 這句話之后,帳篷里一直沉默下去,再也沒有一點聲音響起來。 第3卷 詭譎煉獄 第21章 碧落黃泉經 經書的確對我會有幫助,但一想到谷野趾高氣揚的嘴臉,自己不禁一陣反胃。 他既然將這套經書奉為珍寶,當然不會隨便借閱給別人,我若是去求他,很有可能丟了面子卻拿不到經書,還是暫時放棄好了。 整晚睡得好累,眼前一直晃動著古井下面那口玉棺,有好幾次夢見藤迦突然從玉棺里坐起來,化為張牙舞爪的黑色木乃伊,撲在我肩膀上,大力地咬住我的頸后大動脈—— 我驚醒過來,帳外已經是陽光燦爛,又是一個大好晴天。 匯報情況的事,照例是由蘇倫或者鐵娜去做,我已經不習慣在某些人面前正襟危坐地做工作報告。 床頭桌子上,蘇倫留了字條給我:“風哥哥,下午兩點鐘,營地會召開絕密會議?!弊煮w娟秀流暢,顯示出蘇倫良好的漢字功底。 我倚在床頭,把筆記本電腦抱在懷里,漫無目的地翻檢著過去幾年里搜集到的全球盜墓軼聞。從自己第一天發誓要做“盜墓之王”起,就很有針對性地開始搜集這方面資料。這臺筆記本里的東西,只是暴露在大眾眼球下的公眾性資料,至于那些絕密的人物和事跡,全部都拷貝在我腦子里,誰都拿不走。 事情進行到現在,除了黃金和古井,可以說根本沒有接觸到金字塔的核心,更沒有其它金字塔里都存在的石棺和木乃伊。做為傳統觀念里的“法老王的墓地”,至少我們應該能發現木乃伊的痕跡才對,奇怪的是,搜索遍了三百多間墓室,全部空蕩蕩的,找不到哪怕是一丁點古埃及人留下的器具。 上天無路,入地的話,只有那口已經探明底部的古井。如果再沒有什么發現,只能仔細地下探那些黑黝黝的伸縮縫了,不過那么多地縫,要想一一探索,肯定費時費力之極。 現在,營地里呈現出少有的安靜,讓我有點不太習慣,總感覺要出什么大事的樣子,就像大戰在即前的反常寧靜。 我推開睡袋,走出帳篷。 天極藍,萬里無云,西北方向,涼意盎然的風一陣陣吹過來,正好能冷卻我的頭腦,可以順暢地思考問題。 就在這時候,幽蓮拖著灰色的長袍緩緩經過我的面前,雙手捧著那個黑色陶碗,停在胸口位置,神色木然地向西邊走著。 “我知道很多事都跟你有關!我知道你有秘密—— 不管你要干什么,我都會揭穿你……”我惡作劇一樣向她大聲吼叫著,反正她又聾又啞,什么都聽不到。 遠遠的,老虎鉆出帳篷,皺著眉大步向我走來。 幽蓮停住腳,怔怔地轉身面對我,陽光在她那張麻木不仁的臉上打出了深深的陰影。這是我第一次與她如此近距離對視,陡然發現她的眼底深處,竟然跳躍著兩朵碧油油的火苗,像是兩塊綠到極點的絲綢在高頻率舞動著一般。 我一怔:“綠色?是天生綠色還是被外界的反光點映射生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