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何媗已記不大清她兒時在父母院子里玩耍的情景,中間算起來已隔了近三十年了。只何培旭很是興奮,在院子里指了母親如何在這葡萄架下教他學字,何媗如何在一旁捧了一本怪書,念些他那時聽不懂的詩句。而后何培旭又講了,那年父親征戰回來,他怎樣跑過去迎了,何媗如何拉著母親的衣角害羞的看著父親與自己笑。 何媗倒還記得這事,那是最后一次見過父親,待父親再上戰場,回來的卻是一具勉強拼好的尸骨。 只如今,因為何老夫人思子心切不敢讓人住進這房中來,那時的王氏也未用心看管了,原先的葡萄架也早枯死了,只余下一些干枯的枝蔓,似是一碰就碎了。 何培旭啞著嗓子說道:“jiejie,那時母親常說她最喜歡這院中的葡萄架,有農家之樂,顯得我們亦是普通的安樂人家。那時候,二嬸子還說這在侯府中弄出這一景顯得小家子氣,母親也舍不得拆了。jiejie,明年開春兒,我們也種些葡萄來?!?/br> 說著,何培旭抿緊了嘴,低了頭。 何媗經何培旭一提,也隱約記起了小時的一些事,看著一旁有了一處秋千,說道:“這處也該修一修,小時候我時常坐在上面玩兒?!?/br> 何培旭眼中隱約有了些淚光,只抿嘴笑著,連連點頭。 待下過了這年冬天的頭一場雪,何媗父母的院子也修好了,何培旭便住了進去。 這一年,因著守孝,人口又少了許多。 何媗只與何培旭吃過了一頓年夜飯后,說了些兒時趣事,便各自回了院子睡去了。 走至路上,何媗覺得如今的何府雖人少了,顯得冷清了一些,但著實舒服的很。不必再為了許多事費勁心思,不知覺,何媗卻走到了何老夫人院子的前面。 何媗略一皺眉,未踏了進去,只對身邊的春燕說:“明日,把這院子鎖了吧,命人每日都來照看一些。莫要荒廢了,使人說我們對祖母不尊敬?!?/br> 說完,何媗便轉身回了自己住的院子。 在瑟瑟寒風中的一處農家小院。 翠綹也自己做了些年夜飯給了何媛吃,何媛吃不慣那粗糙的飯菜,只吃了幾口,就不再吃了,孤孤單單的縮在墻角發呆。翠綹與何媛自出了侯府,也未敢走得過遠,生怕拿著一大筆銀子,再遇到了些劫匪。于是翠綹只在臨京城邊上尋了處住所,買了幾塊地。 翠綹雖是丫頭,沒也做過這些粗重的活。這些日子下來,磨得如農家婦人一樣。 待過了除夕,天一露亮,翠綹正忙著做飯的時候,卻聽得門口有些響動。待翠綹壯著膽子過去看了,只從門縫中看到似有兩個男人的身影,在她們這小院子門前避雪。 翠綹更不敢說話,只聽門外那兩個男人提到了何府、傅府的話。 翠綹越發的不敢發出聲響,只屏了氣聽。 原那兩個男人是傅家的家奴,此次出來時因著傅家的一個姨娘死了,他們拉出來埋了。翠綹于屋內隱約聽著,那個死了的姨娘似叫做紅綃。而后那兩個男人又說了一些下流話,談著紅綃往日如何嬌俏可人,身段風sao。接著那兩個男人又說了新近的大少奶奶如何的不容人,還怪了紅綃如何就投靠了繼夫人去,結果兩頭不討好,還得罪了大公子。結果被大公子與大少奶年聯手害了性命。 那兩個又罵了幾聲會禍害東西的傅家父子,說幾句當真有其父必有其子的話。 等雪小了一些,這二人就一邊抱怨著自己的晦氣,一邊又駕著馬車走了。 翠綹上了梯子,趴在墻頭,看一條白玉一般的胳膊隨著馬車的顛簸,自圈著尸體的破席子中露了出來。也不知那只玉手為傅博紅袖添香時,是怎樣一番情景。 待過了年,自是要向各處拜年。何培旭去了許平處,褚時序則要去了忠義王府等地。 而此時,史茹林正悶在屋中拿著之前打算送了褚時序的荷包出去。 ☆、87 這一年三月。 劉翼與柳涵亦回到了京城,于何培旭在時,來了何府一次。 這時何府正在翻修改建,只何培旭現今的院子能待一待客。何培旭見了他們自然歡喜異常,只纏著劉翼與柳涵說那戰場上的事。 何媗未料到劉翼竟活到了這一年,于前世的記憶中,劉翼是該已經死了的。而后,何媗不由得于心中嘆道,這一世都改了那么許多,怎不會使得劉翼也跟著改變,活到了現在呢? 只何媗由著自己父親之死,對那邊疆戰場只余下白骨皚皚的印象。 言語間不由得就帶了讓劉翼不再去那邊疆的勸說。 劉翼朗聲笑道:“老劉我是做不得老許的事,老劉這一輩子就該活在邊疆,把那群蠻人嚇在我大厲國外,讓他們不得再欺辱我大歷國的百姓?!?/br> 先前北蠻與大歷議和,確實是在大歷國的高官貴族中選了個女兒過去的。但只不到一年,北蠻便違信再犯大歷國邊境,那派去的女兒也和一群被掠過去的大歷國邊境小民,一道被北蠻殺了以祭戰旗。那一次若是何媗去,怕是就死在那里了。 何媗皺眉說道:“欺辱百姓的又何止北蠻國,之前燕王在時,他的府上仙境處可有不少民女。劉叔何苦為了這樣的人,冒這風險?!?/br> 劉翼聽后,嘆了一口氣:“老劉也知道,我與小柳守在邊疆,許便宜的就是那些鳥人。便是我們在那邊疆賣命,也是有人在這安穩的朝堂之上在我們身后捅刀子,連所供應的糧草都有問題。北蠻人殺我,我不怕,若我老劉死在自己人手中……” 話未說完,柳涵干咳了幾聲,打斷了劉翼的話。 劉翼聽后,朗聲笑道:“老劉也不是為了那些鳥人賣命,不也是為了你們,為了老劉那虎頭兒子?!?/br> 柳涵亦笑道:“既已身處其位,必當為之竭盡全力?!?/br> 何媗聽著劉翼與柳涵之言,心想當初父親許也是這樣想法。便愣愣的說道:“叔叔們若不在,又有哪個能想著去護住叔叔們的家人呢?” 而后,何媗覺得自己說得話太不中聽,太過喪氣,便又笑著扯開了話題。 待劉翼與柳涵走后,何媗怔愣了半日,便接到了??ね醺闪说娜?,竟是??ね蹂娏怂?。 何媗猶豫了片刻,便命白露去給褚時序去信。而后何媗給自己找出一套素色騎裝,打扮的如往常一般,去了??ね醺?。 待到了??ね醺?,何媗的馬車從側門而入,之后便坐了早就被好的小轎。其間只有婆子丫頭伺候,見不得外男。那四個粗壯婆子抬了許久,才停了下來。何媗下轎一看,見又到了一處門前,何媗猜想這是內宅。里面的一些丫頭婆子又和門口處的不同,衣著打扮都好了許多。均是躬身避讓,舉止有禮,仿若一般刻出來的一樣。這倒讓何媗想起了,前些年看過的楊家的派頭。 何媗身邊的春燕與蕓兒也算見過些市面,此時也斂氣屏息,不敢于這處依著侯府行事,生怕落了人家笑話。何媗看了春燕與蕓兒,心中笑道,這兩個丫頭當真是不解郡王妃的心思,許那郡王妃是巴不得咱們于這里落了笑話呢。 到了內宅,便有有幾個婆子與小丫頭上前,換了先前的婆子,帶了何媗進去。 何媗看著這郡王府心想,這處便是褚時序長大的地方了。 略微一瞥,何媗見有枝桃花枝墻內探了出來,何媗記得褚時序是有一處桃花園的,便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br> 那婆子看了一眼,心中雖厭煩何媗不守規矩,多嘴多舌,面上卻笑著說:“這里原是先王妃住的院子,現在也無人打理了。只這桃花也無人看管著,卻還沒枯?!?/br> 說完,那婆子就又囑咐了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頭,說道:“快些剪了去,省得讓王妃看到了?!?/br> 何媗見這院子未處正位,心想,若真是褚時序的母親住過的地方,當這位先王妃生前該被欺壓成什么樣子?只身為忠義王府的嫡女,??ね醺恼?,卻得此下場,就如自己的上一世那樣值不得一絲可憐。而郡王妃若這么討厭桃花,許這桃花該是前王妃喜歡的。 待看著那聽了婆子的丫頭慌慌張張的去了。 何媗便笑的傻乎乎的問道:“這桃花開的多好啊,怎就這般剪了?” “何姑娘若喜歡,嬤嬤不如給了何姑娘吧?!?/br> 何媗聽那說話的聲音,甚是輕柔,若水一般。便回過看那說話之人,只見說話那人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長相明麗。若何姝長得可用蓮贊,何媛可用薔薇,玉榮可用迎春。 那這位當真是含苞牡丹了。 只年紀還小,尚未有花開時之端莊貴氣。但便是這樣,也是何媗遠不能及的。 那婆子見到這位少女,與對待何媗之時大不相同。只見她連忙躬身,溫和笑著說道:“姑娘若這般說,那就給了何姑娘吧?!?/br> 若不是何媗早知這郡王府中并沒個女兒,何媗還倒真要認為這是郡王府中的哪位縣主了。 可她既在郡王府中行走仿若半個主人,且明知郡王妃史氏不喜桃花,還要贈給了何媗。若是何媗拿了郡王妃面前,怕是要讓何媗著郡王妃不待見。 這樣的人有幾個?怕是那先頭在何府門口看了自己的史家姑娘吧。 著實還有幾分聰明,只??ね蹂灰姷镁拖矚g擇一個聰明穩妥識大體的許給褚時序為妻。 何媗笑著接過桃花,想道。 而后,何媗略微一轉念,心想,不若我也露出一些小聰明,讓郡王妃對自己生厭?毀了這親事? 但也只是一想,便被何媗于心里給否決了。且不說那樣做逃不掉褚時序的眼睛,就是褚時序心里,自己又怎能于危難之時接褚時序避險,而后又設計擺脫了他? 于是,何媗只抱著桃花憨笑著:“若是郡王妃看到了開得這么好的桃花,該十分開心吧?!?/br> 那少女只含笑不語,旁的婆子丫頭也不多說話。 而后何媗就看著那少女說道:“姑娘的名字?” 少女低頭笑道:“我姓史,名叫叫做茹林?!?/br> “史?” 何媗一臉認真思考的表情,而后突然說道:“莫非是郡王妃的?” 史茹林笑道:“郡王妃是我姑母,這位姑娘該是何姑娘吧?!?/br> 何媗笑著應了,而后又十分親昵的與史茹林一道說話。 似是知道了史茹林是郡王妃的侄女,故意諂媚攀附一般。 史茹林于心中越發的看不上何媗了,便面上還是與何媗笑著一道去了郡王妃處。 待走至郡王妃的屋門口,何媗略已頓步,對著史茹林說道:“我有些害怕……” 史茹林笑道:“姑母是個頂和氣的人,不必害怕的?!?/br> 而后何媗帶著一臉為難表情,進了郡王妃的屋子,抱著一束桃花,結結巴巴的說道:“何,何媗,見過郡王妃?!?/br> ??ね蹂肥峡粗坊ㄏ仁且话櫭?,而后掃了眼中有些得意的史茹林,笑道:“這桃花當真開的好,倒是費了你這心思了。冷月,快拿個瓶子插起來?!?/br> 冷月連忙上前,自何媗手中接了桃花。 何媗滿臉感激的看了史茹林一眼,史茹林臉上的笑一僵,而后又如方才一樣,對何媗回之一笑。 待何媗再抬頭看了郡王妃,見郡王妃容顏秀美,只眉間有著些皺痕。 這??ね醺送蹂?,連側妃侍妾,都沒有一個??ね蹂蟹蛴凶?,上無公婆,怎用的這樣思慮,以至于眉間都生了皺眉。 何媗思來想去,也只褚時序讓郡王妃史氏這般煩憂了。 郡王妃看著何媗那平凡容貌,笑著贊道:“當真長了一副俏模樣?!?/br> 何媗略微一愣后,表現的略微害羞地低了頭。 而后,郡王妃史氏便笑了拉著何媗與她同坐,何媗也做出未有顧慮的,與郡王一同坐下,也沒個尊卑之念。 這使得史茹林的笑也有些掛不住了,只強撐著笑容看著史氏。 史氏也只與何媗說些瑣碎話,問了何媗幾件家中事,而后史氏便笑著問何媗:“聽說如今侯府都由著姑娘管著?姑娘當真有才干?!?/br> 何媗低頭笑道:“這也輕松的很,誰不聽話打了賣了就是?!?/br> 史氏聽后,笑著點了點頭。 待說過了幾句,史氏還要何媗陪她一起吃了飯,才讓了何媗回去。 等何媗出了屋,史氏問冷月:“你覺得那何姑娘如何?” 冷月笑道:“著實和了那傳言?!?/br> 史氏笑道:“如此,我也放心了?!?/br> 而后,史氏看了那玉瓶中的桃花,太過扎眼,便說道:“快把那桃花撤了去,看著讓人心煩。那株桃樹還沒死么?怎得就弄不死它?每年都開這煩人的花?!?/br> 冷月苦笑道:“也不知怎么回事,弄不枯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