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何安謙說完,王氏連忙配合著咳了幾聲。 何老夫人不耐煩的瞥了王氏一眼,對了何安謙說道:“這戲文里的東西,哪有深追究的,只不過聽了樂就是了。那《長生殿》便是宮里也有聽的,怎的就你媳婦那里傳出了歪話。有時間追究這戲文,還不若好好的將雋哥兒教導的好了。讓雋哥兒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沒得過年了,還為了這點子事兒,鬧的不和樂??熳屇阆眿D與你弟妹道個歉,她哭的怪可憐的?!?/br> “確該如此,確該如此?!焙伟仓t連聲應后,看向了王氏。 王氏由何安謙盯著,雖心中百般不情愿,卻還是站了起來,對了吳氏說道:“弟妹,是嫂子失了言,還請弟妹不要怪嫂子?!?/br> 說罷,,王氏就欲對了吳氏行禮致歉,眼睛還緊盯著吳氏。 吳氏被王氏看著,自然不敢當真讓王氏對了自己行了禮。連忙擦了眼淚,扶住了王氏,說道:“嫂子不必如此?!?/br> 隨后,王氏也就不再行禮了,只拉著吳氏皮笑rou不笑的坐了下來。 吳氏因還記掛著王氏先前說的話,臉上雖強擠出笑,但心里還是惴惴不安的。 何老夫人見了,面上才露了些笑容,說道:“這樣和和氣氣不是很好?!?/br> 自此戲臺上便又重新開了戲,何安謙也陪著聽了一會兒,后來前頭有人來找,何安謙才又去了前頭。 何媗因為看了一場好戲,也跟著何老夫人笑了起來。 自何安謙走了,何媛與王氏才松快了一些。待到那女說書人上來講了何媛要聽的故事,何媛也掃了一些不快。 可何媛只讓說書人講到武則天貶牡丹出長安就不愿再聽了。 何老夫人自然很是疑惑,便問:“媛丫頭怎的不愛聽往后的故事么?” 何媛仰頭笑著答道:“那牡丹不聽武則天號令,活該被貶。被貶之后也該著被枯死,后頭的人胡編故事,讓她又活了過來,還贊有什么傲骨,當真沒意思。若我是那武則天,牡丹就是活了過來,也要人再燒了它,看還有誰敢不聽我的話?!?/br> 然后,何媛便笑著對說書人說道:“往后就按照我說的改了,必定比先前的故事好聽?!?/br> 何老夫人聽何媛說話霸道的很,心想,雖然何安景在時和其他家的小姐比,養的稍微驕縱了些,但也沒得這樣霸道。但先前已經鬧了些不愉快,何老夫人就也不再說話,只牽了牽嘴角跟著笑了笑。 等戲臺上演至《驚夢》,家里已開始放起了焰火,眾人就都揚了頭看空中綻放的煙花,也沒心思再看臺上演的戲。 只何姝看了那臺上的戲,想,這出戲也如自己一般,便是再好,在這個家里也是無人看,無人注意的。 待聽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唱詞時,何姝就于這喧鬧人群中獨自哀憐起來。 再聽了“在幽閨自憐”的詞,再看那臺上的小旦揮動水袖,臥于榻上,與夢中情郎相會。 何姝就想起了傅博,想起昨日吳氏于她說,那傅尚書傅夫人已被傅博逼的應承了這事?;秀遍g似乎就明白了說言之情為何物,再回憶與傅博的過往,立即臉紅心跳起來。以至于,連后面聽得什么,看的什么,周圍人說些什么,都沒了覺察了。 何老夫人畢竟上了年紀,稍微熬的久了一些就困倦了。卻因好不容易大家歡樂一場,不樂意掃了大家的興,而那戲又看的沒意思。正好看得何三老爺何安庸自前邊溜了回來,尋了個角落,偷偷的看戲。 何老夫人就忍不住笑著說:“老三怎么過來了,不去前頭玩兒?!?/br> 何安庸是因為在前頭看眾人都圍著何安謙逢迎,自覺的很沒意思。別處又冷清,于是才躲在這里聽了一會兒戲。 聽得何老夫人問他,何安庸連忙回道:“前頭沒多大意思,不若在這里與母親看戲有意思?!?/br> “難得你有這份孝心,你常在外面跑,可知道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何老夫人笑著問道。 何安庸平常過著聲色犬馬的日子,肚子里自然存著幾個笑話,便笑道:“若說笑話,兒子倒是知道幾個?!?/br> 何老夫人抱著手爐笑著說:“那快說來聽聽吧?!?/br> 難得何安庸有了得臉的時候,便撿了個最有趣的說道:“倒是有一個,說是有戶人家,當家的男人和他媳婦兒都各自有自己的相好的……” 隨后,何安庸看著何老夫人皺了眉,便醒過神,笑著說道:“這個也沒多大意思,兒子再給母親講一個吧?!?/br> 隨后,何安庸就講了一個不大可樂,但是個合家團圓的笑話講給了何老夫人聽。 何老夫人展顏笑道:“這個故事倒是有趣的?!?/br> 因何老夫人面上有了笑容,其他人也都跟著笑了起來。何培旭眨了眨眼睛,笑道:“祖母我也聽過一個故事?!?/br> “什么故事?旭兒能給祖母講個什么故事?”何老夫人笑道。 何培旭笑的瞇了眼睛看了何媗一眼,說道:“也是個團圓的故事呢。說是有個大家里,有個寶貝孫兒,很是寵愛的長大呢?!?/br> 何老夫人把何培旭抱在懷里,笑道:“就像我的旭兒一樣呢,然后呢?” 何培旭又笑了說道:“然后這寶貝孫兒身邊有個丫頭,很是識大體,溫柔嫻淑,比王公家的嫡出姑娘還好,每日這丫頭都與那小公子讀書作畫。后來家里就給小公子指婚,小公子身邊有了這么好的丫頭,自然不想娶別的人。然后小公子就和丫頭逃了出去,小公子在外面刻苦讀書,考中了狀元,那丫頭就成了誥命夫人,家里就又把那小公子接了回去。祖母我這故事好不好?” 何老夫人笑容一頓,問道:“故事倒是好故事,只是旭兒這故事是從哪里聽來的?” 何培旭笑著回道:“是玉珠講給我聽的?!?/br> 何媗在一邊聽到這里,看向那玉珠。玉珠果然臉色一變。 玉珠原本在何媗那里,一只沒得到機會伺候在何培旭跟前。今天,突然得了何培旭的話,讓她去給何培旭送衣服。她還當何培旭記得了自己,誰料等她的卻是這些話。 她被王氏安插在何培旭身邊,也不是沒有攀附著向上爬的心思,只是何培旭如今還小,沒有什么作為罷了。 如今何培旭說出這一番話,怕是往后都沒機會能近何培旭的身了。玉珠慌忙抬頭想要辯幾句,可看到何老夫望向她的眼神,就知道無論說什么,都是枉然了。她這么久以來端正守禮的名號,是要毀了。于是,玉珠灰敗了臉,不再做他想。 待夜深了,這年夜算過去了。 那唱曲兒也停了,眾人也各自散去。 因何培旭實在困的不行,何老夫人也舍不得他,就留著他在自己的院子睡了。只玉珠被何老夫人調開了,不讓她伺候在何培旭跟前。何培旭假意鬧了一場,就睡去了。 其他人也都各自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何媗的院子里春燕與杏兒等家在這里的,都被何媗許了假,放回家團圓去了。剩下的,都趁著過年,聚在一起吃酒玩樂。于是何媗回到院子時,也只小九還在院里守著。 倒是出奇的冷清。 何媗也是乏極了,回去之后,便由蕓兒服侍著更了衣,倒在床上便睡了過去。 ☆、苦杏歸燕(改錯) 因何培旭初一早上就要出去拜年。 何媗也是一大早起來,將何培旭的衣服收拾出一套,又撿了幾塊前些日子許平、柳涵、劉翼三人再次來看望何培旭時送的玉佩,讓蕓兒先行送到何老夫人處。 許是何培旭少見如許平等有英雄氣概的人,只見了他們三人幾次,便將他們當做英雄一般崇拜。只是柳涵與劉翼于年前便又回去戍邊了,許平任職兵部侍郎的文書雖已下來,可家還沒遷到臨京,如今到了年,自然家去。 如此何培旭就唉聲嘆氣的過了兩日,留著他們送予的東西,也一直未舍得帶,直留到了過年這天。 何媗待蕓兒走后,就也梳洗起來。何媗只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別了一支金簪子。而后穿了件何老夫人先前做給她的紅色棉鍛的騎裝。因是冬天穿的,所以衣領、袖口、下擺都縫了一圈兒的血狐毛。 待收拾妥當,一直在何媗身邊伺候的小九只看了一眼,便紅了臉。趙mama也是愣住了,吶吶的開了口:“這,這是哪家的小公子???” 雖說何媗于女子之中不過中人之資,但穿了這么一身,不如尋常少女裝扮的那般累贅,倒真有些翩翩公子的摸樣。 何媗看著鏡中的自己,卻也笑了:“我若生做男兒身便好了?!?/br> 回頭,何媗看那小九仍臉漲得通紅,愣愣的看了自己。何媗便難得起了玩心,摸了一把小九的下巴,笑道:“等我先去了祖母那里,回來再等你這丫頭給我紅袖添香?!?/br> 小九面皮極薄,哪里經得住何媗調笑。連忙低了頭,藏了那張漲紅的臉,也沒顧著說了聲告退的話,跌跌撞撞的自己跑出了門。 何媗笑了笑,心想,這才是真正的小女兒情態,終究和自己裝出的不大一樣。隨后,何媗便披了斗篷,與趙mama一道去了何老夫人處。 何老夫人看著何媗這般打扮,先是驚訝之余差點喚出了何安景的名字。而后認得是何媗,便既驚且喜的抱住了何媗,笑道:“我這是多了一個孫兒了?!?/br> 何培旭連頭發都沒梳好,便圍了何媗轉了轉了幾圈兒,也笑著說:“姐這樣穿,看著真是利索爽快。哦,不,是兄長?!?/br> 說完,何培旭便如那唱戲的一般,給何媗鞠了一躬。 何老夫人忙笑著罵何培旭:“當真是個壞小子?!?/br> 何媗也跟著笑道:“祖母你看,旭兒都把我認做了兄長。那往后我是當真要如男兒一般駕馬出門的?!?/br> 何老夫人摟著何媗,笑道:“隨你如何都好?!?/br> 何媗自不肯讓何老夫人以為自己說的是玩笑話,便笑著說:“那往后我要出門就出門,誰要攔著我,我就一鞭子打了他。祖母可得幫著我,別讓我白被旭兒叫了一聲兄長?!?/br> 何老夫人聽得何媗往后竟是當真要駕馬出門,隨后想當初的何安景也是個宅門里關不住的。便嘆了一口氣,看著何媗,就如看著失而復得的女兒一般,笑道:“隨你怎樣,都有我為你做主,旁人誰敢說出什么?!?/br> 何媗終于得了準話,于是又忍著對自己的厭棄,在何老夫人面前拾起撒嬌的手段來。 過年期間,雖然熱鬧,卻也乏味。無謂就是互相走訪拜會,一同玩樂。何媗努力表現的與他人無異,把心中的冷清孤寂狠厲全部忍下,笑面盈盈的與何老夫人身邊,哄得何老夫人開懷了數日。 只王氏自除夕后,便稱病一直未曾露面。府內的事全部委派給錦鵑,但錦鵑終究是個丫頭,名不正言不順。何老夫人便讓吳氏代為管事,錦鵑輔佐。吳氏不愿得罪王氏,就將事物都推給了錦鵑。 因許多事實錦鵑沒法子做的,沒分量做的,于是也做錯了一兩件事。如此,倒顯出王氏的有用來。 到初五那天,杏兒便從家里返了回來,只是少了些以前的伶俐厲害。何媗看在眼里,便讓趙mama叫來問問。 待趙mama一問,杏兒就哭了出來,擼起了袖子,讓何媗與趙mama等人看她胳膊上的傷。原來這杏兒是被她的傻子娘在杏花樹下撿了來的。 她娘本是個傻子,人又生的丑,且還一直拉扯著個杏兒,就無人娶她,于是一直留在娘家。她的舅舅舅媽養了兩個吃白飯的,自然平時多了許多冷言冷語。杏兒挨不住,就自己個兒求了人為保,賣進了侯府。 這過了年,何媗開恩讓她回家去,可杏兒回到了家,那家里又為了何媗給杏兒的幾兩銀子爭搶起來。杏兒雖有些厲害,但終究還是打不過那么一大伙子人,便受了些委屈。 何媗聽后安撫了杏兒一番,雖然過年時候,別處都十分忙亂,但何媗院子里的事倒也不多。何媗就讓杏兒暫時別做太多活,且玩上幾日。 兩日之后,春燕便也回來。 她于家里還帶了了許多臘rou干果腌菜,眾婆子丫頭都笑她似一個賣貨郎一般,這些東西府里不有的是,且府內的不比自家的東西精致許多。春燕也不惱,只笑著吵了,要那些笑話她的人不許吃她帶來的東西。旁人笑鬧起來,自不肯依,紛紛搶著將春燕帶回來的東西給瓜分了。 春燕只撿了幾個可吃的凍梨留了下來,待用溫水緩了,一個個的用帕子擦干凈,挑了個琉璃盤子裝了,才敢拿了給何媗。一進門,春燕就看了何媗如少年郎一般的打扮。驚訝之下連忙又退了出來,看了站在門邊的小九笑道:“難怪我聽說近兩日你不愛在姑娘跟前伺候,原來是羞的?!?/br> 小九因她正當值,也無法跑開,只紅著臉氣惱的看了春燕,一句話也駁不出。 春燕見此,也不再逗她,只端了盤子走到了屋內。至何媗面前,帶了些許為難的說道:“這是奴婢的娘帶來與姑娘嘗嘗的,這些東西粗鄙的很,本也不想端到姑娘面前。只是如此,奴婢是在對了娘親有愧,對不住她那一番心思。姑娘且看一眼,若吃不得,奴婢便端了回去,也算是女婢對了自己的娘有了一番交代了?!?/br> 何媗笑道:“正好被爐火熏的燥的很,想吃一些爽快的東西,拿來我嘗一個?!?/br> 春燕連忙將盤子端至何媗面前,撿了一個,拿帕子墊了,交予了何媗。何媗咬破了梨子的皮,吸了一口凍梨子的汁,笑道:“吃起來,倒是堪比瓊漿玉露?!?/br> 春燕馬上欣喜起來,竟比得了何媗的什么貴重的東西都高興。而后,春燕看著四下無人,便將何慶已得了徐mama兒子的罪證與何媗說了。隨即春燕便從懷里拿出了個布袋子,放在了何媗身邊的桌子上。 何媗低頭吃了一口梨子后,拿帕子擦了擦手。把布袋子打開,翻看了一下里面的證詞,瞇了瞇眼睛說道:“那徐mama的兒子倒是借了侯府的名兒,做了不少惡事?!?/br> 春燕笑道:“此番,便能除了徐mama了?!?/br> “并不急于一時?!?/br> 何媗說道:“你與何慶說,只撿了幾件無關緊要的罪名,說與徐mama的兒子。只讓他知道有人在查,而后找個與錦鵑有些關系的,讓何慶隱了身份把證據交予那人,讓那人去報官?!?/br> 春燕一時不解其意,略有些猶疑,但她又不是多問的性子。 何媗見她如此,恐她不解其意,辦錯了事情,便說道:“徐mama是個無用的,什么時候都能收拾的了。只是若是徐mama沒了,二夫人那里便不得不依傍著錦鵑。錦鵑如此能干,不該讓她再成為二夫人的助力的。不若挑撥的徐mama更恨錦鵑,讓錦鵑于二夫人那里徹底沒了立足之地,若能投了我們這邊卻是更好了?!?/br> 春燕方知何媗意思,連聲應了后又說道:“姑娘年前交予奴婢,要何慶將大夫人先前留下的鋪子上的大掌柜二掌柜,莊子上的莊頭一應查清名姓喜好。由于日子太短,并未辦完?!?/br> 何媗笑道:“這事可慢慢辦來,只別讓旁人知曉就好。何慶傷才好,就勞煩他做了這么多事,他必怨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