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 探病

    進了內殿，林蘇就聞到了一股nongnong的藥味，她有些不習慣的皺了下眉頭，這才朝著床邊走去。

    周淑嫻躺在床上，身上蓋著明黃色絲綢做的被子，上面繡著漂亮的鳳紋。她醒著，一雙眼睛自從他們一行人進來之后就一直緊緊盯著紅蕊懷中的孩子。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娘娘萬福?！绷痔K行禮，打斷了周淑嫻看向小皇子的目光。周淑嫻低頭看向跪在床邊的人，目光中帶著一些復雜的感情。像是痛恨，又像是忍耐和嘲諷。

    片刻之后，她才低聲說：“meimei起來吧?！?/br>
    林蘇被一個丫鬟扶著站了起來，周淑嫻同時也起身斜靠在了床邊，臉色微微有些發黃的看向紅蕊，“把孩子給我，給賢妃端些茶水點心來?！?/br>
    紅蕊立刻把小皇子交給了周淑嫻，期間沒有一個人說出什么過病氣的話來阻止。周淑嫻小心翼翼的接過了自己的孩子，低頭看了一眼，這才滿意的抬頭。

    “欣芮，請賢妃娘娘坐下?！彼愿懒艘宦?，等到林蘇坐下開始喝紅蕊送過來的茶水的時候，這才開口打發了內殿的大部分人，只留下紅蕊和春燕兩個宮女在一旁伺候。

    內殿里面一片靜寂，周淑嫻在趕走了其他人之后并沒有急著說話，反而是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仿佛怎么都看不夠一樣，雙眼之中，溫柔的目光幾乎要滴出水來。

    林蘇一直都靜靜的坐在鋪了軟墊的椅子上，一邊喝茶一邊觀察著周淑嫻的反應。

    不，也許那水光不是錯覺，而真的是周淑嫻忍著的眼淚。

    意識到這點之后，林蘇忍不住的在心中冷笑。如果真的這么在乎自己的孩子，那么為什么不給自己的孩子積點德呢？為什么從來沒有想過后宮其他的女人在失去自己的孩子的時候，心中的感受呢？

    小皇子，還沒有死呢！

    至少，現在你還可以抱著他，看著他，聽著他依依呀呀的說話……

    可是，她，卻再也不可能抱著自己的孩子了。李茉姍也不可能了，曾經記憶中后宮那些失去自己孩子的妃子……

    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杯，林蘇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這個時候，如果讓周淑嫻發現自己的恨意，那么一切都會是空了。她已經隱忍了這么久了，絕對不能因為這點失誤而功虧一簣。

    小皇子是無辜的，可是他的娘，他背后的家族，都是沾滿了鮮血的。她可以不殺小皇子，但是絕對做不到為了別人的兒子，而讓自己的兒子無辜枉死！

    還有那些，她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族人……

    仇恨有時候會讓人瘋狂，可是有時候也會讓人冷靜。

    最起碼，林蘇是很快的冷靜了下來。再次抬頭的時候，臉上還是帶著得體的笑容。等聽到周淑嫻開口留下她一起用午膳的時候，臉上為難的神色看得一旁的人都有些覺得周淑嫻過分了。

    “皇后娘娘，臣妾雖然想要留下來陪娘娘說話，可是太后和皇太妃那邊，只怕不好交代?！绷痔K說的有些遲疑，“更何況，這后宮之中……還有些事情……”

    “什么事情？”周淑嫻皺眉，抱著自己孩子的她早就沒有理智去想太多的事情了。林蘇見她這樣，只能直白的說了。

    “是皇上選秀的事情，皇后娘娘忘記了嗎？”

    周淑嫻臉色更加難看起來，她怎么把這么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呢？給皇上選秀，這件事情，早在司鉞登基不足半個月的時候，太后就跟她提過。

    她當時是下意識的拒絕了的，因為她已經順順利利的當上了皇后，而且還身懷六甲。根本就不需要其他女子入宮?？墒?，最終太后的話還是說服了她。雖然不滿意，卻也只得贊成了這個提議。

    畢竟，不管多少女人進宮來，她都是堂堂正正的皇后。而一個孩子未必能夠穩坐釣魚臺。甚至于，李茉姍對自己抱著極大的敵意，而林蘇看似通透，她卻又怎么都有種看不透的感覺。

    多一兩個表妹親戚進宮，自己也多些手腳可以使喚不是？

    林蘇最終還是走了，至于小皇子，她在左右為難的情況下，留在了朝鳳殿。只是，幾乎是千叮嚀萬囑咐，說自己從太后那邊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帶著小皇子離開。

    周淑嫻雖然不情愿，可是林蘇把司鉞都擺上了臺面，最終也不得不低頭。

    等林蘇到了康寧宮的時候意外的發現，皇太妃今天竟然不在。她有些忐忑的給太后行禮，等到坐在一側的時候才發現太后似乎很疲憊的樣子，而看向她的時候，雖然面帶笑容，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意味。

    “太后，昨夜是否沒有休息好？”明知道眼前這位太后，周淑敏的親姑姑可能是因為小皇子被送到她的扶柳殿而心中有結，林蘇還要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若是失眠的話，還是請御醫過來，開些安神的藥才好?！?/br>
    “賢妃費心了，不過是人老了，睡不了那么長時間了而已。哀家沒事，倒是太妃她，今日身體不適呢?！碧笮笨吭谲涢缴?，一旁的宮女跪著給她捶腿?？赡苁橇Φ肋m中的原因，她說著就閉上了眼睛，“對了，既然皇后身體不適，皇上又吩咐讓你代為管理后宮的三宮六院，那么選秀的事情，只怕是要勞你費神了?！?/br>
    太后的聲音越來越低，林蘇聽著她語氣中的疲憊也好久留，就推辭了一番，跪安了。

    溢出了康寧宮，林蘇就立刻扶著春燕的手道：“去太和殿看看皇太妃?！?/br>
    皇太妃的身體一直很好，雖然先皇在世的時候對她的寵愛一般，司鉞也養在了現今太后的膝下，可是她向來心胸豁達，少有生病的情況。

    如今竟然請了御醫過宮去，林蘇心中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因此也顧不上放在朝鳳殿中的小皇子，反正周淑嫻是小皇子的親娘，而且又不是在扶柳殿中，她倒是不怕小皇子會出什么事情。

    若是小皇子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就不是她擺脫不了困境，而是周淑嫻了。畢竟，她頂多只是憐憫他們母子分隔而已。

    到了太和殿，林蘇就立刻讓宮女進去通報。結果那守門的宮女反而笑著直接把她給迎了進去，“主子之前說了，若是娘娘過來，就直接請娘娘進去好了?！?/br>
    這……

    林蘇微微遲疑，怎么感覺皇太妃是特意在等她呢？

    076 封旌的身世（一）

    本來是從太后嘴里聽說皇太妃病倒請了御醫特意來探望的，可是到了太和殿，聽那宮女的語氣，卻像是皇太妃在特意等著她一樣。林蘇當時雖然覺得不對勁，卻也來不及細想，就跟著那個宮女進了太和殿。

    她也算是太和殿的?？?，因此宮女甚至沒有通傳就直接帶著她到了內殿。

    “主子，賢妃娘娘來了?！鳖I路的宮女行禮退下，林蘇這才上前行禮，“之前聽聞娘娘病了，臣妾心中不安，特意來看看。如今見娘娘雖然眉宇間還有些疲憊的樣子，可是臉色還算好，也就放心了?！?/br>
    “不過是昨夜沒有睡好而已。是宮里的宮女們大驚小怪，這才跑去請了御醫過來?！被侍χ鸸蛟诖策叺牧痔K，示意她坐在身邊，揮手讓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離開，這才拉著林蘇的手低聲道：“本宮聽聞，昨日皇上把皇后身邊的小皇子賜到你名下了？”

    林蘇神色自然的點了下頭，臉上露出了笑容。

    “太妃娘娘之前應該也是見過小皇子的，很可愛呢?！边@么大的事情，如果昨天一個晚上還沒有傳遍全宮，只怕才是蹊蹺呢。

    更何況，皇太妃是皇上的親娘?？v然司鉞不是從小就養在皇太妃的身邊的話，司鉞對她也是有著血濃于水的親情，又怎么會不讓人告訴皇太妃呢。

    甚至于，林蘇都懷疑，這個主意本身就是皇太妃給司鉞出的。

    然而，皇太妃卻是嘆息了一聲?！澳莻€孩子，本宮自然是見過的，很是可愛，濃眉大眼尖下巴，跟皇上小時候很像?？上Ь涂上г?，他身子太弱，只怕不好養大……如今，皇上把那孩子交給你來撫養，一來是對你的信任，二來，只怕也會為難了你。若是那孩子……有一個閃失，那么你都將會成為后宮甚至是朝堂之上，眾人攻擊的對象?！?/br>
    皇太妃目光幽深，擔憂的表情洋溢于外。

    “蘇兒，你是否有想過這樣的后果？”

    “太妃娘娘說的是，這些事情臣妾之前也曾經隱隱擔憂過，卻沒有娘娘所說的這樣透徹?！绷痔K笑著安撫皇太妃，“只是，皇上畢竟是皇上，他的旨意不要說是臣妾了，天下誰人敢不從呢？”

    她臉上的笑容帶上了一絲的無奈，“臣妾又何嘗不知道，小皇子的存在會遭到其他人的攻擊。只怕就算小皇子好好的，周家，乃至于藍家都會看臣妾不順眼，甚至于……”

    林蘇頓了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她未說完的話，則是，甚至于，那些人會在朝堂之上攻擊她的父親。從而給她造成壓力。

    兩個人因為這個話題而陷入了一陣沉默，一旁伺候在皇太妃身邊的老嬤嬤見狀就上前親自給兩個人換下了冷掉的茶水，低聲道：“娘娘，封御醫之前還說，要讓您放寬心，不要整日憂慮過度?！?/br>
    這位劉嬤嬤在皇太妃的身邊伺候了大半輩子，因此說起話來不像一般的宮女那么謹慎，帶著一些抱怨的話聽得皇太妃笑了起來，而林蘇的唇角的笑則有些不自然。

    封御醫，封旌嗎？

    正想著，守在門外的宮女就通傳封御醫過來送藥了。

    “讓他進來吧?！被侍χ惺?，示意林蘇扶著她再坐起來一點。林蘇連忙起身，扶著她又給她身后加了一個軟軟的墊子這才低聲道：“娘娘覺得這樣可好？”

    “好些了，你這孩子，做事向來讓人喜歡?！被侍α讼?，林蘇這才直起身子正好就看見了封旌端著藥走了進來。

    “太妃娘娘還是先趁熱喝了藥吧?！狈忪耗樕蠋еθ?，語氣卻是透著一股子的親昵，“娘娘可要微臣服侍？”

    他似乎沒有看到站在一旁發愣的林蘇，笑著走近床邊就徑直坐了下來，作勢要喂皇太妃喝藥。

    林蘇眨了下眼睛，她還從來沒有看過神華內斂的封旌這樣如沐春風的笑容。這個男人的臉上，帶著的向來都是客套的讓人覺得虛假的笑容，這樣毫無防備的笑容看的她有些晃神。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封旌？

    她有些迷惑，還沒有想明白腦海中就又冒出了下一個問題。

    封旌跟皇太妃是什么關系？

    前世，她得記憶中根本就沒有這個人的。就算是皇宮之中突然因為某種意外多了一個御醫，可是這個御醫又為什么跟皇太妃的關系那么好呢？

    封旌，他的身上，到底有著些什么秘密？

    回想起當初這個男人特意提醒自己李茉姍流產的真相，私下給她調理身體的秘方，甚至于同意在某些計劃上幫她……

    林蘇的心中就越來越不安穩。

    她終于意識到了，這個她本來就很重視的封旌，比她所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測。

    神色復雜的看了一眼正在跟皇太妃說笑的封旌，林蘇卻沉默不語。只是留心著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也許，從這里，她能夠聽出些什么來。

    “……若是你娘親知道了，只怕是會像小時候一樣打你屁股的。都這么大的人來，還沒有個定性?！碧蟮恼Z氣越來越輕快，到了最后幾乎是笑了出來，“本宮還記得，你小時候每個定性的樣子，跟著泥猴子一樣的小人，如今竟然也學了醫。只是，以后做事必然要穩重才行?！?/br>
    “娘娘說的是什么話，在娘娘面前，微臣總是小孩子的樣子?！狈忪盒α讼?，接過了皇太妃送回來的空碗，放在了托盤之中，這才端著起身，“太妃娘娘，只怕御醫院那邊微臣若是再不回去，那些老學究就又該抱怨沒人炮制藥材了?！?/br>
    “他們敢！”皇太妃笑著瞪了封旌一眼，“去吧去吧，收拾一下就走吧，省的你嫌我這個老太婆子啰嗦。不過，小旌啊，你可是被皇上都大三四歲呢，再不成親，讓我怎么有臉面見去地下見你們的爹娘。有合適的姑娘，就告訴本宮，本宮給你做主?！?/br>
    “娘娘，您就別擔心這個。我學藝未精，還沒有想談婚論嫁呢?！狈忪簾o奈的笑了下，這才行禮退了出去。

    林蘇聽著這兩個人之間的閑話家常，心中早已經震驚了。

    沒有想到，這封旌竟然跟皇太妃有著這么親密的關系。

    她看著那個從從容容離開的身影，心中微微有些恍惚，夫家姓封，跟皇太妃關系很好……

    077 封旌的身世（二）

    因為周淑嫻的身子不好，加上司鉞不可告人的想要覆滅周、藍兩家的心思，剛剛出生還不足月的小皇子就暫時寄養在了林蘇的名下。而緊緊是第二天一早給各宮的請安，就讓林蘇發現了很多以前沒有注意到的事情。

    例如：封旌。

    聽皇太妃和封旌說話的語氣，兩個人之間，或者說皇太妃娘家和封旌的父母兩家的關系似乎都不錯。最起碼，可以說封旌的母親在閨閣中的時候，跟皇太妃的關系是不錯的。

    這個在前世，根本沒有出現過的醫術超群的封旌，竟然跟太后有關系？林蘇一回到扶柳殿就靠在房間中的軟榻上低頭思索，纖長而白皙的手指輕輕的敲著桌面，努力回想前世有關封家或者是皇太妃的記憶。

    然而，沒有！

    完全沒有，就像是封旌整個人都完全沒有存在過一樣。

    難道，她所有的記憶真的都因為她的出現而出現了偏差？

    例如，先皇提前了兩個月駕崩，例如，這個莫名出現的封旌？

    林蘇想到那個男人對自己笑的樣子，心跳不由的加快。他到底是什么人呢？這個封旌的出現，只是意外，還是必然，到底是什么地方出現了問題，才導致他跟前世完全不同的命運的？

    還有，她和李茉姍兩個人的提前入宮，以及李茉姍還沒有來得及出生就流產的孩子。

    最后就是，周淑嫻的意外懷孕。

    如果失去了她重生的這個重要的籌碼……林蘇身體微微的顫抖起來，片刻之后，她就猛然抬起頭，看著外面的天。

    就算失去了這個重要的籌碼，她也一樣能夠做到她想要做的一切。

    起身叫了春燕進來，林蘇卻又沉默了半天，然后才道：“這個月你們都有誰出宮過了？嗯，除了秋晏之外?！?/br>
    宮女每個月都有一天的時間可以出宮買些東西，因此也就成為了重要的傳遞消息的辦法。

    春燕怎么也想不到林蘇會這么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這個月因為宮里忙碌的緣故，大家都沒有出去過。主子是有什么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