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
孫果回頭向顧素水望去,見她面色慘白,卻還立在自己身后,于是微笑道:“你不怕我?” 顧素水全身一顫,道:“你是……相公?” “我是孫果?!睂O果如是道。 顧素水一咬牙,道:“不管相公是人是鬼,我都跟定了你。除非……除非為了方才的事,你要休了我?!?/br> 看著她執著的面容,孫果心頭有些沉墜墜的,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重。這在他前世修行數十年中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他眉頭越皺越緊,暗忖道:“怎么會這樣?如此一來,我還怎么走得了?” 孫果前生精通人情世故,知道除非自己將張屠戶一干人都殺了,不然走后必有后患。而且就算殺光張氏族人,官府也會追究。自己當然是不怕,不過顧素水以及顧氏族人必有牢獄之災。 他仰頭向天,感受著蒼茫大道中的渺茫氣息,片刻后又望向女子,暗嘆一口氣,在心中道:“這具身體靈脈不錯,只是太弱了些,還得溫養些時日吧……” 憑著這個不怎么說得過去的借口,孫果便留了下來。前三月將這副新皮囊滌塵埃、筑道基、養元氣,三月后便在地方行走,廣交名紳鄉官,稱自己為清元真君夢中授以仙書,通曉神仙之道。起初眾人多有不信,孫果便為人祛病施藥,藥到病除,于是乎鄉人捧為神仙。 此后孫果又施展手段,為地方父母大員鎮宅捉妖,想那些尋常鬼魅穢物,哪逃得出孫果的手心?自然效應如神。 孫果前世貴為國師,揣摩上意駕輕就熟,把握這些為官之人的心思,那還不是小菜一碟?于是秋去冬來、復又春暖花開時節,孫果早已名聲遠播,道上大員,十有三四收為記名弟子。這期間自然有些修道之士眼熱他的權勢,找上門來論道。打發這等七八流的修士,自不在孫果話下,談笑間就將對方道法破得干干凈凈。于是在那些地方大員眼中,孫果連面上的幾顆痣都似有了仙氣。 至于張屠戶,初時仍有些不忿,族中有些潑婦還會上門叫罵。只是孫果手段極辣,不論來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律打斷四肢了事。在這偏遠地方,這類宗族仇恨多是通過械斗解決,張氏宗族中壯年男丁都被孫果打殘,這才想起報官告狀。奈何當時方圓百里內鄉紳地官都成了孫果領先,其后孫果勢力更是愈加龐大,張屠戶一族畏懼起來,終于舉族遠遷避禍。 待將顧素水安頓妥當,下半生衣食無缺、也不虞被欺受苦,匆匆間已是一年多過去。這期間顧氏十月懷胎,又為孫果誕下一子。 夏去秋來,風意漸涼,孫果雖然心有牽掛,但終覺可以抽身而去。上路那日,顧家村漸行漸遠,孫果心中卻是越來越重,畢竟此去九死一生,不知是否有命回來。 直至顧家村與村頭立著的纖弱身影消失在山的那一側,孫果方長吐了一口氣。于修道之士而言,這一年多點的塵緣也就是一次道左邂逅而已。 修道人慕的是天地大道,說起塵緣,都是云淡風清,不值一提。只是此時親身經歷過了,孫果方發覺,這一點點的塵緣,割舍起來,有時會也覺得重逾山巒。 卷三 碧落黃泉 章八 無歸處 三 那日紀若塵率先自玉臺躍落,跌向無盡虛空。一出玉臺,登時又是一番不同世界。 如被一道無形大力挾裹著,他身不由已地向下落去,墜落速度早已超出他的感知,似是瞬息千丈,又似是凝滯不前。周圍景物更是不斷變化著,滄海桑田、朝代變遷、生離死別、悲歡離合,甚而星辰生滅、混沌虛無也偶有所見。 每一瞬間,都有無數畫面撲面而來,又穿身而過。那一剎那,數不盡的歡笑悲泣便涌入他的神識,不知有多少人、多少事物的生滅衍化就此刻印在紀若塵神識之中。他幾乎分不清孰為真、孰為幻,仿佛才跳出玉臺,便已轉世輪回了千萬遍一般。 若是換了意志稍薄弱些的人,恐怕早就迷失在這無窮無盡、真幻難分的經驗之中。不過紀若塵心志本就堅毅,于蒼野中吞噬無數鬼靈幽魂,早接觸過無數魂識中的記憶。又曾在神游之時,更將方圓數十里內一切變化皆收攝于心,眼前海量記憶體驗紛至沓來的情況,并不如何令他震驚。 但這些記憶體驗過于真實,一一掠過之際,宛然也如活過了如此一世。只在瞬息之間,他便已輪回過了千秋萬世。 紀若塵是在飛墜著,但又似不是。有時山川云峰與他一同墜下,在他眼中,這些氣象萬千的山巒就是靜止不動。又有時萬千景象如瀑而下,比他下墜速度還要快得多,由是在他感覺之中,自己反而是在冉冉上升。 于是紀若塵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難道自己是升是墜,并不在已,而在天地萬物不成?” 如是,他心中又有所悟,既然這些記憶體驗如此真實,便當是自己輪回過了一次,豈不是好?于是他放開胸懷,坦然迎向了無窮無盡的紛繁世界,不再象起始時嚴防死守,只是仍堅守住心底一點清明。 轉瞬之間,又一重世界撲面而來。紀若塵心念運轉如電,在無法言喻的短暫剎那,已看清向自己飛來的是一座華美恢宏府第,一間偏廳中燃炭薰香,暖意融融。廳中列著三席,兩女一男三個童子正端坐席后,朗朗頌書。廳中一個中年文士,手捧圣賢之經,正來回踱步,檢查著三個童子的功課。這三個童子個個眉清目秀,衣飾華麗,顯然家世不光富庶,而且顯貴。 書廳迅速在紀若塵眼前放大,就在他思忖著此次要經歷這三個童子中哪一個的荒yin人世時,卻見那中年書生的清瘦面容端端正正地沖來! 紀若塵略有自嘲地一笑。不過別說是位西席先生,就是販夫走卒、乞丐妓女的生涯,也經歷過成百上千,哪在乎多這一世? 轉眼間,那書生的面容已在眼前,依過往經歷,這書生該如一陣清風拂面而過,將過往未來經驗體會灌注在紀若塵神識之中,但就在兩人要相接的瞬間,那書生忽然面露駭然之色,而紀若塵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種不妥之感! 只聽砰的一聲,兩人已撞在一起!那書生一聲慘叫,而紀若塵也是一陣天旋地轉,頭頂傳下劇痛,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 紀若塵蒼野十載搏殺,吞噬魔靈無數,征戰經驗何等豐富?雖然穿行無盡世間,rou身實體早已消散,但僅憑魂靈神識,也有無窮妙用。當下他也不著慌,動念間已放散出數千道神識,重行掌控了身體各處,并將身周探察了一遍。 紀若塵雙目驟開,瞳中星光閃耀,仍是一片淡淡虛影的右手探出,一把將面前哼哼嘰嘰的中年文士一把提到面前。 此時看得仔細,這中年文士面相生得堂堂正正,雙目細長,眉若利劍,面色如玉,骨骼寬大,頗有清奇出塵之意,實有那么二三分人中龍鳳之相。只是刻下被紀若塵提在手中時,他面上滿是驚慌失措,雙手舞動,口中咿咿呀呀的叫也叫不出聲來,哪還有半分讀書人的風骨在? 紀若塵指尖已感覺到中年文士的頸骨在吱呀作響,于是指上松了力,那文士跌坐在地,捂住喉嚨,不住地咳嗽著。他一邊咳,一邊手足并用,不動聲色地爬向門邊。 紀若塵且不理他,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圍。二人相撞的瞬間,場景又有所變幻。這里從格局上看是個偏房,但也是套間,內為臥室,外面是個不大不小的廳堂。廳中擺放著一張八仙桌,另有兩柵閣架,上面押放著些瓷器書冊,看上去頗為雅致,內外間之間還擺著一張便床,這是使喚丫頭睡的床。再看臥室中的擺設,桌案上放著文房四寶,床上也是細帳絹被,這可是上等人家老爺才能用得起的擺場,一個普通的西席先生,最多也就是紗帳布被,主人家再怎么高看了,也比不過管家去。要知道再大戶人家的管家,也仍是個下人。 看了這套房間,紀若塵心中便有了分寸,看來這沒甚么風骨的中年文士定是有些過人之處,不然也不會有待遇了。別的不說,單看那使喚丫環的床,就知是個可以侍寢的。 紀若塵再一招手,那文士便又飛進他的掌中。文士看起來也是一個識大體、知進退的,知道抗拒不得,當下苦笑一聲,手腳下垂,索性放棄了抵抗,也不叫喊,聽任紀若塵處置。 這文士如此光棍,倒令紀若塵有些意外,于是微笑問道:“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他這一笑,當場卻將那文士嚇得面色發青,顯然那文士年紀一把,膽子卻是極小的。不過或許是圣賢書讀多了的緣故,他鎮定功夫還算不錯,定了定神之后,吸一口氣,養神于胸,而后鏗鏘答道:“我姓濟,名天下,字盡知,取天下之事,無所不知之意?!?/br> 紀若塵哦的一聲,揚眉道:“口氣倒是不小。這天下之事,你怎能盡知?” 濟天下昂然答道:“我已破萬卷書,行萬里路,天下這事,如何不知?” 紀若塵微笑道:“書中得來終覺淺。就算破萬卷書,哪能窮天下事?那書中未載的,你又如何得知?” 濟天下道:“讀書豈止是為了知這一字?圣賢之書,內中自有天地大道、人間至理,只消得了這道,這理,天下萬事自可推而知之。如不悟道,不明理,書讀得再多,也不過是個書蟲罷了?!?/br> 濟天下這一番話說得鏗鏘有力,氣勢磅礴,卻又含而不發,整個人登時顯得高大幾寸。紀若塵仔細一想,這濟天下話中所言,倒的確是至理,不由得也對他高看了幾分,當下手上一松,將他輕輕放落,問道:“濟先生果然有才。只是不知這里為何地?” 濟天下一落地,腳登時一軟,險些摔倒在地,退后數步,扶了個花架,這才站穩。這副窩囊模樣,與方才的氣勢沉凝、不動如山實有天淵之別。 濟天下不住拍胸,半晌方道:“此地乃是東都洛陽,這里便是本朝相國楊公國忠之府,我現下是府中西席,負責教導楊公長子及二女功課?!?/br> 紀若塵便又問道:“本朝又是哪朝?” 濟天下面上訝色一閃而過,便正色道:“本朝天子姓李諱隆基,別號明皇?!?/br> 紀若塵沉吟片刻,雙目驟然一亮,道:“這個李隆基,是不是還有個妃子叫做楊玉環?” 濟天下嚇了一跳,慌張四面一望,見房中無人,方才壓低了聲音道:“你這稱謂那可是大不敬,要滅九族的??!本朝楊妃艷冠天下,乃是明皇的心尖rou,這等事天下皆知。這個……神仙自上界來,不知這個也屬正常。只是不知……那個……上仙何時回府???” 說到最后一句,濟天下期待之意溢于言表。 紀若塵雙眼微閉,似笑非笑地道:“上仙?恐怕你心中想說的野鬼吧?你猜的不錯,我是自他界來,不過恐怕難如你意的是,這里,就是我要呆的地方了?!?/br> 濟天下面色數變,又問道:“本朝幅員遼闊,未知上仙此來想去何方?來此界又為何事?” 紀若塵安然在房中太師椅上坐下,端起旁邊幾上的茶杯,輕啜一口,閉目細細品起茶來。他此刻形體仍是九分虛,一分實,望去只模模糊糊的有個影子。那一口茶,化作一條筆直碧線,自喉中直落腹中,然后化作一團碧霧,盤旋不休。 這一切濟天下都真真切切地看在眼中,不覺心里叫苦,口中酸澀。 好不容易,紀若塵方張開雙眼,道了聲:“好茶!” 濟天下不知如何接口,只得連聲稱是。 紀若塵吹出一口碧綠茶氣,徐徐道:“不知為何,我對濟先生總有一見如故的感覺,似乎曾在哪里,抑或是哪一世里見過。濟先生實懷大才,我正有借助之處,所以此來,就先在先生這里住下了。我來此界所圖實在不少,須得一一辦來,其中一件,此時也不妨說與先生知曉……” 說到此處,紀若塵雙瞳中碧藍群星微微一亮,悠然道:“這件事,便是送李隆基與楊玉環歸西?!?/br> 嘩啦一聲,架住濟天下身子的花架轟然倒塌! 卷三 碧落黃泉 章八 無歸處 四 紀若塵伸手一托,右手變成丈許長短,輕輕扶住了濟天下,微笑道:“先生何必如此驚慌?” 濟天下苦笑頓足道:“你你你,你將這等大圖謀都說了出來,哪里還由得我不從嗎?助你是死路一條,若是不助你,你又焉有不殺人滅口的道理?” 濟天下當此處境,心意沮喪,將上仙什么的敬稱都拋到了一旁去。 “先生清楚就好?!?/br> 濟天下便也橫下一條心,向紀若塵道:“不知你只是要我聽命于你呢,還是要我全力投效?” “這當中分別在何處?” 說到了關鍵問題,濟天下氣勢頓升三分,道:“這當中自然有分別。若要我全心投效,無外乎君子愛財四字而已?!?/br> 紀若塵似是有了些興趣,道:“你既然自詡君子,又要這銀錢何用?” 濟天下一挺胸,氣勢又升,朗聲道:“休說君子,縱是神仙,要于這世間辦事,也自離不了銀錢。所謂良將不差餓兵,即是此意。你看,就是屋中這丫頭環兒,隔些時日也要與些首飾細軟,她才服侍得盡心。這盡心與敷衍之間的滋味,可實是天上地下!” 紀若塵淡道:“你還敢與我要錢,就不怕丟了性命嗎?” 濟天下昂然道:“只要隨了你,早也是死,晚也是死。既然遲早都是一死,何不做個飽死鬼!” 一談到銀錢,濟天下骨頭登時硬了起來,頗出紀若塵意料之外。他略略回想得自前世的記憶,道:“即是如此,那便每月百兩白銀吧?!?/br> 濟天下眼中透出喜色,臉上仍努力不動聲色,沉聲道:“以吾之才,月規兩百兩并不為過?!?/br> 紀若塵不禁菀爾,道:“一百五十兩?!?/br> 濟天下斬釘截鐵地道:“販夫走卒,帝王將相,各有其價。多了不必,少亦不足。我就值兩百兩,一枚銅板也不能少!” 紀若塵聽得“販夫走卒,帝王將相,各有其價”幾字,細細回想了數遍,雙眉一揚,微笑道:“那就二百兩吧?!?/br> 濟天下大喜,長揖到地,道:“多謝紀少仙!” 紀若塵悚然一驚,長身而起! 就在此時,偏廳的門忽然打開,一個六七歲、粉妝玉琢般的小女孩沖了進來,叫道:“濟先生,你昨天出的對聯我對出來了……??!” 小女孩穿著緞底軟鞋,走路輕盈,腳下無聲。濟天下一介書生,六識與常人無異,紀若塵亦正是心神激蕩之時,一時不察,就這樣讓那小女孩闖了進來,將紀若塵瞧了個真切! 濟天下與紀若塵面面相覷之際,那小女孩一手掩口,一手指著紀若塵的下身,脆脆地道:“你怎么沒穿衣服?咦,你這里和我長得不一樣啊,是不是這就是jiejie說的,男人的雀兒?就是這個東西可以讓女人懷孩子嗎?” 紀若塵此時雖仍是一片虛影,但身體發膚俱全,一切皆是依照人間最后時刻塑就,只是沒有考慮衣飾。 饒是紀若塵蒼野縱橫十載,斬殺過萬千魔靈,這一刻也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答。小女孩兒生得極漂亮,又有一種天生的鐘靈氣息,倒讓他有些下不了手。不然的話,別看他此時還無實體,但一口九幽溟炎吹出,也能輕輕易易地焚了她的三魂七魄。 濟天下這時顯出急智來,一個側步攔在紀若塵身前,俯身向小女孩神秘地道:“這是為師召喚出的丁甲神人,元儀小姐可不要無禮,不然神人惱怒起來,那可是天大的禍事!” 小女孩啊的一聲,看向濟天下的目光中登時多了三分崇拜,于是也壓低了聲音道:“先生原來這么厲害!可是神人為什么不穿衣服?” 濟天下登時覺得背后如有數根利針在輕輕刺著他的肌膚。他見多識廣,知道這是感應到了殺氣之故,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忙對小女孩道:“神人乃是秉天地大道而生,赤條條來,赤條條去,才合天地道理。你想想看,誰出生時是穿著衣服的?”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忽然從濟天下身側探出頭來,向面無表情的紀若塵吐了下舌頭,道:“不過你生的真是好看!嗯,就象……就象一柄要殺人的劍!總而言之,你比jiejie喜歡的那些軟綿綿的堂哥公子們強得多了。要不我來喜歡你吧,你陪我去參加宴會的話,一定能把那些人都比下去!” 紀若塵哭笑不得之際,濟天下已嚇得冷汗如雨,忙連哄帶勸,使盡全身解數,方才將這位當今相國次女給勸了出去。 被楊元儀這么一鬧,房中氣氛倒是緩和了許多,紀若塵初入貴境時的凌厲殺氣悄然間消了大半。他這時省起,在人間界行事,似乎有著重重顧忌,不能肆意妄為,大多時候更是得委曲求全,方可成功。這與蒼野上生死存亡只在一線,解決紛爭惟有性命相搏實是區別極大。 于是紀若塵又坐回太師椅上,雙目緩緩垂下,身形也變得越來越淡,那道無形無質的威嚴漸漸向四方散去。他徐徐道:“我要神游幾日,想些事情。扳倒李氏皇朝之事,暫就交給濟先生了。先生且想想方略?!?/br> 濟天下一怔,眼見紀若塵坐于椅中,逐漸融入虛空,不由得頓足苦笑,自嘲道:“唉,你說得倒輕松!我只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扳得倒整個朝庭?!” 他自怨自艾一會,隨手拾起幾上一卷書冊,重重在自家頭敲打了幾下,舉步向外走去。 濟天下方行出數步,忽聽紀若塵的聲音幾乎是貼著他的后腦響起:“先生如何知道我姓紀呢?” 濟天下猛然僵住,顫聲道:“小生曾與公子在洛陽相逢道左,還得蒙公子贈了銀子。小生自幼過目不忘,對受過銀錢的恩主更不可能忘記。小生又生就一雙陰陽眼,望人不光能看到面相,且能望神。公子……不,上仙神光湛然,那舍我其誰的氣勢實是天下無雙,至少小生就從未在別人身上見到過。上仙此次下界,雖然面容大變,但內在的神光始終如一,只是洛陽相遇時上仙行韜晦之道,幾乎將神光盡數掩藏起來,而今次卻是盡顯神威。是以小生方能認出上仙來?!?/br> 濟天下驚嚇之下,稱呼又改,不顧年逾四旬,竟改口自稱小生。他這一番話說完,半天也聽不到動靜,好不容易大著膽子慢慢轉過頭去,只見房中空空蕩蕩的,哪有紀若塵身影? 濟天下心神一松,全身上下登時冷汗涌出,濕透重重冬衣。他再也不敢停留,慌忙奪門而出,哪知才出門檻,衣袖就被人一把拉??! 濟天下登時全身冰涼,不敢稍動!只聽得一個甜膩膩的聲音自旁傳來:“老爺,老爺?你這是怎么了?” 濟天下懸在半空的心這才放下,轉頭望去,見是房中的丫頭環兒。這環兒生得彎眉細目,豐腴白凈,頗為甜美可人。此刻環兒拉著濟天下的衣袖,輕咬著下唇,白嫩的面皮下透著嫣紅,眼中水汪汪的全是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