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吟風皺眉道:“生靈涂炭又如何?你盡快修成紫府仙身,與我羽化飛升,了卻了這百世輪回的因果,方是大事。你我同歸仙界后,有千萬載的時光同參天書奧義。大道茫茫,眾生如蟻。在無盡仙道之前,什么黎民蒼生,都不過是些浮世塵埃罷了?!?/br> 顧清長身而起,伸手一招,身上青氣匯聚一起,化成一柄古劍,自行飛入她手中。她纖指輕撫著劍柄上的紋路,沉思一刻,方道:“我于這世間輪回百次,卻不忍見蒼生受苦。待我先將他攔下,再回來閉關吧?!?/br> 她語聲一如以往的淡漠,也如以往的絕決。衣袂飛舞中,顧清凌空步虛,已向東方行去。 吟風望著顧清的背影,淡道:“若紀若塵不肯回頭,那又如何?” “若果真如此,為天下蒼生故,我劍下不會留情?!鳖櫱宓穆曇粼诜迳峡澙@,人已漸漸隱沒在夜色之中。 “如此就好!”吟風點了點頭,伸手當空一指,顧清的古劍遙遙發出叮的一聲嘯叫,似與他這一指相應和。 顧清似是一無所知,安步在夜色中行遠。 夜風撫峰,浮云掩月。 也不知在峰頂立了多久,吟風方一拂袍袖,咄的一聲輕喝,眼前立刻現出一團光霧,霧中隱現一個陰沉沉的所在。光霧轉瞬即逝,內中景物吟風卻已看得清清楚楚。 吟風搖了搖頭,暗道:“但凡天下靈xue必有兇獸鎮守,倒沒想到這處靈xue中竟然守著一條碧甲璃冰龍。嘿,別說區區一個紀若塵,就是道德宗那幾個真人單獨遇上了它,多半也得落荒而逃。有這頭兇物鎮守,這個地方看來非是一般的靈xue??!” “既然有此龍鎮守靈xue,那紀若塵道行低微,如何能夠識得這頭上古妖龍的氣息?定然是冒失撞上門去,化作妖龍口中食糧罷了,又何須你走這一遭?你倒是用心良苦,唉!”想到此處,吟風不禁輕輕一嘆。 他又向東望,目光剎那間穿越千山萬水,落在了碧甲璃冰龍藏身之處。 尋常修士若問前途兇吉,須得沐浴更衣,焚香靜坐,待心極誠,神至靜時,方起卦問卜,再于模糊一團的卦象中看出些吉兇端倪來。若能如霧里看花,已是極高的相學修為了。如吟風這般,叱喝揚眉間即已知萬事本來面目,已是近于全知全能的神仙手段。 那碧甲璃冰龍所居處是一片幽幽大澤,再遠些就是終日為茫茫薄霧重重鎖起的大海??v是以吟風的目力,也看不透海上終年不散的云霧。 向海霧凝望片刻,吟風收回了目光,暗忖這塵間果然煙波詭鷸,處處藏龍臥虎。他知道那片海名為無盡海,是天下三大妖族聚居的兇地之一,可是內中藏著哪些厲害的大妖,卻始終看不透。偶爾,吟風也會起一線爭勝之心,想要到那無盡海中走上一走,看看里面躲著的究竟是什么厲害人物,居然連自己的目光都望不穿、看不透。不過這念頭也就是想想而已,于這最后一世的輪回中,吟風早不將這塵間的事掛在心上,自然也懶得理會一個只會窩藏一隅的區區妖怪。 忽然,吟風心中又升起一線喜意:“或許是這頭妖龍的巢xue太過靠近無盡海了,所以她才未能看透靈xue中還藏著這頭兇物!” 此刻在無盡海中,卻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靜,一聲聲長的呼喊輕易就穿過數百里的海面,相互傳遞著訊息。 一處海面上忽然涌起一團黑浪,一名肩扛雙頭狼牙棒的洪荒衛破水而出,銅鈴似的兇目四下張望。 本來平靜的海面猛然涌起數道大浪,道道浪濤皆指向一處,匯成一道沖天狂浪,直上百丈高空,方才落下,恰似下了一場暴雨。 浪消后,海面上已多了六名形態各異的洪荒衛,一齊向無盡海邊緣行去。 先前那名洪荒衛高叫一聲:“四隊長,你們這是去做什么?” 六名落荒衛聞聲停步,其中最高大的一個回身道:“二十六,你不好好地守著小姐,跑上來干什么!一大人說我們外面有一頭什么碧甲璃冰龍,看著挺礙眼的,讓俺們幾個去把那蠢物捆了,找個沒人的角落一扔,先餓它個幾年再說!俺要急著辦事,沒空和你多說!你速速回海底去守著小姐,如果小姐多吃了一點苦頭,嘿嘿,哼哼,俺就向老五把你給要過來,非得好好cao練你個幾十年不可!” 二十六嚇得一陣哆嗦,兇焰立斂,匆匆忙忙沉入海中。 卷二 逐鹿 章十七 相見 這一日朝露仍在、旭日方升,紀若塵口鼻中噴出一縷青氣,緩緩張開雙目。迎著他的,是滿眼金白陽光。他揮袖起身,步出藏身的山洞,不疾不徐地登上峰頂,憑峰遙望。 此山已近東海,遙向東望,但見一輪紅日剛出,將半天云海染得火紅。云海下方,隱約可見一片大澤,澤上煙云彌漫,將這片大澤本來面目藏于其中。煙水氣隱現青黑,凝而不散,兼有阻擋目力神光窺探之功,并非尋常水霧。 大澤再向東去,只見一片蒼茫。那里即是天下三大絕地之一的無盡海,紀若塵并不陌生。 登峰之前,紀若塵在山洞中枯坐一日一夜,將自下山以來經歷的每一場斗法都細細回思過,對方的門派、得意道法、專用法寶、特殊戰法皆未放過,然后再與自身修習道法以及讀過的道典相互印證,反復推敲對方道法的得失之處。如此下來獲益良多,甚而有幾個小門派的修煉方法都被紀若塵推演出三四分來。 三清真訣實不負天下第一道典之名,浩浩然如北冥大水,天下雖有萬般修煉法門,但在這片平滑如鏡的無邊大水前,都清清楚楚地倒映出來。以北冥之大,縱是泰山瓊州也能倒映如畫,何況這些零散小門派的功法?最多也就算得上一二土丘罷了。 一日夜之后,紀若塵胸中已有溝壑,出洞之時,盡管真元道行未有寸進,然則氣度已有所不同,少了一分狂放殺伐,多了一分瑩潤內斂。 此時登峰遠眺,紀若塵但覺天地從未如今日之寬,若在昨日,必定引吭長嘯,一舒胸臆。但今時今日,只是淡然一笑而已。 他凝望水澤上變幻莫定的云氣,面色漸漸凝重。紀若塵的眼光今非昔比,漸漸看出那片大澤上的水霧中有一縷若隱若現的妖氣。這妖氣十分隱晦,分毫也不張揚,偶爾浮現,只見道道青黑煙氣透出,盤旋數周,有如數道黑龍飛舞,眨眼間又散了去。 天下大道殊途同歸,人與妖修煉法門不同,本質與目的卻都是一樣的。就是修行過程中的幾大階段,仔細推敲其實也有很多共通之處。道德宗妙隱真人留下的寥寥幾篇文字中,就提到過人妖修行大道其實并無不同,只是世上修道之人多半狂妄自大,以正統自居,瞧不起天下妖族,其實不知如此一來,實等如是為自己設下籬籠,局限了今生成就。 當然人妖也有所別,人得道飛升最多需要數百年,而妖族飛升起碼也得千年,這也就成了修道人瞧不起妖族的一個理由。 紀若塵與青衣相處日久,曾親眼見識過洪荒衛的厲害,當然不會如那些俗人般對妖怪有偏視之意。水澤上空隱現的妖氣淡而不散,威而不厲,浸浸然有包容萬物之意,實是非同小可。那水澤中盤踞的妖怪已修去已身兇性,道行日漸圓滿,也不知花了多少年才到此地步。 據神州氣運圖所示,靈xue就在這片水澤深處。紀若塵雖然本領大進,但也知想從這等巨妖鎮守下取得靈力之源,那是妄想。 他沉吟片刻,感覺以自己的身法與凝息之術,或許可以瞞過這頭巨妖,悄悄潛入水澤中察探靈xue。但妖與人不同,多數妖族靈覺遠超人族,紀若塵至多有四成把握可以潛進水澤。 “四成把握嗎?”紀若塵皺了皺眉,隨后又舒展開來,自語道:“四成把握也不算小了。何況看這妖氣,肯定是個得道之妖,實在躲不過去,說不定還可以打個商量什么的?!?/br> 他束了束道袍,就準備下峰。從絕峰上望去大澤并不遙遠,然則一路走過去,至少也得大半日功夫。許多妖族都是晝伏夜出的性子,因此夜探水澤并不是個好主意。 紀若塵剛剛邁步,忽然一道山風撲面吹來,風清而冷。又有數點晶瑩水滴自天而降,打在紀若塵足尖前的巖石上,撞出了數朵細小如冠的水花。 “下雨了?”紀若塵望著山巖上的水跡,雙眉漸鎖,面色罕見地凝重起來。 他緩緩抬頭,望向天空。上方剛剛還是碧空如洗,這一刻不知何時已聚起數十里方圓的云團。云團中心厚重,向四周漸伸漸薄。依常理看,如此厚重的云層早該是深黑如鉛,但這團云卻是亮白的異乎尋常,反將山峰映得半點陰影也無,就如云中藏著一輪熾烈無比的驕陽一般! 風靜而云動。云團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旋擴張,并且不斷下落。降至紀若塵上方不足百丈時方始停止下降,此時云層早已擴張超過百里,紀若塵環顧一周,除東方還能透進一抹霞光,其余天空都被茫茫云海所籠罩。 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發生在數下呼吸之間。 云層越來越亮,將山川林森照得通明,再無絲毫陰影存在。紀若塵不再望向天空,而是抬起左手,掌心光瑩如玉。云層的天光映射下來,將他左手染上一層若隱若無的淡紫色。 望著這似曾相識的淡紫,紀若塵臉上浮起一層淡淡的陰翳。忽聽得聲喀嚓如銅鏡破裂的輕響,十余道紫色電光若道道長蛇,蜿蜒自云天橫過! 云團中心處悄然散開,紫火天雷自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結成七個雷珠,環繞飛舞,托著顧清自云層中徐徐下落。 經日不見,她依然素衫一襲,渾然不染半絲塵間煙火氣,若不是那絲縷說不明、道不清的牽連,縱然她立在面前,紀若塵如閉上雙眼,也會渾然不覺她已來了,只會以為前方是茫茫群山大川,撲面而來的浩蕩天風又強了一線而已。 若說有什么分別,那就是她那雙空明眼眸所倒映的山川萬物、天風浮云,偶爾會有一道天火自空落下。 顧清長袖一拂,漫天雷云天火頃刻間化得干干凈凈,就這么云淡風清地落在紀若塵面前,距他不過三尺。 紀若塵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嘆道:“你來了?!?/br> 顧清點了點頭,淡道:“我來了?!?/br> 兩句話之后,兩人同時陷入沉默,縱以他們絕世的天資,竟也找不出第二句話說。 三尺之地,伸手可及。然而咫尺天涯,如此距離,卻不知何年何世方能縮近。 良久,紀若塵忽然長出了一口氣,微笑道:“你不是在苦修天道嗎?突然過來找我,總是有事的吧?!?/br> 你看,見面原來就是這么容易的一件事??!紀若塵心底暗自自嘲著。雖然午夜夢回之時,他曾無數次想起若有朝一日得能再見,那情那景,該是何等模樣??扇嗡肓藷o數次,也沒想到這一刻真的見了,其實根本沒那么復雜。 原來,相見如此容易,如此簡單。 素來萬事萬物成竹在胸的顧清,不知怎地,竟然就被這一句話給問住了。她淡色的雙唇微張,凝結了一刻,方道:“若塵兄,敢問此去何方?” 這句話一出口,不光是紀若塵凝滯了一下,就連顧清自己似也怔了一怔。 恍然間,紀若塵仿如又回到了從前,他懷抱厚厚道典回到自己書房時,驚見了那安坐主位、素衫如洗的她。她曾讀過的《太平諸仙散記》,此刻仍被他放在書架上特別的位置,從未再動過。 那一個早晨,陽光溫潤淡和。 還記得,面對目瞪口呆的他,她說的第一句話是:“若塵兄,不必客氣……” 昨日今時,同樣的稱呼,可其中的意境已截然不同,相距之遙,恰如冥山炎海。 當日兩人一言一談,一舉一動,如流水般自紀若塵心頭流過。 紀若塵抬起了頭,迎上了顧清的目光,面上的笑容也變得灑然自如,道:“在西玄山呆得悶了,現在天下大亂,所以下山四處走走,也是個歷練?!?/br> 顧清凝望著紀若塵,但見他與自己坦然而視,目光中沒有分毫的游移閃煥,當下暗嘆一聲,問道:“若塵兄此次下山游歷,手上的孽緣又多了不少吧?” 紀若塵左手提起,這只手纖而有力,肌若凝脂,隱約有光華流動,正是道行小有所成的標志。 他望著自己的手,微笑道:“本來孽緣就不算少,也不在乎再多個幾十件的。何況那些人修為不足,卻不自量力,四處捕殺我宗弟子,皆是可殺之人。殺些可殺之人,我又何愧之有?” 顧清眼中光影流轉,重又轉為淡漠,道:“我輩修道之人,當上體天心,以天下為念,以眾生為憐,如此方有望得證金仙大道,羽化飛升。若塵兄,你如若把持不住自己的殺心,不說今生,怕是十世百世之后,也無緣仙途?!?/br> 紀若塵失笑道:“千百年來,得道者不過寥寥數人,大道又何其飄渺無憑?再說修仙路上人多,也不獨少了我一個吧?!?/br> 一句話說完,紀若塵定睛望住顧清雙眸,目光轉亮,有如實質,冷然道:“道德宗本來領袖修道諸派,現下卻成天下修士圍攻道德宗之局。明皇那道圣旨于修道之士而言,實與一張廢紙無異。何以轉眼之間,時局就能如此急轉直下?我雖然年輕識淺,也知道這當中真正的原因其實是我宗惹了仙怒,才招致了這等禍事。普天之下,與這仙字最沾邊的,該就是青城山上坐著的那位了吧?” 顧清輕嘆一聲,散去了身周與天地渾然一體的淡漠,道:“道德宗倒行逆施,實是天下禍亂之源。如若放任不理,則不出十年,天下必然大亂。那時生靈涂炭,不知要延續多少年。你不知個中情由,這也怪不得你。他……他這樣做,實是有道理的?!?/br> 紀若塵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轉頭望向茫茫群山,靜觀云嵐起伏、濤生云滅。片刻后方道:“自我修道之時,就不斷有人告訴我大道蒼茫、眾生如蟻的道理。修道之士有大神通者足可移山填海,于是在我輩中人眼中,世間凡俗皆是庸庸碌碌,為一點生計奔波終生,說不出的可憐可嘆。其實天下修道人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那居于上位者不過略示了心意,他們立刻爭先恐后的甘為馭策,真是可嘆,可笑!” 顧清搖頭道:“這事非是你想的那樣。唉,無非是泄露仙機而已,我就與你說了吧。若塵兄,昔日洛陽大劫,那幅神州氣運圖最后在機緣之下落入你手。其后道德宗諸真人令你下山探尋靈力之源所在,共是三次,我未曾說錯吧?” 早于初見之時,紀若塵就知顧清神通廣大,實是莫測高深。此刻自己行事被她一一道破,也不覺得奇怪,于是點頭道:“正是如此?!?/br> “那神州氣運圖出自九幽黃泉,豈會是什么平和正大的神物?”顧清頓了一頓,似是回想著什么,片刻后道:“此圖能夠感應天地氣機運轉,追蹤靈xue氣眼所在,本不該是這世間之物。既然此圖落于你手,那即是惟有你能夠借助氣運圖感應到靈xue所在。你每探明一片靈xue所在,沸騰網道德宗諸真人隨后即到,將靈氣之源取了去。這靈氣之源其實于修道者也無多大用處,但每被取走一個,就是破了一處靈xue。天下共有二十四處靈xue,每三處對應一個卦象,以應先天八卦。道德宗破了三處靈xue,實際上已毀了一個卦象,天地間均衡已失,亂象漸顯。所以他才說,道德宗實是天下禍亂之源?!?/br> 顧清向前一步,與紀若塵并肩而立,遙望東方茫茫大海,道:“你一路東行,為的想必是又一處靈xue了?,F在局勢還能夠勉強補救,但你若再破一處靈xue,則三年之內,天下必刀兵大起,你就真的忍心?何去何從,現在你可是想明白了嗎?” 紀若塵與顧清并肩立著,鼻尖隱隱可嗅得到她的氣息,一時心境有些恍惚。但一想起她到來時漫天紫電狂雷的景象,不知為何,心底一縷不平悄然升起。 “弄到天下大亂,于我道德宗又有何好處?靈力之源這等神物,向來是有德者居之,我道德宗本就領袖天下,取也就取了,有何不該?不過,究竟是仙人厲害啊,說一句我宗是天下禍亂之源,我們就不得不是禍亂之源了。蒼生如何我還未看到,倒是如今群修圍攻西玄山,呵呵,難道就不算天下大亂了?這場人禍的源頭,又是在何處?”紀若塵冷冷地道。 不待顧清回答,紀若塵又淡淡地道:“天下蒼生死活,你又何曾真正放在心上過,現在卻張口閉口要上體天道仙心?縱是真仙人,就能一言而定我宗上下三千人生死?你與仙人日夕相處,道行自然是大進了,這仙威也借得不少哪!我紀若塵雖然不才,卻是不服?!?/br> 顧清怔然,欲言而又止,終于輕嘆一聲,輕聲道:“若塵,縱是真仙,也有不得已處。今日此路不通,你……還是回去吧?!?/br> 紀若塵凝望東方天際漸漸凝起的濃云,臉上泛起有些奇異的笑意,道:“如我不肯回去呢?” 顧清唇色淡了些許,橫邁一步,攔在了紀若塵身前,道:“那顧清惟有得罪了?!?/br> 她素手一張,嗆然一聲龍吟,古劍已自行從鞘中躍出,落入她掌中。古劍樸實無華,然而劍身中隱隱透著紫芒,仙威含而不露。 紀若塵后撤一步,足下如踏冰面,瞬間滑退十丈,已將定海神針鐵提在手中。 望著顧清,紀若塵忽然笑問:“你會殺我嗎?” 顧清面容如古井不波,古劍斜指地面,道:“你若就此回山,我當然不會為難你?!?/br> 紀若塵定海神針鐵遙指顧清,微笑道:“我當然不回去?!?/br> 顧清雙唇已幾無血色,古劍也握得越來越緊。似是不堪重負,古劍忽然一聲鳴嘯,劍身透出無數細小紫電天火,偶然有一絲紫電逸出。 望那紫火天炎,紀若塵寂然,寞然,也悄然握緊了定海神針鐵。 忽然嗡的一聲輕響,神鐵自行震動鳴叫起來,東搖西擺,就是不肯指向顧清。在紀若塵神識之中,神鐵的神識早已在大叫不休: “你還不快逃!!那……那可是仙兵!俺過往是說過你性情懦弱、不堪大用,讓你多些殺伐,但俺可不是讓你去送死!你現在過去,就是送死,送死!” 識海深處,紀若塵從容道:“你這頑鐵,以為今日還容得你亂來嗎?” 剎那之間,紀若塵體內各處玄關竅要大開,真元狂涌而出。真元之中不斷泛射出星點幽火,最后在紀若塵心竅處凝結出一朵細小火苗來?;鹧嫔魑邓{,又透著蒼白,無聲無息地燃燒著。 這朵心炎一出,無數真元就如飛蛾撲火般匯聚而來,環繞著心炎急速旋轉不休! 紀若塵胸前道袍忽然破裂,只見心口處皮rou綻開,一道心頭碧血猛然噴出,灑在定海神針鐵上! 碧血一沾棍身,神鐵仿如痛苦之極,登時尖嘯起來! “你瘋了!真是瘋了!放俺出去,俺不要一起死……”它的狂嘯迅速黯淡下去,顯然意識已被紀若塵壓向了識海的無盡深處。 鎮壓了神鐵的反抗,紀若塵目光清明,當下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吸得如長鯨飲水,竟引得群峰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