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那寶玉心里雖不順遂,無奈日里賈母王夫人及薛姨媽等輪流相伴,夜間寶釵獨去安寢,賈母又派人服侍,只得安心靜養.又見寶釵舉動溫柔,也就漸漸的將愛慕黛玉的心腸略移在寶釵身上,此是后話. 卻說寶玉成家的那一日, 黛玉白日已昏暈過去,卻心頭口中一絲微氣不斷,把個李紈和紫鵑哭的死去活來.到了晚間,黛玉去又緩過來了,微微睜開眼,似有要水要湯的光景.此時雪雁已去,只有紫鵑和李紈在旁.紫鵑便端了一盞桂圓湯和的梨汁,用小銀匙灌了兩三匙. 黛玉閉著眼靜養了一會子,覺得心里似明似暗的.此時李紈見黛玉略緩, 明知是回光反照的光景,卻料著還有一半天耐頭,自己回到稻香村料理了一回事情. 這里黛玉睜開眼一看,只有紫鵑和奶媽并幾個小丫頭在那里,便一手攥了紫鵑的手,使著勁說道:“我是不中用的人了.你伏侍我幾年,我原指望咱們兩個總在一處.不想我. ……"說著,又喘了一會子,閉了眼歇著.紫鵑見他攥著不肯松手,自己也不敢挪動,看他的光景比早半天好些,只當還可以回轉,聽了這話,又寒了半截.半天,黛玉又說道:“meimei,我這里并沒親人.我的身子是干凈的,你好歹叫他們送我回去?!闭f到這里又閉了眼不言語了.那手卻漸漸緊了,喘成一處,只是出氣大入氣小,已經促疾的很了. 紫鵑忙了, 連忙叫人請李紈,可巧探春來了.紫鵑見了,忙悄悄的說道:“三姑娘,瞧瞧林姑娘罷?!闭f著,淚如雨下.探春過來,摸了摸黛玉的手已經涼了,連目光也都散了.探春紫鵑正哭著叫人端水來給黛玉擦洗,李紈趕忙進來了.三個人才見了,不及說話. 剛擦著,猛聽黛玉直聲叫道:“寶玉,寶玉,你好……"說到"好"字,便渾身冷汗,不作聲了.紫鵑等急忙扶住,那汗愈出,身子便漸漸的冷了.探春李紈叫人亂著攏頭穿衣,只見黛玉兩眼一翻,嗚呼,香魂一縷隨風散,愁緒三更入夢遙! 當時黛玉氣絕, 正是寶玉娶寶釵的這個時辰.紫鵑等都大哭起來.李紈探春想他素日的可疼,今日更加可憐,也便傷心痛哭.因瀟湘館離新房子甚遠,所以那邊并沒聽見. 一時大家痛哭了一陣,只聽得遠遠一陣音樂之聲,側耳一聽,卻又沒有了.探春李紈走出院外再聽時,惟有竹梢風動,月影移墻,好不凄涼冷淡!一時叫了林之孝家的過來,將黛玉停放畢,派人看守,等明早去回鳳姐. 鳳姐因見賈母王夫人等忙亂,賈政起身,又為寶玉r憒更甚,正在著急異常之時,若是又將黛玉的兇信一回,恐賈母王夫人愁苦交加,急出病來,只得親自到園.到了瀟湘館內, 也不免哭了一場.見了李紈探春,知道諸事齊備,便說:“很好.只是剛才你們為什么不言語,叫我著急?"探春道:“剛才送老爺,怎么說呢?!兵P姐道:“還倒是你們兩個可憐他些.這么著,我還得那邊去招呼那個冤家呢.但是這件事好累墜,若是今日不回,使不得,若回了,恐怕老太太擱不住?!崩罴w道:“你去見機行事,得回再回方好?!兵P姐點頭,忙忙的去了. 鳳姐到了寶玉那里,聽見大夫說不妨事,賈母王夫人略覺放心,鳳姐便背了寶玉,緩緩的將黛玉的事回明了.賈母王夫人聽得都唬了一大跳.賈母眼淚交流說道:“是我弄壞了他了. 但只是這個丫頭也忒傻氣!"說著,便要到園里去哭他一場,又惦記著寶玉, 兩頭難顧.王夫人等含悲共勸賈母不必過去,"老太太身子要緊?!辟Z母無奈,只得叫王夫人自去.又說:“你替我告訴他的陰靈:`并不是我忍心不來送你,只為有個親疏. 你是我的外孫女兒,是親的了,若與寶玉比起來,可是寶玉比你更親些.倘寶玉有些不好, 我怎么見他父親呢.'"說著,又哭起來.王夫人勸道:“林姑娘是老太太最疼的,但只壽夭有定.如今已經死了,無可盡心,只是葬禮上要上等的發送.一則可以少盡咱們的心, 二則就是姑太太和外甥女兒的陰靈兒,也可以少安了?!辟Z母聽到這里,越發痛哭起來. 鳳姐恐怕老人家傷感太過,明仗著寶玉心中不甚明白,便偷偷的使人來撒個謊兒哄老太太道:“寶玉那里找老太太呢?!辟Z母聽見,才止住淚問道:“不是又有什么緣故? "鳳姐陪笑道:“沒什么緣故,他大約是想老太太的意思?!辟Z母連忙扶了珍珠兒,鳳姐也跟著過來. 走至半路,正遇王夫人過來,一一回明了賈母.賈母自然又是哀痛的,只因要到寶玉那邊,只得忍淚含悲的說道:“既這么著,我也不過去了.由你們辦罷,我看著心里也難受, 只別委屈了他就是了?!蓖醴蛉锁P姐一一答應了.賈母才過寶玉這邊來,見了寶玉, 因問:“你做什么找我?"寶玉笑道:“我昨日晚上看見林meimei來了,他說要回南去.我想沒人留的住, 還得老太太給我留一留他?!辟Z母聽著,說:“使得,只管放心罷?!币u人因扶寶玉躺下. 賈母出來到寶釵這邊來. 那時寶釵尚未回九,所以每每見了人倒有些含羞之意.這一天見賈母滿面淚痕,遞了茶,賈母叫他坐下.寶釵側身陪著坐了,才問道:“聽得林meimei病了,不知他可好些了?"賈母聽了這話,那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因說道:“我的兒,我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寶玉.都是因你林meimei,才叫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如今作媳婦了,我才告訴你.這如今你林meimei沒了兩三天了,就是娶你的那個時辰死的.如今寶玉這一番病還是為著這個, 你們先都在園子里,自然也都是明白的?!睂氣O把臉飛紅了,想到黛玉之死,又不免落下淚來.賈母又說了一回話去了.自此寶釵千回萬轉,想了一個主意,只不肯造次,所以過了回九才想出這個法子來.如今果然好些,然后大家說話才不至似前留神. 獨是寶玉雖然病勢一天好似一天,他的癡心總不能解,必要親去哭他一場. 賈母等知他病未除根,不許他胡思亂想,怎奈他郁悶難堪,病多反復.倒是大夫看出心病, 索性叫他開散了,再用藥調理,倒可好得快些.寶玉聽說,立刻要往瀟湘館來.賈母等只得叫人抬了竹椅子過來,扶寶玉坐上.賈母王夫人即便先行.到了瀟湘館內, 一見黛玉靈柩,賈母已哭得淚干氣絕.鳳姐等再三勸住.王夫人也哭了一場.李紈便請賈母王夫人在里間歇著,猶自落淚. 寶玉一到,想起未病之先來到這里,今日屋在人亡,不禁嚎啕大哭.想起從前何等親密, 今日死別,怎不更加傷感.眾人原恐寶玉病后過哀,都來解勸,寶玉已經哭得死去活來,大家攙扶歇息.其余隨來的,如寶釵,俱極痛哭.獨是寶玉必要叫紫鵑來見,問明姑娘臨死有何話說.紫鵑本來深恨寶玉,見如此,心里已回過來些,又見賈母王夫人都在這里, 不敢灑落寶玉,便將林姑娘怎么復病,怎么燒毀帕子,焚化詩稿,并將臨死說的話, 一一的都告訴了.寶玉又哭得氣噎喉干.探春趁便又將黛玉臨終囑咐帶柩回南的話也說了一遍.賈母王夫人又哭起來.多虧鳳姐能言勸慰,略略止些,便請賈母等回去.寶玉那里肯舍,無奈賈母逼著,只得勉強回房. 賈母有了年紀的人, 打從寶玉病起,日夜不寧,今又大痛一陣,已覺頭暈身熱.雖是不放心惦著寶玉,卻也掙扎不住,回到自己房中睡下.王夫人更加心痛難禁,也便回去, 派了彩云幫著襲人照應,并說:“寶玉若再悲戚,速來告訴我們?!睂氣O是知寶玉一時必不能舍, 也不相勸,只用諷刺的話說他.寶玉倒恐寶釵多心,也便飲泣收心.歇了一夜,倒也安穩.明日一早,眾人都來瞧他,但覺氣虛身弱,心病倒覺去了幾分.于是加意調養, 漸漸的好起來.賈母幸不成病,惟是王夫人心痛未痊.那日薛姨媽過來探望,看見寶玉精神略好,也就放心,暫且住下. 一日,賈母特請薛姨媽過去商量說:“寶玉的命都虧姨太太救的,如今想來不妨了,獨委屈了你的姑娘.如今寶玉調養百日,身體復舊,又過了姑娘的功服,正好圓房.要求姨太太作主,另擇個上好的吉日?!毖σ虌尡愕溃骸袄咸饕夂芎?,何必問我.寶丫頭雖生的粗笨, 心里卻還是極明白的.他的性情老太太素日是知道的.但愿他們兩口兒言和意順,從此老太太也省好些心,我jiejie也安慰些,我也放了心了.老太太便定個日子.還通知親戚不用呢?"賈母道:“寶玉和你們姑娘生來第一件大事,況且費了多少周折, 如今才得安逸,必要大家熱鬧幾天.親戚都要請的.一來酬愿,二則咱們吃杯喜酒, 也不枉我老人家cao了好些心?!毖σ虌屄犝f,自然也是喜歡的,便將要辦妝奩的話也說了一番.賈母道:“咱們親上做親,我想也不必這些.若說動用的,他屋里已經滿了.必定寶丫頭他心愛的要你幾件,姨太太就拿了來.我看寶丫頭也不是多心的人,不比的我那外孫女兒的脾氣,所以他不得長壽?!闭f著,連薛姨媽也便落淚.恰好鳳姐進來,笑道:“老太太姑媽又想著什么了?"薛姨媽道:“我和老太太說起你林meimei來,所以傷心?!兵P姐笑道:“老太太和姑媽且別傷心,我剛才聽了個笑話兒來了,意思說給老太太和姑媽聽?!辟Z母拭了拭眼淚,微笑道:“你又不知要編派誰呢,你說來我和姨太太聽聽.說不笑我們可不依?!敝灰娔区P姐未從張口,先用兩只手比著,笑彎了腰了.未知他說出些什么來,下回分解. 下卷 第九十九回 守官箴惡奴同破例 閱邸報老舅自擔驚 更新時間:2007112 23:59:20 本章字數:6467 話說鳳姐見賈母和薛姨媽為黛玉傷心,便說:“有個笑話兒說給老太太和姑媽聽",未從開口,先自笑了,因說道:“老太太和姑媽打諒是那里的笑話兒?就是咱們家的那二位新姑爺新媳婦啊. "賈母道:“怎么了?"鳳姐拿手比著道:“一個這么坐著,一個這么站著. 一個這么扭過去,一個這么轉過來.一個又……"說到這里,賈母已經大笑起來, 說道:“你好生說罷,倒不是他們兩口兒,你倒把人慪的受不得了?!毖σ虌屢残Φ溃骸澳阃轮闭f罷,不用比了?!兵P姐才說道:“剛才我到寶兄弟屋里,我看見好幾個人笑. 我只道是誰,巴著窗戶眼兒一瞧,原來寶meimei坐在炕沿上,寶兄弟站在地下.寶兄弟拉著寶meimei的袖子, 口口聲聲只叫:`寶jiejie,你為什么不會說話了?你這么說一句話, 我的病包管全好.'寶meimei卻扭著頭只管躲.寶兄弟卻作了一個揖,上前又拉寶meimei的衣服.寶meimei急得一扯,寶兄弟自然病后是腳軟的,索性一撲,撲在寶meimei身上了.寶meimei急得紅了臉,說道:`你越發比先不尊重了.'"說到這里,賈母和薛姨媽都笑起來.鳳姐又道:“寶兄弟便立起身來笑道:`虧了跌了這一交,好容易才跌出你的話來了. '"薛姨媽笑道:“這是寶丫頭古怪.這有什么的,既作了兩口兒,說說笑笑的怕什么.他沒見他璉二哥和你?!兵P姐兒笑道:“這是怎么說呢,我饒說笑話給姑媽解悶兒,姑媽反倒拿我打起卦來了?!辟Z母也笑道:“要這么著才好.夫妻固然要和氣,也得有個分寸兒.我愛寶丫頭就在這尊重上頭.只是我愁著寶玉還是那么傻頭傻腦的,這么說起來,比頭里竟明白多了. 你再說說,還有什么笑話兒沒有?"鳳姐道:“明兒寶玉圓了房,親家太太抱了外孫子,那時侯不更是笑話兒了么?!辟Z母笑道:“猴兒,我在這里同著姨太太想你林meimei,你來慪個笑兒還罷了,怎么臊起皮來了.你不叫我們想你林meimei,你不用太高興了, 你林meimei恨你,將來不要獨自一個到園里去,c防他拉著你不依?!兵P姐笑道:“他倒不怨我.他臨死咬牙切齒倒恨著寶玉呢?!辟Z母薛姨媽聽著,還道是頑話兒, 也不理會,便道:“你別胡拉扯了.你去叫外頭挑個很好的日子給你寶兄弟圓了房兒罷?!兵P姐去了,擇了吉日,重新擺酒唱戲請親友.這不在話下. 卻說寶玉雖然病好復原, 寶釵有時高興翻書觀看,談論起來,寶玉所有眼前常見的尚可記憶, 若論靈機,大不似從前活變了,連他自己也不解,寶釵明知是通靈失去,所以如此. 倒是襲人時常說他:“你何故把從前的靈機都忘了?那些舊毛病忘了才好,為什么你的脾氣還覺照舊,在道理上更糊涂了呢?"寶玉聽了并不生氣,反是嘻嘻的笑.有時寶玉順性胡鬧,多虧寶釵勸說,諸事略覺收斂些.襲人倒可少費些唇舌,惟知悉心伏侍.別的丫頭素仰寶釵貞靜和平,各人心服,無不安靜.只有寶玉到底是愛動不愛靜的,時常要到園里去逛.賈母等一則怕他招受寒暑,二則恐他睹景傷情,雖黛玉之柩已寄放城外庵中,然而瀟湘館依然人亡屋在,不免勾起舊病來,所以也不使他去.況且親戚姊妹們,薛寶琴已回到薛姨媽那邊去了,史湘云因史侯回京,也接了家去了,又有了出嫁的日子, 所以不大常來,只有寶玉娶親那一日與吃喜酒這天來過兩次,也只在賈母那邊住下, 為著寶玉已經娶過親的人,又想自己就要出嫁的,也不肯如從前的詼諧談笑,就是有時過來,也只和寶釵說話,見了寶玉不過問好而已,那邢岫煙卻是因迎春出嫁之后便隨著邢夫人過去, 李家姊妹也另住在外,即同著李嬸娘過來,亦不過到太太們與姐妹們處請安問好,即回到李紈那里略住一兩天就去了:所以園內的只有李紈,探春,惜春了.賈母還要將李紈等挪進來,為著元妃薨后,家中事情接二連三,也無暇及此.現今天氣一天熱似一天,園里尚可住得,等到秋天再挪.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且說賈政帶了幾個在京請的幕友,曉行夜宿,一日到了本省,見過上司,即到任拜印受事,便查盤各屬州縣糧米倉庫.賈政向來作京官,只曉得郎中事務都是一景兒的事情,就是外任,原是學差,也無關于吏治上.所以外省州縣折收糧米勒索鄉愚這些弊端,雖也聽見別人講究,卻未嘗身親其事.只有一心做好官,便與幕賓商議出示嚴禁,并諭以一經查出, 必定詳參揭報.初到之時,果然胥吏畏懼,便百計鉆營,偏遇賈政這般古執. 那些家人跟了這位老爺在都中一無出息,好容易盼到主人放了外任,便在京指著在外發財的名頭向人借貸, 做衣裳裝體面,心里想著,到了任,銀錢是容易的了.不想這位老爺呆性發作, 認真要查辦起來,州縣饋送一概不受.門房簽押等人心里盤算道:“我們再挨半個月,衣服也要當完了.債又逼起來,那可怎么樣好呢.眼見得白花花的銀子,只是不能到手?!蹦切╅L隨也道:“你們爺們到底還沒花什么本錢來的.我們才冤,花了若干的銀子打了個門子,來了一個多月,連半個錢也沒見過.想來跟這個主兒是不能撈本兒的了. 明兒我們齊打伙兒告假去?!贝稳展痪埤R,都來告假.賈政不知就里,便說:“要來也是你們,要去也是你們.既嫌這里不好,就都請便?!蹦切╅L隨怨聲載道而去.只剩下些家人,又商議道:“他們可去的去了,我們去不了的,到底想個法兒才好. "內中有一個管門的叫李十兒,便說:“你們這些沒能耐的東西,著什么忙!我見這長字號兒的在這里,不犯給他出頭.如今都餓跑了,瞧瞧你十太爺的本領,少不得本主兒依我. 只是要你們齊心,打伙兒弄幾個錢回家受用,若不隨我,我也不管了,橫豎拚得過你們?!北娙硕颊f:“好十爺,你還主兒信得過.若你不管,我們實在是死癥了?!崩钍畠旱溃骸安灰页隽祟^得了銀錢,又說我得了大分兒了.窩兒里反起來,大家沒意思?!北娙说溃骸澳闳f安,沒有的事.就沒有多少,也強似我們腰里掏錢?!闭f著,只見糧房書辦走來找周二爺. 李十兒坐在椅子上,蹺著一只腿,挺著腰說道:“找他做什么?"書辦便垂手陪著笑說道:“本官到了一個多月的任,這些州縣太爺見得本官的告示利害,知道不好說話,到了這時侯都沒有開倉.若是過了漕,你們太爺們來做什么的?!崩钍畠旱溃骸澳銊e混說.老爺是有根蒂的,說到那里是要辦到那里.這兩天原要行文催兌,因我說了緩幾天才歇的.你到底找我們周二爺做什么?"書辦道:“原為打聽催文的事,沒有別的. "李十兒道:“越發胡說,方才我說催文,你就信嘴胡謅.可別鬼鬼祟祟來講什么帳,我叫本官打了你,退你?!睍k道:“我在衙門內已經三代了.外頭也有些體面,家里還過得, 就規規矩矩伺侯本官升了還能夠,不象那些等米下鍋的?!闭f著,回了一聲"二太爺,我走了?!崩钍畠罕阏酒?,堆著笑說:“這么不禁頑,幾句話就臉急了?!睍k道:“不是我臉急,若再說什么,豈不帶累了二太爺的清名呢?!崩钍畠哼^來拉著書辦的手說:“你貴姓???"書辦道:“不敢,我姓詹,單名是個`會'字,從小兒也在京里混了幾年. "李十兒道:“詹先生,我是久聞你的名的.我們兄弟們是一樣的,有什么話晚上到這里咱們說一說. "書辦也說:“誰不知道李十太爺是能事的,把我一詐就嚇毛了?!贝蠹倚χ唛_.那晚便與書辦咕唧了半夜,第二天拿話去探賈政,被賈政痛罵了一頓. 隔一天拜客, 里頭吩咐伺侯,外頭答應了.停了一會子,打點已經三下了,大堂上沒有人接鼓.好容易叫個人來打了鼓.賈政踱出暖閣,站班喝道的衙役只有一個.賈政也不查問, 在墀下上了轎,等轎夫又等了好一回.來齊了,抬出衙門,那個炮只響得一聲,吹鼓亭的鼓手只有一個打鼓,一個吹號筒.賈政便也生氣說:“往常還好,怎么今兒不齊集至此?!碧ь^看那執事,卻是攙前落后.勉強拜客回來,便傳誤班的要打,有的說因沒有帽子誤的,有的說是號衣當了誤的,又有的說是三天沒吃飯抬不動.賈政生氣,打了一兩個也就罷了.隔一天,管廚房的上來要錢,賈政帶來銀兩付了. 以后便覺樣樣不如意, 比在京的時侯倒不便了好些.無奈,便喚李十兒問道:“我跟來這些人怎樣都變了?你也管管.現在帶來銀兩早使沒有了,藩庫俸銀尚早,該打發京里取去. "李十兒稟道:“奴才那一天不說他們,不知道怎么樣這些人都是沒精打彩的, 叫奴才也沒法兒.老爺說家里取銀子,取多少?現在打聽節度衙門這幾天有生日,別的府道老爺都上千上萬的送了,我們到底送多少呢?"賈政道:“為什么不早說?"李十兒說:“老爺最圣明的.我們新來乍到,又不與別位老爺很來往,誰肯送信.巴不得老爺不去, 便好想老爺的美缺?!辟Z政道:“胡說,我這官是皇上放的,不與節度做生日便叫我不做不成!"李十兒笑著回道:“老爺說的也不錯.京里離這里很遠,凡百的事都是節度奏聞. 他說好便好,說不好便吃不住.到得明白,已經遲了.就是老太太,太太們,那個不愿意老爺在外頭烈烈轟轟的做官呢?!辟Z政聽了這話,也自然心里明白,道:“我正要問你, 為什么都說起來?"李十兒回說:“奴才本不敢說.老爺既問到這里,若不說是奴才沒良心, 若說了少不得老爺又生氣?!辟Z政道:“只要說得在理?!崩钍畠赫f道:“那些書吏衙役都是花了錢買著糧道的衙門, 那個不想發財?俱要養家活口.自從老爺到了任,并沒見為國家出力,倒先有了口碑載道?!辟Z政道:“民間有什么話?"李十兒道:“百姓說,凡有新到任的老爺,告示出得愈利害,愈是想錢的法兒.州縣害怕了,好多多的送銀子. 收糧的時侯,衙門里便說新道爺的法令,明是不敢要錢,這一留難叨蹬,那些鄉民心里愿意花幾個錢早早了事, 所以那些人不說老爺好,反說不諳民情.便是本家大人是老爺最相好的,他不多幾年已巴到極頂的分兒,也只為識時達務能夠上和下睦罷了?!辟Z政聽到這話,道:“胡說,我就不識時務嗎?若是上和下睦,叫我與他們貓鼠同眠嗎?!崩钍畠夯卣f道:“奴才為著這點忠心兒掩不住,才這么說,若是老爺就是這樣做去, 到了功不成名不就的時侯,老爺又說奴才沒良心,有什么話不告訴老爺了?!辟Z政道:“依你怎么做才好?"李十兒道:“也沒有別的.趁著老爺的精神年紀,里頭的照應,老太太的硬朗,為顧著自己就是了.不然到不了一年,老爺家里的錢也都貼補完了,還落了自上至下的人抱怨,都說老爺是做外任的,自然弄了錢藏著受用.倘遇著一兩件為難的事,誰肯幫著老爺?那時辦也辦不清,悔也悔不及?!辟Z政道:“據你一說,是叫我做貪官嗎?送了命還不要緊,必定將祖父的功勛抹了才是?"李十兒回稟道:“老爺極圣明的人, 沒看見舊年犯事的幾位老爺嗎?這幾位都與老爺相好,老爺常說是個做清官的,如今名在那里!現有幾位親戚,老爺向來說他們不好的,如今升的升,遷的遷.只在要做的好就是了.老爺要知道,民也要顧,官也要顧.若是依著老爺不準州縣得一個大錢, 外頭這些差使誰辦.只要老爺外面還是這樣清名聲原好,里頭的委屈只要奴才辦去, 關礙不著老爺的.奴才跟主兒一場,到底也要掏出忠心來?!辟Z政被李十兒一番言語,說得心無主見,道:“我是要保性命的,你們鬧出來不與我相干?!闭f著,便踱了進去. 李十兒便自己做起威福, 鉤連內外一氣的哄著賈政辦事,反覺得事事周到,件件隨心.所以賈政不但不疑,反多相信.便有幾處揭報,上司見賈政古樸忠厚,也不查察.惟是幕友們耳目最長, 見得如此,得便用言規諫,無奈賈政不信,也有辭去的,也有與賈政相好在內維持的.于是漕務事畢,尚無隕越. 一日,賈政無事,在書房中看書.簽押上呈進一封書子,外面官封上開著:“鎮守海門等處總制公文一角,飛遞江西糧道衙門?!辟Z政拆封看時,只見上寫道: 金陵契好,桑梓情深.昨歲供職來都,竊喜常依座 右.仰蒙雅愛,許結朱陳,至今佩德勿諼.祗因調任海疆,未敢造次奉求,衷懷歉仄,自嘆無緣.今幸サ戟遙臨,快 慰平生之愿.正申燕賀,先蒙翰教,邊帳光生,武夫額 手.雖隔重洋,尚叨樾蔭.想蒙不棄卑寒,希望蔦蘿之附.小兒已承青盼,淑媛素仰芳儀.如蒙踐諾,即遣冰 人.途路雖遙,一水可通.不敢云百輛之迎,敬備仙舟以 俟.茲修寸幅,恭賀升祺,并求金允.臨穎不勝待命之 至. 世弟周瓊頓首.賈政看了,心想:“兒女姻緣果然有一定的.舊年因見他就了京職,又是同鄉的人, 素來相好,又見那孩子長得好,在席間原提起這件事.因未說定,也沒有與他們說起. 后來他調了海疆,大家也不說了.不料我今升任至此,他寫書來問.我看起門戶卻也相當, 與探春到也相配.但是我并未帶家眷,只可寫字與他商議?!闭谲P躇,只見門上傳進一角文書,是議取到省會議事件.賈政只得收拾上省,侯節度派委. 一日在公館閑坐,見桌上堆著一堆字紙,賈政一一看去,見刑部一本:“為報明事,會看得金陵籍行商薛蟠——" 賈政便吃驚道:“了不得,已經提本了!"隨用心看下去,是" 薛蟠毆傷張三身死,串囑尸證捏供誤殺一案?!辟Z政一拍桌道:“完了!"只得又看,底下是: 據京營節度使咨稱:緣薛蟠籍隸金陵,行過太平縣,在李家店歇宿,與店內當槽之張三素不相認,于某年月日薛 蟠令店主備酒邀請太平縣民吳良同飲,令當槽張三取酒.因 酒不甘,薛蟠令換好酒.張三因稱酒已沽定難換.薛蟠因 伊倔強,將酒照臉潑去,不期去勢甚猛,恰值張三低頭拾箸, 一時失手,將酒碗擲在張三囟門,皮破血出,逾時殞命.李 店主趨救不及,隨向張三之母告知.伊母張王氏往看,見已 身死,隨喊稟地保赴縣呈報.前署縣詣驗,仵作將骨破一寸 三分及腰眼一傷,漏報填格,詳府審轉.看得薛蟠實系潑酒 失手,擲碗誤傷張三身死,將薛蟠照過失殺人,準斗殺罪收 贖等因前來.臣等細閱各犯證尸親前后供詞不符,且查《斗 殺律》注云:“相爭為斗,相打為毆.必實無爭斗情形,邂逅 身死,方可以過失殺定擬?!睉钤摴澏葘徝鲗嵡?,妥擬具 題.今據該節度疏稱:薛蟠因張三不肯換酒,醉后拉著張三 右手,先毆腰眼一拳.張三被毆回罵,薛蟠將碗擲出,致傷囟 門深重,骨碎腦破,立時殞命.是張三之死實由薛蟠以酒碗 砸傷深重致死,自應以薛蟠擬抵.將薛蟠依《斗殺律》擬絞 監侯, 吳良擬以杖徒.承審不實之府州縣應請……以下注著"此稿未完".賈政因薛姨媽之托曾托過知縣,若請旨革審起來,牽連著自己,好不放心.即將下一本開看,偏又不是.只好翻來復去將報看完,終沒有接這一本的.心中狐疑不定,更加害怕起來.正在納悶,只見李十兒進來:“請老爺到官廳伺侯去,大人衙門已經打了二鼓了?!辟Z政只是發怔, 沒有聽見.李十兒又請了一遍.賈政道:“這便怎么處?"李十兒道:“老爺有什么心事?"賈政將看報之事說了一遍.李十兒道:“老爺放心.若是部里這么辦了,還算便宜薛大爺呢.奴才在京的時侯聽見,薛大爺在店里叫了好些媳婦,都喝醉了生事, 直把個當槽兒的活活打死的.奴才聽見不但是托了知縣,還求璉二爺去花了好些錢各衙門打通了才提的. 不知道怎么部里沒有弄明白.如今就是鬧破了,也是官官相護的,不過認個承審不實革職處分罷,那里還肯認得銀子聽情呢.老爺不用想,等奴才再打聽罷. 不要誤了上司的事?!辟Z政道:“你們那里知道,只可惜那知縣聽了一個情,把這個官都丟了,還不知道有罪沒有呢?!崩钍畠旱溃骸叭缃裣胨矡o益,外頭伺侯著好半天了,請老爺就去罷?!辟Z政不知節度傳辦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下卷 第一零零回 破好事香菱結深恨 悲遠嫁寶玉感離情 更新時間:2007112 23:59:20 本章字數:5828 話說賈政去見了節度, 進去了半日不見出來,外頭議論不一.李十兒在外也打聽不出什么事來,便想到報上的饑荒,實在也著急,好容易聽見賈政出來,便迎上來跟著,等不得回去,在無人處便問:“老爺進去這半天,有什么要緊的事?"賈政笑道:“并沒有事.只為鎮??傊剖沁@位大人的親戚,有書來囑托照應我,所以說了些好話.又說我們如今也是親戚了. "李十兒聽得,心內喜歡,不免又壯了些膽子,便竭力縱恿賈政許這親事.賈政心想薛蟠的事到底有什么掛礙,在外頭信息不早,難以打點,故回到本任來便打發家人進京打聽, 順便將總制求親之事回明賈母,如若愿意,即將三姑娘接到任所.家人奉命趕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聽得賈政并無處分,惟將署太平縣的這位老爺革職,即寫了稟帖安慰了賈政,然后住著等信. 且說薛姨媽為著薛蟠這件人命官司,各衙門內不知花了多少銀錢,才定了誤殺具題.原打量將當鋪折變給人,備銀贖罪.不想刑部駁審,又托人花了好些錢,總不中用,依舊定了個死罪,監著守候秋天大審.薛姨媽又氣又疼,日夜啼哭.寶釵雖時常過來勸解,說是:“哥哥本來沒造化.承受了祖父這些家業,就該安安頓頓的守著過日子.在南邊已經鬧的不象樣, 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因為仗著親戚們的勢力,花了些銀錢,這算白打死了一個公子.哥哥就該改過做起正經人來,也該奉養母親才是,不想進了京仍是這樣.mama為他不知受了多少氣,哭掉了多少眼淚.給他娶了親,原想大家安安逸逸的過日子, 不想命該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一個不安靜的,所以哥哥躲出門的.真正俗語說的`冤家路兒狹',不多幾天就鬧出人命來了.mama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盡心的了, 花了銀錢不算,自己還求三拜四的謀干.無奈命里應該,也算自作自受.大凡養兒女是為著老來有靠,便是小戶人家還要掙一碗飯養活母親,那里有將現成的鬧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的死去活來的?不是我說,哥哥的這樣行為,不是兒子,竟是個冤家對頭.mama再不明白,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氣.我呢,又不能常在這里勸解,我看見mama這樣,那里放得下心.他雖說是傻,也不肯叫我回去.前兒老爺打發人回來說,看見京報唬的了不得,所以才叫人來打點的.我想哥哥鬧了事,擔心的人也不少.幸虧我還是在跟前的一樣,若是離鄉調遠聽見了這個信,只怕我想mama也就想殺了.我求mama暫且養養神,趁哥哥的活口現在,問問各處的帳目.人家該咱們的,咱們該人家的,亦該請個舊伙計來算一算,看看還有幾個錢沒有?!毖σ虌尶拗f道:“這幾天為鬧你哥哥的事, 你來了,不是你勸我,便是我告訴你衙門的事.你還不知道,京里的官商名字已經退了,兩個當鋪已經給了人家,銀子早拿來使完了.還有一個當鋪,管事的逃了,虧空了好幾千兩銀子,也夾在里頭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頭要帳,料著京里的帳已經去了幾萬銀子,只好拿南邊公分里銀子并住房折變才夠.前兩天還聽見一個荒信,說是南邊的公當鋪也因為折了本兒收了.若是這么著,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的了?!闭f著,又大哭起來.寶釵也哭著勸道:“銀錢的事,mamacao心也不中用,還有二哥哥給我們料理. 單可恨這些伙計們,見咱們的勢頭兒敗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罷了,我還聽見說幫著人家來擠我們的訛頭.可見我哥哥活了這么大,交的人總不過是些個酒rou弟兄, 急難中是一個沒有的.mama若是疼我,聽我的話,有年紀的人,自己保重些.mama這一輩子.想來還不致挨凍受餓.家里這點子衣裳家伙,只好聽憑嫂子去,那是沒法兒的了.所有的家人婆子,瞧他們也沒心在這里,該去的叫他們去.就可憐香菱苦了一輩子, 只好跟著mama過去.實在短什么,我要是有的,還可以拿些個來,料我們那個也沒有不依的. 就是襲姑娘也是心術正道的,他聽見我哥哥的事,他倒提起mama來就哭.我們那一個還道是沒事的,所以不大著急,若聽見了也是要唬個半死兒的?!毖σ虌尣坏日f完,便說:“好姑娘,你可別告訴他.他為一個林姑娘幾乎沒要了命,如今才好了些.要是他急出個原故來,不但你添一層煩惱,我越發沒了依靠了?!睂氣O道:“ 我也是這么想,所以總沒告訴他?!闭f著,只聽見金桂跑來外間屋里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經是沒有活的分兒了.咱們如今索性鬧一鬧,大伙兒到法場上去拼一拼. "說著.便將頭往隔斷板上亂撞,撞的披頭散發.氣得薛姨媽白瞪著兩只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虧得寶釵嫂子長,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勸他.金桂道:“姑奶奶,如今你是比不得頭里的了.你兩口兒好好的過日子,我是個單身人兒,要臉做什么! "說著,便要跑到街上回娘家去,虧得人還多,扯住了,又勸了半天方住.把個寶琴唬的再不敢見他.若是薛蝌在家,他便抹粉施脂,描眉畫鬢,奇情異致的打扮收拾起來, 不時打從薛蝌住房前過,或故意咳嗽一聲,或明知薛蝌在屋,特問房里何人.有時遇見薛蝌,他便妖妖喬喬,嬌嬌癡癡的問寒問熱,忽喜忽嗔.丫頭們看見,都趕忙躲開.他自己也不覺得,只是一意一心要弄得薛蝌感情時,好行寶蟾之計.那薛蝌卻只躲著,有時遇見,也不敢不周旋一二,只怕他撒潑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則為色迷心,越瞧越愛,越想越幻,那里還看得出薛蝌的真假來.只有一宗,他見薛蝌有什么東西都是托香菱收著, 衣服縫洗也是香菱,兩個人偶然說話,他來了,急忙散開,一發動了一個醋字.欲待發作薛蝌,卻是舍不得,只得將一腔隱恨都擱在香菱身上.卻又恐怕鬧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得隱忍不發. 一日, 寶蟾走來笑嘻嘻的向金桂道:“奶奶看見了二爺沒有?"金桂道:“沒有?!睂汅感Φ溃骸拔艺f二爺的那種假正經是信不得的.咱們前日送了酒去,他說不會喝,剛才我見他到太太那屋里去, 那臉上紅撲撲兒的一臉酒氣.奶奶不信,回來只在咱們院門口等他,他打那邊過來時奶奶叫住他問問,看他說什么?!苯鸸鹇犃?,一心的怒氣,便道:“他那里就出來了呢.他既無情義,問他作什么!"寶蟾道:“奶奶又迂了.他好說,咱們也好說, 他不好說,咱們再另打主意?!苯鸸鹇犞欣?,因叫寶蟾瞧著他,看他出去了.寶蟾答應著出來.金桂卻去打開鏡奩,又照了一照,把嘴唇兒又抹了一抹,然后拿一條灑花絹子,才要出來,又似忘了什么的,心里倒不知怎么是好了.只聽寶蟾外面說道:“二爺今日高興呵, 那里喝了酒來了?"金桂聽了,明知是叫他出來的意思,連忙掀起簾子出來.只見薛蝌和寶蟾說道:“今日是張大爺的好日子,所以被他們強不過吃了半鐘,到這時候臉還發燒呢?!币痪湓挍]說完,金桂早接口道:“自然人家外人的酒比咱們自己家里的酒是有趣兒的?!毖︱虮凰迷捯患?,臉越紅了,連忙走過來陪笑道:“嫂子說那里的話?!睂汅敢娝私徽?,便躲到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