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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紅樓夢》脂硯齋批本在線閱讀 - 第26節

第26節

    話說那趙姨娘和賈政說話,忽聽外面一聲響,不知何物.忙問時,原來是外間窗ァ不曾扣好,塌了屈戍了吊下來.趙姨娘罵了丫頭幾句,自己帶領丫鬟上好,方進來打發賈政安歇.不在話下.

    卻說怡紅院中寶玉正才睡下,    丫鬟們正欲各散安歇,忽聽有人擊院門.老婆子開了門,見是趙姨娘房內的丫鬟名喚小鵲的.問他什么事,小鵲不答,直往房內來找寶玉.只見寶玉才睡下,晴雯等猶在床邊坐著,大家頑笑,見他來了,都問:“什么事,這時候又跑了來作什么?    "小鵲笑向寶玉道:“我來告訴你一個信兒.方才我們奶奶這般如此在老爺前說了.    你仔細明兒老爺問你話?!闭f著回身就去了.襲人命留他吃茶,因怕關門,遂一直去了.

    這里寶玉聽了,便如孫大圣聽見了緊箍咒一般,登時四肢五內一齊皆不自在起來.想來想去,別無他法,且理熟了書預備明兒盤考.口內不舛錯,便有他事,也可搪塞一半.想罷,忙披衣起來要讀書.心中又自后悔,這些日子只說不提了,偏又丟生,早知該天天好歹溫習l些的.如今打算打算,肚子內現可背誦的,不過只有"學”“庸”“二論"是帶注背得出的.    至上本《孟子》,就有一半是夾生的,若憑空提一句,斷不能接背的,至"    下孟",就有一大半忘了.算起五經來,因近來作詩,常把《詩經》讀些,雖不甚精闡,還可塞責.別的雖不記得,素日賈政也幸未吩咐過讀的,縱不知,也還不妨.至于古文,這是那幾年所讀過的幾篇,連"左傳”“國策”“公羊”“谷粱漢唐等文,不過幾十篇,這幾年竟未曾溫得半篇片語,雖閑時也曾遍閱,不過一時之興,隨看隨忘,未下苦工夫,如何記得.這是斷難塞責的.更有時文八股一道,因平素深惡此道,原非圣賢之制撰,焉能闡發圣賢之微奧,不過作后人餌名釣祿之階.雖賈政當日起身時選了百十篇命他讀的,不過偶因見其中或一二股內,或承起之中,有作的或精致,或流蕩,或游戲,或悲感,    稍能動性者,偶一讀之,不過供一時之興趣,究竟何曾成篇潛心玩索.如今若溫習這個,又恐明日盤詰那個,若溫習那個,又恐盤駁這個.況一夜之功,亦不能全然溫習.因此越添了焦燥.    自己讀書不致緊要,卻帶累著一房丫鬟們皆不能睡.襲人麝月晴雯等幾個大的是不用說,    在旁剪燭斟茶,那些小的,都困眼朦朧,前仰后合起來.晴雯因罵道:“什么蹄子們,一個個黑日白夜挺尸挺不夠,偶然一次睡遲了些,就裝出這腔調來了.再這樣,我拿針戳給你們兩下子!”

    話猶未了,只聽外間咕咚一聲,急忙看時,原來是一個小丫頭子坐著打盹,一頭撞到壁上了,從夢中驚醒,恰正是晴雯說這話之時,他怔怔的只當是晴雯打了他一下,遂哭央說:“好jiejie,我再不敢了?!北娙硕及l起笑來.寶玉忙勸道:“饒他去罷,原該叫他們都睡去才是.    你們也該替換著睡去?!币u人忙道:“小祖宗,你只顧你的罷.通共這一夜的功夫,你把心暫且用在這幾本書上,等過了這一關,由你再張羅別的去,也不算誤了什么?!睂氂衤犓f的懇切,只得又讀.讀了沒有幾句,麝月又斟了一杯茶來潤舌,寶玉接茶吃了.    因見麝月只穿著短襖,解了裙子,寶玉道:“夜靜了,冷,到底穿一件大衣裳才是?!摈暝滦χ钢鴷溃骸澳銜呵野盐覀兺?,把心且略對著他些罷?!?/br>
    話猶未了,    只聽金星玻璃從后房門跑進來,口內喊說:“不好了,一個人從墻上跳下來了!    "眾人聽說,忙問在那里,即喝起人來,各處尋找.晴雯因見寶玉讀書苦惱,勞費一夜神思,    明日也未必妥當,心下正要替寶玉想出一個主意來脫此難,正好忽然逢此一驚,即便生計,向寶玉道:“趁這個機會快裝病,只說唬著了?!贝嗽捳袑氂裥膽?,因而遂傳起上夜人等來,打著燈籠,各處搜尋,并無蹤跡,都說:“小姑娘們想是睡花了眼出去,風搖的樹枝兒,錯認作人了?!鼻琏┍愕溃骸皠e放謅屁!你們查的不嚴,怕得不是,    還拿這話來支吾.才剛并不是一個人見的,寶玉和我們出去有事,大家親見的.如今寶玉唬的顏色都變了,滿身發熱,我如今還要上房里取安魂丸藥去.太太問起來,是要回明白的,難道依你說就罷了不成?!北娙寺犃?,嚇的不敢則聲,只得又各處去找.晴雯和玻璃二人果出去要藥,    故意鬧的眾人皆知寶玉嚇著了.王夫人聽了,忙命人來看視給藥,    又吩咐各上夜人仔細搜查,又一面叫查二門外鄰園墻上夜的小廝們.于是園內燈籠火把,    直鬧了一夜.至五更天,就傳管家男女,命仔細查一查,拷問內外上夜男女等人.賈母聞知寶玉被嚇,細問原由,不敢再隱,只得回明.賈母道:“我必料到有此事.如今各處上夜都不小心,還是小事,只怕他們就是賊也未可知?!碑斚滦戏蛉瞬⒂仁系榷歼^來請安,鳳姐及李紈姊妹等皆陪侍,聽賈母如此說,都默無所答.獨探春出位笑道:“近因鳳jiejie身子不好,幾日園內的人比先放肆了許多.先前不過是大家偷著一時半刻,或夜里坐更時,三四個人聚在一處,或擲骰或斗牌,小小的頑意,不過為熬困.近來漸次發誕,竟開了賭局,甚至有頭家局主,或三十吊五十吊三百吊的大輸贏.半月前竟有爭斗相打之事?!辟Z母聽了,忙說:“你既知道,為何不早回我們來?"探春道:“我因想著太太事多,    且連日不自在,所以沒回.只告訴了大嫂子和管事的人們,戒飭過幾次,近日好些.    "賈母忙道:“你姑娘家,如何知道這里頭的利害.你自為耍錢常事,不過怕起爭端.    殊不知夜間既耍錢,就保不住不吃酒,既吃酒,就免不得門戶任意開鎖.或買東西,尋張覓李,其中夜靜人稀,趨便藏賊引jian引盜,何等事作不出來.況且園內的姊妹們起居所伴者皆系丫頭媳婦們,    賢愚混雜,賊盜事小,再有別事,倘略沾帶些,關系不小.    這事豈可輕恕?!碧酱郝犝f,便默然歸坐.鳳姐雖未大愈,精神因此比常稍減,今見賈母如此說,    便忙道:“偏生我又病了?!彼旎仡^命人速傳林之孝家的等總理家事四個媳婦到來,當著賈母申飭了一頓.賈母命即刻查了頭家賭家來,有人出首者賞,隱情不告者罰.    林之孝家的等見賈母動怒,誰敢私,忙至園內傳齊人,一一盤查.雖不免大家賴一回,    終不免水落石出.查得大頭家三人,小頭家八人,聚賭者通共二十多人,都帶來見賈母,    跪在院內磕響頭求饒.賈母先問大頭家名姓和錢之多少.原來這三個大頭家,    一個就是林之孝家的兩姨親家,一個就是園內廚房內柳家媳婦之妹,一個就是迎春之乳母.這是三個為首的,余者不能多記.賈母便命將骰子牌一并燒毀,所有的錢入官分散與眾人,    將為首者每人四十大板,攆出,總不許再入,從者每人二十大板,革去三月月錢,撥入圊廁行內.又將林之孝家的申飭了一番.林之孝家的見他的親戚又與他打嘴,自己也覺沒趣.迎春在坐,也覺沒意思.黛玉,寶釵,探春等見迎春的乳母如此,    也是物傷其類的意思,遂都起身笑向賈母討情說:“這個mama素日原不頑的,不知怎么也偶然高興.    求看二jiejie面上,饒他這次罷?!辟Z母道:“你們不知.大約這些奶子們,    一個個仗著奶過哥兒姐兒,原比別人有些體面,他們就生事,比別人更可惡,專管調唆主子護短偏向.我都是經過的.況且要拿一個作法,恰好果然就遇見了一個.你們別管,我自有道理?!睂氣O等聽說,只得罷了.

    一時賈母歇晌,    大家散出,都知賈母今日生氣,皆不敢各散回家,只得在此暫候.尤氏便往鳳姐處來閑話了一回,    因他也不自在,只得往園內尋眾姑嫂閑談.邢夫人在王夫人處坐了一回,也就往園內散散心來.剛至園門前,只見賈母房內的小丫頭子名喚傻大姐的笑嘻嘻走來,手內拿著個花紅柳綠的東西,低頭一壁瞧著,一壁只管走,不防迎頭撞見邢夫人,    抬頭看見,講耪咀*.邢夫人因說:“這癡丫頭,又得了個什么狗不識兒這么歡喜?拿來我瞧瞧?!痹瓉磉@傻大姐年方十四五歲,是新挑上來的與賈母這邊提水桶掃院子專作粗活的一個丫頭.只因他生得體肥面闊,兩只大腳作粗活簡捷爽利,且心性愚頑,一無知識,行事出言,常在規矩之外.賈母因喜歡他爽利便捷,又喜他出言可以發笑,    便起名為"呆大姐",常悶來便引他取笑一回,毫無避忌,因此又叫他作"癡丫頭".他縱有失禮之處,見賈母喜歡他,眾人也就不去苛責.這丫頭也得了這個力,若賈母不喚他時,    便入園內來頑耍.今日正在園內掏促織,忽在山石背后得了一個五彩繡香囊,其華麗精致,固是可愛,但上面繡的并非花鳥等物,一面卻是兩個人赤條條的盤踞相抱,    一面是幾個字.這癡丫頭原不認得是春意,便心下盤算:“敢是兩個妖精打架?    不然必是兩口子相打?!弊笥也陆獠粊?,正要拿去與賈母看,是以笑嘻嘻的一壁看,    一壁走,忽見了邢夫人如此說,便笑道:“太太真個說的巧,真個是狗不識呢.太太請瞧一瞧.    "說著,便送過去.邢夫人接來一看,嚇得連忙死緊攥住,忙問"你是那里得的?    "傻大姐道:“我掏促織兒在山石上揀的?!毙戏蛉说溃骸翱煨莞嬖V一人.這不是好東西,連你也要打死.皆因你素日是傻子,以后再別提起了?!边@傻大姐聽了,反嚇的黃了臉,說:“再不敢了?!笨牧藗€頭,呆呆而去.邢夫人回頭看時,都是些女孩兒,不便遞與,自己便塞在袖內,心內十分罕異,揣摩此物從何而至,且不形于聲色,且來至迎春室中.    迎春正因他乳母獲罪,自覺無趣,心中不自在,忽報母親來了,遂接入內室.奉茶畢,邢夫人因說道:“你這么大了,你那奶媽子行此事,你也不說說他.如今別人都好好的,偏咱們的人做出這事來,    什么意思?!庇旱椭^弄衣帶,半晌答道:“我說他兩次,他不聽也無法.況且他是mama,只有他說我的,沒有我說他的?!毙戏蛉说溃骸昂f!你不好了他原該說,    如今他犯了法,你就該拿出小姐的身分來.他敢不從,你就回我去才是.如今直等外人共知,是什么意思.再者,只他去放頭兒,還恐怕他巧言花語的和你借貸些簪環衣履作本錢,你這心活面軟,未必不周接他些.若被他騙去,我是一個錢沒有的,看你明日怎么過節?!庇翰徽Z,只低頭弄衣帶.邢夫人見他這般,因冷笑道:“總是你那好哥哥好嫂子,    一對兒赫赫揚揚,璉二爺鳳奶奶,兩口子遮天蓋日,百事周到,竟通共這一個妹子,全不在意.但凡是我身上掉下來的,又有一話說,——只好憑他們罷**.    況且你又不是我養的,你雖然不是同他一娘所生,到底是同出一父,也該彼此瞻顧些,也免別人笑話.我想天下的事也難較定,你是大老爺跟前人養的,這里探丫頭也是二老爺跟前人養的,出身一樣.如今你娘死了,從前看來你兩個的娘,只有你娘比如今趙姨娘強十倍的,你該比探丫頭強才是.怎么反不及他一半!誰知竟不然,這可不是異事.    倒是我一生無兒無女的,一生干凈,也不能惹人笑話議論為高?!迸赃吽藕畹南眿D們便趁機道:“我們的姑娘老實仁德,那里象他們三姑娘伶牙俐齒,會要姊妹們的強.他們明知jiejie這樣,他竟不顧恤一點兒?!毙戏蛉说溃骸斑B他哥哥嫂子還如是,別人又作什么呢.    "一言未了,人回:“璉二奶奶來了?!毙戏蛉寺犃?,冷笑兩聲,命人出去說:“請他自去養病,    我這里不用他伺候?!苯又钟刑酱旱男⊙绢^來報說:“老太太醒了?!毙戏蛉朔狡鹕砬斑厑?迎春送至院外方回.繡桔因說道:“如何,前兒我回姑娘,那一個攢珠累絲金鳳竟不知那里去了.    回了姑娘,姑娘竟不問一聲兒.我說必是老奶奶拿去典了銀子放頭兒的,姑娘不信,只說司棋收著呢.問司棋,司棋雖病著,心里卻明白.我去問他,他說沒有收起來,還在書架上匣內暫放著,預備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姑娘就該問老奶奶一聲,只是臉軟怕人惱.如今竟怕無著,明兒要都戴時,獨咱們不戴,是何意思呢.    "迎春道:“何用問,自然是他拿去暫時借一肩兒.我只說他悄悄的拿了出去,不過一時半晌,仍舊悄悄的送來就完了,誰知他就忘了.今日偏又鬧出來,問他想也無益?!崩C桔道:“何曾是忘記!他是試準了姑娘的性格,所以才這樣.如今我有個主意:我竟走到二奶奶房里將此事回了他,    或他著人去要,或他省事拿幾吊錢來替他賠補.如何?    "迎春忙道:“罷,罷,罷,省些事罷.寧可沒有了,又何必生事?!崩C桔道:“姑娘怎么這樣軟弱.都要省起事來,將來連姑娘還騙了去呢,我竟去的是?!闭f著便走.迎春便不言語,只好由他.

    誰知迎春乳母子媳王住兒媳婦正因他婆婆得了罪,來求迎春去討情,聽他們正說金鳳一事,且不進去.也因素日迎春懦弱,他們都不放在心上.如今見繡桔立意去回鳳姐,估著這事脫不去的,且又有求迎春之事,只得進來,陪笑先向繡桔說:“姑娘,你別去生事.    姑娘的金絲鳳,原是我們老奶奶老糊涂了,輸了幾個錢,沒的撈梢,所以暫借了去.原說一日半晌就贖的,因總未撈過本兒來,就遲住了.可巧今兒又不知是誰走了風聲,弄出事來.雖然這樣,到底主子的東西,我們不敢遲誤下,終久是要贖的.如今還要求姑娘看從小兒吃奶的情常,往老太太那邊去討個情面,救出他老人家來才好?!庇合缺阏f道:“好嫂子,你趁早兒打了這妄想,要等我去說情兒,等到明年也不中用的.方才連寶jiejie林meimei大伙兒說情,    老太太還不依,何況是我一個人.我自己愧還愧不來,反去討臊去?!崩C桔便說:“贖金鳳是一件事,說情是一件事,別絞在一處說.難道姑娘不去說情,你就不贖了不成?嫂子且取了金鳳來再說?!蓖踝杭业穆犚娪喝绱司芙^他,繡桔的話又鋒利無可回答,一時臉上過不去,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兒,乃向繡桔發話道:“姑娘,你別太仗勢了.你滿家子算一算,誰的mama奶子不仗著主子哥兒多得些益,    偏咱們就這樣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許你們偷偷摸摸的哄騙了去.自從邢姑娘來了,    太太吩咐一個月儉省出一兩銀子來與舅太太去,這里饒添了邢姑娘的使費,反少了一兩銀子.    常時短了這個,少了那個,那不是我們供給?誰又要去?不過大家將就些罷了.算到今日,少說些也有三十兩了.我們這一向的錢,豈不白填了限呢?!崩C桔不待說完,便啐了一口,道:“作什么的白填了三十兩,我且和你算算帳,姑娘要了些什么東西?    "迎春聽見這媳婦發邢夫人之私意,忙止道:“罷,罷,罷.你不能拿了金鳳來,不必牽三扯四亂嚷.我也不要那鳳了.便是太太們問時,我只說丟了,也妨礙不著你什么的,出去歇息歇息倒好?!币幻娼欣C桔倒茶來.繡桔又氣又急,因說道:“姑娘雖不怕,我們是作什么的,把姑娘的東西丟了.他倒賴說姑娘使了他們的錢,這如今竟要準折起來.倘或太太問姑娘為什么使了這些錢,    敢是我們就中取勢了?這還了得!"一行說,一行就哭了.    司棋聽不過,只得勉強過來,幫著繡桔問著那媳婦.迎春勸止不住,自拿了一本《太上感應篇》來看.

    三人正沒開交,    可巧寶釵,黛玉,寶琴,探春等因恐迎春今日不自在,都約來安慰他.    走至院中,聽得兩三個人較口.探春從紗窗內一看,只見迎春倚在床上看書,若有不聞之狀.    探春也笑了.小丫鬟們忙打起簾子,報道:“姑娘們來了?!庇悍椒畔聲鹕?那媳婦見有人來,且又有探春在內,不勸而自止了,遂趁便要去.探春坐下,便問:“才剛誰在這里說話?倒象拌嘴似的?!庇盒Φ溃骸皼]有說什么,左不過是他們小題大作罷了.    何必問他?!碧酱盒Φ溃骸拔也怕犚娛裁碻金鳳',又是什么`沒有錢只和我們奴才要',誰和奴才要錢了?難道jiejie和奴才要錢了不成?難道jiejie不是和我們一樣有月錢的,    一樣有用度不成?"司棋繡桔道:“姑娘說的是了.姑娘們都是一樣的,那一位姑娘的錢不是由著奶奶mama們使,連我們也不知道怎么是算帳,不過要東西只說得一聲兒.    如今他偏要說姑娘使過了頭兒,他賠出許多來了.究竟姑娘何曾和他要什么了?!碧酱盒Φ溃骸癹iejie既沒有和他要,必定是我們或者和他們要了不成!你叫他進來,我倒要問問他?!庇盒Φ溃骸斑@話又可笑.你們又無沾礙,何得帶累于他?!碧酱盒Φ溃骸斑@倒不然.我和jiejie一樣,jiejie的事和我的也是一般,他說jiejie就是說我.我那邊的人有怨我的,jiejie聽見也即同怨jiejie是一理.咱們是主子,自然不理論那些錢財小事,只知想起什么要什么,也是有的事.但不知金累絲鳳因何又夾在里頭?"那王住兒媳婦生恐繡桔等告出他來,遂忙進來用話掩飾.探春深知其意,因笑道:“你們所以糊涂.如今你奶奶已得了不是,    趁此求求二奶奶,把方才的錢尚未散人的拿出些來贖取了就完了.比不得沒鬧出來,大家都藏著留臉面,如今既是沒了臉,趁此時縱有十個罪,也只一人受罰,    沒有砍兩顆頭的理.你依我,竟是和二奶奶說說.在這里大聲小氣,如何使得?!边@媳婦被探春說出真病,也無可賴了,只不敢往鳳姐處自首.探春笑道:“我不聽見便罷,既聽見,少不得替你們分解分解?!闭l知探春早使個眼色與待書出去了.

    這里正說話,忽見平兒進來.寶琴拍手笑說道:“三jiejie敢是有驅神召將的符術?"黛玉笑道:“這倒不是道家玄術,倒是用兵最精的,所謂`守如**,脫如狡兔',出其不備之妙策也?!倍巳⌒?寶釵便使眼色與二人,令其不可,遂以別話岔開.探春見平兒來了,遂問:“你奶奶可好些了?真是病糊涂了,事事都不在心上,叫我們受這樣的委曲?!逼絻好Φ溃骸肮媚镌趺次??誰敢給姑娘氣受,姑娘快吩咐我?!碑敃r住兒媳婦兒方慌了手腳,    遂上來趕著平兒叫"姑娘坐下,讓我說原故請聽?!逼絻赫溃骸肮媚镞@里說話,    也有你我混插口的禮!你但凡知禮,只該在外頭伺候.不叫你進不來的地方,幾曾有外頭的媳婦子們無故到姑娘們房里來的例?!崩C桔道:“你不知我們這屋里是沒禮的,誰愛來就來?!逼絻旱溃骸岸际悄銈兊牟皇?姑娘好性兒,你們就該打出去,然后再回太太去才是.    "王住兒媳婦見平兒出了言,紅了臉方退出去.探春接著道:“我且告訴你,若是別人得罪了我,    倒還罷了.如今那住兒媳婦和他婆婆仗著是mama,又瞅著二jiejie好性兒,如此這般私自拿了首飾去賭錢,而且還捏造假帳妙算,威逼著還要去討情,和這兩個丫頭在臥房里大嚷大叫,二jiejie竟不能轄治,所以我看不過,才請你來問一聲:還是他原是天外的人,不知道理?還是誰主使他如此,先把二jiejie制伏,然后就要治我和四姑娘了?    "平兒忙陪笑道:“姑娘怎么今日說這話出來?我們奶奶如何當得起!"探春冷笑道:“俗語說的,`物傷其類',`齒竭唇亡',我自然有些驚心?!逼絻旱溃骸叭粽摯耸?,還不是大事,極好處置.但他現是姑娘的奶嫂,據姑娘怎么樣為是?"當下迎春只和寶釵閱"感應篇"故事,究竟連探春之語亦不曾聞得,忽見平兒如此說,乃笑道:“問我,我也沒什么法子.    他們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討情,我也不去苛責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東西,送來我收下,不送來我也不要了.太太們要問,我可以隱瞞遮飾過去,是他的造化,若瞞不住,我也沒法,沒有個為他們反欺枉太太們的理,少不得直說.你們若說我好性兒,沒個決斷,竟有好主意可以八面周全,不使太太們生氣,任憑你們處治,我總不知道?!北娙寺犃?,都好笑起來.黛玉笑道:“真是`虎狼屯于階陛尚談因果'.若使二jiejie是個男人,    這一家上下若許人,又如何裁治他們?!庇盒Φ溃骸罢?多少男人尚如此,何況我哉?!币徽Z未了,只見又有一個人進來.正不知道是那個,且聽下回分解.

    上卷 第七十四回  惑jian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杜絕寧國府

    更新時間:2007112 23:59:18 本章字數:11542

    話說平兒聽迎春說了正自好笑,    忽見寶玉也來了.原來管廚房柳家媳婦之妹,也因放頭開賭得了不是.    這園中有素與柳家不睦的,便又告出柳家來,說他和他妹子是伙計,雖然他妹子出名,其實賺了錢兩個人平分.因此鳳姐要治柳家之罪.那柳家的因得此信,    便慌了手腳,因思素與怡紅院人最為深厚,故走來悄悄的央求晴雯金星玻璃等人.    金星玻璃告訴了寶玉.寶玉因思內中迎春之乳母也現有此罪,不若來約同迎春討情,    比自己獨去單為柳家說情又更妥當,故此前來.忽見許多人在此,見他來時,都問:“你的病可好了?跑來作什么?"寶玉不便說出討情一事,只說:“來看二jiejie?!碑斚卤娙艘膊辉谝?,且說些閑話.平兒便出去辦累絲金鳳一事.那王住兒媳婦緊跟在后,口內百般央求,    只說:“姑娘好歹口內超生,我橫豎去贖了來?!逼絻盒Φ溃骸澳氵t也贖,早也贖,既有今日,何必當初.你的意思得過去就過去了.既是這樣,我也不好意思告人,趁早去贖了來交與我送去,我一字不提?!蓖踝合眿D聽說,方放下心來,就拜謝,又說:“姑娘自去貴干,我趕晚拿了來,先回了姑娘,再送去,如何?"平兒道:“趕晚不來,可別怨我.    "說畢,二人方分路各自散了.平兒到房,鳳姐問他:“三姑娘叫你作什么?"平兒笑道:“三姑娘怕奶奶生氣,叫我勸著奶奶些,問奶奶這兩天可吃些什么?!兵P姐笑道:“倒是他還記掛著我.剛才又出來了一件事:有人來告柳二媳婦和他妹子通同開局,凡妹子所為,    都是他作主.我想,你素日肯勸我`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就可閑一時心,自己保養保養也是好的.我因聽不進去,果然應了些,先把太太得罪了,而且自己反賺了一場病.    如今我也看破了,隨他們鬧去罷,橫豎還有許多人呢.我白cao一會子心,倒惹的萬人咒罵.我且養病要緊,便是好了,我也作個好好先生,得樂且樂,得笑且笑,一概是非都憑他們去罷.所以我只答應著知道了,白不在我心上?!逼絻盒Φ溃骸澳棠坦蝗绱?,便是我們的造化?!?/br>
    一語未了,    只見賈璉進來,拍手嘆氣道:“好好的又生事前兒我和鴛鴦借當,那邊太太怎么知道了.    才剛太太叫過我去,叫我不管那里先遷挪二百銀子,做八月十五日節間使用.我回沒處遷挪.太太就說:`你沒有錢就有地方遷挪,我白和你商量,你就搪塞我,    你就說沒地方.前兒一千銀子的當是那里的?連老太太的東西你都有神通弄出來,這會子二百銀子,你就這樣.幸虧我沒和別人說去.'我想太太分明不短,何苦來要尋事奈何人?!兵P姐兒道:“那日并沒一個外人,誰走了這個消息?!逼絻郝犃?,也細想那日有誰在此,想了半日,笑道:“是了.那日說話時沒一個外人,但晚上送東西來的時節,    老太太那邊傻大姐的娘也可巧來送漿洗衣服.他在下房里坐了一會子,見一大箱子東西,自然要問,必是小丫頭們不知道,說了出來,也未可知?!币虼吮銌玖藥讉€小丫頭來問,那日誰告訴呆大姐的娘.眾小丫頭慌了,都跪下賭咒發誓,說:“自來也不敢多說一句話.有人凡問什么,都答應不知道.這事如何敢多說?!兵P姐詳情說:“他們必不敢,倒別委屈了他們.如今且把這事靠后,且把太太打發了去要緊.寧可咱們短些,又別討沒意思.    "因叫平兒:“把我的金項圈拿來,且去暫押二百銀子來送去完事?!辟Z璉道:“越性多押二百,    咱們也要使呢?!兵P姐道:“很不必,我沒處使錢.這一去還不知指那一項贖呢.    "平兒拿去,吩咐一個人喚了旺兒媳婦來領去,不一時拿了銀子來.賈璉親自送去,不在話下.

    這里鳳姐和平兒猜疑,    終是誰人走的風聲,竟擬不出人來.鳳姐兒又道:“知道這事還是小事,怕的是小人趁便又造非言,生出別的事來.當緊那邊正和鴛鴦結下仇了,如今聽得他私自借給璉二爺東西,    那起小人眼饞肚飽,連沒縫兒的雞蛋還要下蛆呢,如今有了這個因由,    恐怕又造出些沒天理的話來也定不得.在你璉二爺還無妨,只是鴛鴦正經女兒,    帶累了他受屈,豈不是咱們的過失?!逼絻盒Φ溃骸斑@也無妨.鴛鴦借東西看的是奶奶,并不為的是二爺.一則鴛鴦雖應名是他私情,其實他是回過老太太的.老太太因怕孫男弟女多,    這個也借,那個也要,到跟前撒個嬌兒,和誰要去,因此只裝不知道.縱鬧了出來,究竟那也無礙?!兵P姐兒道:“理固如此.只是你我是知道的,那不知道的,焉得不生疑呢?!?/br>
    一語未了,    人報:“太太來了?!兵P姐聽了詫異,不知為何事親來,與平兒等忙迎出來.    只見王夫人氣色更變,只帶一個貼己的小丫頭走來,一語不發,走至里間坐下.鳳姐忙奉茶,因陪笑問道:“太太今日高興,到這里逛逛?!蓖醴蛉撕让骸捌絻撼鋈?!"平兒見了這般,    著慌不知怎么樣了,忙應了一聲,帶著眾小丫頭一齊出去,在房門外站住,越性將房門掩了,    自己坐在臺磯上,所有的人,一個不許進去.鳳姐也著了慌,不知有何等事.只見王夫人含著淚,從袖內擲出一個香袋子來,說:“你瞧?!兵P姐忙拾起一看,見是十錦春意香袋,    也嚇了一跳,忙問:“太太從那里得來?"王夫人見問,越發淚如雨下,顫聲說道:“我從那里得來!我天天坐在井里,拿你當個細心人,所以我才偷個空兒.誰知你也和我一樣.這樣的東西大天白日明擺在園里山石上,被老太太的丫頭拾著,不虧你婆婆遇見,    早已送到老太太跟前去了.我且問你,這個東西如何遺在那里來?"鳳姐聽得,    也更了顏色,忙問:“太太怎知是我的?"王夫人又哭又嘆說道:“你反問我!你想,一家子除了你們小夫小妻,余者老婆子們,要這個何用?再女孩子們是從那里得來?自然是那璉兒不長進下流種子那里弄來.你們又和氣.當作一件頑意兒,年輕人兒女閨房私意是有的,你還和我賴!幸而園內上下人還不解事,尚未揀得.倘或丫頭們揀著,你姊妹看見,這還了得.不然有那小丫頭們揀著,出去說是園內揀著的,外人知道,這性命臉面要也不要?"鳳姐聽說,又急又愧,登時紫漲了面皮,便依炕沿雙膝跪下,也含淚訴道:“太太說的固然有理,我也不敢辯我并無這樣的東西.但其中還要求太太細詳其理:    那香袋是外頭雇工仿著內工繡的,帶子穗子一概是市賣貨.我便年輕不尊重些,也不要這勞什子,自然都是好的,此其一.二者這東西也不是常帶著的,我縱有,也只好在家里,焉肯帶在身上各處去?況且又在園里去,個個姊妹我們都肯拉拉扯扯,倘或露出來,    不但在姊妹前,就是奴才看見,我有什么意思?我雖年輕不尊重,亦不能糊涂至此.三則論主子內我是年輕媳婦,算起奴才來,比我更年輕的又不止一個人了.況且他們也常進園,晚間各人家去,焉知不是他們身上的?四則除我常在園里之外,還有那邊太太常帶過幾個小姨娘來,如嫣紅翠云等人,皆系年輕侍妾,他們更該有這個了.還有那邊珍大嫂子,他不算甚老外,他也常帶過佩鳳等人來,焉知又不是他們的?五則園內丫頭太多,    保的住個個都是正經的不成?也有年紀大些的知道了人事,或者一時半刻人查問不到偷著出去,    或借著因由同二門上小幺兒們打牙犯嘴,外頭得了來的,也未可知.    如今不但我沒此事,就連平兒我也可以下保的.太太請細想?!蓖醴蛉寺犃诉@一席話大近情理,因嘆道:“你起來.我也知道你是大家小姐出身,焉得輕薄至此,不過我氣急了,拿了話激你.但如今卻怎么處?你婆婆才打發人封了這個給我瞧,說是前日從傻大姐手里得的,    把我氣了個死?!兵P姐道:“太太快別生氣.若被眾人覺察了,保不定老太太不知道.    且平心靜氣暗暗訪察,才得確實,縱然訪不著,外人也不能知道.這叫作`胳膊折在袖內'.如今惟有趁著賭錢的因由革了許多的人這空兒,把周瑞媳婦旺兒媳婦等四五個貼近不能走話的人安插在園里,以查賭為由.再如今他們的丫頭也太多了,保不住人大心大,生事作耗,等鬧出事來,反悔之不及.如今若無故裁革,不但姑娘們委屈煩惱,就連太太和我也過不去.不如趁此機會,以后凡年紀大些的,或有些咬牙難纏的,拿個錯兒攆出去配了人.一則保得住沒有別的事,二則也可省些用度.太太想我這話如何?"王夫人嘆道:“你說的何嘗不是,但從公細想,你這幾個姊妹也甚可憐了.    也不用遠比,只說如今你林meimei的母親,未出閣時,是何等的嬌生慣養,是何等的金尊玉貴,    那才象個千金小姐的體統.如今這幾個姊妹,不過比人家的丫頭略強些罷了.    通共每人只有兩三個丫頭象個人樣,余者縱有四五個小丫頭子,竟是廟里的小鬼.如今還要裁革了去,不但于我心不忍,只怕老太太未必就依.雖然艱難,難不至此.我雖沒受過大榮華富貴,比你們是強的.如今我寧可省些,別委屈了他們.以后要省儉先從我來倒使的.如今且叫人傳了周瑞家的等人進來,就吩咐他們快快暗地訪拿這事要緊?!兵P姐聽了,即喚平兒進來吩咐出去.

    一時,    周瑞家的與吳興家的,鄭華家的,來旺家的,來喜家的現在五家陪房進來,余者皆在南方各有執事.王夫人正嫌人少不能勘察,忽見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走來,方才正是他送香囊來的.王夫人向來看視邢夫人之得力心腹人等原無二意,今見他來打聽此事,十分關切,便向他說:“你去回了太太,也進園內照管照管,不比別人又強些?!边@王善保家正因素日進園去那些丫鬟們不大趨奉他,他心里大不自在,要尋他們的故事又尋不著,恰好生出這事來,以為得了把柄.又聽王夫人委托,正撞在心坎上,說:“這個容易.不是奴才多話,論理這事該早嚴緊的.太太也不大往園里去,這些女孩子們一個個倒象受了封誥似的.他們就成了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敢哼一聲兒.不然,    就調唆姑娘的丫頭們,說欺負了姑娘們了,誰還耽得起?!蓖醴蛉说溃骸斑@也有的常情,    跟姑娘的丫頭原比別的嬌貴些.你們該勸他們.連主子們的姑娘不教導尚且不堪,何況他們?!蓖跎票<业牡溃骸皠e的都還罷了.太太不知道,一個寶玉屋里的晴雯,那丫頭仗著他生的模樣兒比別人標致些.又生了一張巧嘴,天天打扮的象個西施的樣子,    在人跟前能說慣道,掐尖要強.一句話不投機,他就立起兩個sao眼睛來罵人,妖妖,    大不成個體統?!蓖醴蛉寺犃诉@話,猛然觸動往事,便問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象你林meimei的,正在那里罵小丫頭.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后來要問是誰,又偏忘了.今日對了坎兒,    這丫頭想必就是他了?!兵P姐道:“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論舉止言語,他原有些輕薄.方才太太說的倒很象他,我也忘了那日的事,不敢亂說?!蓖跎票<业谋愕溃骸安挥眠@樣,此刻不難叫了他來太太瞧瞧?!蓖醴蛉说溃骸皩氂穹坷锍R娢业闹挥幸u人麝月,這兩個笨笨的倒好.若有這個,他自不敢來見我的.我一生最嫌這樣人,況且又出來這個事.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那還了得?!币蚪凶约旱难绢^來,吩咐他到園里去,"只說我說有話問他們,留下襲人麝月伏侍寶玉不必來,有一個晴雯最伶俐,叫他即刻快來.你不許和他說什么?!?/br>
    小丫頭子答應了,    走入怡紅院,正值晴雯身上不自在,睡中覺才起來,正發悶,聽如此說,只得隨了他來.素日這些丫鬟皆知王夫人最嫌妝艷飾語薄言輕者,故晴雯不敢出頭.    今因連日不自在,并沒十分妝飾,自為無礙.及到了鳳姐房中,王夫人一見他釵鬢松,衫垂帶褪,有春睡捧心之遺風,而且形容面貌恰是上月的那人,不覺勾起方才的火來.王夫人原是天真爛漫之人,喜怒出于心臆,不比那些飾詞掩意之人,今既真怒攻心,又勾起往事,便冷笑道:“好個美人!真象個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輕狂樣兒給誰看?    你干的事,打量我不知道呢!我且放著你,自然明兒揭你的皮!寶玉今日可好些?    "晴雯一聽如此說,心內大異,便知有人暗算了他.雖然著惱,只不敢作聲.他本是個聰敏過頂的人,見問寶玉可好些,他便不肯以實話對,只說:“我不大到寶玉房里去,又不常和寶玉在一處,好歹我不能知道,只問襲人麝月兩個?!蓖醴蛉说溃骸斑@就該打嘴!    你難道是死人,要你們作什么!"晴雯道:“我原是跟老太太的人.因老太太說園里空大人少,寶玉害怕,所以撥了我去外間屋里上夜,不過看屋子.我原回過我笨,不能伏侍.    老太太罵了我,說`又不叫你管他的事,要伶俐的作什么.'我聽了這話才去的.不過十天半個月之內,    寶玉悶了大家頑一會子就散了.至于寶玉飲食起坐,上一層有老奶奶老mama們,    下一層又有襲人麝月秋紋幾個人.我閑著還要作老太太屋里的針線,所以寶玉的事竟不曾留心.    太太既怪,從此后我留心就是了?!蓖醴蛉诵乓詾閷嵙?,忙說:“阿彌陀佛!你不近寶玉是我的造化,竟不勞你費心.既是老太太給寶玉的,我明兒回了老太太,    再攆你?!币蛳蛲跎票<业牡溃骸澳銈冞M去,好生防他幾日,不許他在寶玉房里睡覺.等我回過老太太,再處治他?!焙嚷?去!站在這里,我看不上這浪樣兒!誰許你這樣花紅柳綠的妝扮!    "晴雯只得出來,這氣非同小可,一出門便拿手帕子握著臉,一頭走,一頭哭,直哭到園門內去.

    這里王夫人向鳳姐等自怨道:“這幾年我越發精神短了,照顧不到.這樣妖精似的東西竟沒看見.    只怕這樣的還有,明日倒得查查?!兵P姐見王夫人盛怒之際,又因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耳目,常調唆著邢夫人生事,縱有千百樣言詞,此刻也不敢說,只低頭答應著.    王善保家的道:“太太請養息身體要緊,這些小事只交與奴才.如今要查這個主兒也極容易,等到晚上園門關了的時節,內外不通風,我們竟給他們個猛不防,帶著人到各處丫頭們房里搜尋.想來誰有這個,斷不單只有這個,自然還有別的東西.那時翻出別的來,    自然這個也是他的?!蓖醴蛉说溃骸斑@話倒是.若不如此,斷不能清的清白的白?!币騿桒P姐如何.鳳姐只得答應說:“太太說的是,就行罷了?!蓖醴蛉说溃骸斑@主意很是,不然一年也查不出來?!庇谑谴蠹疑套h已定.至晚飯后,待賈母安寢了,寶釵等入園時,    王善保家的便請了鳳姐一并入園,喝命將角門皆上鎖,便從上夜的婆子處抄檢起,不過抄檢出些多余攢下蠟燭燈油等物.王善保家的道:“這也是贓,不許動,等明兒回過太太再動.    "于是先就到怡紅院中,喝命關門.當下寶玉正因晴雯不自在,忽見這一干人來,不知為何直撲了丫頭們的房門去,因迎出鳳姐來,問是何故.鳳姐道:“丟了一件要緊的東西,因大家混賴,恐怕有丫頭們偷了,所以大家都查一查去疑?!币幻嬲f,一面坐下吃茶.王善保家的等搜了一回,又細問這幾個箱子是誰的,都叫本人來親自打開.襲人因見晴雯這樣,知道必有異事,又見這番抄檢,只得自己先出來打開了箱子并匣子,任其搜檢一番,不過是平常動用之物.隨放下又搜別人的,挨次都一一搜過.到了晴雯的箱子,因問:“是誰的,怎不開了讓搜?"襲人等方欲代晴雯開時,只見晴雯挽著頭發闖進來,豁一聲將箱子掀開,兩手捉著底子,朝天往地下盡情一倒,將所有之物盡都倒出.    王善保家的也覺沒趣,看了一看,也無甚私弊之物.回了鳳姐,要往別處去.    鳳姐兒道:“你們可細細的查,若這一番查不出來,難回話的?!北娙硕嫉溃骸岸技毞戳?,    沒什么差錯東西.雖有幾樣男人物件,都是小孩子的東西,想是寶玉的舊物件,沒甚關系的?!兵P姐聽了,笑道:“既如此咱們就走,再瞧別處去?!?/br>
    說著,一徑出來,因向王善保家的道:“我有一句話,不知是不是.要抄檢只抄檢咱們家的人,薛大姑娘屋里,斷乎檢抄不得的?!蓖跎票<业男Φ溃骸斑@個自然.豈有抄起親戚家來.    "鳳姐點頭道:“我也這樣說呢?!币活^說,一頭到了瀟湘館內.黛玉已睡了,忽報這些人來,    也不知為甚事.才要起來,只見鳳姐已走進來,忙按住他不許起來,只說:“睡罷,我們就走?!边@邊且說些閑話.那個王善保家的帶了眾人到丫鬟房中,也一一開箱倒籠抄檢了一番.因從紫鵑房中抄出兩副寶玉常換下來的寄名符兒,一副束帶上的披帶,兩個荷包并扇套,套內有扇子.打開看時皆是寶玉往年往日手內曾拿過的.王善保家的自為得了意,遂忙請鳳姐過來驗視,又說:“這些東西從那里來的?"鳳姐笑道:“寶玉和他們從小兒在一處混了幾年,這自然是寶玉的舊東西.這也不算什么罕事,    撂下再往別處去是正經?!弊嚣N笑道:“直到如今,我們兩下里的東西也算不清.要問這一個,連我也忘了是那年月日有的了?!蓖跎票<业穆狓P姐如此說,也只得罷了.

    又到探春院內,    誰知早有人報與探春了.探春也就猜著必有原故,所以引出這等丑態來,遂命眾丫鬟秉燭開門而待.眾人來了.探春故問何事.鳳姐笑道:“因丟了一件東西,連日訪察不出人來,恐怕旁人賴這些女孩子們,所以越性大家搜一搜,使人去疑,    倒是洗凈他們的好法子?!碧酱豪湫Φ溃骸拔覀兊难绢^自然都是些賊我就是頭一個窩主.    既如此,先來搜我的箱柜,他們所有偷了來的都交給我藏著呢?!闭f著便命丫頭們把箱柜一齊打開,將鏡奩,妝盒,衾袱,衣包若大若小之物一齊打開,請鳳姐去抄閱.鳳姐陪笑道:“我不過是奉太太的命來,meimei別錯怪我.何必生氣?!币蛎诀邆兛炜礻P上.平兒豐兒等忙著替待書等關的關,收的收.探春道:“我的東西倒許你們搜閱,要想搜我的丫頭,這卻不能.我原比眾人歹毒,凡丫頭所有的東西我都知道,都在我這里間收著,    一針一線他們也沒的收藏,要搜所以只來搜我.你們不依,只管去回太太,只說我違背了太太,    該怎么處治,我去自領.你們別忙,自然連你們抄的日子有呢!你們今日早起不曾議論甄家,自己家里好好的抄家,果然今日真抄了.咱們也漸漸的來了.可知這樣大族人家,    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說著,不覺流下淚來.鳳姐只看著眾媳婦們.    周瑞家的便道:“既是女孩子的東西全在這里,奶奶且請到別處去罷,也讓姑娘好安寢.    "鳳姐便起身告辭.探春道:“可細細的搜明白了?若明日再來,我就不依了.    "鳳姐笑道:“既然丫頭們的東西都在這里,就不必搜了?!碧酱豪湫Φ溃骸澳愎坏构?    連我的包袱都打開了,還說沒翻.明日敢說我護著丫頭們,不許你們翻了.你趁早說明,    若還要翻,不妨再翻一遍?!兵P姐知道探春素日與眾不同的,只得陪笑道:“我已經連你的東西都搜查明白了?!碧酱河謫柋娙耍骸澳銈円捕妓衙靼琢瞬辉??"周瑞家的等都陪笑說:“都翻明白了?!蹦峭跎票<业谋臼莻€心內沒成算的人,素日雖聞探春的名,那是為眾人沒眼力沒膽量罷了,    那里一個姑娘家就這樣起來,況且又是庶出,他敢怎么.    他自恃是邢夫人陪房,連王夫人尚另眼相看,何況別個.今見探春如此,他只當是探春認真單惱鳳姐,與他們無干.他便要趁勢作臉獻好,因越眾向前拉起探春的衣襟,故意一掀,    嘻嘻笑道:“連姑娘身上我都翻了,果然沒有什么?!兵P姐見他這樣,忙說:“mama走罷,別瘋瘋顛顛的?!币徽Z未了,只聽"拍"的一聲,王家的臉上早著了探春一掌.探春登時大怒,    指著王家的問道:“你是什么東西,敢來拉扯我的衣裳!我不過看著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年紀,叫你一聲mama,你就狗仗人勢,天天作耗,專管生事.如今越性了不得了.你打諒我是同你們姑娘那樣好性兒,由著你們欺負他,就錯了主意!你搜檢東西我不惱,你不該拿我取笑?!闭f著,便親自解衣卸裙,拉著鳳姐兒細細的翻.又說:“省得叫奴才來翻我身上.    "鳳姐平兒等忙與探春束裙整袂,口內喝著王善保家的說:“mama吃兩口酒就瘋瘋顛顛起來.    前兒把太太也沖撞了.快出去,不要提起了?!庇謩裉酱盒莸蒙鷼?    探春冷笑道:“我但凡有氣性,早一頭碰死了!不然豈許奴才來我身上翻賊贓了.    明兒一早,我先回過老太太太太,然后過去給大娘陪禮,該怎么,我就領?!蹦峭跎票<业挠懥藗€沒意思,在窗外只說:“罷了,罷了,這也是頭一遭挨打.我明兒回了太太,仍回老娘家去罷.這個老命還要他做什么!"探春喝命丫鬟道:“你們聽他說的這話,    還等我和他對嘴去不成?!贝龝嚷犝f,便出去說道:“你果然回老娘家去,倒是我們的造化了.只怕舍不得去?!兵P姐笑道:“好丫頭,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碧酱豪湫Φ溃骸拔覀冏髻\的人,嘴里都有三言兩語的.這還算笨的,背地里就只不會調唆主子?!逼絻好σ才阈鈩?,    一面又拉了待書進來.周瑞家的等人勸了一番.鳳姐直待伏侍探春睡下,方帶著人往對過暖香塢來.

    彼時李紈猶病在床上,他與惜春是緊鄰,又與探春相近,故順路先到這兩處.因李紈才吃了藥睡著,不好驚動,只到丫鬟們房中一一的搜了一遍,也沒有什么東西,遂到惜春房中來.    因惜春年少,尚未識事,嚇的不知當有什么事,故鳳姐也少不得安慰他.誰知竟在入畫箱中尋出一大包金銀錁子來,約共三四十個,又有一副玉帶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襪等物.入畫也黃了臉.因問是那里來的,入畫只得跪下哭訴真情,說:“這是珍大爺賞我哥哥的.    因我們老子娘都在南方,如今只跟著叔叔過日子.我叔叔嬸子只要吃酒賭錢,    我哥哥怕交給他們又花了,所以每常得了,悄悄的煩了老mama帶進來叫我收著的.    "惜春膽小,見了這個也害怕,說:“我竟不知道.這還了得!二嫂子,你要打他,好歹帶他出去打罷,我聽不慣的?!兵P姐笑道:“這話若果真呢,也倒可恕,只是不該私自傳送進來.這個可以傳遞,什么不可以傳遞.這倒是傳遞人的不是了.若這話不真,倘是偷來的,你可就別想活了?!比氘嫻蛑薜溃骸拔也桓页吨e.奶奶只管明日問我們奶奶和大爺去,若說不是賞的,就拿我和我哥哥一同打死無怨?!兵P姐道:“這個自然要問的,    只是真賞的也有不是.誰許你私自傳送東西的!你且說是誰作接應,我便饒你.下次萬萬不可.    "惜春道:“嫂子別饒他這次方可.這里人多,若不拿一個人作法,那些大的聽見了,又不知怎樣呢.嫂子若饒他,我也不依?!兵P姐道:“素日我看他還好.誰沒一個錯,    只這一次.二次犯下,二罪俱罰.但不知傳遞是誰?!毕Т旱溃骸叭粽f傳遞,再無別個,    必是后門上的張媽.他??虾瓦@些丫頭們鬼鬼祟祟的,這些丫頭們也都肯照顧他?!兵P姐聽說,便命人記下,將東西且交給周瑞家的暫拿著,等明日對明再議.于是別了惜春,    方往迎春房內來.迎春已經睡著了,丫鬟們也才要睡,眾人叩門半日才開.鳳姐吩咐:“不必驚動小姐?!彼焱诀邆兎坷飦?因司棋是王善保的外孫女兒,鳳姐倒要看看王家的可藏私不藏,遂留神看他搜檢.先從別人箱子搜起,皆無別物.及到了司棋箱子中搜了一回,王善保家的說:“也沒有什么東西?!辈乓w箱時,周瑞家的道:“且住,這是什么?"說著,便伸手掣出一雙男子的錦帶襪并一雙緞鞋來.又有一個小包袱,打開看時,里面有一個同心如意并一個字帖兒.一總遞與鳳姐.鳳姐因當家理事,每每看開帖并帳目,    也頗識得幾個字了.便看那帖子是大紅雙喜箋帖,上面寫道:“上月你來家后,    父母已覺察你我之意.但姑娘未出閣,尚不能完你我之心愿.若園內可以相見,你可托張媽給一信息.    若得在園內一見,倒比來家得說話.千萬,千萬.再所賜香袋二個,今已查收外,特寄香珠一串,略表我心.千萬收好.表弟潘又安拜具?!兵P姐看罷,不怒而反樂.    別人并不識字.王家的素日并不知道他姑表姊弟有這一節風流故事,見了這鞋襪,心內已是有些毛病,又見有一紅帖,鳳姐又看著笑,他便說道:“必是他們胡寫的帳目,    不成個字,所以奶奶見笑?!兵P姐笑道:“正是這個帳竟算不過來.你是司棋的老娘,他的表弟也該姓王,怎么又姓潘呢?"王善保家的見問的奇怪,只得勉強告道:“司棋的姑媽給了潘家,所以他姑表兄弟姓潘.上次逃走了的潘又安就是他表弟?!兵P姐笑道:“這就是了?!币虻溃骸拔夷罱o你聽聽?!闭f著從頭念了一遍,大家都唬了一跳.這王家的一心只要拿人的錯兒,    不想反拿住了他外孫女兒,又氣又臊.周瑞家的四人又都問著他:“你老可聽見了?明明白白,再沒的話說了.如今據你老人家,該怎么樣?"這王家的只恨沒地縫兒鉆進去.    鳳姐只瞅著他嘻嘻的笑,向周瑞家的笑道:“這倒也好.不用你們作老娘的cao一點兒心,他鴉雀不聞的給你們弄了一個好女婿來,大家倒省心?!敝苋鸺业囊残χ鴾惾?    王家的氣無處泄,便自己回手打著自己的臉,罵道:“老不死的娼婦,怎么造下孽了!說嘴打嘴,現世現報在人眼里?!北娙艘娺@般,俱笑個不住,又半勸半諷的.    鳳姐見司棋低頭不語,也并無畏懼慚愧之意,倒覺可異.料此時夜深,且不必盤問,只怕他夜間自愧去尋拙志,遂喚兩個婆子監守起他來.帶了人,拿了贓證回來,且自安歇,等待明日料理.誰知到夜里又連起來幾次,下面淋血不止.至次日,便覺身體十分軟弱,    起來發暈,遂撐不住.請太醫來,診脈畢,遂立藥案云:“看得少奶奶系心氣不足,虛火乘脾,皆由憂勞所傷,以致嗜臥好眠,胃虛土弱,不思飲食.今聊用升陽養榮之劑?!睂懏?,遂開了幾樣藥名,不過是人參,當歸,黃芪等類之劑.一時退去,有老嬤嬤們拿了方子回過王夫人,不免又添一番愁悶,遂將司棋等事暫未理.

    可巧這日尤氏來看鳳姐,坐了一回,到園中去又看過李紈.才要望候眾姊妹們去,忽見惜春遣人來請,    尤氏遂到了他房中來.惜春便將昨晚之事細細告訴與尤氏,又命將入畫的東西一概要來與尤氏過目.尤氏道:“實是你哥哥賞他哥哥的,只不該私自傳送,如今官鹽竟成了私鹽了?!币蛄R入畫"糊涂脂油蒙了心的?!毕Т旱溃骸澳銈児芙滩粐?,    反罵丫頭.這些姊妹,獨我的丫頭這樣沒臉,我如何去見人.昨兒我立逼著鳳jiejie帶了他去,他只不肯.我想,他原是那邊的人,鳳jiejie不帶他去,也原有理.我今日正要送過去,    嫂子來的恰好,快帶了他去.或打,或殺,或賣,我一概不管?!比氘嬄犝f,又跪下哭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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