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鄭屠掙不起來,那把尖刀也丟在一邊,口里只叫:“打得好!” 魯達罵道:“直娘賊!憊敢應口!” 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的∶紅的,黑的,紫的,都綻將出來。 兩邊看的人懼怕魯提轄,誰敢向前來勸?鄭屠當不過,討饒。 魯達喝道:“咄!你是個破落戶!若只和俺硬到底,酒家便饒你了!你如今對俺討饒,酒家偏不饒你!” 又只一拳,太陽上正著,卻似做了一全堂水陸的道場∶磐兒,鈸兒,鐃兒,一齊響。 魯達看時,只見鄭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個動撣不得。魯提轄假意道:“你這廝詐死,,酒家再打!” 只見面皮漸漸的變了。 魯達尋思道:“俺只指望打這廝一頓,不想三拳真個打死了他。酒家須吃官司,又沒人送飯,不如及早撒開?!?/br> 拔步便走,回頭指著鄭屠尸道:“你詐死!酒家和你慢慢理會!” 一頭罵,一頭大踏步去了。 街坊鄰舍并鄭屠的火家,誰敢向前來攔他。 魯提轄回到下處,急急卷了些衣服盤纏,細軟銀兩;但是舊衣粗重都棄了;提了一條齊眉短棒,奔出南門,一道煙走了。 且說鄭屠家中眾人和那報信的店小二救了半日,不活,嗚呼死了。 老小鄰人逕來州衙告狀,候得府尹升廳,接了狀子,看罷,道:“魯達系經略府提轄,不敢擅自逕來捉捕兇身?!?/br> 府尹隨即上轎,來到經略府前,下了轎子,把門軍士入去報知。 經略聽得,教請。 到廳上與府尹施禮罷。 經略道:“何來?” 府尹稟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轄魯達無故用拳打死市上鄭屠。不曾稟過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兇身?!?/br> 經略聽了,吃了一驚,尋思道:“這魯達雖好武藝,只見性格鹵。今番做出人命事,俺如何護得短?...須教推問使得?!?/br> 經略回府尹道:“魯達這人原是我父親老經略處的軍官。為因俺這里無人幫護,撥他來做個提轄。既然犯了人命罪過,你可拿他依法度取問。如若供招明白,擬罪已定,也須教我父親知道,方可斷決。怕日后父親處邊上要這個人時,卻不好看?!?/br> 府尹稟道:“下官問了情繇,合行申稟老經略相公知道,方敢斷遣?!备o了經略相公,出到府前,上了轎,回到州衙里,升廳坐下,便喚當日揖捕使臣押下文書,捉拿犯人魯達。 當時王觀察領了公文,將帶二十來個做公的人逕到魯提轄下處。 只見房主人道:“卻才帶了些包裹,提了短棒,出去了。小人只道奉著差使,又不敢問他?!?/br> 王觀察聽了,教打開他房門看時,只有些舊衣舊裳和些被臥在里面。 王觀察就帶了房主人東西四下里去跟尋,州南走到州北,捉拿不見。 王觀察又捉了兩家鄰舍并房主人同到州衙廳上回話道:“魯提轄懼罪在逃,不知去向,只拿得房主人并鄰舍在此?!?/br> 府尹見說,且教監下,一面教拘集鄭屠家鄰佑人等,點了仵作行人,仰著本地方官人并坊廂里正再三檢驗,已了,鄭屠家自備棺木盛殮,寄在寺院。 一面疊成文案,一壁差人杖限緝捕兇身。 原告人保領回家。 鄰佑杖斷有失救應。 房主人并下處鄰舍止得個不應。 魯達在逃。 行開個廣捕急遞的文書,各處追捉;出賞一千貫;寫了魯達的年甲,貫址,形貌,到處張掛。 一干人等疏放聽候。 鄭屠家親人自去做孝,不在話下。 且說魯達自離了渭州,東逃西奔,急急忙忙,行過了幾處州府,正是“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貧不擇妻?!?/br> 魯達心慌搶路,正不知投那里去的是;一連地行了半月之上,卻走到代州雁門縣;入得城來,見這市井鬧熱,人煙驟集,車馬馳,一百二十行經商買賣行貨都有,端的整齊,雖然是個縣治,勝如州府,魯提轄正行之間,卻見一簇人圍住了十字街口看榜。 魯達看見挨滿,也鉆在人叢里聽時。 魯達卻不識字。 只聽得眾人讀道:“代州雁門縣依奉太原府指揮使司,該準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鄭屠犯人魯達,即系經略府提轄。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者,與犯人同罪;若有人捕獲前來或首到告官,支給賞錢一千貫文。...”魯提轄正聽到那里,只聽得背后一個人大叫道:“張大哥,你如何在這里?” 攔腰抱住,扯離了十字路口。 不是這個人看見了,橫拖倒拽將去,有分教∶魯提轄剃除頭發,削去胡須,倒換過殺人姓名,薅惱殺諸佛羅漢;直教∶禪杖打開危險路,戒刀殺盡不平人。 畢竟扯住魯提轄的是甚人,且聽下回分解。 上卷 第三回 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魯智深大鬧五臺山 更新時間:2007112 23:57:15 本章字數:13984 話說當下魯提轄扭過身來看時,拖扯的不是別人,卻是渭州酒樓上救了的金老。 那老兒直拖魯達到僻靜處,說道:“恩人!你好大膽!見今明明地張掛榜文,出一千貫賞錢捉你,你緣何卻去看榜?若不是老漢遇見時,卻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見寫著你年甲,貌相,貫址!” 魯達道:“酒家不瞞你說,因為你事,就那日回到狀元橋下,正迎著鄭屠那廝,被酒家三拳打死了,因此上在逃。一到處撞了四五十日,不想來到這里。你緣何不回東京去,也來到這里?” 金老道:“恩人在上;自從得恩人救了老漢,尋得一輛車子,本欲要回東京去;又怕這廝趕來,亦無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東京去。隨路望北來,撞見一個京師古鄰來這里做買賣,就帶老漢父女兩口兒到這里。虧殺了他,就與老漢女做媒,結交此間一個大財主趙員外,養做外宅,衣食豐足,皆出於恩人。我女兒常常對他孤老說提轄大恩,那個員外也愛刺槍使棒。嘗說道:“怎地恩人相會一面,也好?!?/br> 想念如何能彀得見?且請恩人到家過幾日,卻再商議?!?/br> 魯提轄便和金老行。 不得半里到門首,只見老兒揭起簾子,叫道:“我兒,大恩人在此?!?/br> 那女孩兒濃市艷飾。 從里面出來,請魯達居中坐了,插燭也似拜了六拜,說道:“若非恩人垂救,怎能彀有今日!” 拜罷,便請魯提轄道:“恩人,上樓去請坐?!?/br> 魯達道:“不須生受,酒家便要去?!?/br> 金老便道:“恩人既到這里,如何肯放你便去!” 老兒接了桿棒包裹,請到樓上坐定。 老兒分付道:“我兒,陪侍恩人坐坐,我去安排飯來?!?/br> 魯達道:“不消多事,隨分便好?!?/br> 老兒道:“提轄恩念,殺身難報;量些粗食薄z??a何足掛齒!” 女子留住魯達在樓上坐地。 金老下來叫了家中新討的小廝,分付那個婭一面燒著火。 老兒和這小廝上街來買了些鮮魚,嫩雞,釀鵝,肥,時新果子之類歸來。 一面開酒,收拾菜蔬,都早擺了。 搬上樓來,春臺上放下三個盞子,三雙筷子,鋪下菜蔬果子飯等物。 婭將銀酒燙上酒來。 父女二人輪番把盞,金老倒地便拜。 魯提轄道:“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禮?折殺俺也!” 金老說道:“恩人聽稟,前日老漢初到這里,寫個紅紙牌兒,旦夕一柱香,父女兩個兀自拜哩;今日恩人親身到此,如何不拜!” 魯達道:“卻也難得你這片心,”三人慢慢地飲酒。 將及天晚,只聽得樓下打將起來。 魯提轄開看時,只見樓下三二十人,各執白木棍棒,口里都叫:“拿將下來!” 人叢里,一個官人騎在馬上,口里大喝道:“休叫走了這賊!” 魯達見不是頭,拿起凳子,從樓上打將下來。 金老連忙搖手,叫道:“都不要動手!” 那老兒搶下樓去,直叫那騎馬的官人身邊說了幾句言語。 那官人笑起來,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 那官人下馬,入到里面。 老兒請下魯提轄來。 那官人撲翻身便拜,道:““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義士提轄受禮?!?/br> 魯達便問那金老道:“這官人是誰?素不相識,緣何便拜酒家?” 老兒道:“這個便是我兒的官人趙員外。卻才只道老漢引甚么郎君子弟在樓上吃因此引莊客來廝打。老漢說知,方才喝散了?!?/br> 魯達道:“原來如此,怪員外不得?!?/br> 趙員外再請魯提轄上樓坐定,金老重整杯盤,再備酒食相待。 趙員外讓魯達上首坐地。 魯達道:“酒家怎敢?!?/br> 員外道:“聊表相敬之禮。小子多聞提轄如此豪杰,今日天賜相見,實為萬幸?!濒斶_道:“酒家是個鹵漢子,又犯了該死的罪過;若蒙員外不棄貧賤,結為相識,但有用酒家處,便與你去?!?/br> 趙員外大喜,動問打死鄭屠一事,說z 9隉a較量些槍法,吃了半夜酒,各自歇了。 次日天明,趙員外道:“此處恐不穩便,欲請提轄到敝莊住幾時?!?/br> 魯達問道:“貴莊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