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又或者是,那東西太輕太薄了,叫人感覺不到。 但在猜到那是什么東西之前,盛卿卿先嗅到了一股甜美的香味。 孟珩收手時,盛卿卿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心,發覺孟珩捏在拳頭里的竟是一朵開到一半的淺黃色臘梅。 好好的花朵被在花萼底下掐斷,花瓣和花蕊倒是還好好的,可憐巴巴的一小朵在盛卿卿的掌心里舒展著姿態,撲鼻的幽香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梅花開了?”盛卿卿笑道,“我就說方才進來時聞到不知何處的香味,還當是誰身上用的熏香呢?!?/br> 孟珩道,“你喜歡花?!?/br> 盛卿卿點點頭,突地又覺得孟珩話里有話,抬眼看了看他。 孟珩正眼也不錯地望著她,安靜地等待著一個回答。 盛卿卿倏地就覺得有些如坐針氈,本是暖烘烘的大殿好像突然就被誰添了一把多余的炭,熱得叫人渾身不舒服起來。 但她輕輕咬了嘴唇克制住這絲怪異的焦躁,點了一下頭,毫不吝嗇地綻放了笑容,“嗯,喜歡的?!?/br> 孟珩這才松動了繃緊的下頜,重新站了起來。 這次他總算隨著在旁等待許久的內侍去了自己的座位上。 被無視了個徹底的孟大夫人遙遙地和大皇子妃對視了一眼,一個揚眉一個偷笑。 “殿門口哪兒有什么梅花樹?!泵洗蠓蛉藧瀽灥氐?,“一路上進來也沒瞧見一棵,誰知道去什么地方找的?” 盛卿卿珍視地將梅花放到桌上,又用茶盞給它做了個靠背,才含笑道,“珩哥哥進來的路和咱們不是同一條呀?!?/br> 孟大夫人:“……”她看看那朵在她看來平平無奇的梅花,又看看渾身都散發著愉悅之氣的孟珩,安慰自己。 ——算了,至少孟珩都學會拱白菜了。 雖然只會送這花送那花,總比一開始悶葫蘆鋸嘴不吭聲好得多。 畢竟,誰能想象孟珩能親手給誰折下一朵花,又珍而重之地親自交到對方手里? 第一次出現在宮宴上的盛卿卿本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等孟珩這一出之后,有意無意往她身上瞄的人就更多了。 目睹了衛封頗為酸溜溜地喝了口茶,聽身邊幾個相熟不相熟的同齡人興奮地交頭接耳討論著坐在宮殿另一端的美貌少女,心中一片冷漠不屑。 孟珩出手,誰敢跟他搶? ……搶就搶吧,搶不過是一說,要擔心自己的小命是另一說。 “衛封,你是不是認識那個孟府大夫人身旁的姑娘?”身旁有人湊過來搭話,“我剛才瞧見她進來時朝你點頭示意了!” 衛封興致缺缺地道,“認是認識,你們想怎么著?” “說來聽聽嘛?!睂Ψ矫硷w色舞地推搡著衛封的肩膀,“在孟二姑娘身旁都熠熠生輝,汴京可從來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美人!” “可不是?都知道孟二姑娘肯定是被方竟這小子拐走了,這位姑娘能被孟大夫人帶著來宮宴,想必也是出身名門……” “她都要定親了?!毙l封干脆把魏仲元拉出來當了個擋箭牌。 孟珩? 衛封坦白承認自己沒那個膽子——孟珩剛還在眾目睽睽之下特地跑去給盛卿卿送了個什么因為隔得太遠而看不清的東西呢! 這可是宮宴!不是孟府里隨意的一頓便飯! “定親?!和誰?!” 衛封目光四下一掃,很有些可惜魏仲元本人沒來現場,這禍水東引不能更為浩蕩,只得道,“魏仲元?!?/br> “……” “……” 大家都露出了難以茍同、一言難盡的眼神。 “不過不是說魏二摔斷腿之后,魏家一直忙得很,沒聽說辦了定親???” 衛封提不起勁兒來地道,“等有空不就會辦了?” “那可不一定?!庇腥私釉挼?。 衛封扭頭看了一眼,正想問問是怎么個不一定法,在看清說話的人是誰后,臉上懶洋洋的表情立刻一收,“殿下?!?/br> 突然過來加入這段對話的人也是個眉目清秀俊朗的少年,他擺手道,“不用多禮了,皇爺爺還沒來呢?!?/br> “殿下方才說的話是什么意思?”衛封試探地問。 少年狹長的眉眼露出一絲笑意來,“既然還沒定親,那萬事皆有可能,不是嗎?盛姑娘窈窕淑女,那沒婚約的我,自然也能君子好逑一番?!?/br> 第67章 前往皇宮的路上,盛卿卿在馬車上被孟大夫人塞了不少吃食,倒也算墊了肚子,雖然宮宴前的等待十分漫長,但等食物真的出現在面前時,她竟然奇跡般地不算太餓,便也免了動筷子的麻煩。 孟娉婷說得不錯,宮宴本就是一個人人都會受到他人審視的地方。 更何況盛卿卿今日被動地顯得相當高調。 總之,抱著少做少錯的心理,盛卿卿幾乎沒怎么進食。 她在等待著一個契機——就是將她帶入這一場宮宴的原因迸發的時機。 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后兩位,盛卿卿方才跟著眾人行禮時小心地沒有多看一眼兩者的面容,但她想若是對方真的有意,那總會有辦法來和她接觸的。 果不其然,酒過三巡后,有名內侍下來道,“盛姑娘,皇后娘娘宣您上去回話?!?/br> 孟大夫人抬了抬眼,她道,“娘娘只宣了她一個人?” 內侍細聲細氣地應道,“是?!?/br> 孟大夫人沉默了下,鼓勵地拍了拍盛卿卿的手,笑道,“去吧?!?/br> 盛卿卿頷首笑著起身,隨著內侍一路往金鑾殿內代表著最高權力處的地方走去。 在走到沒有被宣召便不能擅自登上的臺階前時,盛卿卿提起裙擺避免踩踏,目不斜視,心中十分安然。 ——即便不轉頭,她也能察覺得到身旁孟珩投來的視線正執拗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這種近似于偏執的關注此刻卻叫她覺得相當安心。 緩緩拾級而上、跟隨著內侍的腳步停在桌邊時,盛卿卿的視線晃了晃,最終安然地放在了桌中的食物身上。 內侍輕聲道,“皇后娘娘,盛卿卿到了?!?/br> 接著,盛卿卿聽見一個平和又威嚴的聲音道,“好孩子,近些說話?!?/br> 盛卿卿依言上前了小半步——入目的菜肴變得更多了點,只是看上去幾乎沒有怎么食用過。 “我還記得你母親當年的模樣,你的眼睛同她很像?!被屎蟾袊@地道,“一晃竟已經這么多年過去,她的女兒都這么大了?!?/br> 盛卿卿一時拿不準自己該不該回答,低頭眨眨眼睛,想了會兒,道,“回娘娘的話,認識的長輩都說我笑起來最像她呢?!?/br> 皇后聞言輕笑,“那你倒是抬起頭來笑一笑看?!?/br> 盛卿卿果然抬起臉來,一點兒不怕生地朝皇后笑出了甜甜的小酒窩。 皇后端詳著盛卿卿的笑臉,神情顯得放松又和藹,“確實很像,不過也有些不相似之處?!?/br> 近似的面容,在這對母女身上實在是不一樣的表現,也不知道有些對孟云煙仍舊念念不忘的人究竟作何想法。 皇后這樣想著,視線往座下席位中不遠處的魏梁身上掃了一眼,才轉頭對皇帝道,“陛下可還記得當年的孟家云煙?是三十年前汴京城中最負盛名的姑娘了?!?/br> 皇帝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盛卿卿,他平淡地說,“朕見過一次?!?/br> 盛卿卿訝然地將目光轉向皇帝一瞬,隨即意識到不妥又飛快地轉開。 她只知道母親孟云煙當年還在汴京時是個有名的人物,也見過不少認識母親的人,可隨著時間推移,母親的舊識越來越多,連皇帝和皇后都牽扯了進來。 皇帝沒有計較盛卿卿的那一眼打量,而是繼續說道,“或許更像她父親些?!?/br> “陛下認識我……”盛卿卿頓了頓,略顯遲了地改口,“民女的父親?” “有所耳聞?!?/br> 盛卿卿心中一動。 人人都聽過孟云煙,可提起盛淮的人相當屈指可數。 她心中突然清明起來:或許,父親盛淮就是導致她這次入宮參加宮宴的由頭。 想到父親留下那數目令人驚愕的財務和孟老夫人總是避而不談的態度,盛卿卿就沒由來地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誤。 顯然,這些錢牽扯到的東西,比她想象中還要宏大,才會連皇家都被引起了注意。 可盛卿卿滿腹的疑問,卻是不能冒冒失失在九五之尊的面前就這么問出來的。 “在汴京過得可還習慣?”皇后又問。 盛卿卿頷首,“孟府大家都待民女很好,就同從小便待在這孟府里一般親密?!?/br> “大將軍倒也與你關系不錯?!被屎蟠蛉さ卣f道,“我認得他這么多年,第一次見他這么心細,還知道給meimei送花?!?/br> “珩哥哥摘的是宮里的花,那民女沾的豈不是陛下和娘娘的光?”盛卿卿笑吟吟道。 皇后道,“一朵花罷了,送到你手里總比在樹上枯萎得好。能見大將軍贈花這一幕,多摘一籃花下來我都覺得值?!?/br> 盛卿卿赧然道,“摘一朵是賞花,全摘完就是暴殄天物啦。陛下和娘娘只要能準許我將那一朵臘梅帶出宮去,民女便勝過心滿意足了?!?/br> 皇后笑了笑,又問,“我看你沒怎么進食,不合胃口?” “都說菜肴要色香味俱全,民女這還是第一次真見到色香味都令人挑不出錯來的珍饈?!笔⑶淝湔嫘恼\意地稱贊罷,又十分惋惜地道,“因著民女第一次來宮宴,孟府長輩們千叮萬囑不可冒犯了圣顏,因此這飯菜送到嘴里,民女都要數著靜悄悄咬三十口,再小心地咽下肚子里去呢?!?/br> “倒將你給餓著了?!被屎笫?。 盛卿卿卻道,“這般精致的食物,光是看著就能飽上一半了,再能嘗上幾口本就是民女有幸啦,當然不覺得餓?!?/br> ——這話倒是一半真的,畢竟她在來時路上已經被孟大夫人喂了個半飽。 “這個好辦?!被实墼谂缘?,“等你回去時,朕讓人送一席跟你一起回孟府,隨便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br> 這已經算是無上光榮的賞賜了,多少人想都想不來的好事,盛卿卿一張嘴一閉嘴之間,皇帝就輕描淡寫地給她了。 宮宴的等級相當之高,哪怕是宮中普通的妃子,也不能簡簡單單就吃到這樣一桌豪華的宴席。 盛卿卿眨眨眼,干脆地行禮謝了恩,“多謝陛下!送到孟府之后,民女能同孟府的大家一同吃嗎?” “自然?!被实鄣瓚?,他多看了一眼面上表情仍然沒什么變化的盛卿卿,道,“賜給你的東西,你想給誰吃便給誰吃,不想給誰吃,便不給誰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