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這半句話被盛卿卿卡在了喉嚨里,她陡然意識到自己一時嘴快將這個明明打定主意不在旁人面前用的稱呼喊了出來,面孔頓時熱了起來。 不光是盛卿卿,除了孟娉婷外的人都驚悚萬分地抬起頭朝盛卿卿投以了敬佩的眼神。 ——那可是軟硬不吃、誰也不敢同他攀關系的孟珩! 第21章 如果不是時機不合適,孟珩都想在這關頭笑一聲了。 小姑娘從入汴京到現在,這恐怕是她最不知所措的一刻。 孟珩的角度幾乎能清晰地看見她的耳根都紅了起來,令他指尖發癢地想去捏上一捏,但大將軍還是以常人無法擁有的意志力硬生生忍住了。 盛卿卿趕回來解圍時腦子里多想著的還是黃姑娘的事情,以及說不定給了黃姑娘藥粉的人就在面前這群年輕人當中,轉頭時沒想那么多,一句哥哥出口,頓時自己也懵了一下。 她還沒想明白該不該把話說完,孟珩把花束往后退了退避開她的手,極為平淡地嗯了一聲。 “你走你的?!彼又终f。 ——走哪里去? 盛卿卿險些問出口來,好在及時回了神,道,“二jiejie陪我就是,大家不必在這兒留著了?!?/br> 眾人根本還沒從孟珩的那一句“嗯”里面回過神來,一個個如同行尸走rou地應聲掉頭離開,只覺得腳步云里霧里,好像剛剛集體做了場夢似的。 少數幾個沒被嚇懵的人則混在人群里回頭觀望,各自心里有著各自的心思。 譬如衛封就緊張忐忑地想著他塞在花束里的玉佩好像沒瞧見,不知道大將軍是不是看到了? 胡公子則想得簡單得多,他拍著胸口一幅劫后余生的樣子,“可嚇死我了!嚇得我剛剛耳朵都不好使了……” “誰說不是呢,”安王世子連連搖頭,后怕道,“我啊,剛才都聽見盛姑娘叫了大將軍一句哥哥。這不是最嚇人的,你們知道最嚇人的是什么嗎?是我這耳朵居然還聽見大將軍面不改色地應了她!唉,我這耳朵看來已經是不中用了……” 他絮絮叨叨地說完抬起頭,瞧見周圍同行人都見鬼的表情看著他,頓時臉上一垮。 “我沒聽錯,這事兒真發生了是不是!” 有人咳嗽兩聲,心虛地道,“風大,咱們都聽錯了也指不定?!?/br> 又有人幽幽地說,“誰給盛家meimei送過蓮花了?” 衛封下意識張嘴接了句,“她從鞠場出去時還沒有那朵?!?/br> 眾人的目光又如炬地聚焦到了衛封的身上。 衛封趕緊咳嗽兩聲想敷衍過去,“或許是盛姑娘自己看了歡喜采的呢?你們想,方才只有我們采花她收花,她可沒摘過一朵吧?” 安王世子哀怨地問,“那為什么我們送的花被大將軍拿在手里?” 眾人:“……” * 孟娉婷是孟家人,見了孟珩時雖緊張得手腳冰涼,但到底比外人好上一些,她朝孟珩低頭行過禮便隨盛卿卿走到了黃姑娘身旁,俯身查看。 盛卿卿蹲在她旁邊抱著膝蓋安安靜靜等著。 謹慎地看過滿面通紅的黃姑娘后,孟娉婷輕聲道,“得找個大夫,若藥不是特別厲害,一劑藥下去應當就沒事了?!?/br> 盛卿卿點點頭,“我這就去看看有沒有王府的下人?!?/br> “讓安王府的人將黃姑娘帶來的下人喊來吧?!泵湘虫谜f,“她今日這般若是傳出去,相當不好聽?!?/br> 等盛卿卿將黃家的下人喊來、又將黃姑娘安置好、再知會過孟大夫人時,已經到了晚飯的光景。 孟娉婷看了天色,又悄悄打量孟珩,猶豫著沒敢開口搭話,反而給盛卿卿投了個眼神。 盛卿卿歪了歪頭,見孟娉婷示意孟珩的方向便明白了過來。 她轉頭去望一直沒離開的孟珩,心里倒是并不怕他,但出聲喚人時不知道怎么的還是有點艱澀,“……珩哥哥?!?/br> 孟娉婷一個激靈,豎起耳朵仔細聆聽,果然又從孟珩嘴里聽見了一個“嗯”字。 孟府這么多姑娘里沒一個敢真對著孟珩喊哥哥,倒是個外姓表姑娘喊得親密——最離譜的是,孟珩就這么認了。 第一次聽見盛卿卿這么喊孟珩時,孟娉婷嚇得不輕。 而今日早些時候第二次聽盛卿卿再喊,孟娉婷以為是孟大夫人在場,孟珩不好駁了親生母親的面子。 更何況當時他那句“我當你忘了”怎么看也不是和顏悅色的意思。 因而剛才當盛卿卿當著所有人的面脫口而出“珩哥哥”時,孟娉婷也為她捏了把冷汗,差點又想出去替盛卿卿說話了。 別說其他人當場被孟珩平淡的應聲驚呆,就連半個知情人的孟娉婷也跟被雷劈了差不多。 “該用晚飯了?!笔⑶淝洳蛔杂X地在心里輕松了一口氣,仰臉道,“方才中午時就沒見到你,一會兒晚飯在安王府用么?” 孟珩垂眼看她,“我和安王道過別了?!?/br> 盛卿卿:“……”孟珩在這兒半天沒走開,安王也沒出現過,這道別得多久以前的事了。 見孟珩雖然這么答,但腳下沒有要動的意思,盛卿卿斟酌片刻,又試探地問,“那……我們一起去尋大舅母?” 孟珩擰緊的眉頭稍稍舒展兩分,點了一下頭。 盛卿卿得了他的首肯,才轉頭笑吟吟道,“二jiejie,咱們走吧?!?/br> 孟娉婷低低應了聲,覺得自己好似還沒從夢境里出來,下意識走到了盛卿卿另一邊,和孟珩各護在她的兩頭。 孟珩不主動開口,孟娉婷不敢說話,三人走在一起全靠盛卿卿左右搭話才沒陷入一片死寂。 好在盛卿卿還算擅長八面玲瓏,孟珩的答案雖然經常簡短吝嗇得過分,這一路上她還硬是給聊了下來。 倒是孟娉婷一路上都捏著一把汗。 她不是心中懷疑盛卿卿的八面玲瓏,只是從未見過有人在孟珩面前這般放肆——雖說對常人而言是普通的相處,在孟珩這兒就一點不普通——難免忐忑不安。 一直等進了正廳,同孟珩分道揚鑣兩邊走,孟娉婷才悄悄放下了心頭大石。 “他其實脾氣不壞?!笔⑶淝淙粲兴嫉卣f。 孟娉婷這一口還沒松完就險些給嗆著了,她壓低聲音問,“那什么才叫脾氣壞?” 盛卿卿不好意思道,“也是我一面之詞,畢竟我沒見他真傷過什么人,興許只是長得嚇人些?” 孟娉婷簡直不知道該點頭還是搖頭。 孟珩不是個壞人,這孟娉婷身為孟府人自然心里也很明白。 但明白是一回事,站在孟珩面前時卻害怕得連喉頭肌rou都緊張得痙攣起來的那種恐懼,卻不是理智、明白就能控制得住的。 孟娉婷有時想起關于孟珩的種種流言,心中也會想,冤魂纏身倒是不至于,但孟珩或許真是殺了太多人,身上總是帶了凌銳的殺氣,所以叫人見了就害怕也說不定。 但盛卿卿為什么見了孟珩一點兒也不害怕,還敢看著他的眼睛笑瞇瞇說話,這孟娉婷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個道理來。 盛卿卿早在剛才奔波中將花交給了青鸞,這會兒雙手空空,到了孟大夫人身邊便甜甜地問了好。 “忙了一下午?”孟大夫人意有所指地問。 孟娉婷聽了便知道大夫人已經知道發生什么事情,她點點頭道,“有堂兄在,卿卿平安無事?!?/br> “這就好?!泵洗蠓蛉诵Φ酶呱钅獪y,示意兩人坐下后,又似不經意地回頭往孟珩那邊看了一眼。 孟珩就坐在不遠處、正廳的另一端,他用拇指食指虛虛圈著桌上的酒杯卻不飲,一幅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樣子。 就算他連小半個正臉都沒給過來,孟大夫人也覺得他正暗中悄悄注意著這一方小天地。 畢竟,她的兒子活了二十來載,還是第一次干出給人送花這種事。 孟大夫人不動聲色地打量過廳中的少年,絕大多數的注意力都黏在了她身邊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身上。 她瞧了眼身旁乖巧正坐的盛卿卿,心中啪啪打響了算盤——這一趟回去,她得在明天天亮之前就先去和孟老夫人說上話。 不然等到明日,媒人可就都要上門了。 宴席結束時天色已黑了大半,孟大夫人帶著孟娉婷和盛卿卿到了門外,轉頭左右一看,果然見到孟珩剛走出來,立刻朝他招手。 孟珩牽了馬上前,想也知道沒好差事,“什么事?” “時辰有些晚了,你看來今日也閑得很,隨行一趟來得安全?!泵洗蠓蛉隧樖志途幜藗€借口,她拍了拍孟珩坐騎,笑道。 正是剛剛夜幕落下、萬家點起燈火的交界時,街上十分昏暗,只有安王府門口的燈籠和幾戶人家下人自己提著的亮光。 孟珩在零星的燈火間低頭看了眼盛卿卿,果然見到她正仰臉看著自己,眼睛被橙黃色的燈火照得亮晶晶的,好似要從里面燃燒起來一樣。 “有話就說?!彼乱庾R地道。 盛卿卿立刻朝他笑了起來,將不知道什么時候背在身后的睡蓮取出來給他看,“睡蓮怎么養護?” 孟珩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問花花草草的問題,還問得這么天真無邪,讓他一個冷臉都擺不出來。 “別的花我倒是知道一二,可睡蓮本就長在水里的,珩哥哥摘得連荷葉都沒剩?!笔⑶淝浯沽嗣忌铱鄲赖?,“我怕養不好,很快就枯了?!?/br> 孟珩當然不知道,他也是第一次摘花送人,偏巧這朵睡蓮種得近,他就隨手拔了。 于是孟大將軍停頓了一會兒,面無表情道,“枯就枯了,花總會枯?!?/br> 盛卿卿握著淺紫色睡蓮看他,并不辯駁,乖巧地哦了一聲。 不知道怎么的,孟珩從中硬是看出了點委屈的意味。 孟大夫人忍著笑解圍,“我讓孟府里頭伺候花花草草的婆子明天去給你送些東西,能讓這花多開上幾日。等枯了也好,指不定還能吃吃蓮子?!?/br> “謝謝大舅母?!笔⑶淝溲垌髁疗饋?,她笑著道,“別人送我東西,心意都是頂頂珍貴的,我想都好好珍惜維護,才不愧對他們的這份心意?!?/br> 孟大夫人頓時覺得心頭一軟,哎呦了一聲打趣道,“小嘴兒真會說話,送你花的人明日恐怕要從孟府排到城門口去了?!?/br> 孟珩打斷了她,“上車?!?/br> 孟大夫人沒好氣地扭頭看他一眼,讓兩個姑娘去上馬車,才對孟珩道,“瞧見沒,你如今是個順帶的?!?/br> 孟珩盯著盛卿卿的身影,他的身影異常地平靜,“我和那些人不一樣?!?/br> “是有不一樣,”孟大夫人說起親兒子來也是毫不留情,“你比他們都大了好幾歲?!?/br> 孟珩沒應,他直到盛卿卿進了馬車、車廂輕微的晃動靜止后,才收回了視線,充耳不聞地問,“回不回?” 孟大夫人喲呵了一聲,她往自己的馬車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道,“我一會兒去見老夫人,你去不去?” “今天太遲了?!?/br> “明日就更遲了?!泵洗蠓蛉苏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