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孟大夫人一看孟珩對面的魏仲元,就知道今日是個什么情況,她哎了一聲上前打圓場,“青天大白日的喝酒還有沒個數了——孟珩你小子,也喝多了?” 孟珩面前確實放著幾個杯子,但那是在他來之前,另個公子哥用的——這人現在已經倒在桌邊呼呼大睡了。 孟珩沒應聲,孟大夫人瞧他一身殺氣騰騰也不敢在這時候多問,朝已經哭了起來的魏仲元多看了兩眼,趕忙擺手叫身旁下人去幫忙抬人。 下人們大著膽子上前,卻只敢先抬地上人事不省的那幾個,不敢去碰魏仲元。 誰不知道,地上幾個是順帶的,魏仲元才是叫大將軍數年以來都看不慣的那眼中釘? 孟珩沒去看盛卿卿,他冷冷問淚水滿面的魏仲元,“誰讓你停下來的?” 魏仲元打了個哭嗝,戰戰兢兢地接著喝酒,恨不得自己也是暈過去的那幾個損友之一。 盛卿卿站著瞧了會兒,拿捏不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喝酒就喝酒,大不了孟珩是個海量將所有人都喝趴下了唄。 孟大夫人卻在這時回過身來對盛卿卿耳語了一句,“這小子再喝下去可得直接送去醫館了?!?/br> 盛卿卿聞言又多盯著魏仲元看了看,看他身邊堆了一地的酒壺酒壇和他那比紙還白的臉色,知道這話不假,但也懶得多管。 ——有人硬生生要將自己喝死,這又不是外人管得了的。 孟大夫人只得又說,“這會兒你表哥聽不進別人的話,我說他也沒用,你去勸勸試試,魏家好歹也不大不小的,別讓他惹上麻煩了?!?/br> 這兩句蚊音的耳語都盡數叫孟珩聽了個一清二楚,叫他心里油然而生一個不知該說是絕妙還是糟糕的點子。 孟大夫人將盛卿卿帶來,那定然是以為他已經失控犯病了。 那既然盛卿卿跟來了,他不如干脆趁勢裝作自己真犯病就好。 孟珩打定主意,將冰冷的殺意往魏仲元身上壓去,做得得心應手,甚至還帶著快意。 他早想這么做了。 從他在夢里見到魏仲元娶了盛卿卿的那刻起,魏仲元在孟珩眼里就早于死人無異。 只不過從前孟珩的人生里沒有盛卿卿,如今他有了。 被孟珩盯住的魏仲元驚恐地瞪大眼睛,腦袋里頃刻間一片空白,只閃過一個巨大的“死”字。 魏仲元知道孟珩看自己不順眼,但從未有那一次像現在一樣,令他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被那飲血成癮的長刀砍斷、滾落在了地上。 第13章 眼見著魏仲元一幅即將要被嚇得暴斃的樣子,盛卿卿不得不往前邁了兩步,小聲喚孟珩,“大將軍?!?/br> 孟珩早做足了準備,陰鷙地轉臉將殺氣往盛卿卿身上壓了過去。 這是在做戲,絕不是報復。他想。 盛卿卿果然在原地怔了一怔,而后略顯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兩息后,她像是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仍舊朝孟珩露出了笑容,“您還記得我嗎?” 孟珩記得上次自己對她說了什么。 可讓他在清醒時對盛卿卿說出“過來”這話,孟珩是打死也做不到的。 于是他壓低聲音威脅,“滾?!?/br> 還別說,孟珩裝得挺像。若面前人不是盛卿卿,他的的確確就這個態度。 孟大夫人緊張得在一旁捏緊了手,不知道自己帶著盛卿卿前來、方才又將她勸上前去是不是個好選擇。 一來,大夫人確實希望盛卿卿能治好孟珩的病。 二來,她也怕盛卿卿做不到,反叫這小姑娘受傷受驚。 孟大夫人正猶豫躊躇時,就站在孟珩兩步開外的盛卿卿卻偏頭往她這里看了一眼,往魏仲元的方向一歪腦袋示意。 孟大夫人會意,讓人上前趕緊借著這時機將癱軟如泥的魏仲元帶走。 可兩三個下人剛剛架住魏仲元要往外拖,孟珩就開口道,“他不能走?!彼D了頓,盯著魏仲元,“繼續喝?!?/br> 這是真要用酒淹死魏仲元的意思了。 “我陪大將軍喝吧?!笔⑶淝洳逶挼?。 孟珩心想裝什么裝你哪會喝酒。 可這句話一說完,盛卿卿就又向他靠近了一步。 孟珩按住了長刀,他從喉間再度發出警告,“離我遠點?!?/br> “您看看我,”盛卿卿輕聲細語地說,“我不會傷害您的?!?/br> 孟珩在沙場上殺過七進七出,還真沒見過比盛卿卿更能叫他痛的人。 可他還是忍不住轉臉去看了盛卿卿的眼睛。 那真是一雙叫人看了便忍不住發出贊嘆聲的翦水秋瞳,漫天繁星好似都爭先恐后要落在這汪夜色的眼眸里,賦予她一身凡人所不能及的光輝一般。 而此刻,這雙眼睛里只映著孟珩一個人的影子。 光是這個念頭就叫孟珩胸中脹痛起來。 孟大夫人趁著孟珩注意力被吸引的功夫,飛快地打著手勢讓人將魏仲元抬出來,也不管好不好看地,從盛卿卿身后唰一下將人帶遠了。 孟珩不是沒注意到。 可于他,盛卿卿到底比什么都重要。 見至少那快被酒淹死的年輕人已脫離險情,盛卿卿也松了口氣,她邊打著手勢讓孟大夫人先帶著所有人離開,邊朝孟珩的方向傾了傾身。 見孟珩渾身緊繃、卻沒更多的動作,盛卿卿才又向他邁了小半步的距離。 眼前的孟珩幾乎就和上次在孟府見到時一樣生人勿近、滿臉冰霜,可盛卿卿還是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樣。 她試探著用上次同樣的方法對待孟珩,“我能不能坐到您邊上?” 孟珩沒答話。 他知道他上次說了什么。 【過來?!?/br> 沒得到回應,盛卿卿便當作是默認,她盡可能動作輕柔緩慢地坐到桌邊和孟珩相鄰的位置,完成這系列動作后,她朝孟珩笑出了人畜無害、誰也頂不住的小酒窩,“您還喝酒嗎?” 孟珩還是一個字也沒說。 他心里想,如果盛卿卿能一直這樣,他就能裝瘋一輩子。 見孟珩始終沉默,黑黢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盛卿卿也有些沒了轍,她將面前散亂的杯盞稍稍收拾一下騰出一塊空地,而后才道,“那我就陪您坐一會兒?” “……”孟珩動了動喉結,他扯動干澀的喉嚨聲帶,一字一頓地說,“過來?!?/br> 盛卿卿不由得垂眼瞧了瞧地上的一片狼藉和孟珩坐著的那張椅子,心想她過去待在哪兒? 腹誹歸腹誹,盛卿卿也知道這時候的孟珩危險得很,不得逆毛摸,只得起身將自己這邊的椅子往孟珩身邊搬,細胳膊細腿的搬得頗為艱難。 孟珩看得不耐煩,伸手抓住椅背一提就拎到了自己身邊放好,那對盛卿卿來說連拖帶拽的重量對他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盛卿卿手上一輕就沒了重負,她斂了裙擺重新坐下,這回幾乎是和孟珩肩并著肩,只是男人比她高出一頭,沉凝肅殺的視線也因距離拉近而更有侵略性起來。 “手?!泵乡裼终f。 盛卿卿側臉看他,將自己的左手交了出去。 孟珩一下子捏住,又沒忍住去摸她手心里的傷痕。 “你來救魏仲元?”他問。 盛卿卿往先前魏仲元坐的地方瞥了一眼,想也知道這應當就是孟大夫人說的“魏家”人。 雖不知道孟珩和魏仲元有什么過節,但這時候盛卿卿再蠢也不會對這個問題點頭的。 她輕笑著道,“是為了救大將軍而來的?!?/br> “我不用你救?!泵乡裢nD了一下,到底沒忍住,“我是你殺的?!?/br> 話一出口,孟珩就有點后悔。 他不該說的。 這十個字也不是那個意思。 盛卿卿聞言果然怔了怔,她好似不知所措似的蜷了蜷被孟珩握住的手指。 察覺到她的動作,孟珩閉了閉眼,他松開手,同時收斂周身氣勢,冷聲道,“你可以走了?!?/br> 這便是他已經“恢復”的意思。 盛卿卿果然輕吁口氣站起身來往外走,一點要停留的意思也沒有。 孟珩握緊一邊拳頭,心里無比后悔裝病這一遭。 病時盛卿卿越是對他輕聲細語,其余時刻她的恭敬遠離便被那份溫柔襯得越是面目可憎。 孟珩自忖是個眥睚必報的人,他沒辦法抱著這點吝嗇施舍的溫柔和憐憫過一輩子。 他恨不得趁著盛卿卿還活著把她連血帶rou吃進肚子里。 這樣她既不會再消失,也不會令他愛恨不得、無所適從。 “大將軍?!笔⑶淝涞穆曇粼俣仍诮皂懫?。 孟珩狼狽地轉開了臉去,不想讓自己眼里的毒火真舔舐到盛卿卿一分一毫。 “您看看我?!彼纳ひ羧耘f帶點少女的稚氣軟糯,叫人一聽就消了七八分的火氣,神仙也頂不住這撒嬌親近。 ——孟珩自然也不例外。 他深吸了兩口氣,才轉頭兇狠地同盛卿卿對視,“還不走?” 盛卿卿正微微俯身看著孟珩,她臉上沒有笑意,只專注地盯著孟珩的眼睛,仿佛要從中挖掘出什么見不得光的秘密來似的。 無所遁形的孟珩肌rou一緊,堂堂戰神幾乎想往后退去避開盛卿卿的注視。 ——她發現了?! “若我真殺了您,”盛卿卿慢慢地說,“那我欠您一句道歉?!?/br> “——”孟珩渾身鮮血涌動著往腦袋里沖,像是兇獸刻意要將他的理智吞噬殆盡,“你懂什么?你替誰道歉?你明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