獸醫院(5)
你接到了一通緊急調動電話,市中心的獸醫院急需人手,你的工作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在獸醫院的分部給獸人做日常體檢和護理的,但是你的護理證還是從屬于本國的獸醫編制的。 你收拾好東西,和客人道了歉,立刻就趕了過去。 這個世界的獸醫院和人類的醫院區別不大,墻壁都雪白整潔而冰冷,整條走廊里泛著股消毒水的味道,你戴著口罩,作為醫生的助手,進入了那個手術房。 病人是只年齡很大了的犬類獸人,心腦血管和內臟都十分衰弱,復蘇搶救的過程很艱難。 最終手術室的燈滅了,急救床被推出來。 病房里,圍著病床上奄奄一息,僅僅用醫療設備勉強維持著生命的老年獸人的是一群穿著警服的人,有人類也有獸人。 獸人的壽命還是很短。 即使是擁有了先進的醫療技術支撐。 當這只毛皮黯淡,蒼老的犬類獸人在病床上停止呼吸時,周圍那些身著軍裝警服的獸人和人類們響起了一陣壓抑的啜泣聲。 無論是獸人,還是人類,都同樣的感到悲傷。 你看了一眼病歷上的資料。 43歲。 優秀緝毒犬,總署隊長,多次一等功。 你只想嘆息,在這個世界,即使犬類貓類這些動物進化了,有了高等的智慧和直立行走的身軀,但不知是不是造物主的玩笑,或是遺憾的必然,比起當初還是獸類的時候,獸人的生命的確增長了近乎一倍。 卻依然比人類少了一半。 他們長得更快,老得也更快。 你安靜的退出了病房,將這悲痛的時間留給這些人類和獸人們。 有些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你在病房外看見了德爾希斯先生,德牧穿著警裝,依然是那樣一絲不茍又肅穆的模樣。 “那是...你的長官,還是你的長輩?”你有些小心的問。之前在手術室里,你就注意到,這只老年獸人是只德牧犬。 面前,這只尚年輕強壯的德國黑背的身軀高大而威嚴,靜靜的站得端正,透過門縫,那張犬臉上黑色的眼瞳,瞥望著那病房里的警局人們。 他一如既往的嚴肅而面無表情,可是你從德牧犬那張黑色的犬面上隱隱的感覺到了他的悲傷。 “.....逝者已逝?!蹦阒荒苓@樣安慰,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不進去嗎?”你輕聲問。 德爾希斯的目光慢慢下移到了你的身上,你并不避開這樣的注視,只是關懷而溫憐的看著他。 德牧微微的垂了一下犬吻: “嗯......那是我的父親?!彼€一板一眼的,嚴謹禮貌的回答你的問題。 “啊........”你有些失措,只能接連輕輕的拍了拍他身側的手臂,這樣的動作在人類之間是充滿安撫之意的,德爾希斯也許能理解。 德國黑背的犬尾垂在身后,輕微的搖了一下,似乎在使你不要擔心。 “要進去看看嗎?”你小心翼翼的又問。 德爾希斯側頭望著你,那張黑色的犬臉上透著種專注的沉默無言,眼珠在走廊的投入的陽光里顯出溫褐色,他并不回答,此刻,即使面對的是德牧犬的臉龐,你從他身上獲得的這種感覺幾乎和面對人類沒有差別。 你不忍心再勉強他。 在這難得的喘息時光里,你和德爾希斯走到了醫院后門的小園林道路里,偶爾可以看見幾只獸人,陪著生病的家人,坐在輪椅上掛著吊瓶的貓科老人,或者纏著繃帶還在跑來跑去的犬類小孩子。 “德爾希斯先生,你.......多少歲?”你記得,德爾希斯在你的護理所登記時,就已經填寫了這些信息,但你想再問一次。 “20歲?!钡聽栂K够卮鹉?。 哎,好年輕,好小哦,德牧先生,比我還小幾歲呢。你記得當時,看著如此高大威嚴的德牧犬,你是這樣發出感慨的,你還露出了笑容。 但是,現在,你卻低低的垂了垂眼,“......那你可要注意身體呀?!蹦阈÷暤恼f。 “飲食方面,還有生活作息,都要注意知道么?” 你握了握德爾希斯的犬爪,抬起眼睛看著他。 德牧犬沉默半晌,他略微的屈下身子,你有些詫異的看著德牧犬健碩的身軀伏低下來,你反射性的后退只是本能,但德爾希斯并沒有對你做什么,他只是用犬爪按住了你的肩膀,讓你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爪上的力道坐到了花壇的邊緣磚上。 接著德國黑背犬就這樣蹲跪下來,在你的腿側,將腦袋的頭顱放到了你的腿上,他就像有些疲累似的闔上了雙眸,犬類暖烘烘的腦袋置于你的膝上,這種感覺幾乎使你產生錯覺,他和小黑也沒有兩樣。 皮毛烏黑,威嚴冷峻的德牧犬,將腦袋放在主人的膝上,就像在撒嬌,在請求撫慰。 你摸了摸他的犬耳,德爾希斯微微動了一下,你只遲疑了一會,動作便慢慢的自然了起來,你從他敏感的耳廓摸到他的后頸,德牧的后頸覆著厚厚的毛發,又從他的下巴那里繞回來,你的指尖掠過鼻頭,德牧濕潤的黑鼻頭發出低沉粗糙的喘息,你的手指撫弄他毛發溫黃的額頭。 德爾希斯的情緒似乎有些不穩定,類似憤怒,悲傷,還有因為你的觸碰而戰栗,他顫了一下,突然像是被你冒犯了一般的,咬住了你的手掌。 可是他沒有咬傷你。 森白鋒利的犬牙只是貼著你的皮膚,很輕,沒有任何刺入的意愿,這只像是一個警告式的威嚇,guntang猩紅的犬舌離你的手掌只有微毫之隔,你可以感受到德牧口中濕潤溫熱的感覺,犬類的每次喘息都掠過你的手掌皮膚。 “好狗狗?!蹦愕吐曊f。 你看著他的眼睛,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頸側,你在用和德牧小黑的相處模式來對待他,這是第一次。因為,除此之外,你不知道怎樣能安撫一只情緒不穩的也許暴怒也許悲傷的獸人。 你這樣做,如果是一些很敏感的獸人,早就被你激怒了,可是,德爾希斯,他慢慢的放松了下來,他望著你的眼睛。 在你如此肆意愛撫的舉動,居高臨下的俯視,低聲的稱贊之下。 德爾希斯緩緩的張開了嘴,讓你將手從他的嘴中安然無恙的拿了出來,你又用那只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德爾希斯凝視著你。 接著,他的犬耳微微往后順偏了一下,養過狗的人都知道,這是一種慢慢熱情急切起來的神色,這位嚴肅的德牧警官發出了一聲低微的咽嗚聲,他傾身向你,蹭了一下你的衣襟,就像在渴望你再像這樣好好的摸摸他。 似乎,即使身著警裝,即使經過嚴謹的教育,他在骨子里完完全全,還是一只無法離開人類的狗。 這種感覺就好像小黑那次走失,回到你的身邊,或者是平時受了委屈,或者挨了罵,等你氣消后拼命的往你懷里埋。 在犬類如此不加掩飾,熱切濃烈的感情之下,德爾希斯雖然不像小黑那樣,用力的舔你的臉,可是犬的腦袋在懷里動的感覺是如此熟悉。 “嗚.....”你不知為何的想哭泣。 你抱住德爾希斯的腦袋,將黑色的犬臉埋在你的懷里,德爾希斯隱隱的在喘息,你的指尖劃過一處,突然感覺到有些濕潤的淚液。 你的腦子有些混亂,覺得德爾希斯和小黑真像,產生德爾希斯失去親人的悲傷的共情,想到德爾希斯的壽命又感到微微的傷心。 “德爾,你父親的后事,你忙的過來嗎?我可以幫忙?!?/br> 德爾希斯搖了搖頭,低聲說,“警犬管理局會處理?!?/br> “啊,這樣啊?!?/br> 其實這個世界并不平等,這些編制的警犬和許多作為管理層替人類工作的獸人,雖然得到很多特權和人類的支持,但他們的一生也為人類鞠躬盡瘁,就像德爾希斯的父親,是死在工作崗位上的,甚至在死后,他們的遺體也是作為國家財產回收,以生前功績衡量表彰入葬的。 日后,德爾希斯應該也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