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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將過,薛蓉坐進了轎子。 今日回娘家本是一樁喜事,可自打早上睜眼,煩心事就接踵而來。 一則夫君李紹一夜未歸,李紹雖終日無所事事只是喝酒取樂,但終究不會外宿。且身邊跟著的人也未曾回來報信,說是有事臨時宿在別處或怎樣。兩人從拜堂到現在將近一年,這樣的事還是開天辟地以第一回。 二則是自己早上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來了月事。 上月與夫同房后,一直跟著自己的鄭婆婆說是個好日子,可直到現在,自己的肚子里還是沒有動靜。 今天天氣又較昨日熱了些,車里也悶悶得,薛蓉伸出手指輕輕塞到車簾的縫隙里,貪戀指尖清涼,不覺時發現已有半個手掌露在外面。心中一驚急忙收回,正襟危坐在這個只有自己一人的空間里。 女兒家的事父親從不多言,但每次看到母親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轉而又略帶些失望的看向別處,內心總是愧疚自責惶恐不安。 “姑娘慢些?!?/br> 待車停好,薛蓉不緊不慢的整了整本就端正的衣衫,從丫頭撩開簾子側探出身子,將探一半,感覺小腹處撕裂般的疼痛陣陣傳來。 “姑娘扶住我的手?!编嵠牌乓姞顚⒆约旱氖直圻f了過去。 薛蓉又悶又疼,額上冒出細細冷汗,將站定,就掏出帕子輕輕擦拭一番,像是怕母親跟家中女眷覺察出自己臉色不妥,邊走邊把臉微側向鄭婆婆。 “看上去還好么?” “挺好的,不過一會姑娘記著少吃些茶,”鄭婆婆看著臺階,將力氣都挪到自己那條伸出去的手臂上,“回頭老婆子辭了這大夫吧,想著民間來的,又開的便宜,連著吃了這么多回還是什么用都沒有,銀子倒是小事,天天灌那苦湯,那還有什么胃口吃飯?!?/br> “你看著辦就是,別讓家里知道。求子女上我現在已經是聽天命了,只求菩薩保佑我身體健康給孩子留福地?!?/br> 鄭婆婆一聽,臉色有些慍怒,小聲訓斥:“姑娘別亂說,求子又不是姑娘一個人的事,要是求求菩薩就能懷上孩子,還要男人做什么?!?/br> 這話有些新鮮,長這么大從來沒人給自己說過,鄭婆婆也是第一次。薛蓉聽完不由得怔了一下。 “王妃安好?!?/br> 薛蓉還在回味鄭婆婆那句話,回廊盡頭突然出來一個人,恭恭敬敬的跪了下來,月白底暗紋圓領袍的下擺鋪的端正,一角剛好被廊上投來的陽光照的明晃晃的亮眼。 “蘇大人安?!?/br> 明明已經下了轎子,明明院子里春風爛漫,薛蓉卻覺得臉上有些炙熱。她把那只差點伸出去的手掩飾的縮進袖子,輕輕頷首。 “可是父親召你來的?” “是的,南方今年鬧了蟲災,薛大人找我一同商議賑災事項。王妃今天可是看望母親?” 蘇向之站了起來,但脊背一直在薛蓉面前彎著。 “是的,大人是否要留下一起用午膳?!?/br> “不了,還有要事要辦?!?/br> “上次聽母親說,蘇大人喜得一女,我送過去的賀禮不知道夫人可還喜歡?!?/br> 聽到這話,蘇向之微微抬了下頭,語氣有些輕快,但視線仍盯著腳下那片方寸之地,“夫人說很喜歡,最近她一直在家照顧孩子脫不開身,說回頭孩子大點,帶她一起去看王妃,順便給王妃帶些自己家鄉特產?!?/br> 薛蓉:“好?!?/br> “在下還有要事,就不叨擾王妃了?!?/br> 兩人行過禮,蘇向之退了下去,直到走到盡頭才挺直了身子,大步的消失在盡頭。 “眼瞅著就做了丈夫,做了父親,這日子過得可真快?!毖θ匦α诵?,跟著鄭婆婆走近后院。 * 李紹醒來的時候,眼前還未看清,鼻腔里倒是先鉆進了一股nongnong的溫熱脂粉氣,他恍惚的從床上坐了起來,有些悵然的看著窗外黃昏。 “王爺醒了?!币恢弊谂赃叺囊鼤鹨笄诘牡沽艘槐K茶水過去。 “什么時辰了?!崩罱B搓揉著額頭,努力讓自己更加清醒,看到端著水的人是尹書娥,愣了一下。 “申時了?!币鼤鸲酥杷?,有些進退兩難。 李紹一聽這話,臉色沉冷,拉上衣服從床上坐了起來,剛將衣服套好準備站起來,就眼前一黑栽坐在原地。 尹書娥忙把茶盞放下,過去攙扶:“王爺昨天喝多了,可能還有些……” 李紹領扣未合,推開了尹書娥的胳膊??此咱劤鲎?,對自己一番殷勤視若無睹,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將手里的茶水狠狠潑到地面。 尹書娥心中不踏實。昨夜實在忍耐不住,讓燦奴鬧了一宿,現在想來有些后怕。本打算再偷偷下一次藥,好多一重保險,卻失了算。 * 李紹一路上起碼騎得飛快,鋪面的涼風讓他清醒了不少,想起昨夜重重,心中有些隱隱作嘔。 剛走進家宅后院,就見一行下人抱著東西從廊外進來。 “這是做什么?”他有些不解,將帶頭的家丁喊了過來。 “回大人的話,是大娘子讓我們搬的,說是要把東邊的別院收拾打掃一邊重新布置,其他的大娘子還沒交代?!?/br> 李紹心中了然,揮了揮手示意家丁下去,前頭的小丫頭早就看見了他,忙不迭的進去給薛蓉報信。 這大娘子總是奈不住性子,若往好了說,叫沒有城府天真爛漫,若往壞了說…… 罷了罷了,李紹不愿再想她素日舉動,加之還有些暈眩,遂揉了揉額頭,大步走向薛蓉園中。 “王爺回來了?!?/br> 人未進門,就聞見一股香氣,薛蓉不知道選這種濃烈脂粉的人什么身份,但知用脂粉的只能是女人。她行禮時覺得手顫,怕夫君察覺,示意身邊的鄭婆婆替自己奉茶。 鄭婆婆做事做老了,但此刻臉上還是有一絲只有薛蓉才能察覺的怒意。 “今天我回家看了看母親?!彼姴枰丫瓷?,坐上旁邊的椅子,“母親說大娘娘憐惜我無福子嗣,不能給王爺開枝散葉,已經在找清白人家的女……” 李紹喝了口茶,還未等她說完,便一口打斷:“然后你就開始給她準備屋子了?” 薛蓉愣了一下,悄悄抬頭看李紹神情。 “王爺善待我,府中上下全然放心交于我從不過問,可我去不能給王爺誕下一兒半女,實屬罪過。大娘娘不但不怪罪還替我張羅,想必是照著王爺中意的人選找,想著不日就接進來了,不管怎樣日后也是姐妹,若這meimei有福氣,將來懷個一兒半女,我心中的罪過才能少一些?!?/br> “有勞?!崩罱B把手伸向戰戰兢兢的薛蓉,“前些日子大娘娘當面給我說過,但是我不同意,” “沒想到直接找了你,既然你已經答應了,就該怎么辦怎么辦吧,接進來好吃好喝養著就是,我剛才那句話只是有些不滿給她選的地方?!?/br> “王爺的意思是?”薛蓉想自己竟是最后一個知道的,卻如此上心,口中頓覺有些酸苦。 李紹一邊走一邊脫去外袍,“誰知道是什么性子,若是個難纏的,少不得麻煩?!?/br>